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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马上-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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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前不喜欢蛋糕店的甜腻味道,现在习惯了我们那个工作室,还觉得蛮好闻的……”
  “哦对了,我们西饼房的头儿老让说,白巧克力其实没什么营养,里面全是糖和油,所以你也不要多吃啦。刚才买的是黑巧克力,据说对心血管好。”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跳起来弯腰在各个墓碑之间寻找,慢慢地就往更高处去了。过了十多分钟,他用T恤兜着一大捧野花回来,突然发现老妈的墓碑前还坐着一个人。
  他吓得把花抖落了一半,这才看清是赵忱之,于是怒道:“干嘛?你怎么不出声啊!”
  赵忱之笑着回答:“我是盯梢,怎么可以随意出声?”
  吴越有些不高兴地问:“你在哪儿跟上我的?”
  “酒店门口。”赵忱之说,“我喊了你一路,奈何你充耳不闻。我建议你回去后查一查听力,如果真有问题,我倾力赞助一副助听器。”
  吴越把花又归拢了,在他身旁坐下,初开始有些不高兴,后来便恢复了正常。他用青草和野花熟练地编织起了花环,一本正经地问:“我妈美吗?”
  赵忱之说:“美。”
  吴越说:“她原先是芭蕾舞演员,算是剧团台柱子吧,容貌美丽,气质出众。”
  赵忱之问:“你母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十几年前吧。”
  “那么你还很小?”
  “嗯,四五岁。”吴越的手上不停。
  赵忱之不免有些难过,说:“可怜。”
  吴越放下花环说:“其实还好,她是绝症,但为了我已经努力多活了两年,算是一位意志坚定的女同志。”
  赵忱之还是觉得说不出的可怜,但他又不敢有所动作,生怕在别人母亲的坟墓前显得不够稳重和端庄,尤其那个“别人”是吴越。
  吴越在赵忱之心中已经异化了,他不再是最初那个赖着不肯走的房客,不再是态度积极却鲜见成效的客房部副经理,不再是西饼房战战兢兢的小学徒……总之他不再是同事及下属,而是个人层面的存在。
  说白了就是赵忱之喜欢他。
  不止喜欢,赵忱之有可能爱他。
  不但有可能爱他,还爱他不着寸缕的样子。
  赵忱之突然想明白自己一见钟情很久了,从那天爬在墙头上,不小心将剪刀掉落在吴越脑袋上起。
  缘分真是说不清楚,如果当初抛的是个绣球,两人说不定还捆不到一块去。
  可惜“喜欢屁股”那句话惹祸了,他居然因为这个几天不回家。
  如果可能,他甚至愿意拥抱这片墓园,因为这里长眠着吴越的妈妈。赵忱之正襟危坐,思绪翻滚:岳母啊岳母,如果您地下有知,就让他打消辞职或者搬家的念头吧,这两样我都不能接受啊!
  吴越在他身旁沉默而专注地编着花环。
  赵忱之说:“坐在你母亲的墓前,我忽然想到一个词。”
  吴越手中的花环已经有些雏形了,便说:“别提什么红颜薄命,真俗气。”
  “不是。”赵忱之摇头,“是春风青冢。”
  见吴越没听明白,他解释了一下,然后仰头望着清朗明净的天空和不远处早已成林的松柏说:“我忘了是谁的墓志铭了,总之可以借过来用。以后我若埋于地下,你就把这四个字刻在我的墓碑上,于是我便化作清风,草木,池塘,泥土,虫豸……”
  吴越白了他一眼,说:“你既然让我做主,我就让石匠在墓碑头上雕个双龙戏珠,孔雀开屏。”
  赵忱之笑了起来:“那刻什么墓志铭呢?”
  “墓志铭太高端了些。”吴越把花环举起来左右看了看,“我们通常刻组织结论:‘赵忱之烈士的国际主义精神和中国人民永远共存’怎样?”
  赵忱之扑哧一笑。
  吴越说:“那你看我妈的墓碑缺什么?”
  赵忱之摇头:“缺什么?”
  吴越说:“按照我国民俗,底下缺个驮碑的大乌龟,你有孝心变一个?”


第十八章 求婚
  听吴越拐着弯儿骂自己,赵忱之好气又好笑:“你跟上司都这么说话的?再说那叫赑屃。”
  吴越撇嘴:“反正我要辞职了,管那么多?再说您老人家今日是不请自来。
  他一边给花环做着最后的修饰,一边心不在焉说:“你既然要我给你立碑,那我就提醒你几句话。按照我们本地的规矩,一个人火化之后,家属要把他生前所有的物品都在岔路口烧了,以便他在阴间继续使用。所以我严肃地建议你少买点儿衣服鞋袜眼镜手表,免得到那一天烧起来麻烦。”
  赵忱之苦笑:“谢谢你为我操心,看不出你这张嘴挺厉害。”
  质朴的花环完成了,吴越将其安放在母亲墓碑的顶端,诚挚地说:“妈,今天出来得太急了,什么都没给你准备,扫帚也没带,纸钱和元宝回去烧给你。你在那边要开心啊。”
  他顿了一会儿,又说:“照顾好邻居小妹妹。”
  这时候赵忱之才注意到隔壁的坟墓,墓主人也是个笑容甜美的女孩,1984年出生,2000年去世,享年十六岁。
  吴越走到隔壁的墓碑前,从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和一瓶果汁,同样拆开巧克力放在墓碑上方,把果汁洒在周围,说:“你未成年不能喝酒,所以给你带了果汁。这是葡萄口味的,你乖乖的听话,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要托梦给我。”
  赵忱之问:“你认识她?”
  “她活着的时候不认识。”吴越说,“不过她与我妈做了多年的邻居,因此算做认识吧。”
  分别的时候到了,吴越依次拥抱了一下妈妈的墓碑和女孩的墓碑,然后朝山下走去,赵忱之若即若离地跟着他。
  吴越下了几节台阶,停下来问:“你去哪儿?”
  赵忱之正在出神,闻言把视线收回来,落在吴越姿色绝佳的脸上。
  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个人,不知道他居然很久之前就没有了母亲,在哪里长大、怎样长大、谁照顾他长大;也不知道他读的是什么学校、什么时候毕业、怎样来到酒店工作;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人生有过什么样的收获,将来还有什么样的愿望……
  他所掌握的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少得可怜,仿佛此人在三个多月前的人生就是一片空白——吴越当然不可能是空白的,他二十多岁了,除了人单纯些,似乎过得还算不错。
  比如赵忱之现在就有一个明知问出来是冒犯,但是必须得问的问题:“你的父亲呢?”
  果然吴越回答:“没有父亲,我是吴女士有丝分裂出来的。”
  赵忱之笑道:“你能分裂吗?”
  吴越说看情况吧,说不定也能呢,侏罗纪公园电影里说生命潜能无限,总会自己寻找出路。
  “不管能与不能,”赵忱之说,“我有一句话问你。”
  “说。”
  赵忱之大概是从岳母身上汲取了无限勇气,脱口而出:“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此时是下午一点半,天气晴朗,气温在30℃左右。吴越站在台阶下方,挥汗如雨地望着台阶上方的赵忱之,问:“赵总,你们家有在墓地求婚的传统?”
  见赵忱之没有答话,他上了几阶台阶,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仰头阴晴不定地说:“我就充当一回知心小哥哥吧。赵总啊,这个爱情之花呢,是需要浇灌、培育和呵护的,它不能一下子就从种子开成玫瑰,你也不能几十天见不着面,一见面突然就宣称喜欢屁股,再见面突然就说要结婚懂吗?我要不是修养足够好,早就一砖头拍死你了!”
  赵忱之说:“以前你似乎对我求过一次婚?”
  吴越语塞。
  赵忱之把手表褪下来递给他。
  “干嘛?”吴越问。
  赵忱之说:“暂时代替戒指,你或许是开玩笑,但我是认真的。”
  吴越看了一眼表又吓得扔回去:“我不要劳力士,万一摔了赔不起!”
  赵忱之困惑地说:“这不是百达翡丽吗,你不认识字还是怎么的?入门款摔了也就摔了吧,反正是集团送的。”
  吴越说:“不要不要。”
  赵忱之硬塞给他,吴越说赵总您矜持些吧,哪有在我妈坟前逼婚的?!
  赵忱之才不管呢,把表塞进了他的内裤里——没错,内裤,孙江东动得,他赵忱之就动不得?
  吴越快疯了,他好不容易把表掏出来,见赵忱之即将走到墓园门口。他追上去想把手表摔到他背上,又怕一冲动摔碎了几十万雪花银,只好攥着表跟他出去了。
  赵忱之走向汽车说:“我送你回家。”
  吴越怒气冲冲,忍了半天才说:“不要,这个时间江北家没有人,我也没他家的钥匙!。”
  赵忱之说:“哦,郝江北。”
  “你别拿他来威胁我啊,”吴越警告,“别因为我不同意那什么的,你就去为难他。”
  赵忱之笑道:“该死的,我才不是那种人。”
  吴越要跪了:“‘该死的’也是语录啊哥们!求求你把手表收回去吧!”
  一天之后,吴越搬回了赵忱之家,倒不是因为赵忱之为难郝江北(赵总确实没那个闲心思),而是郝江南为难他。
  郝江南战友很多啊!
  一个个都久经考验,其中一位还露骨地问他:“想睡你的人多吗?”
  吴越说:“你们他妈的根本不是研究摩斯密码的小团体对么?”
  郝江南全程冷漠脸:“你先回答我朋友的问题,几个?”
  吴越说:“再见!”
  反观赵忱之,简直比郝江南容易相处一百倍,虽然他求婚了,虽然他有意亲热,虽然他号称动作很快,但是他没时间啊!
  他称不上不眠不休,至少也戎马倥偬地在酒店里忙碌,三个多月来他在该建筑物内外行走的总路程以红军长征来计算的话,能从遵义走到懋功,包括四渡赤水那一段迂回的。
  外派总经理也分为几种:
  一种是开业总经理,擅长从无到有拉出一套班子,把酒店的总体框架搭起来。万事开头难,这种人能力极强,精力过剩,非经验丰富兼略有偏执者不能胜任。他们不会在一家酒店呆很长时间,往往新酒店开业数月至一年内便离开了。
  一种是营运总经理,负责守成,能盈利最好,不能盈利就保本,不能保本的话,维持较小亏损面、一团和气也算不功不过。毕竟如今的酒店都不是拿来赚钱的,是被业主方用来当固定资产抵押向银行贷款的。
  还有一种是扭亏总经理,就是赵忱之这种,属于管理集团或业主方眼见亏损得连底裤都要当掉了实在惨不忍睹,才派出的救兵。这种人比较蛮横,乱世之下用重典,杀伐决断比起的一种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外还有收尾总经理,那就不细说了。
  赵忱之并非很蛮横,个人五讲四美,但也不讨人喜欢,尤其那些被旧社会滋润过的老员工。在他降临之前,这座高级酒店的中餐厅服务员居然有把客人剩下的菜打包带走的习惯——当然带的都是那些没吃动的——有时候婚宴散场客人还没离开,服务员倒开始为自己家的餐桌做准备了。
  赵忱之为此雷霆震怒过几回,后来见屡禁不止,便在一周之内将中餐厅服务员大换血,开除了十之七八。最困难的时候,连吴越都被拉到宴会厅端盘子。
  多少人等着看赵忱之的笑话,但他挺过来了,如今他上任满四个月,各部门人员框架已经调整完毕,新培训的服务员完美接岗,日餐厅开业在即,一切都按着预想的方向前进。
  唯一可惜的是他没有好好规划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跑去求婚,以及没有手表真麻烦。
  这天,期盼已久的日餐厅终于开业了。在开业之前的全体员工大会上,赵忱之发表了感动中国式的讲话,为节省字数归纳主要内容如下——
  诸位同僚:
  鄙人于危难之际受命,至今已三月有余。期间酒店多般变化,你们想必了然于心。我在此由衷感谢,付出必将有回报,牺牲必将被铭记。
  孙中山《总理遗嘱》有云,”积累四十年革命之经验“,我并非聪慧,亦没有过人之能力,当飞机降落在此陌生城市时,我也在想:能否迅速调整团队?能否顺畅调动其一兵一卒?能否完成总部交予之任务?数月以来,我与诸位有合作、有分歧,诸位对我,有理解、有困惑。然而无论如何,我们终究一家人,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酒店发展之大局。
  从近三月财报来看,酒店业绩已有起色,日后必将蒸蒸日上,而多年之后回望,便知挽狂澜于将倾者并不是我赵某人,而是在座诸位。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诸位不但是酒店的奠基者,伟业的缔造者,发展的推动者,亦是光明之未来的成就者、收获者。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愿与诸位共勉!
  赵忱之虽然已经换掉了一半员工,但酒店仍然不是铁板一块,他那和西方集团总部一脉相承的管理方式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得了,尤其在中高层,代表资方的高管中少不了意见向左的人士。
  正当有人暗自期盼他这段演讲会引来冷场时,话音刚落,几乎坐在最后排的郝江北、郝江南、小徐、马克一干人等站起来热烈鼓掌!
  众人如梦方醒,也立即跟着鼓掌,大宴会厅里顿时掌声如雷。
  后来马克问小徐:“赵总说些了什么?我刚才玩手机没听见。”
  小徐说:“我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所以别问我。”
  郝江北说:“我也玩手机了……但是赵总说得非常好,很有教育意义,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灵!”
  郝江南举着手机连续拍照,说:“我爬哪个墙头,哪个墙头就是绝对正确的!”
  于是其余三人同时仰头张望:“哪儿有墙?”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赵忱之,都没有意识到酒店的巅峰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又消失得如斯之遽。以及由于没有掌握对资本的控制权,所以也无从“力挽狂澜”,顶多是好时鲜花着锦,坏时无可奈何。


第十九章 黑话
  吴越没去参加这次胜利的大会,倒不是刻意没去,而是赵忱之派他出去买块手表。
  吴越说:“把你的加多百丽拿去不就行了?”
  “百达翡丽,”赵忱之说,“你什么记性?”
  他给了吴越一张白金卡之类的,说:“那块暂时放你那儿,你下了班帮我再去买一块备用的吧,我不习惯在手机上看时间。”
  吴越问:“买什么样的?我不懂手表啊。”
  赵忱之说随便,你看得过去的就好。
  吴越勉为其难地接过卡,刚走又被赵忱之叫了回来,他说:“忘了告诉你,那张卡不能刷一百万以上的。”
  吴越剜了他一眼,心想现在他妈阶级分化太严重了,我就想去门口小商场看看,他居然嘱咐我省着点儿花不要随意刷一百万!
  他去外头转了两个小时,完美完成了任务。待到员工会议结束,赵忱之在宝贵的午休时间偷偷跑到西饼房时,他递给他一块电子表。
  “这个防冷水,不防热水,不要带着洗澡。”吴越说。
  “咦?”赵忱之把表戴上,“……好吧。”
  “卡还给你,刷了你五百多。”
  赵忱之接过卡:“……好吧。”
  他走后,跟着老让钻研技术的马克问:“波特儿,你给赵总下了蛊了吧?”
  吴越说没啊。
  马克说:“他在你面前简直老实妥帖得不像话。”
  吴越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他老实妥帖?他把我连降三级还扣了好几个月的工资,你都选择性遗忘了?”
  马克说遗忘的是你吧,怎么这两天不提辞职了?又复婚了?年轻人对待感情要慎重,别他妈结了离、离了结的,浪费人家基层民政干部的时间。
  吴越被他噎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过了会儿跑去捶了他一拳。
  马克被直捣中段,为了演出效果夸张地连退八步,“哐”一声撞在了操作台上。老让正趴在台子上研究新款芝士蛋糕,这下子全完了,于是他将摔烂的蛋糕从地下抓起来,分成两份,一份配合单臂过肩摔及后□□压制塞进马克嘴里,一份配合扫腰塞进吴越嘴里。
  日餐厅以及酒吧的开业既意味着赵忱之的整顿工作告一段落,也意味着酒店终于零件齐全,正式站在了重新出发的起跑线上。
  这两个部分都相当争气,一开始就显露出了强劲的势头,尤其日餐厅,订餐必须提前五天至一星期,还拉拢了许多周边酒店日资企业的高管长住客们。在全市现存的日餐厅中,它算是把口味正宗、环境优雅与要价死贵搭配得最好的那个。
  总厨鸠山老先生善于单打独斗,生意再忙都不要二厨,担心对方水平不够砸了他的招牌,甚至服务员都不愿意增加。
  结果就苦了徐光芒、郝江南以及另外一位日餐厅跑堂毛汤姆,小徐绝大多数时候身兼二职——外间服务和在厨房打下手。当他被喊去厨房的时候,郝江南便忙得滴溜乱转,好在她护士出身,手脚灵活反应快,而且忍辱负重。
  此外日餐厅门口还有个迎宾姑娘,也是酒店员工,虽然漂亮但大部分时间都像根木头似的,这里不多介绍了。
  日本菜或许贵就贵在形式,它们寿司底下的配菜叶子虽然图案不算复杂,对雕工要求极高,一点儿错都不让有。
  鸠山先生大概有意收小徐为徒,很快就把雕刻工作交给了他。小徐没了空闲,大部分时间都穿着日式工作服站在料理台后面磨刀擦碗切鱼划拉菜叶子做准备工作,偶尔埋怨自己985毕业的怎么会沦落至此。
  鸠山是不管这些的,营业时间结束了就走,只有觉得不满意时才出来提点一下。
  郝江南和小徐换班干活,他切菜时她擦桌椅,他擦地板时她切菜。毛汤姆过去练过截拳道,短小精悍,喜欢无故剥衣服,露出他武师一般标准的精肉肋条骨,为此没少被郝江南毒打。
  对于不远处西饼房的吴越和马克来说,日餐厅极大地提升了他们的幸福感,一逮着空就轮流过来刺激小徐。尤其等过了上午九点,饼房暂时休息,两人的固定项目就是去日餐厅串门——当然是从后堂走,他们还不至于没轻没重到那个地步,去影响充满香氛和轻音乐的前堂正常营业。
  这个时间日餐厅也没开张,正在做准备工作。鸠山喜欢凌晨早起自己去市场采购,此时会找地方打个小盹;郝江南在细致地擦桌椅,小徐通常眯缝着眼埋头刻菜叶子,毛汤姆则钻在厨房洗涮鸠山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吴越和马克总是先和郝江南打招呼:“辛苦啦,郝露西子,贵店之地板真是光可鉴人啊!”
  郝露西子白了他们一眼,不搭话。
  马克又去惹小徐:“光芒啊,还刻萝卜呐?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觉得你缺少一样东西——电镐。要不哥们给你捐款买一个?”
  吴越说:“怎么电镐呢?不得劲啊,必须多功能电锤电镐两用冲击钻。”
  马克说:“哎呦那就贵了!”
  小徐说:“去你们妈的。”
  此话一出,那两人兴奋了,他们现在不管小徐叫汉奸,管他叫野尻队长,和鸠山太君正好成一对儿。
  马克倒退两步,又正步走上前,“啪”一个敬礼,脚后跟一叩:“报告!”
  吴越缓缓点头,老谋深算地说:“咳嗯,前线吃紧,来电催要四百万斤粮食,从中国农民的嘴里掏粮食,很艰难啊!对了野尻君,新四军江淮支队的主力,查清楚了在哪里的干活?”
  眼看着小徐要举刀,鸠山先生推门进来了。
  老先生中文不行,虽说在认真学,但前脚学后脚就忘。他不愿意时刻依赖翻译,再说酒店也不可能为一个日本厨子专门配翻译,所以他和手下人的交流大多是用日语、手势和三句半的英文。
  当然也有沟通不了的时候,每到这时老头就急红了脸,和小徐、郝江南、毛汤姆四个人叽里呱啦连说带比划,扑腾得跟斗鸡似的。
  吴越和马克上去跟他打招呼:“早啊鸠山先生。”
  老头和蔼地说了句汉语早上好。
  吴越说:“不知皇军在本地住得惯否?您看这‘王道乐土’大好亲善景象……”
  郝露西子柳眉倒竖,猛挥起拖布朝西饼房的家伙们打去,吴越和马克笑着往后退,指着说:“干嘛?干嘛?花姑娘家的这么凶!”
  郝露西子亮出祖传的梅花枪功夫,枪枪直指要害:“滚,滚!”
  两人被她横打了出来,一边狼狈地从室外小路往饼房逃,一边还要跟鸠山老头调笑:“我们开路以马丝了,明天再来!”
  老头儿反正也不明白他们说什么,陪着点头:“要来玩哦!”
  郝江南冲出来骂:“同样的戏码天天上演,你们烦不烦啊?!”
  吴越笑道:“不烦啊妹妹,我住在你家时,你也天天演一样的啊。”
  郝江南说:“干你屁股!”
  吴越没听清,问:“什么?”
  马克飞身扑过去捂住了郝江南的嘴:“露西子,大姑娘家要讲文明!”
  郝江南却努力地断续吼了出来:“我找好多壮……来……屁股!!”
  吴越说:“哎?”
  马克扑回来把他拉走了。
  吴越被拽着胳膊往前,边走边问:“露西子说什么?”
  马克经过突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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