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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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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倍广目道:“是小使冒犯了,请陛下恕罪。”
  高宗便看明崇俨道:“明爱卿,你觉着阴阳师的术法如何?”
  明崇俨欠身道:“出神入化。”
  “那……跟爱卿相比呢?”高宗含笑。
  明崇俨道:“阴阳师之所能,是臣不能及。”
  武后笑道:“陛下,方才说不能比较,怎么竟又为难明爱卿?何况虽然都是术法之士,但彼此各有其所长,也是无法统一比较的。”
  高宗连连点头:“皇后言之有理。”
  阿倍广目也道:“同明大夫相比,小使的这点儿法术不过是萤火之光罢了。”
  明崇俨看他一眼,朝上对高宗道:“今日陛下宴请群臣,阴阳师既已经献礼,接下来不如让微臣一尽心意。”
  高宗喜道:“此言大善,爱卿快请。”
  明崇俨回头,看着太常寺的乐师们,道:“也请诸位奏一曲《大定乐》,为我助阵。”
  乐师们正因演奏了“鬼曲”,一个个怏怏不振,听了明崇俨的话,这才打起精神来。
  这《大定乐》乃是高宗所造,出自太宗的《破阵乐》,为庆祝大唐平定辽东高丽之乱的曲舞,气势自然非凡,乐声一扬,立刻将方才的森然寒气荡涤一空。
  阿倍广目转头看向明崇俨,明崇俨笑了笑,转身走到殿门口,下台阶,仰头看天。
  众人不明所以,只听着乐声等候罢了,不多时功夫,明崇俨笑道:“来了!”举手一扬,只听得“嗤嗤”之声,天空落下两个东西来,明崇俨接在手中,捧着走了进殿。
  百官中有眼尖的已经看得分明,原来明崇俨手中握着的竟是两枚红扑扑的桃子,看着甚是新鲜。
  众人惊叹之中,明崇俨上前,将桃子放进玉盘。
  高宗惊喜非常,忙问道:“爱卿从何处得来如此鲜桃?”正是冰天雪地的大年下,莫说桃子,绿叶都不得一片。
  明崇俨道:“此乃冬桃,得自荥阳河沟赵家,愿献给陛下做贺礼。”
  从荥阳到长安,快马加鞭也要三四天时间,这桃子却像是新鲜刚得的,且众目睽睽所见,乃是从空中降落。
  群臣惊叹之中,明崇俨道:“臣恭祝陛下跟天后松鹤延年,万寿无疆。愿天下太平,大唐四海归心。”
  群臣听到这里,纷纷起身,在《大定乐》的雄壮曲声中齐齐道:“愿天下太平,我大唐四海归心。”
  ………
  这一夜,高宗甚是尽兴。
  既看过了阴阳师的法术,又得了明崇俨的冬桃,切开试吃,果然脆甜多汁,可口非常。
  高宗趁兴同武后回到寝殿,格外赞了明崇俨一番,因笑道:“先前不怪太平胆怯,阴阳师的那法术着实有些骇人了,倒并非是说他不高明,只是再配上《子夜》,实在可怖扫兴。幸而明崇俨很知朕意,这样看来,到底是我大唐的法师更胜一筹。”
  武后则道:“这是当然了,倭国的阴阳之术,原本也是从我中华学了去的,虽说如今他们渐渐已自成一统,但毕竟我中华之地才是正统,怎么会叫他们夺了风头呢。”
  高宗道:“皇后说的好。且阴阳师的法术鬼气森森,但明爱卿却让满堂皆欢,从立意上说便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二圣说到此,高宗忽道:“是了,我忽然想起来,今夜怎地不见女官?不是已请了她么?”
  武后道:“本已经来了。后来有事便去了。”
  高宗也并不追问,只点了点头:“我当怎地后来总不见她呢……”
  武后想到那道凭空消失的端庄身影,脱口说道:“陛下是不是还不见了另外一人?”
  高宗道:“另外一人?”
  武后话一出口却又后悔起来,因笑说:“没什么。”
  高宗忽道:“你莫非是说沛王?”
  这个答案在武后意料之外,却也顺水推舟道:“可不是么?”
  高宗吃了口茶,忽然说道:“提起了贤儿,我又想起一件事来了。正好儿同你商议。”
  武后问道:“不知陛下有何事?”
  高宗道:“贤儿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给他定一门亲事,你可曾想过此事?”
  武后一怔:“这……虽有了几个人选,但是都非极合适的,陛下怎么忽然也想起这宗来了?”
  高宗笑道:“并不是忽然想起,因朕已经想到一个最适合的人了。”
  武后诧异:“不知是哪家王公大臣之女?”
  “都不是,”高宗笑盈盈地揭晓,“正是皇后跟前儿的红人。”
  武后猝不及防,兀自不信:“陛下是说……”
  “皇后跟前儿还有几个女儿身的红人呢?”高宗道,“不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户部女官么?”
  武后定了定神:“陛下怎么忽然想到她了?”
  高宗道:“因为在此之前,朕从未知道区区一名女子竟可如此能为,再加上她跟贤儿年纪相仿,这般极出色的女子若是能嫁给贤儿,公事上她能为朝廷效力,私事上却又是我李家的媳妇,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两全齐美的大好事?”
  ………
  且说正在宫内君臣同乐之时,崔晔将阿弦打横抱起,下台阶出宫门。
  他抱着阿弦上了马车,将她放在膝上,仔细打量她额头的伤。
  幸而不曾伤到骨头,只是擦着额角飞了出去,但饶是如此,已经足让他震怒惊心了。
  但最让崔晔担心的是,直到出宫,阿弦都未再开口说话。
  先前他出了麟德殿,在偏殿中找到她的时候,阿弦正跪在地上,额头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有几滴打在青砖地面上。
  崔晔忘了所有,上前将她扶起,同时也看见了那摔落地面的眼熟的黄金手炉。
  他道:“是皇后伤你?”
  阿弦抬头看着他,不做声。崔晔眼底波澜横生:“她为何,竟如此……”心神激荡,他将阿弦放开,转身便要往外。
  阿弦及时转身,攥住了崔晔的手腕。
  崔晔回头,对上她带伤的眼神:“阿叔,带我回家吧。”阿弦恍惚低语。
  崔晔看着她半面染血,生生地咽了一口气,他举手想按住阿弦的伤处,却无法忍心落手,只道:“好。”
  他不知道武后因何会伤了阿弦,甚至虽然理智上知道是武后动手,却仍有些不敢相信。
  皇后虽是个杀伐决断的性情,但是如此贸然出手伤人……且伤的是朝中女官,却是让崔晔费解。
  阿弦说话向来缺些顾忌,时不时会有些言语刺了武后的心,但武后睿明,早已摸清了阿弦的脾性,自不会轻易计较为难或者如何。
  “皇后,她为何这样做?”马车中,崔晔又问。
  顷刻,阿弦才回答:“也许是因为……我不想再当她的棋子了。”
  目光浮动,阿弦的眼前又出现麟德偏殿那一幕。
  武后逼着她选:要么是崔晔,要么是女官。
  有些奇怪,当初崔晔也曾对她说过:“阿弦不要再当女官了。”
  现在是武后如此开口。
  沉默了半晌,阿弦道:“当初皇后派我去江南的时候,曾说让我好生为您效力,当时我答,并非是为了皇后而去,不知您可记得?”
  武后道:“我当然记得,你说,是为了江南万千百姓。”
  武后鲜明记得阿弦当时的回答带给她的震撼,所以在事后,她特意在朝堂上说明,将那些顽固不化的朝臣们也都惊的目瞪口呆。
  “你为何提到此事?”武后问。
  阿弦道:“提到此事是因为,我在朝中当官,也同样是如此本心,只想为国为民出一点微末之力罢了,皇后当我是棋子,不打紧,生而为人,不过都是天地之间的棋子罢了。何况我还能因此而达成我心中所愿。”
  武后眼神缓和了些:“你明白就好。”
  “我以为我明白,现在才知道,我不明白。”
  武后皱眉。
  阿弦缓缓抬头:“若皇后当我是毫无感情的棋子,我的回答是,我不能。”
  武后胸中窒息,冷笑道:“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莫非是为了他……想要辞官吗?”
  “不是。”阿弦回答。她并不像是之前几次那样激烈愤怒,反而平静的有些反常:“我可以不跟着阿叔,我甚至可以一无所有。”
  武后拧眉盯着她:“然后呢?”
  阿弦道:“但是,在皇后眼中我甚至不是一个人,只是您能暂时利用的棋子,只能循规蹈矩地按照您设想的棋步而行,若有差错,便可丢弃——这样的棋子,我不想当。”
  武后听见自己吞咽唾液的声音。
  阿弦说到这里,眼神飘忽,她忽然笑笑。
  “你又笑什么?”武后沉沉问道。
  笑中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娘娘,我忽然想……也许娘娘真的是可以一无所有的人,对您而言……是不是不管是谁都可以当做棋子?比如……当初夭折的那位小公主。”
  话音才落,武后扬手,黄金手炉腾空而出,正击中阿弦额角,虽然又顺着擦了过去,但仍是让她情不自禁往后踉跄数步,跌在地上。
  阿弦眼前发黑,鲜血涌出,几乎迷了她的双眼。
  “你以为你是谁?”武后站起身来,盯着地上的阿弦,声音似寒冰掷地,“能当我的棋子,是你的荣幸,让你生就生死就死,你若活腻了,我即刻成全。”
  ………
  阿弦道:“阿叔知道吗……表哥、周国公他告诉我,并不是皇后娘娘杀了安定公主。”
  崔晔眉峰一动。
  “我当时,真的很高兴,我想……这样我或许就可以心无芥蒂地当她是我的……”阿弦喃喃道:“但是在她方才审问我的时候,我、我看见……”
  崔晔抱紧她的肩:“看见了什么?”
  ——蓬莱宫中。
  年轻的牛公公满面惊慌,流着泪道:“天神!怎么会出这种事,娘娘,奴婢这就去禀告陛下……”
  “站住!”武后——或者说当时的武昭仪喝止了他。
  牛公公一愣止步:“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武昭仪眼圈微红,但双眼里却射出狠厉光芒,她回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摇篮,又回过头来,斩钉截铁道:“不许去。”
  “可是……”牛公公不解。
  武昭仪走回摇篮边上,举手将婴儿身上的被褥掖好,冷静地裹得更整齐些。
  牛公公担忧地看着她,伤心哭道:“娘娘,您别太伤心了。”
  “我没有伤心,”武昭仪回头,狠狠地瞪着他,咬牙道:“我只是想让陛下亲眼看到这一幕……你过来,待会儿陛下来到后……你叫她这样说……”
  牛公公先是懵懂,继而惊疑,却被武昭仪恶狠狠的目光逼住:“听明白了吗?”
  “是、是,奴婢这就去。”宦官转身,连滚带爬往外。
  目送他去后,武昭仪缓缓转回头来,她望着面前宛如睡着的婴孩,嘴角却缓缓地流露一丝志在必得又略带狂厉的笑。
  所以当时阿弦才忍不住。
  “我不想再当谁的棋子了,”将头抵在崔晔胸口,阿弦道:“阿叔,虽然知道不该期望,可是……我心里这样难过。”
  “不要再想那些了,”崔晔眼角微红,低头在阿弦伤口旁边小心翼翼地吻落,“阿弦从来都不是一无所有,你有自小护佑你的朱伯伯,肯为你生死不计的知己好友,真心着意照料你的虞娘子,玄影,以及……还有我。”
  阿弦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额头跟心头都还在嗵嗵地疼,只有拼命贴他近些再近些,恨不得钻进他的胸口,仿佛只有这样,那些疼痛跟酸楚才会很快散开,消失不见。
  就像在桐县深谷碰到他的时候,感觉到那股难以言喻的温暖渗入,似阳光照进了每一寸根骨,每一毫发丝,有生以来第一次。
  

第267章 紫薇垣
  大节将至,武后本来难得地想放松些; 然而听了李治的话; 心中无端掠过一丝不快。
  对着李治一笑,武后道:“陛下从小儿就格外疼爱沛王; 居然连他的终身也都暗中想的这样清楚了。”
  宫女上前脱靴,李治将身子斜靠榻上; 懒洋洋道:“贤儿性情温良,聪敏明理; 深得我心,且他师从崔晔,所谓名师出高徒; 皇后难道不也这样以为吗?”
  “这倒是; ”武后又想起殿内消失的那道影子,心里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把; “沛王跟崔晔……不愧是师徒,两个人在有些事上可是如出一辙呢。”
  高宗似乎很感兴趣; 转头问道:“是吗?皇后指的是什么?”
  武后道:“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只不过就像是儿子总类似父亲,学生当然也有些类似师父了。”
  高宗笑道:“既然如此; 皇后是不是也该好生想想贤儿的亲事,朕的这提议如何?”
  武后点头道:“难得陛下对儿女们的亲事如此关切,臣妾当然也该放在心上,目前看来,虽然这十八子的确能干; 乃是个女中翘楚,不过……到底她没什么家世根基,又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物,贤儿毕竟是个王爷,贸然定下了她,恐怕越发会惹人口舌,不知对贤儿来说这是好事坏事……”
  高宗不由脱口而出:“这个皇后放心就是了,对贤儿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话未说完,蓦地止住。
  武后却已经听得分明,瞥着高宗道:“哦?陛下怎么知道?”
  高宗咳嗽了声,故意转头看向旁边宫女:“给朕拿杯茶来。”
  这才回头笑道:“有道是知子莫若父,我了解贤儿的心性,知道他跟十八子必然是会合契的。”
  武后也同样笑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贤儿自个儿向陛下求了什么呢。”
  高宗面上略有些尴尬之色。
  武后却又道:“不过陛下莫要着急,儿女的亲事乃是大事,草率不得,臣妾先再命人详细查一查十八子的身份来历,另外,也再多点儿时间看看有没有更合适沛王的名门淑媛,总之会仔细斟酌,务必得个皆大欢喜,陛下觉着如何?”
  这话说的煞是动听,且又在理。
  高宗松了口气:“既然如此,就交给皇后了。”
  两人说罢此事,武后道:“今日坐了半晌,陛下必然也乏了,还是先好生歇息。”
  高宗道:“皇后呢?”
  武后道:“今冬南方暴雪,还有几分紧急折子,待臣妾看过了再歇息不迟。”
  高宗叹道:“有劳皇后了。”
  武后起身,正好宫女端了茶来,她便亲自接了过来,奉给高宗,又温声道:“能为陛下分忧,让陛下得以专心养好龙体,臣妾劳累些也是甘之若饴。”
  ………
  武后离开皇帝寝宫,一路往含元殿而去,将到殿门口,却见有个人立在彼处。
  牛公公远远看了一眼:“那是明大夫。”
  武后原本若有所思,眉心微蹙眼神沉沉,见是明崇俨在彼端,神情这才放缓。
  此刻明崇俨也已看到凤驾来到,因转过来躬身相迎。
  武后道:“爱卿在这里站了多久?为何不入内等候?”
  明崇俨道:“方才在内等了片刻,以为娘娘不会回来,正想先行出宫。”
  武后微笑道:“本来想顺势一歇,不过……想必是跟爱卿心有灵犀,幸好来的及时。”
  两人说罢,武后先行进殿,明崇俨跟随身后,牛公公早叫宫女备了热的参茶送来,自己却十分识趣地退下了。
  武后在书桌后坐了,道:“爱卿可是有什么要事?”
  明崇俨道:“有一件事,不知是不是要事,但却可以称之为异事了,臣思来想去,想不明白,然而娘娘聪慧绝伦,只怕会为臣解惑。”
  “哦?但愿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你说就是了。”武后笑着抬头,望着面前相貌俊秀的青年。
  目光相对,明崇俨微微一笑,继而敛了笑容道:“之前臣夜观天象,曾发现紫薇垣星光紊乱,似乎有一枚小星若隐若现,星芒带赤……”
  天象之中的紫薇垣,寓指皇宫,乃是帝星命照之所。武后没想到明崇俨说的竟是此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是客星犯紫薇吗?”武后皱眉问道。
  客星照犯紫薇,分为两种,一种是瑞星,一种是妖星,前者寓意吉祥,至于后者,自然是说对皇帝有碍。
  “是……”明崇俨回答,神色却有些迟疑。
  “主何吉凶?”
  “不知,但是……”明崇俨皱眉:“星芒带赤,赤者,血光也。”
  武后屏息,虽此刻左右并无宫女跟宦官,武后仍是压低了声音:“帝星有血光之灾?”
  明崇俨道:“臣想不通的正是这点儿,那星芒十分晦暗模糊,臣几乎也不确定所看有没有误,更不知克星是吉是凶,血光之灾的是帝星还是……”
  含元殿内一阵沉默。
  武后的手指在桌上无声敲动,片刻道:“今天那个阴阳师……阿倍广目,爱卿觉着此人如何?”
  明崇俨道:“不可小觑。”
  武后道:“他虽是倭人,却对我大唐的习俗烂熟于心,按理说大不该在这种吉庆之时演那种鬼气森森的子夜蝶舞,你说……他是无心还是有意?”
  明崇俨摇了摇头:“此人心思深沉,臣也猜不透。”
  《子夜》曲中那翩然乱舞的蝶影在武后的眼中扇动翅翼,影乱纷纷。武后道:“如果是客星来犯,如果这客星乃是妖星,倒是跟这阴阳师阿倍广目……有些契合。”
  “亦或者如此。”明崇俨回答,眼中疑惑不散。
  武后忽然脱口道:“但是……还有一件事。”
  明崇俨道:“何事?”
  武后屏息,如果说是紫薇垣血光……好似,是有……
  某一幕从心底不期而至。
  ——暗影之中金光闪烁,那人额头流血满面惨然。
  但很快地,武后摇了摇头,将这一幕挥去。
  心情烦乱之下,想到方才高宗对自己所说的李贤亲事一则。
  虽然高宗说是他自己的意思,但武后何许人也,如何能看不出其中蹊跷。
  高宗就算对李贤的亲事上心,但以他的性情,绝不会将主意打到阿弦的身上去。
  毕竟对高宗而言,如果是要配儿女们,首要的自是朝中权贵大臣们的子女,或者是士绅郡望之后,他绝不会想到十八子那种特立独行毫无根基的女孩儿。
  何况对高宗而言,直到现在,在他心目中或许都不认为阿弦是什么“女孩儿”。
  所以,如果不是李贤自己开口,武后想不到高宗会意指阿弦的其他理由。
  倘若紫薇垣动荡,会不会……也是应在沛王李贤的身上?
  武后忖度,却不知该不该将此事告诉明崇俨。
  明崇俨见她不答,也并不追问,只话锋一转问道:“娘娘,臣大胆再问一句,今日在宴席之上,可曾有什么事发生?”
  武后一怔:“嗯?”
  明崇俨道:“十八子可是被娘娘叫了去?此后她直到散席都不曾再现身,想必是有事。但是除了十八子外,后来崔天官却也无端离席……这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提到阿弦,武后面有不虞之色:“十八子桀骜不驯,出言冒犯……”
  想到当时情形,武后眼中又泛出暗沉之色:“饶了她的性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明崇俨道:“娘娘……对她做了什么?”
  武后紧闭双唇。
  想到在麟德殿偏殿内的情形,被阿弦一句话激怒,甚至来不及去想,那黄金暖炉已脱手而出。
  也许……是因为太过失望了,从来没有这样“苦口婆心”般的对待一个人,想要她按着自己指引的康庄大道而行,但她偏如此的不争气,非但不肯从命,且又这样执拗抗拒,居然还敢……大胆提及那件事。
  武后咬了咬牙,心情激荡,放在桌上的手都握紧起来。
  眼前却又出现阿弦额头流血跌坐在地的模样,竟引得她的心一阵抽搐,甚至隐隐疼痛难受。
  武后缩紧眉头,不愿再想,更不愿再说此事,便沉声道:“总之是她不识抬举,触怒了本宫。”
  明崇俨有所思地看着武后:“娘娘……很少对一个人如此。”
  “哦?”武后抬眸。
  “娘娘甚是器重十八子,处处破格开恩,但……又仿佛很不喜欢她……”明崇俨皱眉,“而十八子对娘娘,同样也有些怪异。”
  武后挑眉:“你是说她口没遮拦,习惯胡言乱语的顶撞?”
  明崇俨忍不住一笑:“也许……十八子性情率直,但是照臣看来,她对娘娘,却仿佛……有一种君臣之外的、超出她本性之外的……”他拧眉忖度,却无法形容心中那种感觉。
  武后听得含糊,不由也失笑道:“爱卿,你把我绕糊涂了。”
  明崇俨止住,无奈叹道:“揣测人心,果然并不是臣所擅长的。”
  武后道:“人心难测,还是让本宫去揣测吧,爱卿还是做自己所擅长之事。”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又一笑。
  武后重道:“紫薇垣动荡之事,还得爱卿再行观察。另外,阿倍广目那边儿,我会命人再看紧些,但是涉及那些玄虚之情,则还得劳烦爱卿了。”
  明崇俨行礼:“娘娘放心,臣会尽心竭力。”
  武后见他一直站着,便温声道:“你过来些。”
  明崇俨顿了顿,终于上前数步,一直走到桌前。
  武后抬头,凤眸闪烁,望着近在咫尺的青年:“那两枚冬桃,引得陛下龙颜大悦,但你……可有什么法子让本宫也高兴高兴?”
  明崇俨笑笑,眼睛看着武后,原本揣在袖子里的手却慢慢地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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