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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化长公主-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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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瞧瞧药……”荀氏道。
  春熙一个箭步跨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逼她将手中尚未丢掉的纸包露出,怒道:“这是什么东西!”
  冬情看了一眼地上粉末,尖叫起来:“啊!是□□!!”
  荀氏不曾想他们竟然都醒着,现下已经是无法辩解,竟抓起还剩下半包红粉的纸包往嘴里塞去。春熙瞧见,登时一个巴掌,荀氏脸上立刻肿了老高,那纸包也颤巍巍掉到了地上!
  冬情指着荀氏说不出话来,夏冰还好些,冷冷道:“荀妈妈,果然是你。你同七郎情同母子,为何要害他?”
  荀氏见人证物证俱在,已是无从辩驳,一双眼中滚出泪来,长号一声,跪倒在地,瑟缩着肩、歪着头像是一只折断了脖子的鹌鹑。
  康平坐在房中,韩姨娘陪在身侧,听得七郎屋内的动静,韩姨娘小心翼翼问道:“三娘,接下来当如何。”
  康平冷笑一声:“不曾想西苑竟然如此心急……我这个大哥哥呀!罢了,天一亮,将荀氏押去官府,升堂吧。”
  *
  郑府所在为绥民里,里内平城县,县令姓杨,为官颇清廉。杨县令一大早起来便闻县丞称南阳郡公府有命案要审,登时来了精神,朝食都来不及吃便匆忙出堂。
  这郑家,这两个月都不大太平呀。
  上个月闹出了嫁妆之事,当时郑家以三百绢三百帛三百金的价格贱卖十八庄铺,还是他给录的案,前两天郑太子妃刚刚大婚,人都还在青庐没回来呢,家里头又出命案?
  杨县令匆忙赶往堂上,见一仆妇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脸上纵横泪痕,一双眼如桃子般红肿,一旁站着两个小厮、两个奴婢,以及一个戴着帷帽的娘子,周身贵气不凡,应是郑家女公子。
  他眯了眼问道:“何事升堂?”
  女公子上前一步,微微福身,开口,声如珠落玉盘:“禀大人,小女是郑家三娘,有命案请大人审夺。”
  原来就是那位被继母抢了嫁妆的苦主。思及那十八庄铺的低价,杨县令登时对这位女公子心存怜悯,再见她举止闲雅,超凡不俗,又对她存了赞赏之意。
  他笑了笑,语气也客气了两分:“女公子请说。”
  康平陈述道:“此妇为我府上乳娘,照顾舍弟多年。前日舍弟落水昏迷,卧榻不起,府上人仰马翻。幸得睿王殿下引荐一南楚名医,舍弟的命才堪堪得以保住。南楚名医留下药方,吩咐天明之时,须让舍弟服药,因此夜间就在偏房煎药,正是此妇看管。谁料半夜里,此妇竟往药中投入剧毒!春熙,请你将具体过程述于大人听!”
  春熙应了一声,跪倒在地,朗声道:“禀大人,昨日夜里,小人睡至深夜,因此妇哭啼,实在是睡不着,便起床探看,就见她在偏房里,往郎君的药中加东西,小人一看,竟然是□□!”言罢,他双手奉上一个纸包。
  杨县令示意仵作验看,仵作一瞧,立刻变了脸色道:“大人,正是□□!”
  杨县令又问:“还有何人看见么?”
  夏冰、冬情、秋韵齐声道:“大人,奴婢们听到春熙叫喊,便起身去瞧,皆见到此妇在药炉前哭泣,手中拿着这个纸包,已经半包倒入药中。”
  杨县令叹了口气,这案子也太好审了点,他便问堂下荀氏:“犯妇可有话说?”
  荀氏的嗓音早已哭哑,半晌,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睛:“奴婢猪油蒙心,实在是无话可说。”
  “既然犯妇已经承认,按大燕律法,即刻收监,奴犯主命,是死罪呀!”杨县令招来县丞写下文书,欲给荀氏定罪,正要详细问荀氏性命,却见康平上前一步道:“大人,此妇昨日虽欲下毒,但小女却有一事不明。”
  杨县令抬起眼来,见康平已经掀开帷帽,露出一张惊才绝艳的脸来,顿了顿,问道:“女公子何事不明?”
  康平说:“我母亲早逝,此妇十年前入府中,便担任舍弟乳母,可以说,舍弟是她一手拉扯长大。十年哺育恩情,她为何会突然对舍弟痛下杀手?此间必有隐情,请大人详细审问!”
  杨县令的眼睛一亮:没错!一个乳母,拉扯着自由丧母的郎君长大,这是多大的恩情,这又是郑府嫡子,将来开府出去,乳母养育有功,肯定不会亏待,犯妇为何放着快到眼前快要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要,竟然脑抽了去毒杀幼子?
  他连忙问道:“犯妇,你为何会毒杀你亲自奶大的郎君?可否有人指使?”
  荀氏垂着头,却嘴硬道:“没有人指使。”
  “荀妈妈,”康平在旁边轻轻道,“我的确不喜欢你,但七郎一直奉你如亲母,一颗赤忱之心相待,你不满我令夏冰春熙入方分你的权势,可为何要将气撒在七郎身上?七郎若死,难道你会有好日子过么?你拿着那个人毒杀幼弟的权柄,他真能放过你?他可是连十岁稚童、亲生手足都不肯放过的蛇蝎心肠……我没几天就要出嫁了,以七郎对你的尊重,之后东苑不还是你说了算?七郎是嫡子,你护他平安成长,将来他另辟府邸,将你借出去奉样,不是迟早的事?你真是糊涂。”
  荀妈妈浑身一凛,抬起脸来,震惊地望向康平。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康平低着头,帷幕遮掩,堂上杨县令并不能看见她嘴唇轻动,她用荀氏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若你说是受人逼迫,说不定还能有活路,你签的活契,依《律》并不算是府上奴仆——且七郎如此尊重爱戴你,我不想让他伤心。”
  荀氏嘴唇颤动,牙间战战,康平毫无波澜的语调落入她的耳中,却如平地炸响惊雷,她猛然抬头,大声哭道:“大人!犯妇有话说!犯妇招了!是郑家大郎君——他拿着犯妇的身契威胁犯妇!犯妇害怕,只能从命!犯妇都招了!”

☆、30。第 30 章

  一听是郑家大郎,杨县令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可又涉及到高门秘辛了……
  上回嫁妆那事情,到现在还没理清楚,可毕竟是郑府的家务事,他一个县令不好贸然插手,总之未闹到公堂上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此事却是涉及毒害公府嫡次子,要入刑的大案,苦主的亲姐正站在大堂之上,嫌犯却又是嫡亲的兄长……
  康平的声音冷得像是一坨冰,咻咻得往外冒着寒气,落在公堂众人耳里,掷地有声:“我生平最恨的便是残害手足之人!”
  “此言不虚。”堂外突地传来一道朗声,一圆脸锦袍男子踱着方步踏入,他面如玉盘,脸色红润,头戴一枚价值不菲的玉冠,虽是鲜卑人的长相,打扮气质却颇有些像是南楚士人,不是发了福的睿王烈,又是谁?
  睿王烈身后跟了一个颧骨高耸,两颊微陷,身材高瘦,着青衣布巾的汉人男子,约莫四五十岁模样,眼神阴鸷,看着十分不好相与。
  康平不曾想睿王烈会出现,除去了帷帽,俯身行礼。他身旁的男子冷冷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地站到了后头去了。
  公堂上忽得来了一尊大佛,杨县令有些发汗。
  睿王烈笑眯眯道:“因苦主是内人最喜爱的弟子,本王不得不来看一看事情的紧张,杨县令你审你的,不用拘束!”
  杨县令点了点头,瞟了一眼站在睿王烈后头,冷着一张脸的那个汉人。
  睿王烈是个龙都有名的纨绔,整天只知道游山玩水,斗鸡遛鸟,从不过问政事,身为当今圣上堂弟,却从不摆架子,加上上了年纪之后发福,整张脸圆圆的颇为亲切,到算是一个颇受百姓爱戴的亲王。
  只不过他今天身后跟着的那个人,面色黑如锅底,瘦如枯骨,一双眼眶深陷,看着就叫人胆颤,观衣着却不是什么高贵之人。
  杨县令抹了把汗,继续审问荀氏:“你说是何人逼迫你?”
  荀氏放声大哭:“禀大人,是大郎君!就是他逼迫奴婢!奴婢与郑家签的是活契,大郎君说,若奴婢不听他的,他就将奴婢打死!”
  杨县令道:“他为何要毒害七郎?”
  荀氏和盘托出:“大人,是因为他看不惯三娘子,又不敢动三娘,只得欺负七郎出气……”
  “好笑,下毒竟然只是‘欺负’‘出气’四个字就能概括的了?”一旁康平冷笑着说。
  不敢动三娘?一个小姑娘而已,这理由未免牵强……杨县令看了一眼拿着帷帽,亭亭玉立站在堂前的女子,恰那位郑大郎不敢动的三娘也抬起头来看他,目光平淡,却直击人心底,叫人心头无端端的发麻。——好嘛,还是姑且信了这理由吧,光凭这眼神,他也觉得那个郑家大郎不敢动三娘是确有其事。
  荀氏道:“大郎说,他若不下手,三娘定会杀了他……”
  “胡说!这又是什么逻辑?好端端的我家三娘杀他做什么!”一旁冬情忍不住辩驳道。
  就连堂上杨县令都皱了眉毛,什么叫他不杀七郎,三娘就会杀他?这位郑家大郎的脑子是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他看了一眼笑眯眯的睿王烈,和他身后那个面若锅底的男人,吞了一口唾沫,道:“去传郑家大郎。”
  宋氏等人才刚一回到郑府,便听下头人来报,说昨夜荀氏给七郎下毒被抓了个正着,现在已经被东苑的人扭送官府,正在审问了。
  宋氏吓得差点跳起来:“荀氏好端端的给七郎下什么毒!”
  婆子面露难色:“禀夫人,是……大郎君让去的。”
  宋氏面色立刻惨白:“大郎君!他为何要这么做!他现在人呢!”
  “在屋子里……”
  话音未落,宋氏就已经跌跌撞撞冲进屋内。郑玖容钻在榻角,面如死灰,听有人进门,吓得差点钻进凭几底下,看见是母亲,才扑了出来,大声道:“阿娘!你救救我!你让二妹救救我啊!”
  宋氏浑身抖得像是落了水的鹌鹑:“你真的叫荀氏去给七郎下毒?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
  郑玖容惊恐道:“我不是!我只不过一开始想替阿娘你出气,骗了老七到水池子里去,但我怕他醒过来告诉老三,是我骗他去的——阿娘,你也知道老三那个疯子,她会杀了我的!她会杀了我的!我不能让老七醒过来告诉她!她会杀了我的!她一定会杀了我的!”
  宋氏紧紧抓着他:“你妹妹才嫁入东宫,你就给她惹上了人命官司——你怎么这样不知好歹!”
  郑玖容大叫起来:“二妹是太子妃,她能保我的!她定能保我!阿娘!你快去和二妹说!叫她保我!叫她保我啊!”
  宋氏慌忙道:“好好好,我一定叫她去保你!兰妈妈,你快去一趟东宫,叫太子妃赶紧想想办法!快!”
  被点了名的兰妈妈赶紧像只被弓惊到的母鹿,一溜烟蹿了出去。
  宋氏抱紧了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的儿子,抚着他的后背道:“别怕、别怕,太子妃娘娘肯定会保住你的,别怕!”
  郑玖容刚刚平静了一些,却听外头有人唱道:“县令杨大人请郑家大郎君上县衙一趟——”
  “不去!不去!我不去!阿娘!我不去!”郑玖容如同被踩着了尾巴的兔子,一蹦三尺高,蹿到书架后,尖叫道,“阿娘!我不能去——那个贱人她要置我于死地!她要我死——”他刚刚过了变声期,声音嘶哑难听,如同一只被卡住了脖子的鸭子,尖啸道,“我不去啊——”
  宋氏看着儿子如此惊惧,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剜出,道:“自然不去!你是郑家嫡长子,那个姓杨的又是什么东西!”她一甩裙摆,对着外头道:“大郎是不会去的!快去叫郡公爷来——”
  来府上的官兵却丝毫不管不顾,他们是胡人军户,才不在意什么五姓之门,只知道这位郑家大郎犯了事,必然是要押回去受审,至于那什么南阳郡公,不过是个散骑常侍,没有实职,他们怕什么?
  “他是太子妃的亲阿兄!你们这么做,当心太子妃杀你的头!”宋氏紧紧扒住门框,尖叫道。
  为首官兵冷笑了一声,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汉语道:“公堂上的睿王爷还等着大公子前去受审,太子妃再尊贵,也得叫睿王一声王叔吧?”
  此人身高九尺,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脸上一片蜷曲的络腮胡,腰间挂着一把弯刀,散着凌凌的寒气,往宋氏面前一站,她的脚立刻就软了,但她依然紧紧扒着门,妄图挣扎。
  那胡人大汉在县衙供职,自然也听说过郑家继母不慈之事,内心鄙夷,将她一脚踹开。宋氏扑上去拖住他的腿,他将腰间弯刀拿在手里微微晃了晃宋氏依然不肯松开手,尖叫起来:“不——我儿——不!”
  可那几个胡人大汉岂是宋氏一个汉人贵族太太能拦得住?
  北燕胡汉分治,汉人农户种地,胡人军户则世代为兵,可是五姓之门,既不种地,又无军功,整日里待在高门大院之内,享受绫罗绸缎,锦衣华服,那些底层的胡人看着颇为不满。
  种地的农户倒也就罢了,他们的口粮都是那些人从土里一寸一厘刨出来的,这帮子高门,凭什么享受他们胡人军户拿命搏来的锦绣江山?
  几个军士三两步跨到书架前,拎起了缩成一团,抖若糠筛的郑玖容,丝毫不顾他郑家嫡出大公子的体面,拿了三指粗的麻绳将他给捆了起来。
  *
  “人犯带到!”
  捕快押着郑玖容,很快就带来堂上。
  郑玖容倒是还要些世家公子的脸面,一路上只低个头默不作声,待到了县衙上,见到站在堂前,垂着眼睛,冷然看着他的康平,一张脸青了又白。
  到底是郑家大公子,杨县令也不好叫他跪下,语气有些软:“郑郎君,这位罪妇称你威胁她,指使她给贵府七郎下毒?”
  郑玖容斜睨了一眼趴伏在地的荀氏,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一路上他已经想明白,郑珈荣是定要他死的,但是按汉《律》,期亲相匿,血亲间地位卑者不得控告位尊者。荀氏是郑家仆役,并非期亲,郑珈荣控告荀氏弑主可以,但他是郑珈荣嫡长兄,郑珈荣告他的罪,是要判刑的。
  他抖了抖身体,生出两分底气来,开口便是:“吾乃今太子妃大兄,你们何敢捆我?”
  康平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郑玖容大着胆子回瞪回去,又说:“郑三!你是我的妹妹,竟然敢控告我,不怕蹲大狱么!”
  康平却笑了起来:“大兄,《律》中的确规定期亲相隐,诸告期亲尊長、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虽得实,徒二年。却也说了,即嫡、继、慈母杀其父,及所养者杀其本生,并听告。你是我继兄,并非我嫡兄,却谋害我嫡弟,当适用于这一条。另外,《律》中亦说,害其亲者轘之。大兄,你说呢?”
  郑玖容大惊,他没有仔细读过《律》书,只知《律》中规定,期亲必相隐,却不知还有如此详尽的条文,哆嗦着嘴唇道:“你休得胡说!”
  康平却不理他,只问杨县令:“县令,《律》疏议,斗讼中第三百四十五条言明,所养者杀其本生,是可以告的。我说的不错吧?”
  斗讼三百四十五条原文讲的是,母亲杀父亲,或者继父母、养父母杀生父母,虽为期亲,但依然可以告发,不必治罪,却没说继母兄弟杀同胞兄弟能不能告。
  但是有《律》无例,对条文的解读,对刑罚的判决全部掌握在县令手中,这条能不能做此解读,全看杨县令。
  他只觉得一座大山轰然压了下来,让他喘不过气。
  半晌,他才道:“先将郑大收监,此事容本官查过《律》例,再议!”

☆、31。第 31 章

  康平敛了容,这已经很接近她想要的结果了。
  她也知道,现在的大燕《律》是她比照世祖大燕《律》和《晋律》修订而成,期亲相隐这一条文自秦以降,就是刑律的一项重要原则,轻易不得改动。
  她很庆幸当年她修订大燕《律》时加了一条“所养者杀其本生,并听告”。
  她垂首谢过了杨县令,又看了一眼跪伏在地,团作一团的荀氏,问道:“荀氏是我府上仆妇,又当以何罪论处?”
  杨县令说:“谋杀人者,徒三年。”
  荀氏闻言,抬起一张惨白的脸,看向康平。
  康平又问:“赎金几何?”
  杨县令一愣,她竟然不想治荀氏的罪么?他说:“犯妇是你府上仆役,并非奴婢,只能由亲属为她出赎金……”
  康平说:“善。多谢大人。”
  杨县令又瞟了一眼一旁一言不发的睿王烈和那个汉人,只觉得手心里的汗让他连令笏都拿不稳,那郑三娘子对大燕律极为熟稔,将此事闹上公堂不过是走个过场。可底下犯人又是太子妃的兄长,他如今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提线木偶一样,在睿王烈、太子妃两方角力之间战战兢兢。
  好好一个讼案,扯上宗室,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何能叛得动?
  在睿王烈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他哆哆嗦嗦地收押了犯妇、郑大,又陪着笑将睿王一行送出县衙,一关上门,便觉得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地。
  都说龙都平城县是天子脚下,皇城根里,县令根本没什么大用,是个闲散的肥差,可又有谁知道这一块牌匾掉下来砸到八个爵爷的地方,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日日都如坐针毡啊!
  *
  出了衙门,冬情愤愤不平道:“大郎君竟然拿期亲相隐来压娘子!哼,早知道如此,就叫夏冰来告了,他签的活契,算不得府上奴婢,只是仆役而已,告大郎君又无妨!”
  康平叹息道:“纵使是他来告也无用处,二姐如今是太子妃了,大兄又是她的亲兄长,且他们是谋杀未遂,最多徒三年,不可能真车裂的。”徒三年的赎金,宋氏又不是出不起,只是若郑玖容被叛过罪,又是谋杀原配嫡出兄弟,这辈子无法入仕,也没法袭爵了。
  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汉人男子终于开口,声音激越,带着一股子的刚硬之气:“三娘子倒是对大燕律法颇为熟稔?”
  他在堂上观了半场,只觉得这位郑三娘为人刚直,且熟悉律法,浑身上下透着不俗的气势,并不像是普通汉姓高门的女公子。睿王称其博古通今,并无过誉。
  康平道:“闲来无事读过一些。”
  闺中女子会去闲着读《律》的,实在是凤毛麟角,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个鲜少的笑容,赞道:“三娘子果真是奇女子。”
  康平谢过,问道:“方才对簿公堂,还未问过,不知这位大人是哪位?”
  “张继明。在御史台任职。”那人答道。
  康平惊道:“张大人,令尊可曾任徐州刺史?”
  张继明答道:“正是先父,三娘子怎知?”
  她怎能不知,当年徐州刺史张和最喜欢在朝堂上倚老卖老和她对着干,是个让她颇为烦心的刺儿头。不过可能就是因为这一层,他儿子张继明如今才能入得御史台为官。
  康平扯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小女见张大人同睿王殿下交好,笃定张大人定也是燕南书院徐俊卿先生的弟子,恰恰有一任徐州刺史亦是姓张,故作此猜测。”燕南书院地处徐州,徐州刺史把自己儿子塞进书院里并不难。
  睿王烈笑道:“三娘好推断,正是如此!”他同张继明就是在燕南书院求学时的同窗。张继明为人刚直,同他父亲一样,并不畏惧权势,且很看不惯如今五姓颓然奢靡之势,所以刘易尧献计,让他带着张继明来围观庭审。
  康平当下也猜出了睿王烈带张继明来的意图,向两人道了谢,又言:“现在弟弟还在病榻之上无人看顾,小女得赶快回去了。”
  张继明说:“三娘,如今郑府只怕不好轻易回去,不若带着令弟先另择一处居所暂住?”
  康平说:“小女正有此想法,先母曾在龙都外有一庄园,小女打算前去住上一两月。因与刘世子的婚期临近,在那边待嫁,也能免除诸多俗世纷扰。”她所说的俗事,自然是指的宋氏报复一类。
  张继明捋了捋胡须道:“善。”
  *
  第二日朝堂之上,慕容焕还未从太子新婚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并不是很想听那帮大臣们议论压了三日的俗务,正放空了脑袋歇息。
  下头突然一个朝臣禀了笏板站起来,朗声道:“臣有本参。”
  慕容焕瞧了一眼,竟然是御史台上的张继明。
  他顿时觉得脑袋都要大了。
  这姓张的,从来都是个顽固性子,先前他父亲张和就是如此,当年镇国公主在时,每天上朝就是听张和与慕容康平斗嘴,后来慕容康平不堪其忧,给了个徐州刺史之职,将张和外放了出去,才让朝堂上安静不少。
  也正是因为张和曾是镇国公主政敌,龙都政变之后,慕容焕才敢放心大胆的让张继明入御史台为官。
  只是这张继明同他先父一个臭德行,冥顽不灵,犟如蛮牛,一张嘴,引经据典,舌灿莲花,能让人耳朵生茧。好不容易挨到快下朝了,这张继明突然说有本参奏,又得参到什么时候?
  慕容焕黑着脸道:“何事参奏?”
  “臣参散骑常侍、南阳郡公郑道恭,纵子行凶!”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郑郡公浑身一震,大惊失色,他早知昨日三娘将大郎告上公堂,因为嫁妆一事,他早就责骂过宋氏,谁知宋氏竟然对子女不加约束,闹出这等丑闻,他本就战战兢兢,生怕御史台知晓此事,参他一本,正想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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