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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化长公主-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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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仲欢点了点头,放下心来,“那么,世子前往河西,首先必须要以威势压住河西诸部落,让河西部酋认为您继承了镇西王的神勇。河西的十二万兵各个皆是勇士,且诸部落间血脉交错,团结之力京中那些宿卫截然不同。只要世子将他们掌握在手中,根本不需要担忧吐谷浑。况且镇西王正值壮年,却突发暴病,世子可借此机会搜寻证据,甚至有机会转头向冯氏发难!北凉复国……也未可知!”
  他蓦然抬起头来,盯住了刘易尧。
  刘易尧凝眉苦思,突然唇边绽放出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叫崔仲欢心里一惊,暗叫不好,方才多言,竟然说出此番言语!
  刘易尧见他惊骇,反而笑意更深:“我幼时尝闻镇国公主言,崔氏中郎实乃血性之男儿,虽为崔氏,其勇烈比之胡姓诸子,不遑多让。”他往一旁的凭几上靠去,“三娘让我来寻你时,我还以为她瞧中的不过是你清河崔的姓氏,你当时落拓颓然的样子,哪里可堪公主勇烈之赞?不过如今看来,当年弱冠便官至羽林中郎的崔二,实至名归。”
  崔仲欢一怔,他因为做了武将,崔家众人对他多有侧目,甚至他的长兄也曾说他冒进、愣头青,却不料当年镇国公主评价他为“勇烈”。
  他想起那一夜红衣似火的公主,苦笑了一声。
  “谬赞。”

☆、56。第 56 章

  北方的冬日黄昏总是特别的短暂; 待崔仲欢从刘易尧的正厅出来之时,雾霭已经笼罩了幽深的天际; 墨云照顶,昏黄的庭燎灼灼地点在廊下,世子府上人少; 因此万籁俱寂。
  门房里头阿虎冻红了鼻子靠在小凭几上; 吸着鼻涕打瞌睡,刘管事推了他一把; 语气不大好:“你郎主出来了!”
  阿虎蓦然惊醒,跳了起来探出了脑袋; 瞧见崔仲欢在秋韵的带领下穿过雪堆中的小径朝着门外走来。
  秋韵、崔仲欢二人见到戴着个破狗皮帽子的阿虎; 具是一愣。阿虎红着一张脸; 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吸溜了两下鼻涕; 喊了一声:“二爷!”
  最近几个月崔仲欢不大瞎出门了; 若是要办事,也会按时回去,然而今日却迟迟未归。阿虎思及他许多日没有饮酒了,心中担忧他在路上犯病,便顶着大雪出门去寻; 找到余香楼,小二告诉他崔仲欢来了世子府; 他又一个人摸到了世子府上。
  幸好他当年也是在这一片儿乞讨了很久; 对路啊户啊摸得门儿清了; 找到世子府上的时候天还没黑。刘管事本很厌恶崔家的人,但看到阿虎年纪又小,毛都没有长齐,终于动了点恻隐之心,告诉他崔仲欢在府上和刘世子谈事情,又拽了他进门房烤火等着。
  阿虎年纪小,不过身子骨倒是抗冻,对着小火盆把一身的寒气全都烤干净了之后,便开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崔仲欢才和刘世子谈完了正经事儿出门。
  如今他眼角还挂着一小颗眼屎,嘴边留着一串儿口水印子,瞧见秋韵,也很高兴乖巧地唤了一声:“秋姐姐!”
  小孩子被冻到的时候通常不会流鼻涕,反倒是吃了热的或者烤了火,那鼻涕就像是受热化冻了的天山雪,哗啦啦往下淌,阿虎一张嘴就挂下一串亮晶晶在鼻尖上。
  他慌忙又吸溜吸溜地把那不雅观的东西给吸进去。
  秋韵见他穿得单薄,上前一步,脱下自己的手笼,塞进了他的怀里:“怎么穿得那么点儿就出门了?”
  阿虎由着她摆弄,将两只小手在袖笼里头揣好了,道:“等二爷好久没回来,怕出事情。”
  秋韵便转头打趣儿:“崔二爷有此忠仆,实在是福气。”
  崔仲欢笑着不置可否,秋韵又说:“崔府上现在也就阿虎一个仆从,是不是人手不大够用?崔二爷为何不再买一些奴婢调遣?”
  崔仲欢不好意思说囊中羞涩,只是谢过秋韵的提议,便让阿虎领着回去了。
  一出门,阿虎才恍然大悟,连忙将手里头的袖笼拿了下来递给崔仲欢:“二爷您拿着,奴方才都给冻懵了,二爷恕罪!”
  他鼻涕冻在脸上,一双眼睛晶亮晶亮,崔仲欢突然发觉这两年他也挺艰难的。许多次他在西市醉到不省人事,都是阿虎将他给拖回崔府去,于是便道:“明儿个给你做件皮袄吧。”
  阿虎大喜:“真的吗二爷!多谢二爷!”
  崔仲欢又问:“刘家的下人没有为难你吧?”
  他知道自己和刘家到底隔着世仇,刘易尧大度不代表刘家的下人大度,他的那个侍卫,他的那个管事,处处瞧他不顺眼。见阿虎从门房出来的时候身后还站在刘管事,因此他才这样问。
  阿虎挠了挠脑袋:“……刘叔也就嘴巴坏了点。他其实心挺好的,不然也不会让我去烤火啦!”
  他自幼在乞丐堆里头滚大,自然晓得察言观色的本事,佛口蛇心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一瞧便知。他虽然不晓得崔仲欢和刘世子家的渊源,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帮刘家的下人这么不待见崔仲欢,但是能看的出来,如今刘世子对二爷的态度都有所软化,那帮子下人,也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罢了。
  他又学着秋韵的样子将崔仲欢的手塞进了那只女式的袖笼中,接过了那根比他还高出一点的竹杖,搀住了崔仲欢的胳膊。
  崔仲欢的手塞在兔毛芯子的袖笼里。这袖笼对于他来说有些小了,却十分的温暖,散发着淡淡的熏香,并不是很名贵的味道。他也不知道这袖笼是被阿虎焐热了的还是被秋雨焐热了的。
  阿虎搀着他,摇头晃脑地说:“其实世子府上的人都挺好的。刘护卫也很好,刘妈也很好,嗯,最好的还是秋姐姐。”
  崔仲欢的手指蜷缩在兔毛的手笼中,点了点头。天际又开始慢慢下起雪来,街道上的年味重了,愈发显得主仆二人萧索。崔仲欢的鼻尖上落了雪花,他轻轻呼出一口白气,转头看向阿虎。
  “也快年关了,过了年,只怕府上又要开始忙碌起来。我想去买些奴婢,家里就你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阿虎瞪大了眼睛:“可是二爷,我不会呀!”
  从人牙子手里头买奴婢,极为考验眼力,阿虎不过是个十岁的小童,哪里挑的出来奴婢的好坏!
  “……”崔仲欢世家公子出身,就算落拓至此,也依旧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崔家纨绔,更不可能会挑奴婢了,他微微凝眉,“这倒是有些麻烦。”
  崔伯涯死后,他已经无脸再回本家。现在断不可能因为买卖奴仆的事情回崔氏——至少等他还完了这次因果,才能再去面对崔家阖府的亡灵与生人吧?
  阿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若去麻烦刘叔呗?”
  他这个小人精,早就瞧出来刘叔其实很好说话,还未等崔仲欢答应,他已经松了手跑了回去。崔仲欢跛腿不利于行,无法跟上,来不及阻止。他俩本就没有离开多远,不出一会儿,阿虎就已经跑到了崔府的侧门边上,对着门房的小窗啪啪拍了起来,少年的声音谄媚得不像话:“刘叔!刘叔!您老行行好!”
  世子府上,阖上门下了钥之后,刘管事黑着一张脸,气呼呼道:“呸,真不要脸!”言毕,狠狠皱了下眉,钻回门房里头去扒拉那炭火,又心疼地说:“这么好的炭,就叫那小叫花子给烧了。秋姑娘你还把你那世子妃留给你的手笼给他,啧!”
  秋韵却笑道:“阿虎又没逼着您给他烧火。”
  刘管事老脸一红,气哼哼道:“这不是……啧!还不是瞧着他年纪小,冻坏了作孽么!再说了他要是在咱们这里出个什么岔子,那姓崔的要我们赔他一个小厮咋办?我们这人手可紧缺着呢!” 言罢气哼哼地,又从门房里头左翻右翻,竟然翻出个全新的狐皮手笼来,递给秋韵,“让你发善心,叫那小叫花子捡了个手笼去,喏,这个给你,冬月里刚叫人给做的还没用过呢。你现在可金贵着,要是冻着了、不好了,等世子妃回来还不拿老头子我问罪?”
  秋韵笑意盈盈:“我家世子妃才不是这样的人。崔二爷也不像您说的似的。”
  刘管事双手揣着袖子里头缩着脖子道:“啊呸,老头子见的可比你多多了。冻死了,还不快回房里头去?杵在这儿当冰雕呐?”
  秋韵飞快地答了一声是。
  正准备离开时,门房突然又传来了啪啪的拍窗声,阿虎的声音带着被冻出来的鼻音。
  刘管事骂骂咧咧:“什么玩意儿,又找上门了!”却依然口嫌体直地去打开了门房的小窗,一边翻了个白眼:“你干嘛,这儿可没多的手笼了!”
  “哎,手笼那个,替我再谢谢秋姐姐!”阿虎笑眯眯道,“刘叔,您晓得哪里的人牙子手里的奴婢肯吃苦,能干活,价格也公道么?”
  刘叔听他问这个,狐疑的眼神便越国个头矮矮的阿虎,瞟向了在雪地里慢吞吞挪动回来的崔仲欢:“怎么,你们崔府要买新的奴婢?”
  “二爷说年关要有人操持。”
  “啧……你们崔府十年过年了,今年倒是翻新篇儿了啊?”刘管事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我还真不知道哪里有人牙子,咱们世子府拜你们崔二爷所赐也落拓得不行!”
  阿虎红着一张脸,笑容依然挂着,显然是对刘管事的冷嘲热讽丝毫没有进耳朵里去,反而应承道:“刘叔你那么厉害,铁定晓得!”
  刘管事听出了他的讨好之意,气哼哼地说:“知道我也不帮你!何况我现在是真不知道。怎么着,以为咱们世子府是开善堂的?什么事情都要来帮着你们崔二爷?别做梦了!”
  “也没求您操持,您就行行好,告诉我们一声呗。”
  “笑话,世子府多少年没买奴婢了,我哪里知道!”刘叔冷冷道,旋即啪嗒一声关上了小窗。
  阿虎差点被撞到鼻子,他微微哈了一口气,在面前盘桓起一阵白雾,暖了暖手指,又垫着脚去敲那门房的小窗子。
  过了一会儿,窗又被打开了,露出半张脸来,不是刘管事,却是秋韵。
  她脸上带着笑,显然心底里是在哂刘管事的嘴硬:“刘叔说了他不知道,不过我倒是晓得几个。以前在郑家的时候见过的,不知道崔二爷要不要?”
  阿虎一听是和郑家有买卖的,自然点头如捣蒜,笑得两颗虎牙都露出来了,灌进去一口的冷气:“好呀好呀,多谢秋姐姐——多谢刘叔!”最后那一声“刘叔”叫得异常大声。
  里头刘管事怒骂:“小兔崽子!”
  秋韵却笑着关了窗。
  刘奕平本来在廊下打瞌睡,听见了动静,揣着手出来看,却见秋韵满面春风穿过微微飘扬的风雪,而刘管事青黑着一张脸。
  他探了探头半晌才反应过来:崔仲欢走了?
  第二日清晨,风停雪霁,竟然破天荒开出了太阳来,只那堆了满院子的积雪,白得晃眼。刘易尧备下了些礼品,指挥人套车去睿王府上贺春。

☆、57。第 57 章

  时近腊日佛诞; 睿王烈身为胡人却并不信佛,反倒是汉人士族出身的徐荼蘼却信得很; 因此每年刘易尧在腊日前都要去睿王府上拜访一趟。
  徐荼蘼也担忧着康平在徐州的消息,见了刘易尧上门,第一句话就是:“可有三娘、七郎的信儿么?算着他俩也该到燕南书院了。”
  刘易尧答道:“前两日刚刚收到三娘从青州寄回来的信; 她因事情在青州耽搁了; 七郎先去了徐州,算日子七郎却是应该到了; 不过三娘却不知道有没有离开青州。”
  徐荼蘼疑惑了:“三娘不是说要亲自送七郎下徐州么,怎么还自个儿逗留在青州了?青州是有什么事情么?”
  刘易尧道:“她们在青州遇上了流民匪; 逃过一劫; 她大约是去青州府上兴师问罪去了。”
  “啧!这丫头!”徐荼蘼叹了一声; “脑子里想的不知道是些什么!”
  刘易尧失笑:“是呀; 晚辈也猜不透。”
  两人说着说着; 穿过长长的积雪回廊; 到了徐荼蘼的书房。少了郑琛荣,徐荼蘼的书房也缺了些人气,她又偏好冷淡的梅香,因此进入房内,虽然温度是暖的; 心里头总觉得冷清。徐荼蘼笑了笑:“这七郎一走,我倒是孤单了起来了。”说罢又拍了拍刘易尧的手; “你也成家了; 阿云、阿平泉下有知; 也该欣慰。你这媳妇儿娶得好,等将来我到了下头,见着她俩,也能交代任务了!”
  刘易尧笑了笑,没有接话。
  徐荼蘼又说:“左右你媳妇儿这段时间也不在,你可以多到府上来来。”
  刘易尧应了。
  徐荼蘼又像个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了许多,又让人摆了膳来,要招待他。刘易尧将她视作养母,一一顺从答是,待落了座,睿王烈匆匆赶来,要吃一顿团圆饭。
  一碗麦饭入腹中,刘易尧才道出此番前来的真实意图:“王爷,王妃,二位曾与我阿耶莫逆之交,不知道二位对河西各部落的了解有多少?”
  河州、凉州曾是北凉之地,现在就是河西镇西王的封地,刘景镇守。因为杂胡聚集,部落难以解散,河西一直还残存着类似于单于大帐的组织——这是十年前的情况了。他那个时候年幼,又常年在龙都,其实对他父亲手底下的诸多部落并不了解。但诚如崔仲欢所言,着手准备接手河西,则需要再短时间内熟悉河西极为部酋的情况。他没有刘景的联络方式,不知道他在河西还能撑多久,或许没几日,冯后就会下令将他遣去关外那片虎狼之地。
  睿王烈夫妇不理政事许久,闻言,睿王烈放下了碗筷,面色有些凝重:“阿尧,你问这个做什么?”
  刘易尧站起来,走到一旁,复又跪下,重重叩首:“王爷,晚辈不愿在龙都继续坐以待毙,晚辈如今已经有了家室,断不能让我的妻儿也像我十年前那般窝囊。如今,也该竟镇国公主遗愿了。”
  睿王烈看向他那张同翟融云八分相似的脸,眸色深深。他素来心宽体胖,整日里笑得弥勒佛似的,从未流露出这般表情。可刘易尧垂首跪地,额头触在地衣之上,复又道:“望王爷赐教!”
  睿王烈看了徐荼蘼一眼。
  他们夫妻俩之所以在镇国公主之乱中得以保全,全因两人避世已久,从不参与政事,甚至没有留下一个子嗣,在人前,两位一直都以闲散面目示人。没有人会认为这对无权无势的王爷夫妇能成事。
  不该听的,不该记的,他们分得清清楚楚。
  刘易尧知晓自己如今请他们告知河西情况,乃是强人所难,可是纵观全龙都,再无人能告诉他这些遥远的事情。他虽然姓刘、留着翟融云的血脉,却已经在龙都中当了折翼的鹞鹰十年之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现在到底如何了,在冯氏和慕容焕的打压下,他还能撑多久。
  他紧紧拽住了地衣上柔软的绒毛。
  徐荼蘼突然离席将他拉了起来。
  她方才还高兴万分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疲惫神色:“孩子,我们两个从来不会阻挡你的什么决定。阿云是我的挚友,你是她唯一的子嗣,只要我们夫妻能帮你的,我们都会竭尽所能,可是河西一事我们两个实在是……无能为力。”
  刘易尧的心头凉了三分。
  但他依然点头道:“晚辈知晓了。”
  他重新坐回了座位,垂眼端起了碗碟。
  三人默默地扒拉这麦饭,室内静可闻针落。
  突然,睿王烈说:“你阿娘曾经留下一卷手记,乃用密文写就,你媳妇破译了一些,或许对你有些帮助。”
  他猛地抬头,看向睿王烈。
  睿王烈叹息着说:“你长大了,想要去做的事情就去做吧。跟着我们这样畏首畏尾……只会让阿姐发怒,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他说的阿姐,正是慕容康平。
  “你那个媳妇儿,像是阿姐冥冥之中派来的一样。当初在我的书房,一眼就看到了你阿娘的手记,立刻来了兴趣。大概是阿云、阿平的保佑,让你十年后终于能再恢复河西刘家的荣光吧。”他说。
  镇西王刘景,在他年轻的时候,是整个大燕的荣耀,对于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都是一颗可望而不可即的璀璨星宿。他恍然忆起了当年捷报频频入京,十二转军功将刘景堆砌成一座天神。就连避世燕南书院的他们,包括那些素来不屑于将种的汉姓士族子弟,都为他叹服。
  “那手记留在我这里,我也看不大懂。你是阿云唯一的子嗣,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刘易尧从睿王烈的书房之中,取来了那卷翟融云的手记。
  曾经在镇国公主府上,藏有许多翟融云的笔记,他并没有看,后来公主自裁,公主府被抄没,那些手记全都散失了,或许被当成了柴火入了灶炉,成为了一抔飞灰——正如他早逝的,被扬在了泱泱大河之中的母亲。
  他摸着那卷笔记,竟然一时有些不敢打开。
  睿王烈推了他一下,将一卷羊皮塞入他的怀中:“你阿娘写字颠三倒四的,那密文谁都看不懂,你媳妇儿和你成婚前,倒是经常来研究,看样子似乎是有点眉目。这是她的笔记,你可以对照着,或许也有帮助。”
  刘易尧摊开那羊皮,三娘在上头写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笔画淋漓如刀勾。他将一卷书、一卷羊皮握在手中,那两个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通过一卷密文,跨越时空产生了联系,他顿觉有种奇妙的感觉。
  “多谢王爷。”
  睿王烈却是叹了口气:“晓得你是被阿姐养大的,骨子里头和她一样,断然不可能认命。”他拍了拍刘易尧的肩膀,“前路渺茫,你多保重。我是老了,也认命了一辈子了,不可能给你遮风避雨——反正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们这睿王府,庙实在是太小了。啧……看来年后,咱们又得出去游历游历了。”
  刘易尧微微白了脸色:“是晚辈连累了……”
  “说什么呢!”睿王烈笑呵呵地打断了他。“你是刘景和阿云的孩子,又是阿姐的养子,跟我们这样缩个头避世,那哪能成!”言罢又重重拍了他的肩头一下。
  刘易尧无言,望着睿王烈踱着方步缓缓走远了。
  徐荼蘼上前替他整理好狐裘的领子,复又嘱咐道:“万事当心。”
  他从她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担忧。
  他终于还是要沿着慕容康平的足迹继续踽踽独行下去。
  不,如今至少,还有三娘陪他。
  回到了镇西王世子府上,他缓缓摊开了那卷手记。
  翟融云惯常从左至右书写,又喜缺笔少划,阅读起来颇为艰难,不过对照着三娘已经整理出来的笔记,倒能流畅得往下看去。
  在手记的最开始,她似乎写了个什么“北魏元氏”的故事,从“子贵母死”的奇异习俗,到太后擅权,六镇兵变,仿佛是一个平行于如今慕容大燕的国度。这个国家国祚一百五十余年,鼎盛过,也衰亡于历史洪流之中。刘易尧看着,仿佛是能看见如今燕国将来一般的胆战心惊。
  元氏的北魏毁于过渡激进汉化后的六镇兵变。在一位太后的支撑下,某任皇帝将他们的都城从靠近草原的平城迁往了中原的洛阳,并下诏令让所有胡人改姓汉姓,不允许说鲜卑话,取消了世兵制下的福利。迁入洛阳的胡人们很快和汉人们融为一体,司州文化空前繁荣。然而在北方的六镇,世代军功失去了传承,原本帝国最顶端的军功贵族们迅速沦为了下等人,他们享受不到汉化的好处,却手握足以撼动国家根基的兵力,为国效死却得不到同等的回报,于是他们揭竿而起,杀入洛阳,屠戮百姓,并将洛阳中汉化的宗室、大臣遣送河阴,屠杀超过三千人。
  刘易尧浑身颤抖。
  他感觉的到,这事儿看起来荒谬,但原模原样地放在燕国,未免不会发生。
  他此刻终于意识到,新婚之夜三娘告诉他,镇国公主汉化政策太过激进。虎贲羽林前来征讨之时,称她为女主擅政,祸乱朝纲,这只是托词。他们胡人,向来尊母,又何讳女人掌政?且慕容康平军功卓绝,在以军功定位次的鲜卑人中,她执掌政权实至名归。
  究其原因,只不过是她的“分明姓族,整人伦”之政,触动了胡姓高门的根本利益。
  华夷之辨,胡汉之分,如同跗骨之蛆,自建国以来便时刻蚕食着这个国家的根基。如今枝繁叶茂的北燕不过是地表的表象,而深埋在腥臭黑暗的泥土里,盘根错节着腐烂的根系。
  世祖知道这一点,翟融云知道,慕容康平,也知道。
  刘易尧从未有像今日这般思念过三娘,他好希望她能够回来将剩下的半卷手记破译出来,告诉他,他的母亲还讲过些什么?

☆、58。第 58 章

  康平于腊月初一的中午抵达云龙山脚下。云龙山山分九节; 如一条巨龙盘亘,龙首东北; 摆尾西南,山中凿有石佛,山谷中为燕南书院; 为徐州彭城中梵音书香皆鼎盛的所在。她一到山脚; 便感觉扑面而来的钟灵毓秀,百年间能出那么多士子高人; 也不是偶然。
  上回来燕南书院,还是徐荼蘼大婚之时; 如今看来云龙山未曾多变; 就连登山的山路也一如昨日。尔朱光听得山间的梵音; 问道:“此处可是有寺庙?”
  康平答道:“东麓凿有石佛; 大约是已经竣工了吧?”二十年前来时石佛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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