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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满南山-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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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南愣了一下,脑袋里有点空,“能……能存着吗?”

    “除了下个学期不选我课,什么愿望都行。”

    他有点儿促狭地吹灭了蜡烛,捏着叉子屈尊吃了一口那不知道放了多久,新鲜不新鲜的提拉米苏。

    腻,一股劣质香精的甜味儿直冲喉咙。

    勉强咽下了,立即把碟子推远,“谢谢。”

    苏南笑了一下,好像跟自己过生日一样高兴。

    ……成吧,这块劣质蛋糕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陈知遇瞧着她,莫名有点想抽烟,仔细一想,今晚上自己好像抽得有点多了,这儿又是室内,还是忍下,隔着昏黄的灯光,去看对面的傻学生,“你生日什么时候?”

    “二月,”她加了一句,“十六号。”

    “立春过后了。”

    “也还是冷,有些年还能碰到下雪。我不大喜欢冬天……我姐姐是四月出生,草长莺飞的时候。”

    做什么都觉得更有奔头。

    “你有姐姐?”

    “嗯。比我大六岁。”她垂下目光,像是不大提得起兴致。

    陈知遇隐约从林涵那儿听过两嘴,知道苏南家庭条件一般,读研以来就没问家里要过钱了,有时候还得把勤工俭学的报酬汇过去。到底不是什么拿得出来仔细询问的事,所以详细的他也不清楚。

    他也没有贸然施以援手的爱好,自认乖戾,但仍会谨遵社交上的一些禁忌。

    离开咖啡馆,陈知遇又载着苏南去长江大桥。

    桥很有些历史了,上下两层,铁路公路两用。他把车停在桥头,跟着她沿着两侧的步行道走了约莫500米,回头一看,她攥着他那条围巾,双颊被吹得通红。

    “怎么不围上?”

    苏南脚步一顿,片刻,高大的身影走进一步,手里的围巾被抽走,绕了两圈,裹住她脖子,手指像是出于习惯的,在围巾上掖了一下。

    浩荡的风从江上刮过来,一霎罩在她脸上。

    过了片刻,她重又呼吸过来,心脏陡然孤悬,摇摇晃晃,落不到实处。

    “陈……”

    身后鸣响电动车的喇叭,他虚虚扶着她手臂,往旁一侧,电动车从他身后呼啸而过。

    脑袋里一片空白,机械地眨了下眼,片刻后,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

    陈知遇一霎就回到原位,手插进衣服口袋里,像是在摸烟盒,片刻,又停下了,“走,回车上,送你回学校。”

    “……我第一次来。”

    “想散散步?”陈知遇眼里带了点儿不那么严肃的笑意,过于游刃有余了,“这桥5公里,步行少说要一个多时吧。”

    “陈老师,”苏南顿了一下,“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陈知遇看着她。

    有两个人,从小就认识,勾心斗角了半辈子。后来其中一人受难,另一人施以援手,半是利用半是真情实感,把这个难关度过去了。两个人,有一段很亲近的日子,蜜月一样,互相商量着怎么把旧债务清理干净,怎么重整这个家庭……然而,然而施以援手的那个人,还是走上了干涉、控制、争斗的老路,得不到就干脆抽身而退。

    “后来呢?”

    “后来……”苏南睫毛颤了一下,“后来,这个人就死了……另一个人怀念他,但明白有时候,很多事情,不如就让他过去更好。”

    还是怀念,但只在梦里重温。

    陈知遇咂摸着这个故事。

    “您听过《喀秋莎》吗?”

    “原来这故事不是讲人的?”

    苏南把目光投向茫茫黑沉的江面,那上面只有几艘小小的渔船,一星灯光。

    “……我走过武汉长江大桥,全长1600多米,前苏联援建的。桥身栏杆扶手上,刻着向日葵的图案。不远,一会儿就走完了……像是参观一段往事的遗迹。”

    顿了一下,想要把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楚:“那种感觉,像是你永远陷在过去……走不到未来。”

    片刻,她飞快地笑了一下,抬头看向陈知遇,“这个故事不好,没您的有深意,也做不出什么阅读理解。走吧……这儿真冷啊!”

    这段“参观遗迹”的讲述太过于诛心,让陈知遇忍不住的心脏一跳。

    他低头去看她。

    她自己大约没发现——她的眼里蒙上了一层将落未落的朦胧水雾。

 第8章 (08)红房

    有好多话,藏在心底,专等一个人。

    ——废名

    

    放寒假前一阵,苏南被陈知遇指挥得团团转。

    周四,教室。

    《传播学思潮》最后一次课,全班同学做结课题报。作为课代表的苏南伏案记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一只手臂伸过来,把杯子搁在她面前,在她抬头看时,眼里立即染上点促狭的笑意,“帮我倒杯热水。”

    周五,办公室。

    苏南到时陈知遇正在抽烟,没穿着他那板正的西装,只一件套头针织衫,松垮垮套在身上,衬衫领口解了两颗扣,然而大敞的窗户正呼呼往里灌冷气。也不知道他是冷还是热。

    苏南惯常坐在自己常做的小沙发上,偶尔抬头,办公桌后那双眼睛盯着笔记本屏幕,双眉紧蹙,似在阅读什么了不得的国际新闻,或是审阅某个倒霉学生的期末作业。

    “陈老师,我能从您柜子里拿本书吗?有个地方需要确认。”

    “自己拿。”

    苏南起身,开书柜门,顺道往陈知遇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瞥了一眼——

    某知名民工漫画,最新话。

    苏南:”……“

    周六,办公室。

    寒潮来袭,旦城一夕之间冷成冰窖。

    苏南裹了层羽绒服到院办,门开着,却没有人。

    坐下做了会儿事,听见脚步声,抬头先看见一捧娇艳欲滴的玫瑰。

    来人随手将花往她面前的茶几上一扔,“拿去晒干泡茶喝——吃了也行。”

    漂亮的玻璃纸颤了两下,花瓣上露珠摇摇欲坠。

    “谁送您的?”

    “不知道。”

    苏南:“……”

    他已在椅上坐好,两条腿交叠搭在办公桌上,懒散靠着椅背,“盯着我看做什么?我二十年前就对这种把戏免疫了。”

    苏南低头,有点儿嫌弃似的把花往旁边一推。

    “二十年前……你是不是还在幼儿园里玩泥巴呢?”

    “我没上过幼儿园……”苏南小声反驳,“……直接念小学了。”

    “哦,那就是在居委会里玩泥巴。”

    周日,办公室。

    照例一束花丢在茶几上,照例还是玫瑰。

    他一扯领带,啧啧一叹:“你说俗套不俗套。”

    “您……没打听谁送的?”

    “怎么,打听出来了还请他吃顿饭?”

    苏南翻来覆去地帮他检查一遍,连个小卡片都没有,“兴许……是哪个女生送您的。”

    “你们现在这些学生不得了,老师的主意也敢打。”

    “……可能只是单纯仰慕您。”

    “给我打钱,多实在。”

    “你不缺钱。”

    “我也不缺花。”陈知遇瞥她,“昨天那束你怎么处理了?”

    “……抱回去了。”沿路被人注目,到宿舍了还被室友一通盘问。

    “那接着抱回去。搁我这儿占地方。”

    苏南小声:“我们宿舍还没您办公室大呢。”

    三次随堂一次期末,所有成绩登记完毕,已到中午。

    苏南把成绩单发到陈知遇邮箱,稍稍一合笔记本盖子,“陈老师,统完了。”

    “嗯。”陈知遇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请你吃饭。”

    “不用……”

    “我明天回崇城了。”

    苏南默不作声开始收拾电脑包。

    走到门口,前面身影一顿,转头提醒她:“花。”

    苏南抱着花,上了陈知遇的车。

    仔细品品,总觉女学生私下单独跟男老师吃饭,距离暧昧差点儿,距离坦荡也差点儿,说不清道不明,像个饵,勾着她漫天胡想。

    上车时拘谨犹疑,饭却吃得心无杂念,若不是餐桌上有两道肉食,简直和坐地参禅一样肃穆庄严,让苏南都不禁开始自我谴责,菩提非树,明镜非台,如露如电,梦幻泡影。

    阿弥陀佛。

    寒潮未散,稀薄日光下,几株老树被冷寒风刮得摇摇欲断,地上一地的枯枝落叶。

    陈知遇立在车门口,没上车,“不送你,能自己回去吗?”

    想也没想,“能。”

    送回去,送到宿舍楼下,就不妥了。

    陈知遇左臂撑着车身,隔了一步的距离,低头看她:“这学期谢谢你。”

    “……我应该做的。”

    声音里混了点儿笑,不大能分辨确切含义,“……那行,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也祝您新年快乐。”

    他站着没动,似还有话要说。

    抬眼,却只对上一道极深的目光。

    “……还有事吗,陈老师?”

    “花,你忘了。”他拉开车门,把那束主人拒收的倒霉催的玫瑰拎出来,往她怀里一塞。

    浓郁的香,荡了满怀。

    殷红饱满,衬得她白净的皮肤上也多了抹艳色。

    她缓慢眨了一下眼,手臂将花搂住了。

    陈知遇拉开车门,钻进车里,挂挡,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抱花的傻学生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个鲜红的小点儿。

    ***

    从窗户望出去,目光越过七折八弯道的幽深巷子,越过水泥洋灰成片乱搭的低矮建筑,越过被来往车辙碾成稀烂的雪地,靠近河流的对面,有三栋小小的红房子,拔地而起。

    苏南近一年没回槭城了,小城一天一个样,那三栋红房子,就是她不在时突然出现的陌生的“惊喜”。

    一声啼哭,把思绪拉回到姐姐苏静自大早上开始就没断的连声唠叨中,“……我即使知道那个女人的工作单位又有什么办法?宁宁他不会要,离婚之后他每个月只用付一点点抚养费,都不够宁宁买尿片……我也不想这样……”一边说,一边麻利扯下婴儿屁股上垫的纸尿裤,“……卫生纸,递过来。”接过卫生纸,扯了两截,给婴儿擦了擦屁股,拍了点儿痱子粉,又垫上个新的,再一层一层往上套裤子。

    婴儿张着两臂,想爬,被她拽回来,瘪了瘪嘴要哭,一个奶嘴一下塞进了嘴里。婴儿嗝了一下,抓住奶瓶,大口吮吸起来。

    玻璃窗上,不知道什么爬来一只蛾子,灰扑扑的,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个巨大的泥点儿。

    “我反正是想通了,为什么要离婚?离婚就是便宜了那个贱人,我如果不搬出去,他能拿我怎么样?宁宁还没满周岁呢……”

    “……你别跟妈说,妈思虑多,回头又要胡思乱想不得安生。我已经这样了,就只盼望妈跟宁宁好好的……”

    “你好好念书,别学我……”

    一上午,苏南几乎没有插上话。

    似听非听,多半时间用来观察那红房子和泥点子。

    苏静好容易把孩子哄睡着,把脏衣服往桶里一扔,“你先坐会儿,我去洗衣服,帮忙看一下宁宁。”

    “姐,”苏南抬头一指,“……那房子是做什么的?”

    “哦,名人展览馆。你不在时建的,妈喜欢往那儿去纳凉。你没去过?可以去看看。”

    年初刚刚批准获建的槭城文化名人作品展览馆,上个月刚刚开馆,本地人赶过第一次热闹之后,便门可罗雀,只有小青年们偶尔过去拍拍婚纱照。

    展览馆门口,贴着一张告示,农历腊月二十六至正月初七闭馆。

    今天腊月二十,初中高中的小崽们还没放假。

    展览馆免费,凭身份证取票。

    苏南捏着一张薄薄的号码纸,走进红房子里。

    槭城弹丸之地,搜刮一圈也就那么几个“名人”,捐资助学的华侨都给拉上凑数,堪堪凑齐了三个展厅。展览的作品更是磕碜寒酸,连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出来的“老干部诗歌”,也糊裱装订,高悬展柜。

    逛到西厅,苏南自觉无聊,正要离开,余光里瞥见玻璃罩子下面一尊洁白的建筑模型,立即停下脚步。

    往前一步,低头看模型的介绍——

    s大学美术馆,设计者:周观渊,杨洛,陈知遇。

    ***

    离开红房子,苏南顺道去超市帮苏静买了瓶新的洗洁精。

    天冷,路上行人匆匆,除了几个初中生模样的熊孩子,哄笑着往人车轮胎底下扔炮仗。

    苏南从小怕这个,拉上了羽绒服拉链,匆匆绕道而行。

    到巷口,一辆熟悉的轿车陡然闯入视野之中。

    一愣,拉下围巾,眯眼细看,崇a的牌照。

    苏南磨蹭了一会儿,才缓步走过去,还没到跟前,车窗已经打开,近半个多月没见的陈知遇探出头来,不无惊讶:“苏南。”

    “陈老师。”

    陈知遇目光往她手里扫了一眼,“你住附近?”

    “嗯……”

    车门拉开,陈知遇迈下车,干净锃亮的皮鞋往地上一踩,霎时沾上点儿泥水。

    怀揣着刚刚窥知的巨大秘密,苏南没敢看他,“您来……来槭城看枫树吗?枫叶早落了……”

    “不是,过来送点材料。”

    他说“材料“两字时,她心脏莫名的,跟着咯噔了一下。

    下一秒,便听陈知遇问道:“你知道名人作品展览馆在哪儿吗?”

    苏南手好像有点儿冻僵了,不听使唤。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抬起手指,指了指不远处,“那儿,三栋红房子,很显眼。”

    陈知遇笑一声,“谢了。十几年没来过,槭城变化太大,路不好找了。”

    “您过去吧,我……我姐姐等着用洗洁精……”

    话没说完,忽听见巷子里骤然传来嘈杂的叫喊声。

    抬头一看,巷子那头,等着用洗洁精的姐姐,正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以极其粗暴的姿势互相拉扯着……

 第9章 (09)秘密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鲁迅

    苏静一瞅见苏南,像是遇见救星,抬高嗓门:“苏南!苏南你劝劝你姐夫!都快过年了啊!哪有过年,过年还往别人家跑的……”

    男人一把搡开苏静,“房子给你住了,钱给你留了!你他妈还闹!闹个鸡巴!”

    苏南怔然,窘然,紧接着思绪就像那已被践踏殆尽的雪地,无序斑驳之中,一片残余的空白。

    “苏南!”苏静又扑上去,紧缠着那男人不放,“苏南!你帮忙劝劝你姐夫啊!都要过年了!”

    喉咙里烧了块炭,发不出声,她恨不能失语,或者就地蒸发。

    塑料袋给寒风吹得哗啦作响,前进一步,却是拉住了苏静手臂,“姐……算了吧。”

    “算了?!我凭什么算了!这是他家啊,还有宁宁,宁宁是他女儿……”她忽然撑不住一般,喉咙呜咽出声,粗糙泛红的手指,却仍然死扣着男人的衣袖,“你不能走,你要是刚往那个贱人那儿去一步,我就……”她目光逡巡,落在巷口那辆虽有多年,外表仍然锃亮的轿车上,“……一头撞死在车上!”

    苏南被苏静骂过冷心冷肺,在她无数次劝说她离婚时候。苏静总有千百句话还回来,好像苏南一句理智的劝告,就成了和“贱人”一个阵营的。

    久而久之,苏南不敢再提一句。心里那点微末的同情,也像把散沙捏在手里,捏着捏着就没了,剩下的那些,是攥入血肉的厌烦和麻木。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此时此刻,她觉察出自己大抵真是冷心冷肺,十二分恨铁不成钢的一句“那你就去死吧”排在了嘴边,差点挨字挨字地蹦出来。

    咬着后槽牙,伸手抱住苏静的腰,使劲往后带,手上袋子被苏静一撞,“啪”一下落在泥水里。

    带着劲风的一巴掌,狠甩在脸上。

    “苏南!你帮谁呢!”

    男人趁机一扯衣袖,斜了苏静一眼,整整领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陈知遇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却不知能做什么,又尴尬地僵在那儿。

    苏南脸上,让苏静抽出了五道红印。

    苏静有点蒙,片刻,握着苏南手臂退后一步,“妹妹,我……我不是故意的……”

    “宁宁还在家呢,那么小,你放她一个人……”她飞快蹲下身,借这动作狠狠地抽了抽鼻子,把沾了泥水的袋子捡起来,拿出里面干净的洗洁精瓶子往苏静手里一塞,“你回去吧,我回家……”

    “妹妹……”

    苏南低垂着头,谁也没看,越过苏静,越过陈知遇,踩着肮脏的雪地,飞快往前走去。

    擦身而过时,她低垂的眼里,有泪渗出来。

    “苏南。”

    身影仿佛没有听见,逃离般的架势走远了。

    陈知遇拔了钥匙,摔上车门,飞快赶上去。

    暗云低垂,河水枯竭,灰扑扑的石桥,苏南立在桥边。

    他想起那日,从人民医院回来,转身回望时那道像是被什么压在肩上的,单薄的身影。

    那时候她在接谁的电话?又在想些什么?

    明明是二十四岁光明张扬的年纪,却总能在她眼里看见明晃晃的疏离孤独。有时候什么也看不透,只一片荒漠,风雪弥漫。

    “苏南。”

    那身影飞快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声音闷重,“……让您见笑了。”

    见什么笑。

    不被逼迫,不被唠叨的大人,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啊。

    “我说……”低叹一声,“你这么傻,长到大,得有多少人欺负你?”

    “没,也就您了……”声音紧绷的弦一样发抖。

    “疼吗?”

    “不疼。”

    还在逞强呢。

    走近一步,伸手捏住她伶仃的腕子,往跟前一带,手指靠近她红肿的脸颊,“我问的不是这儿……”

    湿漉漉的睫毛,急促地颤了一下。

    “……五分钟。”

    他抓着她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合。

    五分钟,他不是她的老师,她也不是他的学生。

    怀里身体紧绷,片刻,缓缓地放松下来。大衣的边被紧紧攥住,攥着的五根手指露出用力到发白的指节。呼吸急促,起伏不定,把压抑的哭声,一声一声敲入他耳中。

    心上。

    他手掌缓缓地,几分踌躇地按在她背上。

    有些越发惶惑,有些愈加清楚。

    许多念头生了又灭,起了又落。

    气息渐渐平顺,被紧攥的大衣也松开了,怀里的人退后半步,瓮声瓮气向他道谢。

    他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我认识一两个律师,专打离婚官司的。”

    苏南摇了摇头,“用不上……”

    苏静不肯离婚,要拖着早已没有的自尊、情分,跟出轨的男人死磕到底。

    “需要的时候,直接联系我。”

    桥下,露出淤泥的河床,翻出点土腥味儿。

    她头发被风吹起来,刚刚哭过的眼里是干净明澈的,但仍有挥之不去的情绪羁连而生,望着只有忧愁,和更加深沉的忧愁。

    她固执、逆来顺受、苦中作乐,又深沉孤僻的性格,总算稍得端倪。

    然而……

    他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抽了一口,才觉一种按下葫芦浮起瓢的焦躁稍得缓解。

    小时候家教很严,父亲陈震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父亲,最不喜他定不住地瞎闹腾。有一回,跟同学去山里露营,捉了只松鼠带回来养。那松鼠没过一周就死了。陈震罚他跪了半天——对着松鼠的尸体。

    “没反对过你养宠物。去年的京巴,养了三个月,送给了你舅舅。前年的临清猫,养了一个月,现在是你妈替你照顾。这松鼠适应不适应城里生活,平常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你打听过吗?这回要再养不下去,你准备丢给谁,给我?”

    他葬了松鼠,之后再没往家里领过小猫小狗小雀儿。

    “知遇,你要是负不了责,就别揽事儿。”

    在风声中,两个人都沉默了太久。

    “陈老师……您赶紧去展览馆吧,四点半闭馆。”

    陈知遇点头,没有说话。

    烟半晌没抽了,长长一截烟灰,让扑来的风吹散。他把烟一把掐灭,像是要把方才冲动之下的那个拥抱,以及衍生而出的种种,一并截断。

    在桥上分别,两人背道而驰,陈知遇往红房子,苏南往远处另一边自己的家。

    四周建筑面目全非,路仍是小时候自己惯常走的那条路。

    过桥,经过一连串从奶粉尿布到殡仪用品,从生到死包揽所有的小摊小店,穿过一条被散了架的自行车、和泥土长做一体的花盆、隔了三十年的旧球鞋……堆得逼仄狭窄的小巷,就到了自家门口。

    苏南定在门口,却没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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