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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四十九剑-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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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察觉到他的变化,脸上的笑意亦渐渐消退,道:“我知道,他一定到现在也没有原谅我。我们三个人里,就他的性子最倔,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我身在神京,四面高耸的围墙把我困在其中,有些事不是理所当然就可以办到的。好人不一定长命,是非不一定会明,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像他那样爱憎分明、从一而终。”
孟七七默然,良久,才幽幽说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皇先生所说的一切都已过去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您与我小师叔既然断得干脆,不如也忘得干脆。”
孟七七的话似是触到了皇帝的痛处,伤口被掀开,惹得他眉头大蹙,“若我轻易便能忘怀,还谈什么生死至交?我只当他一时气话,可谁料他果真再未踏入神京一步。他不再认我这个大哥,难道连他赵二哥也老死不相往来了?”
话音落下,雅间内静得落针可闻,只余皇帝起伏的呼吸声,意难平。
“父皇……”颐和公主心疼地站在一旁,却又插不上话。
孟七七却好似不为所动,说道:“先生说再多,也无用了。我小师叔至今下落不明,先生可曾寻过他?”
皇帝怔住,长久地没有说话。难言的沉默在众人之间缭绕,末了,他在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向窗外,道:“神京是座雄城,护着我,也困着我。我此生不知还能不能有机会再去外面见他一面,人却已慢慢地老了。”
孟七七沉默,皇帝便回过头来无奈地笑了笑,道:“我知道多说无异,今日来见你,不过是想请你去见一见赵海平。”
“赵将军?”孟七七问。
“没错。”皇帝端起茶杯,茶已凉,入口微苦,正如他此刻心情。顿了顿,他又解释道:“当年你小师叔、禁军前统领赵海平还有我,乃是结拜兄弟。十年前元武之争,我与四郎分道扬镳,海平也辞官归隐,不再见我。没想到我等不来四郎,却等来了你。”
孟七七低眸沉思,末了,抬眼问:“皇先生是想请我做个说客,请赵将军见您一面?”
“没错。”
“可您贵为神京之主,想要见一个人,又有何难?”
“难,很难。”皇帝直视着孟七七的眼睛,苦笑着摇头,声音带上了一丝嘶哑,“我或许能强行要求他开门,却破不了他心中的藩篱。”
四目相对,皇帝已经抛下了颜面,用平生仅见的温和语气对孟七七发出请求。颐和公主从未见父皇如此低声下气,心中泛起的波澜足以颠覆她对过往事情的判断。
而孟七七,此时竟还能保持平静。
颐和公主看看父皇,又看看孟七七,终忍不住开口道:“孟仙君,我……”
“颐和。”皇帝却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
颐和公主听话地闭嘴,目光不由向陈伯衍望去。陈伯衍却不曾看她一眼,这刻意的忽略让颐和公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良久,孟七七终于开口:“好,我答应您。但是我只负责传达您的意思,至于赵将军愿不愿意见您,我不能保证。”
说罢,皇帝已张口便要应下。
孟七七却忽然察觉到什么,耳朵动了动。随即他勾起嘴角,起身打断皇帝的话,道:“作为交换,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你说。”皇帝答得干脆。
“从前晚辈还未拜入孤山剑阁时,曾在神京惹了点小小的麻烦,如今这麻烦找上门来了,着实恼人。我还要赶着去见赵将军,所以想劳烦皇先生把这麻烦给我除了。”孟七七道。
皇帝望着孟七七挂着淡笑的脸,猜不准他是在试探还是真的与他做交易。可孤山的小师叔,即便再不成器,还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求到他头上?
思忖再三,皇帝隐隐听见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当机立断,“好。”
“多谢。”孟七七拱手谢过,随即片刻也不拖延地挥手让陈伯衍开门,道:“这麻烦现在就在楼下,请。”
皇帝朝颐和公主点点头,颐和心领神会,率先出得门去。
孟七七三人却未跟上,颐和公主再回过头去看时,雅间内已空空如也,只剩孟七七的一句话在风中飘散——
“择日不如撞日,晚辈这就去见赵将军,告辞。”
第85章 赠君花
百花楼前; 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陈家堂堂主陈诚站在最前面; 身旁跪着一个清瘦的年轻人,仔细看他被衣袍遮着的腿; 有些不自然的弯曲。这两人周围; 还有许多陈家堂的帮众环绕; 平日里趾高气昂的人,如今却一个个低着头; 仿佛受着什么奇耻大辱。
这确实是奇耻大辱。
很快就有人认出来; 那个跪在地上的青年便是陈诚的儿子,后面拿着拂尘一脸沉凝的便是陈家堂供奉五道山人。
这么大的阵仗; 让百花楼掌柜的欲哭无泪。
来往行人纷纷停下; 好奇张望; 不多时便把此地堵了个水泄不通。楼里的修士们亦不明所以地张头探看,人愈多,跪在地上的青年头便越低,攥着拳头咬紧牙关; 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
“啪!”忽然; 一盆牡丹因为人群的拥挤从窗台上掉下; 将鼎沸的人声暂时压下。
百花楼掌柜的心中一哆嗦,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今日百花楼的花可都是客人送过来的,这已经折了一盆,若是对方追究起来,他可怎么交待?百花楼的招牌可都要砸了啊!
掌柜的抹了把汗,再三劝陈诚等人先行离去; 百花楼已坐满了人,今日不再迎客。陈诚却执意不走,直言他是来找孟七七赔罪,希望能见他一面。
这事儿眼见着不好收场,掌柜的连忙遣人去二楼询问。黑街的陈堂主他可也得罪不起,让他把人赶走,他是万万没有这个能力的。
然而去询问的人还未回来,跪着的已经开始吃不消了。
青年的身子颤了颤,脸色已经开始发白。虽说这也太虚弱了一些,可众人看到他的瘸腿,便又把质疑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造的是什么孽啊,为什么让他一个人跪在那边?”
“不是说得罪那位什么什么小师叔了吗?”
“可这……你们看到那几个了没?据说都是大人物啊!”
“等了半天楼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究竟怎么回事?”
“……”
众人议论纷纷,颐和公主与皇帝却仍逗留在百花楼内,隔着半掩的窗扉将外面的躁动收入眼底。
颐和公主用余光小心地打量着父皇的神色,朱窗的阴影遮着他的半张脸,那双深沉晦暗的眸子微微眯起,让她心中一凛。
刚才正是皇帝在临出门时忽然改了主意,留在楼内静观其变。可这个“变”,着实令他不甚愉悦。
可此时外面的人对于楼内的情形一无所知,尤其是陈诚,他甚至刚刚才知道公主殿下先他一步进了百花楼。
毫无疑问颐和公主一定是去见孟七七的,可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五道山人已经被认出来了,当年的事情就像一个留着毒液的脓包,若不把它及时戳破,恐怕会毒死更多的人。
“请掌柜的再通报一声,陈某就在此静候,请让我见孟仙君一面。当年的事是陈某之错,请孟仙君明察!”语毕,扑通一声,陈诚也跪下了。
四下哗然,蓦地,人群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禁军来了!”
整齐的脚步声和银质盔甲的摩擦声不期而至,凑热闹的百姓们几乎顷刻间散开,给禁军让开一条道来。
禁军在神京的威慑力,可见一斑。
皇帝的眸光,忽地又暗了一分。
颐和公主看在眼里,却识相地闭紧了嘴,静候一旁。
此次禁军出动,林校尉赫然在列,只是以他的军衔,此次只能屈居第二。因为带队的,乃是防卫司三把手顾明义。
顾明义一到,乱局立平,就连百花楼里的修士们,认得此人的,都不敢在顾将军面前多有放肆。
嘈杂声渐去,皇帝幽幽的叹息声便格外明显。
颐和公主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恰在此时,顾明义让林校尉去请孟七七的话传入她的耳中,让她忍不住也想像皇帝那般叹一口气。
却是喜悦中掺杂着无奈的一口气。
何必呢,上赶着来送死。
皇帝转过身去,再不愿多看。他随手解下腰间的令牌丢给颐和公主,一边往后门走,一边道:“把门外喧哗之人统统关去玉林台,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禁军不得插手,不得问询,凡有僭越者,立斩不赦。”
“是,父皇。”颐和公主的头深深低下。
立斩不赦四个字,太重了。当年周自横斩下的剑痕还留在玉林台上,风霜都磨不平,如今又有这么一批人关进去,恐怕……神京又要热闹起来了。
思及此,颐和公主低垂的眼眸里,不禁泛起了一丝笑意。
距离百花楼不远处的茶摊上,孟七七丢了几个铜板在干净的茶碗里,丁零当啷几声,脚步渐行渐远。陈伯衍与沈青崖一左一右走在他身侧,言谈中,沈青崖的话语里还有一丝好奇与疑惑。
“陈家堂的人,为何这么莽撞地把自己推到台面上来?我们还未找上门与他们算账吧?”
这也正是孟七七疑惑之所在,昨日不过是吓了他们一吓,当年满神京追杀他们的人,何至于主动前来告罪?
即便他们让那陈堂少主跪在地上,博得围观者一时同情,又能如何?他们能借此对孟七七施压么?不能。
思及此,孟七七道:“当年陈家堂与禁军互相勾结,但实际上我们看见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是最表面的那一层。那背后呢?或许,这就叫壮士断腕,陈家堂就是被断掉的那只手。对方是想借此向我们示好,让我们不要再继续纠缠。”
沈青崖若有所思,道:“这也不无可能,但如今你把事情捅到皇先生面前,对方恐怕会狗急跳墙。”
“我们又不是来神京夺权的,神京的水那么深、事情又那么杂,光凭我们三个,稍有不慎便会呛水。把事情推出去让别人帮我们解决,才是正道。不过……你什么时候也会用狗急跳墙这种成语了?”孟七七惊讶。
沈青崖无奈,“这不是跟你学的么。”
孟七七道:“冤枉,谁叫你好的不学学坏的,是不是,大师侄?”
陈伯衍道:“小师叔说的极是。”
沈青崖彻底无言,摇摇头走在前头,不搭理他们了。
孟七七便瞅着陈伯衍,打算秋后算账,“大师侄,方才公主殿下最后回眸看你那一眼,欲言又止,万般情意在心头啊。”
陈伯衍正襟危坐,道:“小师叔莫要拿我开玩笑了。”
孟七七挑眉,“我怎么开玩笑了?你刚才都不敢看她,肯定有猫腻。”
陈伯衍:“……”
孟七七:“我有说错吗?”
陈伯衍:“小师叔所言极是。”
这回轮到孟七七无言以对了,眯起眼来,浑身散发的杀气让擦肩而过的路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陈伯衍却似完全感觉不到那冷意,从袖中神奇地拿出了一朵酒杯大小的淡粉色花,递过去,道:“我寻了百花,却不想都叫别人看了去。这是最后的第一百零一朵,赠与小师叔。望小师叔别再生师侄的气了,好么。”
熙攘的人群,百花已渐渐远去。
最后的第一百零一朵,绽放在指尖,飘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春风轻轻吹过,最外面的那片花瓣打着旋儿落下,忽然之间,无数的花瓣便落满了孟七七的心海。
孟七七想,陈伯衍大约是他命里的克星。要他欢喜,要他忧愁,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他伸手接过那朵花,幽幽叹道:“大师侄啊,你这么会说话,叫我还怎么相信公主对你没意思呢?”
陈伯衍:“…………”
孟七七见他脸上都快挂不住那冷峻,蓦地笑了,眼疾手快地把粉色小花插在陈伯衍鬓角,冲他眨眨眼,如风般远去。
那可真是一阵风,只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独自走在前头的沈青崖看着忽然出现在他身侧的孟七七,不禁问道:“你又与他拌嘴了?”
“哪有的事。”孟七七脸不红气不喘,负手而行,风流倜傥。
沈青崖莞尔,回头看了一眼,没瞧出什么名堂来,遂作罢。
不多时,赵宅到了。
赵海平辞官之后便从原来的大将军府搬到了最为幽静的城北一角,三人逐渐远离热闹的街市,一路打听,这才找到了这一处被竹篱环绕的偏僻所在。
“神京城中,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沈青崖望着眼前竹影重重、草木幽深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只觉口鼻中萦绕的都是清爽之意。再回头遥望,碧波之上波光点点,把俗世的喧嚣都隔得极远。
城北有一处大湖,赵宅就坐落在湖与城墙的犄角里,安身一隅。从湖的那一面望过来,这儿只有茂密的竹林,却不知竹林里还有一位曾显赫一时的大将。
孟七七轻叩竹扉,“赵伯伯在吗?周四郎的后生来看您了。”
清越的声音传入林中,换来竹叶莎莎。三人喊了两声便静候着,态度比在百花楼面对皇帝时更加恭敬。
拜访赵海平是孟七七一早就定好的事情,当年的元武之争他并不了解,但是无论皇帝在他面前如何懊悔如何痛惜,他都无法将之单纯的作为周自横的友人看待。他首先是个帝王,逼得周自横自此不入神京的帝王。
孟七七永远记得当年周自横带他路过神京时,站在城门外遥望着高耸城墙时的情景。
那是多失望、多痛心,才会让周自横重情重义的人立下那等誓言。那时孟七七还很不理解,有什么能比命更重要?周自横都受伤了,就该进城修养,可周自横死活不干,什么伤到了他眼里都是一壶酒就能治的。
于是他又喝着酒,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那就是一个酒鬼,孟七七想,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一定是喝酒喝死的。
不过赵海平是不同的,周自横曾对他说过——若有一日你去了神京,记得替我拜会一下我二哥。有什么事,你也可以找他帮忙。
不多时,安静的竹篱内终于有了回音。一个十来岁的青衣小童小跑着从里面出来,不谙世事的澄澈双眸扫过孟七七三人,腼腆地向他们作揖,道:“客人久等了。”
孟七七笑道:“没事儿,赵伯伯在里面吗?”
“在呢。”小童点点头,开了门请他们进去。
三人在小童的带领下很快便来到了一处绿竹掩映的小竹楼前,小童让他们稍等,提着衣摆正要去喊人,一道洪钟般的男声便从竹楼后面传来。
“来了来了,哪个是四郎的后人?”一个打着赤膊身上还挂着汗珠的健壮男子大步走来,虽已年过半百,可仍精神抖擞。
孟七七上前一步,弯腰见礼:“孟秀见过赵伯伯。”
赵海平几步就走到孟七七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这么一个威武大汉,眼眶倏然就红了。他急忙把人扶起,“贤侄快别见外,我们不讲这个虚礼。”
“义父、义父!”小童连忙扯他的衣服,小声提醒:“先把衣服穿好啊义父。”
赵海平这才一拍脑门,想起自己是在练武途中急匆匆跑来的,还光着膀子呢,太失礼了。于是他留下小童招呼客人,自个儿忙不迭跑回屋里换衣裳。
小童捂着脸有点儿不好意思,沈青崖便温和地揉揉他的脑袋,问:“怎么还不请我们进去坐呀?”
“呀,快请进!”小童顾不上不好意思了,勤快地把他们带到竹楼旁专门用来待客的亭中,又转身去端茶水。
茶水还没现成的,他便自个儿拿了个桶去井边打水,小小年纪,倒是懂事得很。
孟七七四下打量着,此处似乎只有赵海平和小童二人,一眼望去皆是绿意,耳中萦绕着的,也都是落叶与鸟鸣之声,着实幽静得很。
“此处真是个好地方。”沈青崖目露喜色,他天性喜静,即便在喧闹人群中也一定是最安静的那一个,这种地方对他再适合不过。
此时,赵海平回来了,他似乎是个急性子,三句寒暄都撑不过,便直入主题:“四郎如今怎么样了?找到他了吗?”
孟七七摇头,“至今还未有任何音讯。”
顿了顿,他又问:“赵伯伯可想过要离开神京去找他?”
赵海平默然,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苦色,“不是我不想去找,而是我走不了。神京不是我的地盘,我虽然交了帅印,可若是有一个人不信我,那我就走不了。”
“是……当今陛下?”孟七七问。
“你能猜出来,想必四郎应当把许多事都告诉你了。当年他俩决裂,我劝不住,最后也心灰意冷,干脆辞了官。可陛下终归是陛下,我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怕您为了我小师叔,也与他反目成仇?”孟七七道。
“谁又知道呢。”赵海平低沉的声音里似乎藏着一丝嘲讽,末了,他摆摆手,复又笑道:“不提这个了。你远道而来,我本该好好招待你,不过四郎当初离开前曾有一物放在我这儿,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你跟我来,我先把它交给你。”
第86章 小葫芦
赵海平从屋内拿出一个酒葫芦; 孟七七认得这个葫芦; 周自横的葫芦每个都长得差不多,再普通不过的葫芦; 便要配一个玉做的壶塞——翻过来一看; 果然; 葫芦底部刻着一个“周”字。
“你打开看看。”赵海平道。
孟七七遂打开壶塞,发现酒葫芦里装着什么碎布一样的东西; 很轻; 但壶口太窄,倒不出来。可这难不倒孟七七; 他随手在须弥戒里摸索着; 找出一根细簪子来; 手指轻轻一捏,就把簪子的尾巴弯成了小钩子状,轻而易举地把酒葫芦里的东西给勾了出来。
那是一张破旧的颜色暗沉的羊皮纸,纸上有被酒液浸染的痕迹; 又因为一直被塞在酒葫芦里; 弥漫着一股酒气。
孟七七拎着它挥了挥; 散了散酒气,这才把它在桌上摊开。另外三人齐齐凑过来,只见这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只是由于时间过去太久,又被酒液浸染,看不大清楚。
“这写的是什么?”赵海平眯着眼; 眼睛似乎不大好了。
孟七七摇摇头,问:“赵伯伯没拿出来看过吗?”
赵海平亦摇头,道:“没有,四郎说这东西很重要,轻易不要给别人知晓。我怕我一不小心泄露出去,便干脆没看。”
此时,沈青崖忽然轻咦一声。
孟七七立刻问:“看出什么了?”
沈青崖没有答话,拿起羊皮纸走到阳光下更仔细地看着。孟七七不敢打扰,更伸手拦下赵海平,小声道:“放心吧赵伯伯,这是我过命的朋友,信得过。”
沈青崖自幼饱读诗书,若论博学程度,恐怕仙门年轻一辈之中无人能出其右。孟七七猜他一定发现了什么,他们能做的,唯有等。
可沈青崖似乎也陷入了困境,眉头深蹙,目露迟疑。良久,他才回过头来,不甚确定地道:“这似乎是一份曲谱,只是它记录的方式很怪,与一般的曲谱不大一样。”
“曲谱?”孟七七挑眉,想到周自横那不靠谱的老匹夫,道:“难不成是什么行酒令?”
“不是。这更像是什么大型的宫廷曲目或是军中的战曲。”沈青崖道。
闻言,陈伯衍道:“若是砥砺军士的战曲,我黑羽军中也有,且威力不小。”
孟七七忙问:“怎么说?”
陈伯衍余光扫了一眼赵海平,顿了顿,道:“若是普通的战歌,顶多能够鼓舞士气。但仙门中有不少精通音律的前辈,以音律为利刃杀敌,我黑羽军中流传的那首战歌,不光能鼓舞士气,还能在短时间内令军士体内元力大增。”
孟七七点点头,但疑惑始终不减,“可这种乐曲对我小师叔可没什么用,他把它藏那么好做什么?它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说罢,孟七七又把羊皮纸拿起,企图从中再发现一些端倪。
沈青崖道:“这份曲谱是残缺的,曲谱的名字应当在右侧,可是你看,右侧那一部分被撕了下来,没有了。”
孟七七仔细看去,果不其然,便问:“你能哼一段来听听吗?”
沈青崖怔住,看看孟七七和陈伯衍,又扫过赵海平和终于煮好了茶拎着茶壶跑过来的小童,道:“我试着弹一段吧。”
语毕,一架古琴忽然出现在沈青崖的手上。小童又惊讶又好奇,把茶壶往桌上一放,就紧挨在义夫身边看沈青崖弹琴。
沈青崖弹琴时很专注,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琴弦,似是在抚摸着天姥山上通灵的白鹿。他试了几次音,不疾不徐地摸索着心中的旋律,神色平和。
本就幽静的竹林里,似乎更静了。
一片竹叶悄然飘落在他手边,轻轻触碰到他的尾指,又被忽起的旋律震落了下去。
琴声悠扬,霎时间,竹叶的落下,风起的弧度,似乎都覆上了一丝雅意。就连赵海平这样出生行伍的大老粗,都忍不住凝神静听,生怕发出一丝生意,破坏了这份意境。
昔有王子晋树下吹箫,今有沈子鹿竹林抚琴。
孟七七不得不承认,他虽是一头不通音律的笨牛,可每次听沈青崖弹琴,总是能轻易得放松下来。明明从未到过天姥山,可却好像已经神游过一遍,看到了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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