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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万福-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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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承昴急忙避到一边,摆手道:“夫人折煞末将了,剿倭本就是末将分内之责,何须如此多礼?”
  裴右安脱了外衣,铺在地上的一块平坦岩石之上,扶着嘉芙坐了下去,蹲到她面前,和她平视,靠过来低声道:“我与董叔还有几句话要讲,你坐这里等着,我就在一旁,有事唤我。”
  嘉芙点头。
  裴右安习惯般地摸了摸她脑袋,这才起身,和董承昴走到离嘉芙数十步外的一块礁岩之侧,停了下来。
  董承昴犹面带唏嘘:“长公子,末将实在没想到,从前救了小公子的那个甄家女儿,如今竟成了长公子的夫人。实是天作之合,好极!”
  裴右安回头,看了眼静静坐在月光下的那只娇小身影,一笑:“方才内子虽已谢过董叔,我也还要再谢一番。董叔你忠肝义胆,这些年不但护着彧儿,无怨无悔,且身在草莽,犹不忘佑民,此次为泉州平海两地民众驱逐倭寇,义行壮举,叫我等高居庙堂之辈,惭愧不已。”说着向他深深一拜。
  董承昴忙还礼:“长公子何出此言!官军出动不力,我辈但凡胸中还有半点血性,便不会坐视倭寇血洗我沿海民众,此为我分内之事!末将只是有些担忧,此次事发突然,动静有些大,有违长公子当初要我韬光晦迹的初衷,怕万一引发朝廷注目,末将生死倒是无妨,唯恐牵出了小公子。”
  裴右安沉吟。
  董承昴神色微微一变:“长公子,莫非真的走漏了消息?”
  裴右安道:“董叔稍安。此次确实有些不巧,引发了泉州卫总兵对你身份的猜测,但问题不大,我已压下,小公子之事,应当也未走漏出去。”
  董承昴这才吁了口气,面露微微愧色:“末将行事,还是有欠考虑,险些惹出大祸,多谢长公子提点,回去后末将会加倍谨慎。”
  裴右安道:“你心怀民众,何来错处,何须自责?只我这趟和你见面,确实也是有话要交待于你。当今万岁,当初曾昭告天下,称小公子若还在世,必虚位迎其归朝。我追随万岁多年,不敢论断,他此话言不由衷,但更不敢就此认定,万岁他确实心口如一。据我所知,这些年来,万岁派出追查小公子下落的密探,始终不绝。也如你方才所言,此次动静是大了些,我总有些不放心。你这次回去后,暂时不要再有任何行动了,等待我的消息,再预备好万一有变的退路。未雨绸缪,总胜过亡羊补牢。”
  董承昴颔首:“末将记下了!”
  ……
  嘉芙坐在石面之上,看着不远处裴右安和金面龙王的身影,风吹来,隐隐传来他二人的低低说话之声,只闻嘈嘈切切,混着耳畔海风,消散在了夜色之中。
  她无意去探听裴右安和金面龙王的说话内容。
  她有一种感觉,正如裴右安那断不可言的隐秘出身,除了天子近臣,朝堂折冲,他还有另个不能为人所知的隐秘世界。
  今晚,他终于愿意带她来到这里,将她以他妻子的身份介绍给他另一个隐秘世界里的人,她就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
  她托腮,凝视着那一道月下的男子身影,看的渐渐入神之际,忽然,感到近旁似有异动。
  她转脸,借着月光,赫然看到近旁一块礁岩之后,仿似有个人影轻晃,吃了一惊,正要高声呼喊裴右安,石后那人迅速探出了头,冲她咧嘴一笑,月光之下,露出一副洁白的整齐牙齿,见她蓦然睁大一双眼睛,急忙以指压唇,朝她轻轻嘘了一声。
  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皮肤黝黑,头脸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钻出似的,一双眼睛却分外的明亮,看着她的时候,眸里盛满了欣喜的细碎晶芒。
  嘉芙惊呆了,定定地盯着少年,双眸越睁越大,突然大叫一声:“是你?你竟还活着?”


第74章 
  那少年似也被她吓了一跳,急忙将脑袋缩到了礁岩之后。
  裴右安迅速赶到近前,见嘉芙已经站了起来,双目圆睁,手指着她身畔礁岩,被吓的一时说不出话的样子,望向夜色里那块黑乎乎的礁岩,知石后藏人,神色一沉,缓缓拔剑。
  “大表哥!”
  嘉芙反应了过来,急忙捉住了裴右安的衣袖。
  “我认得他!先问问——”
  “别——”
  少年的声音从石后传了出来。
  伴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的脑袋再次露了出来,冲裴右安嚷道:“少傅,是我啊,彧儿,你不认得我了?”
  董承昴疾步而来,看到少年,大吃一惊:“小公子,你怎来了?你跟着我的?”
  萧彧面露微微得色,从藏身的礁岩后纵身跃出,身形灵活似猿,脚步还没站定,人便扑至裴右安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臂膀:“少傅,这么久没见了,好容易你来一趟,却只叫了龙叔,还不让带上我!少傅你不管我了吗?”
  裴右安看向董承昴。
  董承昴面露尬色:“长公子……”
  萧彧见状,忙又道:“少傅你莫怪龙叔,是我得知少傅你近日到了泉州,还剿了盗首,我便猜到龙叔这些时日要来见你,一直留意着,傍晚见龙叔在大船上放下舢板,似要独自下海,我便提早悄悄躲在舢下,抓着缆环,就这么过来了。”
  董承昴傍晚离开大船独自下海之后,为防万一被人跟踪,还时不时察看周围身后,却怎么也没想到,萧彧竟藏在自己船下水底,一路就这么过来了。
  “长公子,是末将疏忽了……”
  董承昴表情惭愧,也很是无奈。
  这两年间,萧彧的变化极大。
  董承昴虽也知道他来海上之前,曾在泉州过了几年颠沛流离的艰辛生活,但起初依然有些担心,曾经的少帝无法适应自己这种粗野又充满风险的海上生活,却没有想到,也不知是从哪天开始,这少年的皮肤晒黑了,个头拔高了,性情更是大变,和从前截然不同,倘若不是自己日日看着他过来的,实在无法想象,如今面前这个皮肤黧黑的矫健儿郎,便是当初刚来时沉默寡言,独处之时,目中偶还会露出几分郁色的少年。
  裴右安方才眼底聚出的杀气瞬间消散,注视着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个头已经快与自己眉耳齐平的少年,渐渐露出笑容,收剑,对董承昴道:“无妨,来了也好。”
  嘉芙在旁看着,吃惊不已。
  方才这少年从礁石后露出脑袋冲她笑,虽容貌有些变化了,但嘉芙却觉得少年的一双眼眸似曾相识,从前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印象极其深刻,忽然想了起来,似是从前那个曾被自己救了,后却又听说在除夕夜跳海自尽的少年。
  他竟还活着,此刻这般在自己面前现身,嘉芙实在过于意外,这才失声大叫,引来了裴右安。
  她知裴右安和金面龙王今夜会面于这个浮礁之上,不能被外人知晓,这少年也不知怎的,竟贸然现身,心里总觉他并无恶意,怕裴右安不问便杀,故方才出言阻止,却没有想到,情势急转,原来裴右安不但认得这少年,看起来关系还不浅。
  她压下心中的诧异,想了下,主动退远了些。
  董承昴也退开,留裴右安和萧彧两人叙话。
  裴右安端详着少年:“并非少傅不想见小公子,只是最近刚出了倭乱,动静不小,怕万一引来朝廷暗探注意到你,故今夜叫董叔不带你来。原本想着等过些时日,风头过去了,我再另寻机会叫你出来,没想到你自己就这么跟了过来,水下万一危险,下次再不可如此莽撞,记住了吗?”
  萧彧抹了把头脸上还沾着的水珠,嘻嘻一笑:“水也不冷,况且,龙叔没和少傅讲,我如今能潜海闭气,半刻也不在话下吗?前次我还自己一人杀了头鲨鱼!就是肉太粗了,不好吃!对了少傅,龙叔还有没和你说,这次是我带着几个弟兄出海时,偶遇了倭寇集结的船队,我悄悄跟了上去,半夜爬上倭船,这才探听来了消息,赶回去告诉了龙叔。没想到龙叔太不仗义,自己带兄弟们杀贼,居然压我在金龙岛,他怎么可能压的下我?这回我杀了不少倭寇,实在痛快!”
  裴右安目露欣慰,点头道:“小公子果然长大了!和从前大不相同!少傅很是高兴。”
  少年方才絮絮叨叨,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口气里原本带了点小小的夸耀,但听到裴右安真夸赞自己了,一张俊脸忍不住又有点发臊,停了下来,改口道:“少傅,前次泉州一别,这么久没见你了,这两年,你过的如何?”
  裴右安微笑:“多谢小公子挂念,我很好。”
  萧彧也笑了:“那就好。少傅,我早就想见你一面了,这回实在忍不住,才自己跟了过来的,因我有几句话,极想对少傅你说。”
  裴右安神色转为郑重:“小公子请讲。”
  “少傅,那面玉玺,留我这里无用,如同累赘,我想交给少傅,如何处置,由少傅自己定夺。”
  少年从起初于那块礁岩后跳出来开始,脸上便一直挂着笑,此刻依旧带笑。
  “我知道三皇叔从登基后便在寻我。他对天下人说,愿意迎我回去,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管他是真是假,反正我是不想再回那个皇宫了。”
  裴右安一时沉默。
  少年神色渐渐也转为严肃。
  “少傅,你勿多虑。彧儿两年前被你救下之时,就已对你说过,你不欠我父皇,更不欠我。那时二皇叔不放过我,派密探追杀,你冒险找到了我,救了我的命,便已足够了。二皇叔当初害了我,夺了我的皇位,他自己最后也身遭横死,算是天道昭然,我也无恨了。我若真还想坐回那把劳什子的龙椅,当初三皇叔武定起事之时,我便已经出来,要少傅你帮我了,那时才是最好的机会。如今天下早已大定,三皇叔于黎庶而言,也是一个好皇帝,我还留着玉玺做什么?何况,那三年的皇位,本也轮不到我的,我上头有两个长我多岁的皇兄,他俩没了,我稀里糊涂成了太子,后来又做了皇帝,那几年的滋味,我自己清楚。比起当皇帝,我更喜欢如今这样的日子,此为我肺腑之言!唯一一条不好,就是如今还要躲躲藏藏,这累赘东西,我想来想去,只能丢给少傅你了,或者销毁,或者少傅你怎么想个法子拿给他吧,从今往后,世人口中那个少帝真就死去,留我萧彧,自由自在,天地宽广,再无羁绊!”
  裴右安和少年对望了片刻,最后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他的眸底,目光复杂,萧彧却仿佛卸尽了肩上担子,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就算天下人都不懂我,少傅你也知我!”
  他说完,仿佛想起了什么,飞快地转过脸,看了眼立在礁岛那头的那抹娇小身影,似怕被听到了,凑过来一点,压低声,吞吞吐吐地道:“少傅,怎如此巧,你竟带了她来?莫非早猜到我也会来?当初要不是她救了我,我也等不到少傅你找到我了。这几年我无事下海,摸了些不错的南珠,串了条手串,今晚特意带了过来,本想托少傅,要是有机会,日后帮我转给她,聊表谢意,没想到她人就来了……”
  他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只用鱼泡紧紧包裹起来的小匣,小心翼翼地撕开防水的鱼泡层,露出里面那只干燥的以沉香木所雕的盒子,递了过去,苦着脸道:“这盒子也是我自己雕的,瞧着不怎么精致,我怕她嫌弃。我自己不敢说,少傅你帮我转给她,可好?”
  裴右安一怔。
  萧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说完就把匣子强行塞到裴右安的手里,又转头,看了眼那道身影:“少傅,我还不知她的名字呢。少傅你可知道?”
  他问完,自己大约也觉不好意思,脸有点红,幸好皮肤黑,加上又是夜晚,也看不大清楚。
  裴右安终于回过了神儿,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向不远处那个立于月下的娇小身影,又低头,端详了下被强行塞进手里的东西,略一迟疑,道:“她如今是……我内子,今夜想着董叔来此,便带了她同行。”
  少年起先呆住,忽然反应了过来,慌忙伸手,一把夺回了盒子:“少傅,我实在不知这些!少傅你莫怪。我不送了,不送了!”
  裴右安神色已恢复如常,再次看了眼那道还浑然不觉发生何事的身影,想了下,微笑道:“无妨。她名叫嘉芙,我领你过去,你亲自向她道声谢,把手串送她吧。你的心意,她定会喜欢的。”
  萧彧原本面红耳赤,望着对面男子投来的含笑注视目光,终于渐渐定下神来,点头。
  嘉芙正等在那里,看到裴右安带了那少年朝自己这边走来,迎了上去。
  裴右安笑道:“芙儿,你从前救过他,但我一直没和你说,他本是我的一位故人,名彧,他一直记着你救他的事,想亲口来向你道声谢。”
  萧彧道谢,又递上礼物。
  嘉芙打开盒子,见里面躺了一串珠串,听裴右安说是他亲自做的,十分感动,立刻戴到手腕之上。
  “很是好看。我极喜欢,多谢小公子用心。”
  嘉芙笑道。
  萧彧知少傅小时起身体便不如常人,这些年长念却虑,又孤身一人,如今身边终于有女子照顾,她眉眼温柔,和少傅站在一起,月光之下,两人看起来是如此的般配。
  少年望着对面一双俪影,渐渐地,心中最后一丝忸怩不安也消失了,油然生出恋慕,只是脸依旧有点热,小声地道:“师母不嫌弃就好。师母往后叫我彧儿便可。”
  裴右安留他二人继续说话,自己来到董承昴身畔,停住。
  董承昴虽不知方才萧彧都和他说了什么,但这两年处下来,少帝所想,他又岂会毫无察觉?见裴右安注视着萧彧的背影,神色凝重,便低声道:“长公子,从前我日思夜想,该当如何助小公子回京,如今我渐渐明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顺安乱政之后,天禧朝旧臣凋零,今上在武定,却厉兵秣马,天下豪杰,无不投奔,他当时登基称帝,人心所向,即便那时我等拥少帝复位,恐怕愿望也只能落空,非但不能成事,反为小公子引来杀祸。如今虽有遗憾,或也是天意使然。小公子既无意夺位,远离朝堂,长公子请放心,从今往后,末将必会代长公子好生照看小公子。”
  裴右安眺望着远处的漆黑海面,出神片刻,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朝廷之中,帝心难测,变数不定。我大约也不能在此久留了。董叔,你记住我起先的那些话,千万不能大意。”
  董承昴恭敬应是。
  裴右安转头,望向不远之外嘉芙和萧彧的两道身影,见他二人似乎已熟了起来,也不知萧彧说了什么,嘉芙发出几声轻轻笑声。
  他望着,并未立刻过去,直到嘉芙转头,似在寻着自己,这才朝她笑了一笑,走了过去。


第75章 
  月至中天,前半夜退去的潮汐又缓缓涨漫而起,渐渐将脚下礁岛淹没。
  裴右安和嘉芙站在高处,目送载了董承昴和萧彧的小船渐渐远去。
  少年立于船头,依依不舍,一直望着礁岛的方向,直到站了那两人的礁岛越行越远,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嘉芙上半夜坐过的那块石头,已被潮水淹没,舢板漂浮而起,船体随了海水拍击礁石卷出的暗波左右晃荡,发出轻微的水浪之声。
  裴右安带她回到了船里。
  明早,杨云会赶着马车再次出城,接他二人回去,今夜剩余的几个时辰,两人便在船上渡过了。
  小舟被舟底暗潮推着,往岸的方向,缓缓飘荡而去。
  嘉芙躺靠在裴右安的怀里,身上盖着他的衣裳,困了,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裴右安一夜未曾合眼。
  大部分的时间,他低着头,望着怀中人被夜色勾勒出的半张睡颜,在她仿似因为做了什么不安的梦,闭着眼睛也将脸儿胡乱往他怀里蹭时,轻拍她的后背,直到她再次安然入睡。
  嘉芙醒来之时,船已回到昨夜那片浅滩间的海坳里,天大亮了。
  昨晚两人坐过的马车,停在远处的刺桐林畔。
  舢板随着海波慢慢飘荡,越漂越远,彻底消失在了茫茫的海面之上,昨夜的的一切,金面龙王,还有那个名叫彧的少年,想起来,仿佛也只是昨夜泛舟海梦的其中一部分而已。
  两人回城,马车经过城门的时候,那里仿佛新张贴了一份官府的告示,前头聚满了人,有人吵吵嚷嚷,有人唉声叹气。
  裴右安叫杨云停下马车,片刻后,杨云回来说,州府告示,即日期闭港,禁止所有船只下海,至于何时恢复,并未提及。
  上次仓库失火,甄家损失不轻,如今又要禁海,对甄家影响愈发巨大,甚至可谓断了财路。嘉芙见裴右安眉头微皱,仿似在想着什么,怕他为难,忙道:“哥哥上回遭了那事,全家都还心有余悸,加上祖母身体欠安,家里正想缓一缓的,也想过官府会有通告的。既出了,慢慢等就是了。”
  裴右安回过神儿,微微颔首。
  到了甄家,两人进去,洗漱换衣完毕,刘嬷嬷和檀香领丫头送来饭食,整齐地摆在小几之上。
  嘉芙早已饥肠辘辘,坐下便吃了起来,吃到那盘银丝烩鸭,觉得鸭肉可口,顺手夹了一块,送到了他的嘴边。
  他瞥了眼近旁,见在旁服侍的下人早背过了脸去,一笑,张嘴接了,随即夹了块嘉芙喜欢的樱桃蜜肉,放在了她的碗头里。
  嘉芙含进嘴里,也吃了下去,见他视线落在自己的唇边,便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舔去唇瓣上沾上的一点糖汁,冲他甜甜一笑。
  裴右安挪开了视线。
  吃完饭,两人去祖母床前探病。
  胡氏这些时日,身体已渐渐好转,陪了片刻,孟氏说有自己在,叫两人歇着去。
  裴右安叫人代回了陆续堆积起来的那些拜帖,闭门不出,陪嘉芙回了房,午睡过后,南轩窗下,他衣衫整齐,腰束鞶带,依旧一丝不苟的模样,嘉芙却似午睡未曾餍足,杏面桃腮,青丝懒梳,身上随意穿了条湖水蓝的家常裙,露出胸口半寸月牙白抹胸,一双玉足,未着罗袜,挂在榻沿之上,大半个身子,懒洋洋地靠在他的肩上。
  裴右安给她讲着棋谱,凭着记忆,一子一子地恢复了那日两人在船上未曾下完就被她给抹乱了的残局,丝毫不差,道:“当时你的前三十五手,下的很是不错,我也寻不到破绽,只在三十五手后,急于设局,但经验尚缺,于是出了败招。我来教你,当如何胜我。”
  他专心落子,眼睛盯着棋枰,不去看她,口中道:“……看到没,你若这般走,打出的劫,对你来说便毫无顾忌。输,不会损己,赢,有意外所得,此方为无忧之劫……”
  嘉芙嘴里含了颗梅子,一边腮帮子微微鼓出,嘴里嗯嗯个不停,小手伸向旁边一只装了荔枝、青梅、桃脯、榛仁等果子的十二格白玉嵌碧果盒,拈出一颗杏脯,翻了个身,仰面倒在了他的腿上,抬起一支玉臂,笑眯眯地将杏脯举到他的唇边。
  裴右安的声音断了,他低头,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停驻了下来。
  午后的暖风,夹了满院的熏人花香,从窗口习习而入,轻轻卷动着半卷青帘,帘子发出细碎的嘚嘚叩窗之声。阳光从帘格里漏入,随了晃动的帘子,跳跃着撒落到女子仰着的面上。也不知是春光太过明媚,还是人面太过娇美,他一时竟有些晃了眼。
  “棋道在修。起来,坐好。”
  裴右安说,声音有点干,表情严肃。
  嘉芙嘟了嘟嘴:“你吃嘛。”
  裴右安撇开脸:“酸,我不吃。”
  嘉芙吐出嘴里那颗沾满晶唾的青梅,咬了一口杏脯,露出一颗洁白的小犬牙:“不酸,你吃一口嘛!吃了再教我。”
  裴右安含着杏脯,酸中带甜的一股滋味,慢慢地在他舌底化开,口中生出了津液。
  他望着仰在自己腿上,肆无忌惮地朝他撒娇博怜的女孩儿,忽想起从前也不知哪里读过的一篇说文解字。
  “娇”,一“女”一“乔”,乔本意“拱”,言女子如马,拱背撒野,故“娇”,本意便是女子于男子面前如马般撒野,不肯听话。
  “大表哥,你在想什么?”
  嘉芙见他半晌不语,低头望着自己,目光有些古怪,便抬手到他面前,张开白嫩嫩的五指,招魂般地轻轻晃了几下。
  裴右安和着舌底津液,吞下了口中果子,将她从自己腿上轻轻抱开,下了榻,背过身道:“听说清源山的景致不错,我来泉州有些日了,还没去过,趁午后有空,你带我去走走吧。”
  嘉芙欢喜应下,立刻从榻上趿鞋而下,叫人去和孟氏说了一声,便梳头换衣,又叫上哥哥甄耀庭同行,他却不肯去,也就随他了,两人带上一两个随身之人,轻车简行,出了城北的朝天门,一路夷然,到了清源山,游玩一番,傍晚归来,虽腿脚酸软,心情却颇雀跃,因裴右安说,明日再去城西的紫帽山,要和她一道,把泉州的山水全都游览一遍,却不想回到家中,才进了门,门房便迎上来道:“裴姑爷,午后州府陈大人亲自过来,送了一封朝廷来的快报,说是发给姑爷你的。”
  裴右安取函,启了火漆,看了一眼,便放了下去,神色如常,仿佛早有预料,只看向嘉芙,目露歉疚之色,低声道:“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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