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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盆洗手作羹汤-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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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碗里升起的白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渐渐地有了铺天盖地之势,他目力所及全是一片白茫茫,不辨东西。
  “姐!姐!”
  燕雁的声音缥缈传来:“阿泽,麻烦你把我的遗骨送回芦方,葬在爹娘身边。如果以后你还能想起,就回来看看我和爹娘。”
  燕临泽急得满头大汗:“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在哪里呀,你快出来呀!”
  燕雁轻叹一声,像一片鸿毛飘入他的心底。
  “阿泽,再见了。”
  燕临泽猛地睁开双眼,天光正亮。
  他喘息着,觉得四肢无力,脑袋昏沉,还隐隐有些发疼。
  “你醒了?”
  沈樊成走过来,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还烧着。”
  燕临泽艰难道:“我要出去。”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沈樊成说,“你姐姐的事我自会料理。你现在先来喝药。”
  燕临泽看着那碗乌漆漆的药汁,皱了皱眉。
  “喝。”沈樊成命令道。
  燕临泽只得捏着鼻子喝了。
  “良药苦口。从前你生病有你姐姐照顾喝药,现在你生病有我督促喝药,等以后我也不在你身边了,你自己也不能任性。”沈樊成道,“我现在出去给你买点东西。你好好待着,灵堂那里我找了人看着,不用你操心。”
  沈樊成出了清白堂,往药店走去。他方才只想着要治燕临泽的风寒头痛,倒是忘记了再抓些安神补气的药给他。
  进了药店,接待他的伙计问过了情况,便走到墙边的药柜旁蹲下身,一边拉开抽屉一边指给他看:“这里头是已经封装好的几味药材,我待会给你写个单子,你就知道每次放多少了。”
  伙计将几叠纸包拿了出来,正要起身又忽而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哎呦哟……我这肚子……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些腹泻,您拿着这些药去结账吧,我先……”
  沈樊成道:“无妨,你去吧。”
  伙计便捂着肚子奔进了后屋。
  沈樊成蹲在那儿掂了掂手里的药材,正要起身结账,就听见有人进了门,柜台后的掌柜开口:“姑娘要抓什么药?”
  一个熟悉的女声:“青皮半两、玉竹二两、冰片四两……”
  沈樊成眉头一动,重新缓缓地蹲了回去,借着药柜的遮挡,凝神细听。
  她罗列完,掌柜忍不住说:“姑娘可否再说一遍?我核对一下单子。”
  她又重复了一遍。
  掌柜有些犹疑道:“这么多药材,是要治什么病?”用药诡异至极,令人摸不着头脑。
  女声冷道:“怎么,这里面有什么禁药吗?”
  “那倒没有。”
  “那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抓药便是。”
  掌柜窸窸窣窣拿完药称量包好,女子未再说话,付了钱便走了。
  沈樊成从药柜后现身,将手里的药包往柜台上一丢:“这些药先存在你这,我晚些时候来拿。”说罢便奔出了大门。
  掌柜:“……”
  女子的黛青衣角在路口一闪而过。
  她骑马!
  沈樊成顾不得多想,顺手就拽了药店门口拴着的一匹马翻了上去。
  一个在隔壁喝茶的茶客叫道:“那是我的!”
  “再买一匹!”沈樊成反手扔出一锭银子,手中马鞭狠狠一抽,马嘶鸣一声,扬蹄飞奔追去。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前面骑马扬鞭的女子。
  女子并未回头,可速度显然加快了。
  他们公然在街上纵马横行,已经引起了骚乱,巡卫队闻风赶来:“前面骑马的人停下!停下!”
  奈何那一男一女两人像聋了一样,根本不为所动。巡卫队此刻再上马去追已是来不及。
  这镇子不大,道路也简单,很快两人就冲出了这座小镇,往镇外的路上疾行。
  黛青衣衫的女子紧抱着怀里的包袱,口中唿哨不断,沿着宽广大路一骑绝尘。
  沈樊成追出去十丈,忽而眉头一皱,拉紧马缰:“吁——”他在原地思索片刻,便策马往相反方向的小路奔去。
  女子听到身后没了动静,一回头,看见沈樊成竟然反向而行,不由脸色一沉,也掉头赶了过去。
  沈樊成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不由一哂,马缰一勒,腰间长剑出鞘,横于来人面前:“刀烈春,又是你。”
  刀烈春刹住马,脸色很不好看。
  沈樊成挑眉:“那晚在清白堂屋顶上偷听的人,是你吧?”
  刀烈春左手捂紧了怀里的包袱,右手松开缰绳,缓缓握住背后的刀柄。
  “我不想和你动手。”沈樊成拧眉,“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刀烈春已然抽出了刀:“无可奉告。”
  刀光迎头劈来之时,沈樊成就感觉到了不同。
  凛冽的杀意。
  从未有过的凛冽杀意。
  他和她交手几次,没有哪次她是怀着这样巨大的杀意的。
  他急速一仰,刀面擦着鼻尖而过,留下了冰冷的金属气息。与此同时他反手一转,剑尖挽花,与刀锋相撞,铮然出声。
  他一个暴起,剑芒压着长刀靠向刀烈春的面庞。
  他对上她的眼。
  那双眼里有焦躁、有怒气、有警惕。
  他又想起殷佑微看他的眼神,带着犹豫、委屈、期待和激动。
  他勾唇凉凉一笑:“你骗我。”
  刀烈春蹙眉,长刀一撤,脚尖在马背上一踩,一跃而起,刀光便已迅雷之势落往他眉心。
  沈樊成侧头一避,一个翻身下马,顺势用脚勾住她的刀背往外一带,趁她落地不稳之际,长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飞快刺去。
  刀烈春一惊,就地一滚,落得满身尘土。她半跪在地上,握紧了刀柄。几缕乱发从脸颊旁垂下,被风吹得沾在唇角。
  沈樊成说:“你不喜欢我。”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刀烈春没有回答这句话。
  她只是冷冷地道:“你让开。”
  “若我不让呢?”
  “那便你死我活。”
  “何必如此激动。”沈樊成道,“我不过就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我不会回答。”她站起身来,怀里仍紧紧抱着那个包袱。
  沈樊成的目光落在她的包袱上:“你给谁抓药?”
  刀烈春抿紧嘴唇,提刀走近。
  沈樊成倏而眯着眼笑起来:“刀烈春,这是你主动要求和我打的,只是你不觉得,以我们两个的水平,打起来会耗很长时间么?”
  “你——”她瞳孔一缩,脸色瞬间变白,“你在拖延时间!”
  “这是你自愿的。”
  刀烈春不再多言,登时翻身上马,扬鞭一挥:“驾!”
  沈樊成也立刻上马追了出去。
  …
  “阿柏,你醒了?”庄槿在床头坐下。
  苏柏睁着眼,迷茫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低声道:“主人……”
  “你饿不饿?我给你摘了些野果,都洗干净了。”
  苏柏撑着床坐起来,垂眼看着手里的果子,咬了一口。
  甘甜味美,口齿生津。
  他默默地吃完一个,说:“主人,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庄槿笑道:“哪里的事,你别乱想。”
  “我看到了主人留给我的纸条,我就去江州了。”他不安地攥着身上生了霉斑的被子,“然后……我就不记得了。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庄槿伸出手,温柔帮他理了理头发,说:“没有。你就是在人家店里喝酒,喝醉了而已。幸亏有我去接你,不然可是给人添好大的麻烦。”
  苏柏迟疑道:“是……吗?”
  “当然。”庄槿低头看了看他身上的被子,露出愧疚的神色,“因为城镇里不能待了,所以我带你找来了这里,没有别的可以盖……我待会拿它出去晒晒。”
  “没有关系的。”苏柏温顺地说,“只要和主人在一起,哪里都好。”
  庄槿叹气:“你当真没有半分怨怼过我吗?我拿你试药,你不痛苦吗?”
  苏柏轻声说:“自然是痛苦的。可是我这条命都是主人给的,除了要吃药,主人对我什么都很好,我没什么别的奢求了。”他眨了眨眼,似有一些羞赧,“何况主人现在也很喜欢我,在帮我调理身子,我又哪里还会生怨。”
  苏柏的待遇在药人中的确属于上等。
  庄槿会教他念书写字,会给他买奇珍赏玩,吃的喝的用的都和自己是一样的规格,这是旁的药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他唯一难受的时候就是药性或毒性发作的时候。
  每每疼到几乎昏厥之时,他就会想起那个初遇的傍晚。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庄槿微笑起来,“我十年前把你从乱坟堆捡回来,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幸亏我35章预警了一下……
  溜了溜了……
  …
  感谢营养液:网瘾少年叶不修、陆北冥、tigerkh415、河兔兔的兔耳朵


☆、毒

  刀烈春一路狂奔。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 她唯恐自己若是慢了一点,见到的庄槿苏柏已被人制伏。
  山林密处无法再任意驰骋,她便刹住了马,手中缰绳紧攥,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深处,像是要把那重重的树林看出个洞来。
  沈樊成在她身后停下。
  刀烈春凝神谛听片刻; 调转马头; 眼中满是冷意:“你诓我。”
  沈樊成勾唇一笑:“我何时诓过你; 是你自己主动跑过来的。”
  是的; 他什么也没说,却让情急之下的自己误以为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竟就这么主动把庄槿的位置暴露了出来。
  为时已晚; 此刻纵然再悔也是无济于事,她咬紧牙关; 脸色阴沉得仿佛可以滴水。
  沈樊成反执剑鞘; 隔空虚虚点了点她怀里的包袱:“你这些药材; 是给谁的?”
  刀烈春保持沉默。
  “你不说我也可以自己猜。猜不中; 大不了就直接闯进去看个明白。”沈樊成道,“只是那时候场面一定混乱,难保不会伤着谁。”
  刀烈春抬起右手; 拇指和食指聚在唇边,吹了个响亮的唿哨。
  惊起一大片枝梢上的鸟雀。
  沈樊成眉眼一凝。
  只听锵啷一声,他手腕一翻,鞘回腰间; 剑破长空,剑尖顺着手势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对方的马腹上。
  剑锋折射出太阳炫目的光,锐芒割破毛发下的皮肉,带起一串飞溅的血珠。
  几乎是同时,他纵马前奔,因丛丛密林遮挡不得再入,他便脚下使力,身体腾空,在马背上用力一踩,跃入了深林。
  而刀烈春的马受伤受惊,口中嘶鸣不断,奋力地挣扎着,状若癫狂。刀烈春怀抱包袱一时没来得及掌控,竟一不留神摔下了马,沾了一身碎叶草屑。她皱眉咬牙,以刀撑地站了起来,忍了一忍小腿传来的痛意,追着沈樊成而去。
  ……
  沈樊成行至小木屋前,谨慎地停下了脚步。
  他四下望了望,确认没有埋伏,又持剑于前,慢慢来到破落的窗户边上,往里面一看——
  一团白色的粉末扑面而来!
  沈樊成骇然,转身掩面疾退。
  退至树边,他才终于背靠大树,正过身来。他眯着眼,捂着口鼻,一个剑招在手,蓄势待发。
  破旧的木头门板豁然打开,伴着冷冽冽的女声,一道窈窕的身影缓缓步出:“阁下一人前来,所为何事?”
  那女子长眉连娟、朱唇玉面,偏偏一双眼犹如寒潭,神情又冷淡至极。
  沈樊成将她细细打量一番。她虽是一身朴素打扮,但绝不是凡人。
  他道:“刀烈春为何找你,我便为何而来。”
  便在此时,刀烈春终于踉跄追了过来。她看庄槿和沈樊成两厢对峙,不由道:“抱歉……”
  庄槿没有理会她,只是盯着沈樊成道:“你是谁?”
  “在下姓沈,双名樊成。又敢问阁下是何人?可与酒馆杀人案有关?”他持剑而立,衣袂微动。
  庄槿似是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你便是沈樊成?”顿了顿,又道,“我不知你说的酒馆杀人案是什么东西。我不过是烈春的一个朋友,因为一些琐事不得不暂居于此,怎么,这挡着沈少侠的路了?”
  刀烈春知道庄槿武功底子不行,绝对不是沈樊成的对手,便将刀锋一扬,寒声道:“沈少侠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不要对旁人动手。”
  “找你?”沈樊成冷笑一声,“你又什么都不肯说。”
  刀烈春握紧了刀柄。
  庄槿瞥了身侧的她一眼,轻声道:“勿慌,我方才对他撒了番木散。”
  沈樊成只看到庄槿口型动了动,却没听清她究竟说了什么,但显然她的话对刀烈春起到了一定的安抚作用,后者本来绷紧的表情此刻已稍稍松动了些。
  “你该不会是——”沈樊成想起方才那骇人的一把粉末,“庄槿吧?”
  庄槿幽幽道:“既然这么猜了,还能如此镇定,少侠实在好心态,令人佩服。”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镇定又能如何呢。”沈樊成轻哂一声,“我就来讨个说法,那日在酒馆杀我好友的人,在哪里!”
  庄槿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你素昧平生,你凭什么断定我和此案有关?”
  “是真是假,庄大家心里还没有数吗?——我姑且称你一声大家,是尊敬你在制毒方面的成就,但你若伤害到了我身边的人,我沈樊成绝不会置之不理!”他厉声道。
  庄槿扬唇一笑,美艳却凉薄:“我建议沈少侠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的身子吧,番木散的毒并不是那么容易解的。”
  “不那么容易解,并不代表没有解药,不是吗?”沈樊成泰然自若,“你又不了解我,焉知我无解?”
  刀烈春轻声说:“休要信他,他擅诓人。”
  庄槿狐疑地一皱眉,问刀烈春:“他若死了,你如何和那人交代?”
  刀烈春默然一瞬,道:“我自会处理,你不必管。”
  沈樊成道:“屋内还有一人,想来是个伤病员,你们不请我进去看看,难道还要等我动手吗?”
  庄槿神色一厉:“你休想!”
  “看来那便是杀人凶手了。庄槿,你也是共犯。”沈樊成说道,身子却不自主地微微一颤。
  “你不要血口喷人!”庄槿双手握拳,青筋暴起。
  刀烈春将她一拦,把怀里的包袱塞到她手里,然后对沈樊成道:“休要多言,且与我一战!”
  沈樊成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来。他长剑嗡鸣,已有杀招起势。
  “住手!”
  一声沙哑而虚弱的喊叫从屋子里传来,所有人都下意识朝里看去。
  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扶墙而出,细瘦不堪,像是久病之人。一件寻常衣袍穿在他身上,能被风吹得高高鼓起。庄槿一把搀住他,惊道:“阿柏!我叫你不要出来!你为什么不听话!”
  苏柏勉力笑笑:“我担心你的安全。”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瞎操心什么!”庄槿的手覆过他嶙峋的肩膀,“快回去待着,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不,主人……”苏柏看着她,眼里有某种坚持,“我杀了人吗?”
  “……药人?”沈樊成喃喃自语,但下一瞬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就从脖颈处蔓延开来,让他有瞬间痛到无法出声。
  想必是因为那所谓的番木粉。
  他虽掩住了口鼻,又哪能捂住身上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风一吹,就不可避免地飘到了身上。
  庄槿哪里注意得到沈樊成,只强压惊慌地对苏柏道:“没有,他胡说的!你看他有证据吗!”
  沈樊成在疼痛中抬头,强行微笑:“我当然有。”他从怀里摸出一枚圆圆的球状小物事,“这枚香丸,难道不是庄大家的手笔吗?”
  庄槿心头一震。她竟然忘了这个!
  沈樊成将香丸一抛。
  苏柏刚要抬手去接,香丸就被庄槿捏碎在手中。
  他怔怔地看着庄槿:“主人……”
  庄槿说:“他这是离间之计。江湖人阴谋诡计那般多,你不知道吗?”
  苏柏沉默地垂下了头。
  刀烈春道:“我去与他一战,你们先逃。你从西面走,沈樊成的马可能还在。”
  庄槿低语:“若非我身上毒。药不够,又怕连累了你,我定要杀他!”
  “带着我给你买好的药材,速速离开。”
  庄槿拉住苏柏的手,说:“跟我走。”
  苏柏右手虚虚握拳,放在唇边咳嗽几声,跟着庄槿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
  沈樊成几乎是瞬间而动,长剑劈裂风声而来:“休走!”
  当!
  刀剑相撞,那股大力将两人都震退一步。
  刀烈春虎口发麻,长刀差点脱手,再看向沈樊成,只见他半跪在地上,以剑作支,大口地喘息着。
  她心思急动。
  “你果然中了毒。”
  沈樊成勾起唇角,费力一笑:“那不是很荣幸吗,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到庄大家的毒。”
  刀烈春不欲与他多费口舌,见他又负毒在身,转身便去追庄槿二人。
  现下他们比较重要。
  沈樊成见那抹黛青衣角消失在树林中,重新站了起来,闭了闭眼,运足气力,一招飞雪穿云,纵身去追。
  很快他便感到力不从心。
  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四肢百骸都像是有针扎有虫咬,五脏六腑像被火灼过一样,他都疑心自己的内里是不是都化作了一堆焦炭。
  他抓紧了身下的泥土,整个人都在颤抖。平复了很长时间,才终于从那一波难以忍受的疼痛中挣扎出来。
  汗水从下颚滴落,渗入草地。
  他瘫在地上。
  风吹山叶,鸟声啁啾。
  阳光照在他脸上,亮得人眼睛发花。
  他不能再动用内力,否则情况只会更糟。
  歇了一会儿,沈樊成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回头去那间小木屋里。
  他在一张发霉的桌子上找到了一些小工具,被磨得很光滑,像是经常使用。沈樊成猜测这也许是庄槿没来得及带走的制香工具。他撕了块破床单,将它们包起来收好。
  他坐在咯吱作响的床上,又熬过了一波疼痛,才慢慢地走出木屋,往山林外而去。
  他的马已经没了影子,刀烈春的马当然也不在了。
  但他知道,他必须走出这座小山陵。
  他需要回到二十里外的镇上去,燕临泽还在等他。
  还有……殷佑微。他答应过她,下次消失一定提前给她打个招呼,但他还没有打,所以他不能就这么消失。
  他摇摇晃晃地走着。
  只是番木粉毒发作的时候难忍罢了,其他时候,他还是可以坚持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摘了一把薄荷叶塞进嘴里咀嚼,让自己提起精神来。
  这并不是他经历过的最糟糕的情况。
  他曾不眠不休夜行百里,砸破了结冰的湖面,从水底潜出包围。
  他曾一身是伤伤可见骨,昏倒在荒芜的山岭,最后被夜晚的狼嚎惊醒。
  他在生死线上徘徊过那么多回,最后不都挺过去了。
  从踏入江湖的第一天起,他就有了觉悟。
  这世上只能靠自己。
  快到黄昏的时候,他终于撑到了山脚下,恰逢一辆牛车经过,他便招手拦下。
  赶牛车的是个黑脸汉子,非常淳朴,听说沈樊成想搭车去镇上便很痛快地同意了。
  “成,你就坐后头吧,正好俺也要去镇子。”他觑了一脸沈樊成的脸色,“咋,不舒服?”
  沈樊成缓缓吐了口气:“没有,就是有点累。”
  “好嘞,那咱们接着出发,天黑透之前肯定能到。”
  沈樊成笑了笑:“多谢。”
  一路颠簸而行,他坐在车板上,双目紧闭,强忍住体内翻涌的疼痛。
  一股温热似乎要冲上喉头,被他压了下去。
  黑脸汉子果然在天黑透之前就赶着牛车进了镇,他将沈樊成在清白堂门前放下,婉拒了酬谢,憨厚一笑,赶着牛车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沈樊成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缓神,然后迈步,敲开了清白堂的大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那人身形娇小,一双杏眼圆睁。
  他动了动唇,终于支持不住,双腿一软,一口鲜血喷在了她的衣襟之上。
  “沈樊成!”她尖叫一声。
  他最后一刻想的是,晕倒在女人的怀里,实在是丢人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努力吃肉(づ ̄3 ̄)づ
  感谢营养液:lanzzzing、大鲵、夏末、河兔兔的兔耳朵和无名读者


☆、伤

  殷佑微几乎是立刻跪了下去; 把沈樊成抱在了怀里。
  他脸色苍白,唯有唇角的鲜血惊心动魄。
  “沈樊成!沈樊成!”她叫着,可那人双眼紧闭,没有半点回应。
  “怎么了怎么了?”
  殷俊从后院跑出来,看到沈樊成一身狼狈地倒在那里,也是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殷佑微差点哭了:“我不知道!他吐血了!”
  殷俊急急忙忙又转回后院; 高声喊道:“陆大夫!陆大夫!你快出来!”
  一个白衣女子匆匆而出:“怎么?”
  看到地上的沈樊成; 她亦是一惊; 伸手去摸沈樊成的脉搏:“还活着; 快把他扶回屋里去。”
  她和殷俊一左一右把沈樊成架起来,殷佑微跟在后头,惶惶不安。
  燕临泽本在喝药; 听到外头的动静立刻下了床,顾不上手里还捏着半碗汤药; 冲到门口一看; 登时变了脸色:“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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