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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旧情郎-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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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你这个无赖!”
  洛槐眸中泛起阴鸷之色,打得更为不留情面。他仗着这里人不敢对他出重手,自己打起来就很放肆。宗正寺正殿被他搅得一通乱,他口上胡乱说着寺中人如何对他不敬,他带来的狐朋狗友也当真得他真传,口上也胡乱嚷着,还偷偷摸摸地往怀中揣值钱的好东西。
  珍珠滚了一地,雕好的高烛滚落在地上被人一脚踩中,帷帐被扯,轻纱铺在地上,绊倒不少人,又不少人在旁边看热闹地大笑。一众纨绔子弟在殿中作威作福,酒瘾上了,更是直接拿起酒樽就喝。
  宗正丞等人气得全身发抖:“我要进宫告状!我要告状!”
  洛槐狠声:“兄弟们听到他说什么了吗?他要告状!那我们不多打些,岂不吃亏?”
  众人跟着起哄:“就是!不过坐几天牢,谁没坐过啊!”
  哈哈大笑,洛槐再一拳向一个胆小得往外跑的小吏胸口砸去。这小吏被他追着打了一路,再一拳打中,看洛七郎的架势,非把人打吐血不可。正是这个时候,一道白影从余光中掠过,洛槐的拳风被从后抓住。身后那人抓着他的手腕,不理会他拳风朝向,硬生生地往回掰,力道却不见得多重。
  洛槐一声惨叫,他挥出的那拳头,被人扭了半个圈,揍向了他自己的鼻梁。他手上的力道居然不减,眼睁睁看着拳头回来,鼻头瞬间出血。
  惨痛让他大叫一声,他突得全身骤缩,如弹簧般跳开,瘫坐在地,摸着自己一鼻子的血。
  洛槐大怒:“谁?!谁敢对我出手?!”
  他面前,蹲下一青年郎君。这郎君生相俊秀,眼中不笑也带三分笑意。这郎君身上贵气与潇洒之气同时存在,被和谐统一。他蹲下来,垂眸看人时,就是洛槐,都生出一种火树开花的惊艳感。
  然这棵树的狠手段和他的相貌完全相反,他蹲在地上,对上洛七郎的目光,不等洛七郎求饶,直接一拳打来。
  林白笑道:“小兄弟,欺负身份比你低的算什么本事?来,为兄陪你过几招啊。”
  他眸中噙笑,笑容下有冰雪凝霜之寒意。洛槐根本不及反应,就被此人拉了起来。林白走上一步,再一拳打出,洛七郎惶惶然躲藏。青年武功极好,如叶贴水,一拂而上,洛槐挣脱不得。两人就此展开大战,洛槐叫苦不迭,因此人的武学实在霸道。四面风无,洛七郎如孤身置于孤岛,遍求不能!
  北冥派的其他弟子陪着长老们赶来,看到林白已经上手揍人。他们忙扶起宗正丞等人,开始配合寺中请来的校尉收拾这些纨绔子弟。
  宗正丞摸着自己出血的鼻子,还在嚷:“别打太重了!他们都有后台的,打坏了就完了!”
  林白与洛七郎玩招时,听到宗正丞的喊话,眸中一暗,皱起了眉。他心想:不知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好端端的世家子弟,如今都已这样不像话了,居然还不管。
  宗正寺门口,数人从里飞出。林白亲自将洛槐打出寺门,在寺门外,双方还你追我赶一阵。他二人的当街打斗,吸引了两边路过的百姓。宗正寺位于长安有名的办公街上,来往行人非官极贵。这些人一点儿也不怕,停下来津津有味地看热闹,弄得洛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洛槐最后被一脚踹中胸口,倒在地上,肋骨被踹断两根。他身子抽。搐,再站不起来。
  更让他着恼的是,旁边围观的人还拍手叫:“好!打得过瘾!七郎你再站起来打一会儿嘛!呿,这就不行了?”
  洛槐捶地:“谁!给我报上名!”
  众人嘻哈大笑,偏那林白还十分自鸣得意如孔雀。林白打过了瘾,看周围人不嫌事大,他笑吟吟地朝围观者点头:“多谢捧场,多谢捧场。”
  再是一通热闹。
  这边的喧哗直接阻断了出行之路,路口行来一油壁车,被前方宗正寺门口的人堵人阻住路,进出不得。侍女下车查看,再去给车中女郎回复:“娘子,似乎是那洛七郎又惹事了。这次他可真了不起,去搅合长公主殿下的婚事,被宗正寺里的人打出来了。”
  侍女再道:“不过娘子放心,我去与他们说说,让他们让让路,关东杨氏的车,他们也不敢挡的。”
  车中主人,正是杨氏嫡系仅存的女郎杨婴。关东杨氏昔年从龙有功,后来又因投靠陛下而近乎灭门。陛下对杨氏仅留的几个后人十分关照,如今杨氏几个兄妹,在长安城中,几乎无人敢去招惹。
  用一族人的存亡换了这份功劳,也不知杨氏族人泉下重逢,是否会后悔昔日的决策。
  “哦?”车中静坐的杨婴很好奇,掀开了帘子看去,口上道,“宗正寺不都是一群不敢做事的老头子吗?何时有这般胆量?”
  她掀帘子看时,热闹还在继续,那被围着的青年郎君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走了出来,心有余悸地回头扫一眼,唇角扬起几分戏谑的笑。车中女郎被他笑容吸引,只觉如冬日般融融,不觉看痴了目光。
  那人走过马车。
  杨婴放下了帘子。
  擦肩而过时,杨婴听到车外传来另一个气急败坏的追来的声音:“小白!小白你莫逃走!你还要进宫给陛下报一声!”
  小白?
  车中杨婴讶然,想到了那个走过来的青年郎君。这莫非是他的小名?
  林白听到车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噗嗤笑声,是女子声。笑声轻微,只一瞬,大约是刚笑出声,就觉得不妥,捂嘴忍住了。林白停下步子,偏头去看,然油壁车窗被盖得严实,他什么也没看见。
  后面的长老已经追了过来,严厉地指责他:“小白,你又要去哪里厮混?!还不去进宫请罪!难道等着恶人先告状么!”
  林白懒洋洋:“告什么状啊!我行的多正啊,陛下他肯定能理解的!”
  杨婴坐在车中听着那两人的谈话渐渐远去,侍女又来跟她说前方路让出来了,马车可行。杨婴点头,想到外面的宗正寺,放过了方才路过的青年,眸中浮上片刻的复杂之色。
  侍女上车后与女郎感伤道:“长公主殿下终是要成亲了。也不知二郎会不会回来观礼。他若是回来,该多伤心。”
  杨婴面容温婉,言行间乃是标准的名门闺秀形容。她笑了一笑,说:“那也未必。二哥与殿下的关系不错,说不得会真心祝福。就是没料到这么多年晃过去,二哥没撬开的那位殿下,到底还是嫁给了最开始的那个人。”
  侍女好奇:“嗳?什么最开始的人?女郎是不是知道什么?”
  杨婴羞涩地闭了嘴,她杨氏现在家中就剩下三个兄妹了。昔日恩怨,她绝不会再说出来得罪人。
  只是……陛下给的荣光,到底非长远之计啊。
  林白最终没有进宫去向陛下告罪说明此事,不管他做了什么事,他可以向他的那位七弟叫一声“陛下”,他却做不到有事没事跑过去巴结人。随便那位陛下怎么想,林白绝不会入宫。
  他不会入宫,却有告状之人会进宫。
  宗正寺的人先去宫中告罪,天子没说什么,责罚了一通那些纨绔子弟,却并不严重,此事便算轻轻揭过。
  数日过后,被在牢房中关了几日后放出来的洛槐进宫,言辞激烈地向妹妹洛女告状:“那个林白,不知好歹!我打听清楚了,他不过一个江湖人士,就是托了那位我们谁也不认识的新郎的福气,乡巴佬来看一看就罢了,居然还敢打我?!殿下,你去跟陛下说!凭什么只关我不关他!”
  长秋宫殿椒壁锦幕,香气沁鼻。端坐高位的洛女叹口气,柔声宽慰兄长:“算了吧。本就是你之错。我怎能去陛下面前胡说呢?”
  “但是你看,我的脸被打肿了!我的胳膊也折了!他不是在打我一个人,他是在打我们洛家!妹妹你这么贤惠干什么?谁不知道陛下最宠爱你啊!”洛槐满不在乎道,甚至面对这个妹妹,他还带几分希望她被责罚的恶意,“你也要有点小性子嘛!那样男人才更喜欢你啊!”
  “殿下,去吧去吧!去找皇帝陛下吧!”
  “惩罚要公平!凭什么厚此薄彼!”
  洛女沉默着看她这位在自己面前张狂无比的兄长,她一开始非常不赞同他,然说着说着,也确实被勾起了不平之意。对呀,兄长纵是有错,那个林白便没有错吗?洛家的面子被一个江湖人这么踩在脚下,日后谁还敢站在洛家一边?
  有时候人们的观感,不在乎你到底地位如何,而是你如何对待自己的同族之人。
  何况……洛女已经一月多没见过皇帝陛下了。
  她心中苦涩,她对皇帝的态度捕捉不住。她时而觉得他对自己不错,时而又觉得这不是夫妻之道。她试探了许多年,外人把皇帝对她的宠爱传得天下尽知,连洛家人都坚定不移地这样认定。洛女无法改变众人认为她得宠的观感,她心中慢慢升起极大的恐惧感——
  她和陛下之间这般陌生,她一点都不熟悉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夫君。如果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她,却在外人面前对她这么好,那他到底在下着一盘什么棋?
  他藏在心里不为人知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洛女坐于殿中,听兄长抱怨不住。然她已经出神,已经开始想自己这几年无聊的皇后生涯。她心中有怨气,却无处发泄。她……一个宫女快步从外殿进来,行动之急带起了一阵小风。她直接走过洛七郎,没来得及给洛七郎行礼,便跪于女君身畔,倾身与女君耳语一阵。
  洛女听到这位自己从娘家带来的极为信任的宫女对她说:“陛下去太皇太后宫中,与太皇太后商议夏国王子来京庆贺之事。如今宣室殿中无人,婢子买通了其中侍候的中常侍,中常侍说静候殿下。”
  洛女心中一阵疾跳:宣室殿中终于无人了!
  陛下终于离开宣室殿了!
  她买通中常侍数年,听闻宣室殿里有陛下真正的秘密所在。陛下在时,她根本进不去。而今陛下去太皇太后那里,她终于有了机会,一探究竟!她要去看看,皇帝陛下到底掩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说不得他对她的冷漠源头,就在那秘密之中!
  洛女再不耐烦听洛槐的喋喋不休,起身扶住宫女手腕:“兄长莫说了。我这便去向陛下说情,时辰不早了,兄长尽快出宫吧。”
  洛七郎目中惊疑地看着这个妹妹,眸色一闪:这个喜欢扮贤惠的妹妹,居然会答应替他说话?他不过是进宫来恶心恶心她,她竟然……
  洛七郎敏锐察出此中有事要发生,他也不敢留在宫中,踩着风火轮溜得飞快,一路高叫着回去向家中长辈报告妹妹的异常。这会儿,洛女早懒得理会兄长怎么想自己了,她领着长秋宫中诸人,一路往宣室殿杀去。
  一路畅通,即便是有小阻,也被她以皇后身份喝退。
  宣室殿中有一密室,李玉从不让人跟他进去!今夜,洛女势必要知道那宫中藏着什么!
  她要知道李玉扭曲的感情,李玉不让她近身的隐情!她受够了不断地猜来猜去,受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她要知道一切!她要知道!
  洛女站在中常侍所说的那密室之外,她手颤抖着去推墙壁。墙壁转开,果然有极大空间被藏在其后。女郎心中涌起激荡之意,往前迎一步,手颤着去碰那重重掩着的因墙壁转开而飞扬的帷帐纱幔。
  数年猜忌,在此一瞬……
  她纤白的手,碰上了帷帐。
  身后有冷淡平静的男声幽幽响彻在耳:“再往前一步,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你的荣光,性命,就到此为止了。”
  洛女浑身一僵,听出了来人声音:李玉!
  他竟然就站在她身后等着她!
  李玉道:“洛女,想要朕成全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我皎和明明的第一天~~想我大明明伤心~~

☆、第45章 1。1。1

  洛女容貌多娇,昔日在平阳时被众儿郎追慕。然她谁也看不上; 她独独喜欢新来的平阳王。身边所有人都紧着她; 只有平阳王冷淡不理她。宴席时; 她故意跟他说话,那昔日少年郎也漠漠然; 连说话都懒得说。她心中赌气,觉他欲擒故纵。
  她那般貌美,风采可比神女。天下竟然有男子不喜她貌吗?
  被娇宠长大的女孩儿总是想法简单; 她与那个总不理她的平阳王别着气,别着别着,她就真的想嫁给他了。当父兄在天下大势将乱时; 把赌注压在平阳王身上; 洛女忍着羞意,忍着欢喜,主动进了家人选的圈套,去诱惑那少年郎君。
  她成功了。
  洛家赌对了。
  洛女成为了皇后; 一国之母; 天下女子再没有比她更尊贵了。平阳王在兵乱中顺利登基,他继承了他祖上的深情传统,娶了一皇后,不设后宫; 遍弃人间佳丽。洛女对成为皇后,又担忧,又欣喜。她说服自己; 想少年时的算计,应该无事,皇帝陛下没有与她计较、与洛家计较的意思。
  他手段那么厉害,若他当真不喜欢她,就算她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可以随意抛弃吧?
  但是如果他后来主动默认了那种算计,默认了她是他的女人,那就说明,他还是有点喜欢她的吧?
  这都是欲擒故纵吧?
  “欲擒故纵”。
  洛女双眸含泪,转身屈膝,给自己那天下至尊的夫君行礼。她用“欲擒故纵”这个词骗了自己四年,如今她终于再无法说服自己了。她夫君不爱她,她夫君的心她猜不到。她与他成婚一年时还会撒娇,还会嗔他。然她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漠然无表情。他既不睬她,也不斥她,他视她如无物。洛女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时日久了,洛女开始恨李玉:如果他心里没有她,为什么当年答应娶她?
  李玉负手站在墙壁外,身后跪着一地黄门。那个与洛女通风报信的中常侍跪在地上,被宫中卫尉押着肩膀,脸色惨白,浑身狂抖如筛糠,两股战战间,有暗黄色的不明液体渗出。卫尉皱眉,当即把人押了出去,不碍陛下的眼。
  宽敞宫殿中,便只有洛女还站在李玉面前。
  洛女咬了下唇,轻声:“我兄长来跟我说那个林白的事,我虽知兄长有错,然林白也并非无辜。我前来寻找陛下,是为我兄长求个饶。”
  李玉看眼她身后敞开的墙壁,墙壁后的亮光渗出,帷帐飞扬,流苏缠上洛女腰间的长绦。洛女垂目,婉婉清幽,她之美,世间女子少有所及。然也许是太美了,洛女总有一腔不合时宜的自负——譬如现在,暗室门都被推开了,洛女还敢辩解?
  李玉几分嘲弄地扯扯嘴角。洛女若真有勇气忤逆他,他尚敬她一分。然她既没有勇气忤逆他,又藏不好她的不平之心。这样的女子,若非背靠洛家,如何能当得起一国之母?
  李玉和太皇太后的关系不甚好,因他间接害死了他的父亲,太皇太后的亲儿子。然太皇太后和洛女的关系更不好,因太皇太后觉得洛女不堪为皇后。洛女从来就没觉得她在未央宫的地位很危险吗?
  李玉想收拾洛女很容易,然他何必收拾洛女呢?偌大的皇宫,他总不能指望太皇太后去替他管吧?没有了洛女,他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挡箭牌呢?
  所以,当洛女夜闯宣室殿,闯入她不该进来的地方,李玉也只是晃了一下神,静静地看她片刻:“明日去太皇太后宫中,陪她诵经一月。此事揭过,下不为例。”
  洛女眸中含泪,轻轻应了“喏”,她抬头委屈地看一眼自己的夫君,她看到丈夫倚墙而立,手指揉着太阳穴,蹙眉似有些不适。洛女没有看出李玉在头痛,她以为李玉见她烦得看都不想看了。她更为难过,热泪涌出眼眶,匆匆向李玉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开此殿。
  李玉不阻拦。
  他站在原地,忍了一会儿头晕后,吩咐宫人退下,再吩咐宫人去打探皇后洛女到底在想什么,顺便拔去洛女在他这里安的钉子。李玉难受缓解后,起身跨步,长摆拂地,掠过地砖上铺陈的茵褥。他手扶着墙壁,走入了洛女想进、却没敢进的暗室中。
  李玉关上墙门,窄小密室空间狭隘,稍稍一转身,帷帐便飞向他。
  他面无表情地穿过帷帐,走入墙的另一边。这间暗室中有四面屏风,一张矮几。矮几上堆满了书册奏折,还放有酒盏。李玉有时候会把政事带入暗室中处理,然大多时候,他待在这里,都是独自喝酒,自我开解而已。
  李玉甩袖,坐了下去,伸手拿过来酒壶便开始给自己倒酒。
  当他坐下去,从他的视线去看,洛女若在此地,便能发现皇帝陛下隐瞒世人的秘密了——
  四方屏风上,画着女郎画像。屏风有四季之美,屏风上的女郎,也有四季之衣着打扮。地上扔着一灯笼,灯笼有八面,每一面由人手绘一女郎。当灯笼快速转起时,那布面上的女郎就仿若活了过来,在柔白光辉下快步行走。
  木架上挂着剪纸,剪得惟妙惟肖。当暗室中所有灯烛灭了,只留一盏,当这剪纸映在墙上开始动作,当它呆滞又轻盈地活过来后,便会看出,它还是那个女郎。
  还有案上有画帛,其中也是一女子画像。
  身后墙壁上也有女郎侧身而立的绘影。此绘不精细,只简单画了一个侧影,没有如其他画作般上了彩。然这样大毛笔地画在墙上,女郎侧容之俊,之生气,已跃跃然,让人心生神往。
  这些画,全都出于同一人之笔。朝臣们也许看不出这些画是谁的笔迹,然由信阳长公主来认,便会看出这毛笔出自她那位为人孤僻不合群的兄长李玉。
  此时若有外人来此暗室,会觉得格外恐怖,格外喘不上气。
  四方皆是真人大小的绘图,李玉手指拨一拨,就能让人像“走”起来。真人大小的画中女郎,整日与李玉这么面面相对。任何人坐在这里,被一个个逼真的真人人影日日夜夜地盯着,都会惶恐不安,逃跑出去。
  李玉却不会。
  他一边喝酒,一边起身,盯着墙壁上的绘图,想着继续画下去。他准备画一大幅壁画,为此特意向匠工们请教过。他想画长马扬蹄高啸,万千贼人跪地求饶,而马上着红衣战袍的女郎手提长。枪,英姿勃发,神采奕奕。
  她会抬起手,一只大雁从天上飞落,落在她肩头。
  莳花开遍北雁飞,总是无情怨无情。
  李玉那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是这样。他心中深爱一人,他既不想被旁人知道,也不想被当事人知道。辗转难眠,日日夜夜,那击溃他的麻烦的感情,一点用都没有只会带来烦恼的感情,在永远看不到尽头时,李玉根本不会让人知晓。
  他祖父说他像本朝开国皇帝,所以排众议让他当皇帝。然事实上,李玉也就是心机深沉像了点,野心勃勃像了点,没有把握的事从不露痕迹像了点。其他方面,他连林白都远远不如,他生来不讨喜,如何敢与曾祖父比?
  然而即便不讨喜如他,心中也藏有一爱人。不见天日,永不会见天日。
  这暗室,连他妹妹也不知道。李玉想过,等他临死前,他就放火烧了宣室殿,把自己的秘密带入地狱,依然不为人知。
  眼下,李玉在想:皎皎要回来了,那个人,也是要回来了。
  莳花开遍北雁飞……那只雁儿……他也能见到了吧?
  李玉慢慢闭上了眼。混沌中,那墙壁上的大雁似乎活了过来,振振翅膀,飞上苍穹。千万里路披星载月,长河滚浪,青山重重。星月当空,大雁高飞长啸,在云海中穿梭。它在半空中疾行,又从高空中飞下,落入人间烟火。夜色下有人整装待发,有人商议着如何执行李皎的命令,好把郁明从回京队伍中哄骗走。
  郁明刚刚问了雁莳回京的行程,忧心忡忡。因李皎依然胃口不好,近日更不好。她之前一路上也那个样子,然也许是郁明多心,他总是认为自从他知道她怀孕后,他觉得她更瘦了,发现她精神更加不济了。
  镇日昏昏欲睡,醒了后胃口极差。
  郁明那独自偷乐的欢喜庆幸自己有孩儿的一颗心,被弄得忽上忽下。尤其是他每天看到雁莳活蹦乱跳与他打架,李皎奄奄一息,他更是放不下心。郁明怀着一腔害羞与忧心,去请教医工这是怎么回事。
  医工说:“怀孕嘛,多正常,都这样。”
  郁明说:“但是她都不吃饭……”
  他本意是想问医工自己能做些什么膳食帮李皎补一补,医工会错了意,忽然想起来:“哦!那就是她心情不好!孕妇嘛,情绪波动比较大。她心情不好,不想吃饭,就正常了。”
  郁明便不说话了。
  他脸沉了下去,垮下肩头,失魂落魄地离开。他知道李皎心情不好是因为他,他说错了话,让她气恼无比。他硬生生熬坏了她的身子……郁明心中自我反省,羞愧难安,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教育自己闭嘴,没事不要开口说话了。
  就他这样的,还说什么话啊!如果他是哑巴,李皎都不会受气了。
  就这般情况下,那群江湖人来找郁明,支支吾吾地说起覆灭夜阁的事,怂恿郁明去帮忙。郁明心神不宁下,仍看出他们目光躲闪,欲言又止。郁明福至心灵,忽而问:“为何要我去?是有人说了什么吗?”
  江湖人那根肠子,百转千折后也笔直无比:“是殿下让我等邀请你去……”
  众人同情看这位郎君,心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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