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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克拉克著_朱丽] 技术故障-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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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 第8期 … 世界科幻
阿瑟·克拉克 著 朱丽
这是一桩不能归咎于任何人的意外事故。为了读取温度计读数,确定液氦的超低温没有透过绝缘保温层扩散,理查德·奈尔森已经进出过发电机芯十几次了。这是世界上第一台应用超导原理的发电机。巨大的线圈浸在液氦池里,导线有几英里长,但其电阻已微小到用人类已知的任何方法都测不出了。
奈尔森满意地看到,温度并未低出正常值。绝热外罩运转良好,如果再把发电机的转子放进机芯里就更好了。这个重达一千吨的擎天巨柱现在正悬在距奈尔森头顶五十英尺高的地方,像个随时会一屁股坐下来的猛犸象的尊臀。等到它被放下来安在轴承上并牢牢固定在涡轮机的杆上,奈尔森和电站的其他人就能长吁一口气了。
奈尔森收起记录簿,向梯子走去。就在这个巨穴的几何中心,他遭遇了命中注定的那个时刻——
在这之前的一个小时里,随着暮色悄然笼罩整个大陆,供电网络的负载在持续不断地增加。当晚霞中射出的最后一缕阳光也渐渐淡去时,高速公路上几英里长的水银弧光灯霍然迸发出明亮的生机;城市里无数的荧光灯开始闪亮,主妇们打开微波炉烹制晚餐。百万瓦的电表上,指针开始在刻度盘上悄然爬升。
这些都是正常的负载。但是在一小时前宇航员发现了一颗位于天蝎座的超新星,于是,南部300里以外的一座山上,一台庞大的宇宙射线分析仪被骤然启动了,等待着预期射线束的到来。它那500吨的电磁线圈很快就耗尽了整流器输送的强大电流。
向西一千英里的地方,大雾正向东半球最大的机场弥漫过来。现在人们不会为有雾而焦虑了,因为凭借着机上雷达,每一架班机都可以在能见度为零的情况下安全降落。但毕竟还是没有雾更好,于是,巨大的散雾器全都轰然开动。夜色中,将近十亿瓦的电量输了过去,用以凝结雾滴,在团团雾气中辟出大块的晴朗区域。
电站的电流输出表又向上跳了一格,于是值班的工程师就启动了副发电机。他希望那台庞大的新型发电机能尽快投入使用,这样就不会出现像现在似的供电紧张时段了,不过他想这些负载目前还应付得来。但半个小时后,收音机里播放了气象局的霜冻警告。60秒之内,有超过100万台的电热炉打开了。输电表的指针跳过了警戒刻度,而且还在不断上升着。
随着一声巨响,三个巨型的电路断路器跳闸了。在一阵猛烈的氦气喷射之下,它们发出的弧光熄灭了。三条电路被断开了——但是第四个断路器没能完全跳闸。慢慢地,铜质的闸条开始变成灼亮的樱桃般的鲜红色,绝缘体灼烧的呛鼻气味四处弥漫,熔化的金属一滴一滴重重地砸落下来,又立刻在水泥地面上凝固了。突然间闸条软化陷落并燃烧起来,闪出耀眼的绿色弧光,又随着电路的断开而归于沉寂。闸条熔化断开的一头从几乎十英尺高处落了下来,砸在下面的设备上。几乎就在刹那间,它们已经和通向新型发电机的导线焊合在一起了。
于是,人类有史以来创造的最巨大的能量开始在这台机器的线圈里咆哮跃动起来。这里没有电阻,但这些超级大线圈的自感稍稍延迟了电流最大值的到来。电流值在一个周期为数秒的波动中达到了波峰。就在这个瞬间,奈尔森走到了发动机芯的中心——
随后,电流努力要达到自我稳定,它来回振荡着,振幅越来越小,但是最终没有实现稳定状态:某个地方的保险装置起作用了,这条本来永远不应出现的电路终于被切断了。在一阵几乎和诞生时一样激烈的垂死挣扎之后,这股电流迅速地消失了。
当备用灯亮起来之后,奈尔森的助手来到机芯旁。他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想问题一定很严重,正呆在50英尺深的底下的奈尔森也一定正在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嗨,迪克(奈尔森昵称)!”他喊道,“你测完了没有?我们最好去看一眼出了什么事。”
没有回答。他探身向下看,光线太差了,再加上转子投下的阴影,很难看清楚下面。起初机芯里看上去似乎没有人,可是这不可能,几分钟以前他亲眼看见他下去的。他又喊道:
“嗨!你没事吧,迪克?”
还是没有回答。助手现在有些不安了,他开始顺梯而下。下到一半,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像远远的一个玩具气球的爆裂声。他扭头向下看去,这回他看见奈尔森了,就在巨穴的中央,躺在暂时用木头包裹的涡轮机轴上。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身体弯成了一个十分别扭的角度。
门被推开了,物理部部长拉尔夫·赫斯从他凌乱不堪的书桌上抬起头来。那晚的事故过去之后,一切正逐渐恢复正常。幸运的是那场麻烦对他的物理部影响并不大,因为发电机并未受损。他很庆幸自己不是工程部部长:摩得克可能还被埋在雪片似的书面汇报里翻不了身呢。想到这一点,赫斯博士感到莫大的安慰。
“你好,大夫,”他向来访者问候,“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你的病人恢复得怎么样啦?”
山得森医生简单地点了下头算作致意:“再过一天他差不多就能出院了,但我想和你谈谈他的情况。”
“我不认识那家伙——我从来不到工厂去,除非董事们集体屈膝邀请我。毕竟,摩得克才是被雇来在厂里跑上跑下的。”
山得森嘲讽地一笑。工程部部长和这位天才的年轻物理学家向来是针锋相对的,他们的个性格格不入,何况理论家与实干家之间不可避免会存在对抗。
“我认为这属于你的研究范畴。不管怎么说,至少不是我们能解释的。你听说奈尔森的遭遇了吗?”
“电流通过我设计的新型发电机时他正好在里面,不是吗?”
“没错,电力恢复后,他的助手发现他被击昏了。”
“被什么击昏了?不可能是电击,线圈是被绝缘体包裹的,绝对是。而且无论如何,我听说他们发现他时他是在机芯的中央。”
“这是事实,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现在醒过来了,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只除了一点。”医生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行了,快说吧!别吊人胃口了!”
“我见奈尔森没有危险就离开了,但是一小时后马丁打电话叫我,说奈尔森有急事要和我谈。我赶到病房,看见他正坐在床上,盯着一张报纸,一脸的困惑。我问他出什么事了,他回答说:‘我有点儿不对劲,医生。’于是我说:‘当然你会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只要过几天就会没事的。’他摇摇头。我能看得出他的眼神透着忧虑。他捡起刚才那张报纸,指着它说:‘我不再读报了。’
“我诊断他是得了失忆症,心想:这下麻烦了,不知道他还忘了些什么,奈尔森想必看出了我的心思,因为他接着说:‘噢,我仍然认得这些字母和单词——但是它们的顺序全都反过来了!我想一定是我的眼睛出毛病了。’他又举起报纸,‘它看上去就好像我从镜子里看到的一样。’他说,‘我能分别拼出每个单词,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念。您能给我一面镜子吗?我想做个试验。’
“我拿给他镜子。他把报纸拿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影像,然后他就开始以正常速度朗读。当然这是任何人都能够掌握的技巧——排版工人在排版时就必须如此——因此我并不惊奇。另一方面,我不理解为什么像奈尔森这么一个聪明的家伙会喜欢玩这种把戏。我猜这次意外一定让他有点神经不正常了,于是我决定先迎合他的说法。我认定他正被妄想症所困扰,虽然表面上看他完全正常。
“过了一会,他把报纸丢开,说:‘医生,您对这事怎么看?’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害他,于是转开话题,说:‘我想应该把你交给赫姆朴瑞医生,他是心理专家。这超出了我的专业范畴。’结果他就针对赫姆朴瑞医生以及他的智能测验发表了一番评论,从中我可以得出的结论就是:奈尔森曾经在他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没错,”赫斯插话,“每个人在加入公司前都要先被心理部考得焦头烂额。话又说回来,能通过这番‘严刑拷打’的人都是异常优秀的。”
山得森医生笑了,继续他的故事。
“我正要离开,奈尔森又说:‘哦,差点忘了,我想我跌倒时一定是压在右胳膊上了,好像手腕扭伤了。’‘让我瞧瞧,’我说着,弯腰抬起他的右臂,‘不,是这一只胳膊。’奈尔森抬起他的左臂。我还是迎合他,说:‘随你怎么叫它们都行。但你刚才说的是你的右胳膊,不是吗?’
“奈尔森似乎一时摸不着头脑。‘那又怎样?’他说,‘这就是我的右胳膊。我的眼睛可能出毛病了,但这是右胳膊,毫无疑问。我的结婚戒指可以作证,五年来我想尽办法都没能把这该死的玩意摘下来。’
“这大大地动摇了我的看法。因为,你知道,他所抬起的是他的左臂,而结婚戒指戴在他的左手上。看得出他没撒谎。那枚戒指要想摘下来,除非把它弄断,于是我问:‘你有什么特殊的疤痕吗?’他说:‘据我所知没有。’
“‘牙齿补过吗?’
“‘是的,补过不少呢。’
“在护士去取奈尔森的牙科记录期间,我们俩默不作声地互相看着对方。‘四目相投,思绪万千’,要是个作家可能会这么描述我们。没等护士回来,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这个想法很荒谬,可是整件事情已经变得不能以常理度之了。我问奈尔森我是否可以看一下他一直装在衣服口袋里的东西。就是这些。”
山得森医生掏出一把硬币和一个皮制封面的小笔记本。赫斯立刻认出后者是电气工程师的工作日记本,他自己口袋里也有一本。他从医生手里接过本子,随手翻开,怀着一丝轻微的犯罪感:那是当一个人拿到陌生人——甚至朋友的日记本时常常会感到的。
对赫斯来说,在随后的一刹那,支撑他的世界的基石骤然分崩离析了。在此之前,他还一直以超然的态度听着山得森的叙述,奇怪他为什么这样小题大做。但现在,无可争辩的事实就摊在他手上,直逼眼帘,动摇了他的理智——
奈尔森的日记他一个字也读不出来。里面无论是印刷体还是手写体,全都是逆向拼写的,像从镜子里看到的一样。
赫斯博士站起来,在屋子快步兜着圈子,山得森一言不发地望着他。兜到第四圈,他在窗前停了下来,眺望着外面在白色巨坝的遮掩下变得影影绰绰的湖水。这似乎让他重新平静下来,他又转向山得森:
“你指望我会相信,奈尔森的身体以某种方式作了一次严格意义上的翻转,结果他的‘左’和‘右’全都互换了?”
“我没有指望你会相信什么,只是向你提供事实罢了。如果你能就此得出别的结论,我一定洗耳恭听。我得再插一句,我已经核对了奈尔森的牙科结录,所有的牙齿填充物都换到了相反的一边。如果可能的话也请解释一下,此外,那些硬币也很耐人寻味。”
赫斯捡起那些硬币,包括一枚先令,一枚簇新漂亮的银币和几个便士、半便士。如果在找换零钱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过它们的。作为一个最粗心大意的男人,他从未留意过硬币上的女王头像是扭向哪侧的,但是这些阳文字母却——赫斯想像得出,一旦这些奇异的硬币被皇家铸币厂发现,那里将出现什么样的恐慌景象。它们也像那本日记一样不折不扣地被翻转了。
山得森的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我叫奈尔森别把这事说出去。我准备就此事写一份详尽的报告——它一发表肯定会引起轰动。考虑到你是这台新型发电机的设计者,我先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赫斯博士恍若未闻,他端坐在办公桌前,双手张大,五指摊开。平生第一次,他认真地考虑起左与右的区别来。
山得森又留奈尔森住了几天院。在这期间,他忙着检查这个特殊的病人,为他的报告作准备。他的检查数据显示,奈尔森完全正常,只除了他是左右换位的。他正在重新学习阅读,克服了最初的不适应之后,他进步很快。很可能他再也不会像意外发生之前那样地使用工具了,今后,在外人眼中他将是一个左撇子。但无论如何,左撇子又不会让他丧失劳动能力。
山得森已经不再关心导致奈尔森变异的原因了,他对电学几乎一无所知,那是赫斯的工作。他绝对确信,这个物理学家会用某种方法找出答案——他就是这么能干。这家公司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他们雇用赫斯绝不是没有理由的。那台新型发电机在一周之内就能投入运转了,那可是从他的脑袋里蹦出来的——虽然后来的机械工程细节他没有参与。
赫斯博士对自己可没这么信心十足,这个问题简直重要得可怕。虽然山得森对此毫无觉察,他却已经意识到,这涉及到了一个全新的科学领域。他知道只有一种方法能够使物体翻转为它的镜像,然而一个如此匪夷所思的理论怎么才能得到证实呢?
他收集了这个后果惊人的事故的所有相关资料,经过计算,已经得出了在发电机运作的那几秒钟里,流过线圈的电流的估算值。但这个数字在很大程度上仅是猜测而已,他希望能通过重复实验得到精确数值。可是如果他去问摩得克:“您是否介意,在今晚的什么时候我给一号到十号的发电机来一次漂亮的短路?”相信摩得克当时的表情一定很逗。不,这绝不可能。
所幸他还保留着工作模型,通过在模型上的实验,他对发电机芯产生的电场有了一些概念,但具体数值就只能靠推测了。可以肯定的是数字一定非常之大,那些线圈还能保持完好真是个奇迹。差不多有一个月,赫斯把自己埋在演算纸里,也迷失在原子物理的世界——这一领域,自从走出校门他就一直小心避免涉足了。
但是,一套完整的理论还是开始在他脑子慢慢成形了。离最终证明还差得远,但思路已经清晰了,再过一个月就能完善了。
至于那台曾在过去整整一年里让他心无旁骛的巨型发电机,现在似乎已变得无足轻重了。当它通过了最终检测并开始以数百万千瓦的发电量投入使用时,他几乎懒得去应酬同事们的祝贺。他们一定觉得他有点怪,不过大家早就公认他是个行为古怪琢磨不透的家伙,这也正是大家所希望的——要是一个天才规矩老实毫无怪癖的话,那才叫人失望呢。
两周之后,山得森医生又来拜访了,他一脸的严肃。
“奈尔森又住院了。”他宣称,“我曾说他会没事的,我错了。”
“他怎么了?”赫斯惊讶地问。
“他将因营养不良而死。”
“营养不良?你在说些什么呀?”
山得森医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过去的几周里我一直没来打扰你,”他开始解释,“因为我知道你正忙着研究你的理论。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关注着奈尔森的情况,以完成我的报告。起初,像我原先告诉你的,他看上去完全正常,我毫不怀疑一切都会进展顺利。
“然后我注意到他在变瘦。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确定这是真的,于是我开始观察别的更多的症状。他开始抱怨浑身乏力和精神恍惚,表现出维生素缺乏症的一切症状。我给他开了一些维生素药片,但是毫无用处,于是我就来向你求助了。”
赫斯先是显得迷惑不解,然后不耐烦地说:“那又怎样?你才是医生!”
“是的,但是我的观点需要有人支持。我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医务人员——在一切都变得无可挽回之前,没人会理睬我的。奈尔森就快死了,而我想,我知道为什么……”
罗伯特先生起初坚决反对,但是像以往一样,赫斯博士最终还是说服了他。现在,董事会成员甚至已经在陆续走进会议室了,他们对这次刚刚通知的临时全体会议牢骚满腹又十分好奇。当听说赫斯博士将到场发言,他们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位物理学家的大名无人不晓,可他是科学家而他们是商人。罗伯特先生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的赫斯,所有这些麻烦的制造者,也正在为自己的怯场而烦恼。他对董事会印象不佳,但对罗伯特先生由衷敬佩。他们没什么可怕。的确,他们可能觉得他是个疯子,但他一直以自己的成果来证明他不是。而且不管是不是疯子,反正对他们来说,他值几千镑的身价。
山得森医生面带鼓励的微笑望着他走进会议室。这个微笑很勉强,可是对赫斯很有帮助。罗伯特先生刚刚结束发言,他摘下眼镜,清了清喉咙,看上去十分紧张。赫斯博士不止一次感到奇怪:这个看上去古板又拘谨的老家伙怎么可能统治这么巨大的一个商业帝国呢?
“好了,先生们,这位是赫斯博士。他将会——呃——向你们解释全部情况。我已经提醒过他不要讲得太过专业化,万一他不小心又跃上了令人窒息的高等数学的云端,你们随时可以打断他的话。赫斯博士,请吧。”
物理学家开始讲述事件的原委。开始很慢,取得了听众的信任之后,他越讲越快了。奈尔森的日记本在董事们当中引发了一阵惊叹,而那些被翻转的硬币在他们那里则成了令人爱不释手的稀罕玩意儿。赫斯高兴地看到,他已经激起了这些听众的极大兴趣。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了他一直畏惧的从表象到本质的骤然下潜:
“先生们,你们已经对奈尔森的奇遇有所了解,而我现在要讲的甚至更加离奇,因此我需要你们的全部注意力。”
他从会议桌上拿起一张矩形的记录纸,沿对角线折了一下,然后撕开。
“我们这里有两个全等的直角三角形。我把它们摆在桌上——像这样。”他把两个纸三角形并排放在桌面,两个直角相对,形成一个纸鸢的形状,“现在,像我如此排列,每个三角形都是另一个的镜像,你们可以想像有一面镜子竖立在两个直角交点。请注意,下面是关键:如果我不把三角形从桌面上拿起来,尽管我可以让它们沿桌面任意滑动,却永远不能使一个与另一个完全重叠——就像一副手套,左手的与右手的不能交换,虽然它们的尺寸、形状完全相同。”
他停顿片刻,等这些话渗进他们的脑子里,没有人提出疑义,他便继续讲下去:
“现在,如果我把一个三角形拿起来,在空中翻个个儿再放下,它们俩就不再是镜面对称了,而是成为了完全一致——像这样。”他演示了一遍,“这种方法似乎非常简单,确实如此。但是它却给我们上了至关重要的一课。桌上的三角形是限制在二维空间的平面图形,要使一个变成另一个的镜像,我必须拿起它,在第三维中旋转。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环视一下众人。一两个董事脸上透出第一线领悟的曙光,迟疑着点了点头。
“同样道理,为了让一个三维物体,例如一个人,变成他的相对物即镜像,就得把他在第四维空间中翻转。重复一下——第四维空间。”
一片尴尬的沉默。有人咳嗽了一声,但只是表示紧张,并非准备发难。
“正如诸位所知,”——要是他们真的知道那才叫怪呢——“四维几何体系在爱因斯坦时代之前就已成为数学研究的主要工具之一,然而到目前为止它还只是一个数学上的虚构,从未在现实的物理世界中出现。如今,诸多现象表明,在那一瞬间通过我们发电机线圈的电流,史无前例的高达数百万安培的电流,一定曾经在四维空间拓出过一个区域,只存在了一刹那,大小却足以容纳一个人。我做了一些计算,而且得出了令人满意的结论:事实上,一个边长大约10英尺的‘超空间’曾经产生过一个10‘四次方英尺’——不是立方英尺——的空间。奈尔森曾进入了这片空间。当电路断开时,这个空间的突然塌陷导致了空间翻转,于是奈尔森就被逆转了。
“我不得不请大家接受这个理论,因为这件事不可能存在别的解释。这里我备有演算过程,有人想要过目一下的话请便。”
他把演算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让他们看到些密密麻麻的吓人的方程式,这一招起作用了——它向来百试不爽——董事们很明显地退缩了一下。只有部长麦克伯森是个顽固角色,他在专业技术上算是个半瓶醋,又很是读过一些科普书,一有机会就把自己所知的罗列出来晾一晾。他也很聪明,乐于接受新东西,赫斯博士在办公室常常和他讨论一些科学新理论。
“你说奈尔森在第四维空间被翻转了,但我认为爱因斯坦已经说过,第四维度是时间。”
赫斯暗中呻吟了一声,他早就料到这个程咬金会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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