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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旧情郎-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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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皎急声:“郁鹿!”
  她的呼吸都停了:“郁明!”
  仓木老人袍袖一挥,罡风吹过,到他身前,皆如春风细雨般化掉。外界狂风暴雨,郁鹿所在的木榻一方,则风调雨顺。郁鹿小朋友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仰着脖子,兴高采烈地继续围观。
  李皎看仓木老人出手相助,心中一动,略带深意地看眼这位郁明的师父。她没多想,目光重新放在上方打斗上。这一看,心中一紧,呼吸紊乱。
  北冥派的武学,核心是“仁者无敌”,由是对门派弟子的心性颇为重视。仁者无敌下,每个人的武学根基,又略有不同。
  郁明毕生所学,在于一力破万法。他不讲究什么技巧,不讲究什么门路。无论对方出手为何,他都一刀挥去。郁明一往无前,势如巍峨断山,气势磅礴。他徒手打斗时的气势都能压住人一头,如今“望山明”重回,他更是势不可挡。
  李皎从未见过有人的势,能压过郁明一头。眼看双方过招,李皎的呼吸跟着一起一落,心跳恐比打斗双方还要急促。
  那桐能压住郁明,是虽然一力破万法,然唯快不破。而“斩春水”的优势,便在于快!她以快打力,借力打力,浩浩然春水喷薄如洪。众人旁观得眼花缭乱时,只听哐当一声沉重响,待他们再看,“望山明”落了地,“斩春水”横在青年脖颈上。
  青年长发贴面,低头看落在地上的长刀,他唇抿紧,手中拳颤颤握紧。那桐冷眼看着师兄,长剑再往前刺。
  李皎喝道:“住手!”
  她奔过去,扶住神色略怔忡的青年。长剑往前送,李皎伸手去握剑锋。那桐面无表情,郁明回过了神,忙将妻子的手按住:“别动,她剑太锋,会伤到你。”
  那桐并不看李皎,眼睛只盯着郁明。她平静道:“这就是你离山几年所留下的刀法?烂成这般模样?昔日师兄将我压得喘不过气,今日却在我手下过不了几招。为了一个女人,你废了自己半生所学,也实在是厚颜,还敢回来见我师父。”
  郁明脸色微白,却淡着眼,没有说话。
  他的手被李皎握住。李皎往前一步,将那桐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这位……师妹,你说我夫君武学不如过往,你也却太过自大。我夫君多年前毁了右手,你既然习武,就该知道这是多大的伤。他换成左手刀,自然比往年多有不足。而且我们前些日子才拿回‘望山明’,我夫君根本还没习惯将左手和‘望山明’磨合好,你侥幸利用这般漏洞,来攻击我夫君。”
  “再者,我夫君也不过让着你。你习武出身,当知道江湖历练比整日待在山上耍剑更重要些。这次比试我夫君会输你一次,然你和我夫君若真的打起来,你这时,必然已经死了。”
  那桐:“……”
  众山门弟子:“……”
  他们一同望着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长公主殿下。长公主不缓不急地道来,众人恍然大悟,想原来如此。就是郁明都垂眼,若有所思地看向他老婆。那桐收了剑,淡声:“你又不习武,你懂什么,不过是胡言乱语。”
  李皎淡道:“不习武,就赢不了江湖人?那天下怎么是我李家天下,而不是你北冥天下呢?你若当真这么厉害,怎么不上战场,和将士们拼杀一二,看看谁更胜谁呢?我就是不习武,想赢你,也多的是法子。”
  那桐认真打量李皎,她再次确认李皎只是一柔弱女子,周身无一点武学痕迹。女郎身形纤细婀娜,羸弱无比,那桐真想不通,难道她师兄就这般肤浅,娶此女,只是因为此女相貌极好吗?郁明就因为李皎长得漂亮,才要死要活折腾几年,连自己的刀都废了,也要跟这个女郎在一起?
  那桐想不通李皎身上有何特异吸引男人,便道:“我随手一挥,你便能重伤。你要如何赢我?”
  李皎镇定道:“阵法。”
  那桐讶然看她:“……你懂阵法?”
  李皎低头,摆弄一番脚下石子。众人跟她一同看,却看得眼晕,并且没看懂。端看那女郎抬眼,面容雪白,眸子静黑:“以山为阵,以风为媒,山中弟子分为两派,你我各领一方,一炷香为限。这位师妹入我此局么?”
  那桐定定看着她。
  练剑者讲究出剑无悔。
  她吁口气,道:“入!”
  李皎点头起来,开始招来四方弟子入阵。门派诸人一方向着郁明,一方向着那桐。大师兄要和二师姊干架,众人兴奋不已。李皎上位者当惯了,与人说话时带着一股命令口吻。弟子们还没分清自己该站哪方,就被李皎指挥去站于某处,便茫茫然去了。
  那桐抱着剑旁观一瞬,扭头走了。
  长公主要布阵,江唯言自然要站李皎这边,拽着迷惘的李明雪过来。林白心知他妹妹的能耐,开玩笑,跟李玉那个强人自小长大的娘子,怎能是一般人物呢?但是林白在北冥山数年,又心知那桐的能耐。他心知郁明手废,如今不是那桐的对手。那桐一心一意练剑,整日什么也不做,心里只有一把剑,这样的人物,想赢也不容易吧?
  林白左右摇摆之际,见杨婴已款款冲对面李皎颔首点头,微笑着走过去。他忙跟上杨婴:“难道你觉得皎皎会赢?你看出来了?真的?那我跟着你好了。”
  杨婴:“……”
  杨婴幽幽看他一眼:“……我不是觉得长公主殿下会赢,而是我一个朝廷命犯,见到殿下,就应该自觉去献殷勤,好让殿下知道我没有谋逆之心。”
  林白:“……”
  艹,他忘了这茬了。林白低头反省,果然在山中待得久了,就忘了朝廷那回子事。听说现在杨安全面叛敌,杨婴见到李皎,当然该乖乖去表明心迹。林白迟疑,那他要不要去呢?去了怕李皎多心,不去也怕李皎多心……他恍神片刻,耳后女郎冷语传来:“你也要去长公主那边?在山上待这么多年,心都向着朝廷?”
  林白一激灵,心想废话,朝廷不是你家朝廷啊,大魏完了北冥不也得跟着完。但他抬起秀丽面孔,对那桐笑道:“师姊说什么呢!我当然向着你啊。”
  众人排队入阵,郁明背着人,勾着李皎的肩,偷偷摸摸把李皎拽走。他先红着脸,吭哧了半天,不好意思地问道:“皎皎,你真觉得我在实战中,有能力杀了我师妹?你真觉得我输给她,是因为我现下没用惯‘望山明’?”
  李皎一心记挂阵法,却被郁明拖来说悄悄话。她的心早就飞远盯着那方入阵的弟子,郁明问她话,她随口道:“怎么可能?我又不习武,我怎么看得出你们谁厉害谁不厉害。我只是随便说一说而已。”
  郁明:“……”
  李皎语重心长道:“夫君,这种装模作样充门面的话,是输人不输阵!谁不得随便说这么两句啊?我看你师妹挺厉害的,比你强。待会儿你记得躲着她,我有其他法子对付她……”
  郁明冷声:“不用!放着我来!”
  李皎:“但你……”
  郁明转身大步如飞,气势大开:“皎皎你看着,谁更厉害!我方才只是没想到她进步这么快,呦呦在下面哭,我走了一会儿神,其实我没那么弱。你休要瞧得起她看不上我!皎皎我这便赢给你看!”
  江唯言默默站在李皎身后,与李皎一起痴望着青年斩钉截铁重新入阵的背影。江唯言喃声:“他发的哪门子疯?怎么说的像是醋了似的?开甚玩笑,他竟吃他那师妹的醋?”
  李皎含笑道:“可不可爱?好不好玩?我就喜欢我夫君这么好打发、好哄骗的。你且看着,一会儿,我夫君必能压他师妹一头。”
  江唯言:“……”
  他心想:殿下你也挺厉害的,随时随地能吃住郁兄的性子,引着他往你希望的方向走。
  双方准备不过一刻,再次入局时,门派弟子完全分成两方。李皎誓要用阵法来牵制那桐那边,那桐那边倒是信奉力量,门户大开,完全不设防。只是再次打斗时,那桐吃惊地对她师兄频频侧目:短短一刻,师兄好像厉害了?
  江唯言不是他们门派人,他对这种比试也没有兴趣。他加入战局,只是因为李明雪吵着闹着要支持长公主殿下,只是因为李皎一个弱女子,他习惯了随行保护。前方打斗全开,李皎冷静地指挥众人进退。李皎站在高处,将下方情形放入眼中,命令再一次次发出。
  那桐对李皎的话充耳不闻,也不在意,她横冲直撞,遇到谁便与谁对招。
  众人纷纷绕着那桐走,心知肚明地将那桐让给最强力的对手。李皎对其他人命令不多,因为她和北冥弟子不熟,即便她开口,对方也未必听从。李皎的目标只有郁明,烟雾缭绕,眼看郁明要和那桐遇上,郁明耳边听到他妻子声音:“别急着打,听我指挥!”
  郁明不耐:“你好啰嗦!”
  他挥刀而上:“你少妨碍我!”
  他当众挤兑他老婆,他老婆还是长公主殿下,这份勇气,让那桐都对他侧目了一番。众人皆以为郁明就算和长公主殿下成亲,凭李皎的身份,在他们家中,郁明也是被压的。但是郁明居然敢一口回绝李皎的话!众人再抬头看李皎的脸色——李皎面色平静而淡然,想来她被郁明驳面子也不是一两回,她丝毫不生气。
  众人心中微动,若有所觉:这两人之间,倒是真的有感情?而不是一人压一人?
  李皎对郁明的不屑和众人的微妙眼神视而不见,她目光紧盯郁明和那桐的战局。即便郁明不理她,她仍然口中说话,指给郁明该走哪步路,该往哪个方向走。李皎落了阵,打斗的两人移形换位,时而看不见,时而看得见。郁明不听李皎的话随便走,但他老婆根本不管他听不听,照说不误。说的多了,命令多了,郁明就……就入局了。
  因为他发现李皎说得挺对的。
  而且李皎省去了他思考,面对那桐,他光打就行,不必考量战略,不用想攻哪里不攻哪里。他老婆都替他想了……郁明忽然觉得这种打斗方式也挺轻松,他如傀儡般完全听从李皎的指挥,喊哪打哪。
  那桐那边开始吃力。她暗自心惊,想李皎怎能料事如神,事事踩到点上?
  李皎的依据,在于“预判”。她并不知那桐的招数往哪里,但她知道自己的阵法变动。借助阵法牵制那桐,由郁明将那桐一步步引入陷阱。那桐照着她希望的路子走,额上渗汗。郁明倒是打得酣畅淋漓,生了兴致。
  江唯言从始至终站在李皎身后,看李皎与郁明奚落对方,看郁明一开始不听李皎的,后来自觉听李皎的。他微微出神,神志慢慢松开,那牵制他很久的那根弦,在看到李皎夫妻二人的眉目传情时,慢慢落下。
  江唯言心道:该放下了。
  殿下终等到了她最爱的人。我这个过客,该不必总执着于过往……反正,她也不在意。
  时辰往后退,战局越来越不利于那桐。明眼人皆看出那桐要输,大家都停下来,爬上高处,站在李皎身后,一起围观大师兄和二师姊的第二次战斗。
  最后一招出,那桐被一股邪风掠向后,郁明紧追不舍。拔刀断水,青年高喝一声,凌空而落,劈向下方!刀如皓雪,皓雪隐隐压住春水一头。春水铮铮而鸣,被高山压制得步步后退。
  吐一口血,那桐跌在地上,看上方俯眼持刀而望的师兄。青年的刀锋离她一寸之距,雪色锋刃对着她,这种微微弱弱的杀气,只有习武人感觉得到。而青年俯眼看她,眉目清雅明晰,审度地与那桐对峙。他握刀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匀称。
  那桐后背出了汗,垮下了肩:“我输了。”
  众人狂呼——“真赢了啊?”
  “手段真高!”
  他们纷纷用崭新的目光看长衣飞扬的美丽女郎,在这一战后,他们得知长公主李皎非但有美貌,还有才华。如此有才之女,难怪能降服得了大师兄。
  郁明打得畅快,一身骨肉皆放松。他收了刀,笑着伸手扶那桐站起来。
  那桐起身后,也将手中剑收了。那桐转身,仰头,向高处的李皎望来。那桐深吸一口气,微微带了些笑意,声音传遍山脉——“我输得心服口服,从此往后,我北冥和长公主殿下的恩怨两消。我北冥上下扫榻相迎,恭迎长公主殿下来我山中做客!”
  树下垂坐已久、似昏昏欲睡的仓木老人睁开了眼:“唔,徒儿回来了?北冥自是恭迎。”
  上下齐心,众弟子齐齐收刀收剑,长身而立,拱手而拜。他们在二师姊的带领下,或向李皎欠身行礼,或向郁明友好地拱手,齐声——“恭迎大师兄回山!”
  “恭迎长公主殿下前来做客!”
  松柏摇落,树下幼子听到青年爽朗大笑声,跟着抬头。他看到他阿父长身跃起,飞上高处山石,一把将他母亲捞入怀中。大山巍峨,青山涂满绿意,青年男女立在石上,长发缠落,玉树临风,飘然似谪仙人,惹人敬仰!
  作者有话要说:  我二明和皎皎得到北冥的承认啦!这就是要打一架,我那桐小姐姐才认同哈哈哈~
  谢谢霸王票:

☆、第107章 1。1。1

  以北冥派为据点,八百里秦川为盾; 大魏军队在关中之地与凉国开战。黄河之争乃是关键; 长安那方尚且没得到关于李玉片言只语的消息; 他们一边派细作、刺客去找李玉,一边将重心放在秦川战事上。
  开春后; 将士没年前那般不够用,大魏背后有江东子弟,随时可补充充军。凉国倾一国之力; 做数年准备,来发动这场战事。他们趁着李玉皇室最病弱的时候出击,而今大魏最艰难的时刻已经熬了过去——
  李皎得到消息; 她皇兄已经醒来; 正前往洛阳定夺迁都事宜;待洛阳安排妥善,李玉便有手腾出来对付凉国。李皎只用撑在这里,完成这个过渡便好。李玉给李皎的信中,称让李皎先麻痹对方; 不开大战; 小战不绝,试探凉军的底细;他若在洛阳迁都改元,长安凉军势力必然反扑,到时他将抽军来秦川; 与如今秦川的兵马合一,将战争真正拉开。
  秦川布兵,河西布兵; 两相夹击,共逼长安,凉军必然要后退;当凉军退到河西时,便会到强弩之末。到那时,只看条件,不必再讨论战事了。大魏在结束这场战争后,会腾出手来发展全国生计,最大可能性消除这场战争造成的影响,以待后续……
  李皎盯着她皇兄最后“以待后续”几个字,沉思不住。见字如面,李玉笔迹疏朗劲练,仿若飞鸿戏海,颇有沉肃大气之风,与他胸襟为人十分相似。事关政事,天子心中自有一把尺,天子从不必向臣下解释自己的眼光真正着落在哪里……
  然此刻,从“以待后续”几个字,李皎心疾跳,隐约察觉到她皇兄的眼光不仅仅在与凉国这场战事上。他如今病根已除,因身体尚需需要静养,不好太过劳神,所以采取慢慢磨的方式。但李玉的身体迟早会休养好,他迟早有精力来对付这些人……
  李皎一面听令于兄长对她的安排,一面且喜且忧:皇兄为何把他的想法跟她说得这般详细?他极有身为天子的自觉,他以前可从不跟她说这些啊。
  李皎坐于床榻间翻看李玉给她的书信,一封封翻看,从字里行间猜测李玉的心思。她旁边床板上铺着的茵褥上,郁呦呦正在爬来爬去,蚯蚓般扭动,不断地拱着他阿母。郁呦呦是很自得其乐的小朋友,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便玩得高兴。但他阿母身上香扑扑的,又软又暖,他阿母还是美人;即便是小孩子,都喜欢看美丽的人。郁鹿攀着李皎的手臂,抓着母亲的肩,颤巍巍站起来。他趴在李皎肩上,先啃了李皎的脸一口,才探身要与李皎一起看信。
  郁鹿清脆地喊出一声:“阿母,抱抱!”
  李皎肩膀被自家儿子压得疼,她心神仍放在信上,柔声道:“呦呦自己玩会儿,等阿母收好了信就抱你。”
  如今明珠不在,侍女不在,姆妈上了山不习惯、整日在养精神,呦呦除了吃奶找姆妈,平时全靠李皎和郁明夫妻两人带。郁明精力好,带小孩儿他一点都不累;李皎却几日下来又瘦了一圈,看得郁明心疼不已。郁明都在考虑把明珠叫回来,替李皎分忧;李皎却拒绝了,她素来忙碌,少有能陪伴呦呦的时间。如今战事吃紧,山下将军一有什么事就上山来向她请示;李皎有不太好的预感——
  她怔怔看会儿幼子无忧无虑的面孔,心中的疑云无法消散:总觉得李玉把郁鹿当储君培养的心,非常的坚定。
  不然李玉明明是天子,他又没有子嗣,皇室血脉现今除了一个林白,也没人比他更正统,他不必担心有人篡位,他何必事事都随口跟李皎提一嘴?
  除非,他有心培养郁鹿,便需要拉拢郁鹿的母亲,李玉自己的亲妹妹,信阳长公主李皎了。
  李皎没有写信直接去问——计不算尽,事不做绝,话不说透。李玉从小教她的,并以身作则,李皎哪怕去问,没把握的事,即便是兄妹,李玉也不可能回答她;李玉若真是对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人,真是对人毫不设防的人,就无当日长安之危了。
  李皎愁死了。
  郁鹿还趴在母亲肩膀上,他睁大眼睛,盯着女郎耳下的明月珰。他伸手去拨,觉那物一动一动的,好看又奇妙。他扑过去,张口就要吃进嘴里。李皎被他力气扯得一痛,忙将他搂入怀里,她伸指点了点小孩儿的眉心:“呦呦啊,你还在吃奶呢,你舅舅就打上了你的主意,要与阿母争你……关键人家还不动声色,有手段的很。”
  她让郁呦呦踩在自己膝上,与他额头相抵,逗他道:“你说阿母怎么办?你是想跟着你阿父混,还是跟着你舅舅混啊?”
  郁鹿小朋友不知道他阿母在发什么愁,他还觉得母亲的指甲又长又凉,点着他额头,是宠爱他。他非常开心地笑起来,张着一口乳牙,说话又开始含糊了:“点点,点点!”
  他扑向母亲怀里,咯咯笑不停。
  于是李皎先被他逗笑,揉着额头,更被他愁死了。
  郁明掀帘进屋,听到屋里的笑声,再闻到一室奶香,便知李皎又在和郁鹿玩耍。春日已到,万物复苏,屋舍外绿意笼笼罩来,空气清新,如置身绿海般。青年进屋时,便将竹帘拢起,好让外头凉爽气息冲去屋里头的味儿。
  他淡着脸、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听到脚步声,李皎和郁鹿一起转头来看他。一大一小的人儿坐在床上,一样的探寻神态,一样的蹙眉表情,一样的紧抿嘴角……这种相似感,惊了郁明一跳。他心里头微不自在,他还从没见过有人能像成这样呢,如今虽然天天见,但仍然没有习惯过来。
  他常有自己面对两个李皎的恍惚感……
  郁鹿虽然相貌跟郁明生得十分相似,但他不经意间流露的神态,尤其是那种打量人的眼神,凉凉的,不以为然的,随意的……完全遗传了李皎。每次郁明被这种眼神盯着,都有低头认错的冲动。
  当然,他坚强,他从不认错。
  李皎看到郁明进屋来,青年直接跌了过来:“让个位儿。”
  李皎连忙抱着郁鹿让路,郁鹿机灵,看到床褥上还丢着一封李皎没来得及收起的信,他阿母抱他往后退让时,他弯下去张开口叼住了那封信,及时在他阿父摔倒在床上时撤退。郁鹿吐出信,抓着信跟李皎邀功。
  李皎的注意力却在瘫在床上的郁明身上。儿子在耳边咿呀喊她,她伸手去揉夫君的肩膀。她摸到他僵硬的肌肉,心疼不已:“你又受伤了?你师妹怎那样狠,回回对你下手不留情面?”
  郁明脸闷在枕头里,没好气道:“她就是个怪物,说要和我对招,要吸取江湖经验。艹,我不要脸面啊?只能硬着头皮上,她那剑快的,吓死我了。”
  李皎将郁鹿放在床上,任他自己玩儿:“呦呦乖,阿母给你阿父上点儿药。”
  李皎跪走几步,熟门熟路地趴在郁明背上,绕过他,从床头小几上取到了摆放的小匣。因为上山后郁明屡屡受伤,郁明好面子,还不肯跟她说,晚上睡觉时连衣服都不脱。李皎强逼他,扒了他衣服才知道他大伤小伤不断,才知道那桐非要来和郁明比武,郁明的伤与日俱增。
  郁鹿坐在床上,睁大明亮眼睛,咬着手指看美丽的女郎跪在俯身趴在床上的青年身边,从肩膀褪下他的衣服,给他身上的青红色上药。女郎的长发散在青年后背上,青年后背瘦削,一条长脊如山起伏,流畅又动人。李皎的手小心碰触他的伤口,咬唇:“都怪我,跟她说什么江湖经验重要,才让她总是找你的。”
  虽然郁明不想承认,但现在他的师妹,武功就是比他强。郁明意志消沉了几年,他手废了几年,他能保持不退步已经很难;那桐却在飞速地进步。仓木老人两个弟子,郁明的武学天赋实际比那桐好,少时那桐永远在练剑,就是为了追赶上师兄的进度……而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郁明已经被那桐抛下。
  想到此,郁明分外不痛快。
  郁明说:“对,都怪你!”
  他捶一下床板:“你坑死我了。”
  李皎:“……”
  她戳一下夫君的肩,无语道:“我自我反省一把,你不如别人家的郎君那般安慰我也就罢了,不要顺杆往上爬得高兴,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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