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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化长公主-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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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一番诡辩,硬生生将“众生平等”给拗成了“众生不平等”,还想把他扯进来做她的论据。
他笑而不答。
康平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言语,便又道:“再以舍弟为例。既然资质是出生时便带着的,那么舍弟的资质,应当不会因为他在水木书院,或者是在燕南书院而有所改变。但是我们皆知道,若他继续留在水木,说不定就会被书院中奢靡之风气所荼毒,变得如同京中那些豪奢子弟一样,再不闻经学,故睿王妃、张大人认为需要送他来燕南求学。这是不是说明,同样是接受教育,习圣贤之书,水木和燕南却是有差别的。同一个人,在不同的环境中可能会得到不同的结局。所以我的观点是,众生并不平等,不平等在他们所受普度是不平等的。佛观众生平等,恒为一切平等说法,众生却有能闻道者和不能闻道者。这与他们的资质无关。若将云龙山北麓的枯树移栽至南麓,它也能开出向阳之花,不是么?”
她看向了徐纵。
徐纵眯着眼摇着他那柄塵尾,抬手捻了捻他的胡须,却不回答她的说法,而是同样将话题抛给了下头的弟子:“你们以为如何?”
康平并不在意下面的弟子以为的如何。
她更在意的是徐纵的态度。
前世她所实行的整人伦之政,对于垄断了教育资源的高门来说确实是众望所归。他们的家族中有着丰厚的藏书典籍,他们生出来的孩子,就算是天资愚钝,都能接受最优质的教育。普通资质的孩子在许多年经典的浸淫之下,再不济也能成为一个出口成章的公子。
可是胡人却不同。
世代游牧的他们甚至没有自己的文字,更遑论那些经典古籍了。纵使大帐中生出一个文曲星下凡,十几年下来也还是个只知道骑马射箭的文盲,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这不是资质不资质的问题,而是教育、家族底蕴的问题。
人生来,是不平等的。
就连在燕南书院中,也不能贯彻孔圣的“有教无类”,寒门士族大相径庭,胡汉更是泾渭分明。它所提供的教育本来就是奢侈品,不是众生都能享用得到的。这与《法华经》违背。
治国确实需要经典,马背上的功夫可以立国却不能让一个国家长治久安。但现在胡汉分裂对立,若再向前世那样汉族为公卿,胡人为兵将,只能将这种裂痕越扯越大引发胡人的不满。可若像冯氏这样,全力打压汉族,让朝中挤满了并不很懂治国之道,只晓得打打杀杀的胡人,政局能稳定么?
冀州的水患多少年了,流民之乱一点儿都没解决,不就是那帮胡人搞出来的?
为今之计,便是开始培养新一代的官员。让汉人可以上沙场为将,胡人可以满腹经纶,胡汉之间融为一体再无分别。
汉人为将领,当年有个很好的例子是崔仲欢,本来可以拿来树个典型,却被他自己给搞砸了。而让胡人学习汉族经典成为真正的公卿,前有步六孤继和睿王烈,步六孤继盘踞广固,睿王烈为求自保不理朝事。胡将汉公的刻板印象,想要打破,依然的前路艰险。
她想要在龙都开设一家胡汉子弟混合的书院。
水木书院并不招收胡姓的学生,胡人想要学习经典,经典却对他们紧闭了大门。如果能开一家对胡人子弟友好的书院,让胡人也有学习经典的机会,让那些胡人子弟除了打打杀杀之外,还能懂得朝堂治国之策,岂不妙哉?他们将会有更多的选择。而朝堂若是广招经世治国之能人,也不会出现前世三公九卿皆是汉人的局面——有能力的胡人靠着学问坐稳高位,又不会引起胡姓军功贵族的嫉恨,这才是两全之策。
她抛出《法华经》中这一段,并不是想和徐纵探讨佛法,而是想向他递出橄榄枝。
徐纵留在燕南书院,有徐绍珠玉在前,他的才学永远都不会得到抒发。他的观点又与燕南书院中的大部分先生相左,所以直到现在一把年纪了座下十个弟子都没有。他就真的甘心这样一辈子老死么?
他就像是云龙山北麓的枯树,若是移栽去了南麓,难保不会绽放出璀璨荼蘼。
康平记得徐纵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心比天高的士子,他虽然不想要出仕,却也有着桃李遍布天下的梦想。如今蜗居燕南园一隅,守着十个弟子,只能酸溜溜地说些“隔壁那帮人说的玄,才不是玄”的话,这定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下头那帮学生在徐纵的撺掇下已经开始你来我往地讨论了起来了,只徐纵依然眯着眼睛,康平往他那边又靠了靠压低了声音。
“小女又曾闻,南方闽越之地有一书院毗邻晋水,名曰‘晋水书院’,生徒无论出身贵贱,都能在书院中找到一席之地。他们将各自的文章相互传阅,在一处名为‘碧水江汀’的地方讨论,非常受欢迎的文章,会被贴上‘金榜’。上‘金榜’的,有的是多次高门子弟,也有很多,是籍籍无名的寒门。金榜看得并非是作者的姓氏,而是文章的质量——或者说,是作者的才情。只要文章写得好,所有人都能有机会,先生您说,这样的是不是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令诸世间,普得具足’呢?”
“小女有宏愿,若能在龙都看见一间,和‘晋水’一样的书院,不以门第定贵贱,不以华夷辨高低,或许才能真现如佛陀所言众生平等之法雨。先生既奉佛法,不知道对这个想法,又有何见解?”
☆、63。第 63 章
桓墨本来侧耳在同身旁另一弟子讨论方才康平抛出来话题; 但他耳力比一般人好些,坐的又离康平很近; 那“晋水书院”的只言片语便落入了他的耳中。
他停下了讨论,微微转过头去,继续听康平和徐纵的讨论。
“先秦孔圣提倡有教无类; 开办私学; 部分国界,不分夷夏。为何如今不能同孔圣一般; 开办一个类似的书院呢?”康平说。
徐纵垂眸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
“我对水木书院乃至龙都的情况不甚了解,但也有所耳闻; 如今光景; 汉人公卿早已在朝堂失势; 而掌握朝堂权力的却是胡人勋贵。但以部落联盟的方式治国并不能维持燕国的长治久安; 三娘; 你是这个意思么?”
“正是。我并不认为胡人不配治国; 但是治国的才能需要教育才能获得,胡人却很难得到这种教育。受过教育的阶层无法达到上层,而充斥着上层的治国者却无经世纬国之才,这有些本末倒置。且先生以为胡人真的是无法接受开化的蛮夷么?近的,我知道睿王烈; 远的,还有镇西王刘景; 他们都是胡人; 却颇通汉理。书院中广泛认为的胡人不蒙开化; 只不过是因为大部分的胡人根本没有机会接受开化。”
“娘子的意思是希望有人能到龙都去,为龙都开设新的局面么?”徐纵睁开了眼睛,定定看向康平。
康平恭谨答道:“小女的夫郎是个胡人,小女现在是胡人妇,将来我的子嗣也是胡人,我希望他能够接受到与五姓高门一样的教育。先生就当是小女为己谋私了。”
徐纵也笑了起来:“你看起来,确实已经是个胡人女子无疑了。”
桓墨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是啊,此女已经嫁作胡人的妻子,且开始认真思考起她和那个胡人的子嗣了呢。直到他身旁正在和他辩论的弟子说完了他的观点,戳了戳他:“桓郎君作何见解?”
他终于回过神来:“哦……”
月上中天之时,这场论法才结束。弟子们纷纷准备回到自己的居所歇息。康平的居处却不在这一片,需要穿过半个燕南园抵达女眷的住处。天黑风冷,候在院外的冬情上前替她披上了披风。
桓墨在后头叫住了她:“娘子留步。”
康平接近徐纵的目的就是游说他到龙都开设新的书院,如今徐纵显然是被说动了,她就开始盘算是不是要早点回去陪刘易尧过年。
心里头牵挂这刘易尧,自然对桓墨的呼唤没有听见。
桓墨连着叫了两声,冬情才拉住了康平:“娘子,桓郎君在叫你。”
她转过身,瞧见桓墨提着一盏小灯站在院门外头,像一支劲竹。她笑问:“桓郎有什么见解?”
“方才听娘子论法,尚有一事不解,不知娘子可否赐教?”
康平点头。
桓墨问道:“我自幼生长在南楚,知道闽越之地有水名晋,却从未听闻晋水畔有碧水江汀、书院一说。娘子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康平笑起来:“早年听过一个故友提及。”
“她也是楚人么?”
康平摇了摇头。
翟融云长了一张纯血统汉人的脸,却说自己来自西域,父母双亡,随胡商抵达龙都,辗转入宫成为康平的侍女,是奴籍。后来康平用了点法子把她的奴籍抹去了,捏造了个龙都寒门的出身,大家都以为她是土生土长的龙都人。
康平派人去西域探查过翟融云的底细,却一无所获,不过她后来也无所谓了,阿云是哪里来的并不要紧,这不妨碍她俩成为挚友,也不妨碍翟融云及笄之后名动龙都,最后成为镇西王刘景唯一的妻子。
谁没有个把秘密呢?
康平屈膝向桓墨道别,和冬情一道回住所去了。
*
崔仲欢的腊日祭是蹭了刘易尧的祭坛的。
他头回祭祀佛诞,两眼一抹黑,只能由刘易尧领着亦步亦趋,还遭到了刘家下人的一众白眼。
拜祭完诸天神佛,他拖着伤腿随便靠着廊下坐了下来,刘易尧手里抓了一把拇指粗细的油炸贡果,一根一根地吃,神色凝重。
崔仲欢说:“这腊日祭果然很是劳累?”
刘易尧问:“崔二爷往年不过大腊?”
崔仲欢苦笑一声:“早年在崔府,都有旁人操持,搬出来之后,我就什么节都不过了,现在也已经忘了大腊究竟要有哪些流程。”他看向工蜂一样忙碌着收拾的秋韵,叹息道,“果然府上还是需要一个女子操持。前几日我同秋姑娘说,请她帮我物色几个女奴。”
刘易尧浑不在乎:“刘叔他们肯定不愿意帮你,你找秋韵却是找对了人。”他左手里头的几根贡果很快就消失了,右手里还捏着几根,却不再动。
崔仲欢早年他随着兄长拜访镇国公主府的时候,刘易尧也喜欢垂着两条小胖腿坐在廊下啃这种贡果,咔嚓咔嚓的。镇国公主就端着个放了贡果的碟子站在旁边,一边听崔伯涯说话,一边看着刘易尧吃,他那时候一手只能握住两根,手里的吃完了,就伸伸手向镇国公主讨要,镇国公主就再数出两根来给他,全程无声。
那个叱咤朝堂的女子私底下其实温柔的很。
可他当年为什么会觉得她十恶不赦呢?
刘易尧吃完,手里还剩了三根,竟然大方地递给了候在一旁的阿虎。
崔仲欢看着刘易尧:“你不吃了么?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
听崔仲欢提起他的幼时,刘易尧的脸色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擦了擦被麦芽糖粘的粘腻的手指:“我从不多吃。这东西多吃了会上瘾。”他站起身来,道,“这次余香楼倒没有算好数,多送了很多这种贡果过来。阿虎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阿虎欢天喜地的,在崔仲欢府上他可没什么几乎接触这种甜食,高高兴兴地全塞进嘴里头了,鼓着腮帮子道谢:“多谢刘世子!”
刘易尧没有说话只是负手离开了。
镇国公主是他与崔仲欢共同的逆鳞,他很想迈过这一道坎儿去,可以松弛地与崔仲欢把酒言欢,共商国是,但是心里始终膈应。
他很想问问慕容康平,如何才能抛弃个人的喜恶而做到真正的任人唯贤呢?
这好难啊。
崔仲欢看着刘易尧颇有些落寞的背影,脸上也染上了一层霜雪。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上微微有些发抖。
阿虎本在专心地啃那油果子,吃得满嘴的麦芽糖,瞧见崔仲欢变了的脸色,嘴都来不及擦,慌忙跑到他身边问他:“二爷,是不是该吃药了?”
崔仲欢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自己已经完全无法控制的右手。
阿虎红着脸:“二爷你已经好久没用服药了,我怕您再发病,这里不是崔府,叫世子瞧见了不大好吧?”他紧紧抓住了崔仲欢的右手,生怕被旁人瞧见他的异样。
“不宜饮酒!”崔仲欢说,“快给我找个无人之处!”
这段时间过得太过忙碌充实,崔仲欢差点忘记自己其实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可怖一面,他急匆匆站起来去抓靠在廊边的拐棍。
阿虎也是满头大汗的,崔二爷刚刚有些起色,如果再刘世子家发生那样的事情,刘世子是不是就不肯再让他当门客了?那么崔二爷是不是又要跌落回十年间的那种尘泥之间,被人当做蝼蚁践踏一生!
他才刚刚瞧见崔二爷重新崛起的丁零希望呀!
崔仲欢的病来得极度迅猛,他刚刚站起来就觉得双眼间一派混黑,甚至都摸不到自己的拐棍在何处。
阿虎瞧见远处忙碌的秋韵,一咬牙蹿了出去,一把将她拽住:“秋姐姐!”
秋韵手里头还端着一碟祭拜下来的贡果,不明就里:“怎么了?”
阿虎几乎语无伦次:“府上可有、可有什么空闲的房间?或者没人的地方……”
秋韵问道:“怎么了……?”
阿虎拽着她,直把她往崔仲欢那处拖:“秋姐姐快来帮忙呀!”
秋韵抬眼看见崔仲欢扶着自己个的拐棍垂着头,一张脸煞白煞白,埋在手肘之中,问:“崔二爷这是怎么了?”
阿虎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崔仲欢,急匆匆解释:“我家二爷有顽疾,只怕现下是要发病了,秋姐姐,快找个无人之处让他歇息歇息!”
秋韵听了,连忙点头,帮着阿虎一起搀扶住崔仲欢。
崔仲欢长得人高马大,实际上却早已被十年放纵十年沉疴掏空了身子,他分量轻得可怕。此时秋韵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同阿虎一左一右架着崔仲欢送去了后头的厢房。
崔仲欢倒在那张硬邦邦的旧榻上,睁开眼瞧见黑魆魆的横梁,发觉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被刘易尧绑进世子府上待过的地方。
耳畔有女子焦急的声音:“崔二爷这是什么病?要不要紧,是不是需要延请医工?”
孩童的声音:“千万不要!二爷说这病万万不能让世子知晓!”
“为什么不让世子知道?”
“二爷怕世子嫌弃他……”
“那有药么?”
“有的有的!但是药在府上没带出来,我得回去拿一趟。”
“那你快去呀!”
“我去拿,秋姐姐,麻烦您看着点二爷!”
接着是推开门的声音,小孩子的脚步渐行渐远。
崔仲欢糊里糊涂的脑子里想着,阿虎可千万别走,那药是真的不能再服用了——
可没等他挣扎一会儿,胸腔像是被陡然之间抽空了似的,他的脑子僵住了,四肢百骸像是被缠上了细细的鱼线,越勒越紧。首先是麻痒,再然后成为切肤刻骨的疼痛,那鱼线好像要勒进他的皮肉里头,将他缠成一个绵密的茧子,勒住胸腔、勒住腹腔、肋骨根根尽折,喉咙似乎被人掐住了。
“疼——”他嗓子眼里头不受控制地溢出呻吟。
脸侧有人用冰雪贴着,稍微缓解了一些苦痛。他微微睁开眼,眼前却像是隔了万千的珠帘,只能瞧见一个女子的剪影。
失去意识之前他想的是:幸好没有被刘易尧看见。
☆、64。第 64 章
秋韵几次见到崔仲欢; 他其实精神头还不错的,这段时日很明显有些蓬勃向上的势头。可是如今却突然倒在了她的面前; 像是一棵被虫蚁蛀空了中心的树,明明还枝繁叶茂着,可被人轻轻那么一推; 就摧枯拉朽地轰然倒塌了; 露出那早就烂得发臭的根系。
她眼睁睁地看着崔仲欢的脸色由方才大祭时的红润,转眼之间变得灰败如一具尸体。他的手死死卡在自己的喉咙上头; 状如鹰爪。她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顽疾。
崔仲欢在对待世子府的态度上一向是谨小慎微得过分的,她知道; 所以她看了一眼外头; 不敢让府上的人发现这里崔仲欢的异常。
幸好他们都很忙碌; 根本无暇顾及。
她只能去捉崔仲欢的手尽量让他不伤害自己。
崔仲欢已经浑然失去了意识; 喉咙里像是被人割破了似的发出骇人的气声; 不停地呻吟; 那声音听着像是刀子似的朔风刮过瓦片的声音一样。她急匆匆跑到外头廊下捧了积雪过来贴着他青黑一片却热得吓人的脸。崔仲欢似乎舒服了一些,可很快又开始全身抽搐了起来。
秋韵吓得六神无主。
这是什么病呀!阿虎怎么还没回来?
无意识的崔仲欢突然在榻上弹了几下,像是条砧板上被刚刚剖开了肚子却还活着的鱼,身体撞在硬邦邦的木头上发出两声咚咚的闷响。接着他死死抓住了腰间那个羽林中郎的银制壶。
空荡荡的银壶被他抓着,一会儿又砸在他的板带上发出骇人的摩擦声。
可抓着酒壶总比抓着自己的喉咙好。秋韵微微松了口气; 转身又去门口替他鞠一捧积雪回来。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阿虎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崔府离世子府不近,他几乎要跑断了半条命。
他的手里头死死拽着一个小葫芦; 秋韵打开来; 里头的酒香飘出来; 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却叫她生理上一阵不喜。“这是药么?”她问。
“对!二爷前段时间说要断了药,好久没服用了,这才发病的!”
他麻利地摁住崔仲欢,将那葫芦里头的酒液咕咚咚灌进崔仲欢的嗓子眼里头。
崔仲欢呛了两下。
秋韵看着他枯骨一样的手渐渐松弛了,发散的瞳孔里头似乎也找回了许多焦距。
她皱眉:“何必停药呢?”这药服下去立竿见影,崔仲欢缘何想不开,将药停了,反倒惹得这么可怕的发病?
阿虎十分有经验地帮着榻上尸体一样安静的崔仲欢整理衣衫、顺气,一边却也十分困惑得说:“我也不晓得啊,二爷说他要戒酒,但是这药得烈酒送服,所以他就断了。”
“这有些舍本逐末了吧?”秋韵十分不能理解,“杯中之物多饮确实伤身,可浅酌却未尝不可呀。只在吃药的时候就那么一点也不行么?”
她看向榻上躺着,渐渐恢复了呼吸的崔仲欢,又问阿虎:“他这样多久了?都是你在照顾的么?”
阿虎说:“是啊,府上除了我还能有谁。所以还是得请秋姐姐帮我们赶快物色几个得力的帮手来。二爷又总不听我劝,硬是要熬到发病才行……”
“好吧。”秋韵站起身来,“今天这边收拾完,明天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了,我向世子请个假过来帮你们挑选吧。”
阿虎连连道谢:“多谢秋姐姐!”
秋韵摸了摸阿虎的脑袋,有这么个主上,阿虎也实在是辛苦得很。她脸上露出了一些心疼的神色:“你在这儿看着你家二爷吧,我前头还有活,不好离开太久的。”
阿虎点了点头。
*
腊日过后,康平就整理了行囊急匆匆北上,下了山的时候又遇见了准备回青州的尔朱光。
尔朱部的那帮部兵在石佛寺吃了几天香火倒是看上去干净了不少,有几个本来满脸乱蓬蓬胡须的都把自己的胡子给整理干净了,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这帮朔州出身的还真是虔诚得很。
尔朱光瞧见康平的车驾,高高兴兴地凑上去问:“世子夫人是要回龙都了?”
这话问得忒没水平。康平看了他一眼答是。
尔朱光继续说:“没人护送么?不若我们几个送世子夫人到龙都。”
康平笑了笑:“那你们再回青州恐怕赶不上过年。”
尔朱光却是毫不在意过年不过年的事情:“在青州过还是在路上过又有何异?都不是咱们大帐所在之处。”
康平哂笑一声:“你的意思是回朔州才算过年呢?”
尔朱光摸了摸后脑勺那乱蓬蓬的红发,笑道:“是啊。”
康平轻轻乜了他一眼,这一脸讨好献忠心的给谁看呢?真的把她奉为大单于阏氏了?
不过她还是气定神闲地回复:“好吧。”
再次路过青州的时候,流民似乎少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因为迫于尔朱部护卫而躲起来了呢,还是康平逼着步六孤继发布的政令产生了效果。
除夕的时候,她还在路上,距离龙都尚有两天的行程。
彼时的刘易尧同几个下人吃了婚后的第一顿团圆饭,主母的座位却空在那里。
刘叔喝了点小酒就开始老泪纵横:“世子妃过年过节的还在外头,不知道现在是留在书院里了还是在路上呢。前头说在青州遇见了流民……”
厨娘贺图氏却骂他:“大过年的别说些不吉利的话,世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呢,上回的流民都没带怕的!”
秋韵一言不发地扒拉着麦饭。
刘奕平瞥了一眼一脸气定神闲也坐在桌旁的贺赖孤,心里想的是这厮怎么也恬不知耻的在这儿?
可一想到这每人面前的菜里头有大半出自贺赖孤名下的余香楼,又把那到嘴边的抱怨咽了下去。
刘易尧看着身旁空着的座位,竟然陡然生出了一股孤寂之感。
其实今年过年一起吃团圆饭的人数已经是十年来最多的了。世子府人丁凋敝因此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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