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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表小姐-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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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念烟权且当做恭维,面上一红,道:“舅母谬赞了,可是这回……”
  她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去,眼神里却平添一抹忧色。
  “泰则表哥只能找我诉苦,因为昨天我们二人都被宁家公子言语相讥,徐、宁两家毕竟有婚约在,自家人相争终究不是体面事,只能和原本就知情的我发发牢骚。舅母常说泰则表哥粗心,可我们兄弟姐妹间都知道这不过是舅母自谦罢了,表哥心思极缜密,不过是有容人之量,不和糊涂的人计较罢了。”
  话说到这份上,曲夫人只能道:“这孩子的确心善,什么恶言恶语都是到他那里为止,再不外传,宁家公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同我说说,若真是他言语出格,我是不会叫你们受委屈的。”
  冉念烟面露难色,道:“原话我也不会说,大概是在棋盘上胜了他一局,他就说咱们徐家仗势欺人。”
  曲夫人道:“原来是意气之争,让他三分也就是了。”
  冉念烟摇摇头,道:“不止这些,他还叫希则表哥跪下道歉,说了极肮脏的浑话,我是没太听懂,只是看两位表哥的脸色,想必很不好听。”
  听到最令她骄傲的长子的名字,曲夫人脸色一沉,道:“这就不应该了。”
  冉念烟继续道:“后来听柔则姐姐说,兴许是宁家高傲,并不中意这段姻缘,可我想不通,宁家不满意和南府的婚事,何必来北府胡搅蛮缠,南北两府好歹是一家人,疏不间亲,岂能因为宁家坏了几代人的和气,他们这么做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番话让曲夫人一身冷汗。
  她之前不知道宁家和南府的纠葛,如今看来,婚事不成,亲家变仇家,倘若她为了宁远之的事兴师动众,难免在南府众人心头落下一个六亲不认、吃里扒外的把柄,她又不是宗妇,风光的事太夫人和嘉德郡主,落人口的却是她,实在不值。
  何况徐衡还在,嘉德郡主也不敢把徐夷则怎样,爵位也不会因这件事落到希则身上,她何必损人不利己,多此一举?
  柳莺端来茶水点心,曲夫人正不知该怎么接冉念烟的话——童言无忌,说得多了,被她胡乱传出去,言语间总会有偏颇,正好趁机招呼她用点心。
  冉念烟看着汝窑瓷盘里莲蓉馅的千层荷花酥,笑称方才用过午膳了,在曲夫人的挽留声中告辞。
  她知道,曲夫人接下来就要迫不及待地派人探查今天送宁远之去南府的究竟是什么人,还是多留些时间给她吧。
  因为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
  冉念烟没急着回房,而是先去了荣寿堂,外祖母每年春末都要犯风疾,最是耗人心神,须得足不出户、避风避寒,见外祖母并不知道外面的事,她才有心思回到梨雪斋。
  徐泰则还在原处等她回来,略带几分愧疚地看着她,道:“我娘没有为难你吧?”
  冉念烟道:“没有,我想她不会去找嘉德郡主了。”
  徐泰则惊讶道:“什么?”
  冉念烟奇怪地看着他,道:“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既然不信我能做到又何必求我去?”
  徐泰则慌乱地在她面前踱步,道:“我没想到你真能说服我娘,让你去不过为了是拖延时间,好方便我行事。”
  冉念烟秀眉微皱,道:“亏得我相信你,结果是被你算计了,你私底下做的是什么勾当!怕牵连徐夷则,就不怕败露了牵连我吗?”
  徐泰则道:“你出事,我能保你,大哥出事我就无能为力了,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虽不能去崇明楼,身边的小厮却还是归我调遣的,我派人去军营找伯父,让他速速去嘉德郡主处阻拦,可如今伯父再去,岂不是平白生事,反倒让嘉德郡主拿住大哥的把柄?”
  冉念烟一听是这个缘由,松了口气。
  徐衡是何等人,徐泰则这些小伎俩在他眼中就像是透明的,他才不会因为徐泰则的一句话就贸然去嘉德郡主处说情,纵使紧急也必定会先核查再做行动,就和他带兵的风格一样,沉着稳健。
  她道:“谁叫你不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张。”
  徐泰则这下更慌了,道:“不行,我亲自去一趟军营。”
  冉念烟并不向他解释,让他去一趟也好,亲眼见过才叫人信服,她把话说满,万一有变故,这个责任她负不起也不想负。
  不想徐泰则刚走,门外又响起了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琼枝流苏都在正房侍奉,冉念烟在西厢看洪昌送来的本季账本,看到医药杂费的一项较之以往陡增一倍,不知是因为祖母的病症还是云居胡同那边出了什么事,距离薛氏堕胎也过去了一年多,这些日子还算风平浪静,可她知道眼下的宁静如同日光下的海面,平静明朗,暗流都隐藏在水下。
  那阵脚步声打乱了她的心思,放下账本,在一旁帮她记账的夏师宜也停笔往门外看,只见门前出现了一个瘦瘦小小的青衣小厮。
  夏师宜认得他,正是徐夷则身边的笔架。
  他急忙站起来,见笔架还要往前,便拦在身前,呵斥道:“你做什么,当心冲撞了我们小姐!”
  冉念烟暗笑,他当真把自己当成雪人不成,多看一眼就化了?
  笔架被怒斥惊醒,缓过神来,跪在地下伏罪,道:“是小的一时失了主意,请冉小姐恕罪!”
  冉念烟看账本看得有些眼花,按着额角漫不经心地道:“快起来吧,你听说了什么?”
  笔架一愣,心说这位小姐年纪轻轻却心思通透,果然不一般,继续哀告道:“泰则少爷每日都要来崇明楼练习弓箭,今日却没来,我家少爷让我出去打听,谁知泰则少爷院里的人说他去军营找国公爷。您是知道我家少爷的艰难之处,也别怪小的草木皆兵,实在是容不得一点闪失,想来想去家里只有您和泰则少爷无话不谈,究竟是大老爷出了事还是郡主那边又传来什么话,万望小姐可怜可怜,告诉小的几句,也叫我能安心回去侍奉。”
  冉念烟道:“你家少爷还不知道泰则表哥去军营的事?”
  笔架道:“我直接来梨雪斋求见小姐,没来得及回去。”
  冉念烟心说他倒是个忠仆,也不忍心晃点他,道:“你放心,泰则表哥去军营和你家少爷关系不大,你安心回去吧。”
  笔架显然将信将疑,嗫嚅道:“有小姐一句话,我就安心了。”
  夏师宜道:“既然安心了,就回去吧。”
  笔架吞吞吐吐,只听门边又传来吱呀一声,是琼枝进门,很惊讶望了一眼不应出现在梨雪斋的笔架,定了定神才道:“小姐,夫人听见声音,问您这边出了什么事。”
  冉念烟道:“没什么,笔架要回去了。”
  琼枝望向笔架,见他吱吱呜呜,便道:“天晚了,你可帮你家主子安排晚膳了?”
  笔架心里暗叹,我家少爷可不想你们深宅大户、锦衣玉食的,什么安排晚膳,不过是一饭一蔬,厨房很晚才送来,经常是不冷不热的,还要自己温温才能入口。
  笔架道:“还没向姑奶奶问安,之前是怕打扰,既然姑奶奶都问起了,也不好一声不吭地走。”
  冉小姐不告诉他实话,他找姑奶奶问总是可以的,到了姑奶奶面前,冉小姐还敢半遮半掩打太极不成?
  琼枝心道有理,夫人一向对徐夷则有些怜惜,他的人来了却连见一面都不允,夫人要骂她仗势欺人的——之前小文编了个笑话,讽刺夷则少爷高鼻深目,被夫人知道后罚跪三日,现在还在小厨房里扫灶灰呢。
  笔架被琼枝带到正房,冉念烟明白他的意图,心道不告诉笔架详情,就是怕她为徐夷则求情的消息传到他本人耳中,叫他多想,事已至此,被动不如主动,直接一同过去算了。
  只是想不到徐夷则身边这个小厮还有几分心计,也不是个不可雕琢的朽木。
  母亲知道是笔架,先是问了问他们主仆的近况,本来准备放他离开,谁知笔架又把方才在冉念烟面前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母亲心生疑窦,问冉念烟:“盈盈,泰哥儿和你说了什么,不许隐瞒。”
  冉念烟将当晚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母亲听后闷闷道:“二嫂究竟是怎么想的,泰哥儿有心习武也是好事,别忘了咱们徐家是武官出身,不足四代就忘本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瞧泰哥儿年少锐意,倒比他文文弱弱的亲兄长要强许多!”
  那他家少爷的骑射功夫可是受圣上赏识的,自然更要强上千百倍,笔架顿觉与有荣焉,胸膛挺起了几分。
  冉念烟只觉得每人看问题的角度都是不同的。
  曲夫人担心儿子学坏,徐泰则担心徐夷则被罚,母亲却担心曲夫人断了徐家的武脉根基,果然是心中所想不同,投映出的三千世界亦是千差万别。
  冉念烟道:“所以现在已经尘埃落定,不会惊动嘉德郡主了。”
  母亲叹气道:“她虽不在府里,却又有什么不同,你家少爷一样要处处留心,战战兢兢。”
  说完,忽觉天色已晚,道:“你快回去吧,我的侄儿还没用晚膳吧。”
  笔架听这位姑奶奶唤自家少爷“侄儿”,不觉眼眶红了。
  一样是少爷,只因生母卑微,就被硬生生打压到尘埃里,明明是亲人,却都若有似无地退避三舍,眼前的姑奶奶一句话,在笔架眼里就成了活菩萨。
  他压抑不住眼泪,哭泣到:“姑奶奶不知,就算现在回去,厨房的势利眼们也不会送饭菜的,非要拖到他们吃喝够了才能想起崇明楼。”
  母亲哑然,道:“竟有这等事?”
  笔架擦着眼泪道:“还不算完呢,夏天的绢纱、冬天的丝绵、太夫人四季节令的赏赐,他们都要克扣。”
  母亲拍桌道:“到底是少爷,他们当真无法无天了?”
  笔架道:“少爷的份例归郡主手下的人管……”
  只这一句话,母亲就心下了然,轻声道:“怪不得,怪不得,不是那孩子甘受屈辱,而是反抗了也没用。”
  以后的事她没法保证,不过既然知道这对主仆三餐不继,便没道理视而不见。
  “梨雪斋已经摆好饭了,带你家少爷过来吧。”母亲说着,未等受宠若惊的笔架推拒,就对琼枝道:“再多添一副碗筷。”
  笔架又是一连串的感谢,冉念烟却忍不住眉角抽动。
  母亲当真是糊涂了?这不是明摆着和嘉德郡主唱对台戏吗?
  等笔架欢欢喜喜的离开,母亲才道:“盈盈,你一定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冉念烟道:“只是觉得娘亲和郡主情同姐妹,郡主不喜欢夷则表哥,娘亲却暗中帮助他,郡主知道了会伤心的。”
  母亲苦笑道:“她对一个孩子能有几分恨意,不过是憎恨你大舅舅,却无处发泄,只能宣泄在这个孩子身上。”
  冉念烟怔怔然看着母亲暗含苦涩的双眼,她从没想到过这一层,她看到的都是嘉德郡主对徐夷则恨之入骨。
  “我也是无意撞见,那时你还小,大概不记得,她刚对那孩子动用了棍棒之刑,躲在房中不见外人,我以为她余怒未消,结果却是在抹泪忏悔。她娇生惯养,容不得眼中沙,却是个良善之人,我如今善待那孩子,也算是消了她的苦果业报。”
  也算是消了我的业报。
  这是她没说出口的话,自从得知薛自芳失了孩子后,她总是被噩梦纠缠,却从未对外人提及自己的心魔。
  她总算彻底明白嘉德郡主咽不下、吐不出的苦胆,明知道有些人是无辜的,却压抑不住恨意,做出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最终使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冉念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叹,恐怕自此后徐夷则就要成为梨雪斋的座上常客。
  重活一世,他们之间的交集竟比从前更深了。
  

  ☆、第四十四章

  笔架一路上窃喜,回到崇明楼; 只见自家少爷在灯下写字; 本就深邃的五官在灯影下更显得如刀削斧凿一般; 自若却疏离。
  笔架望了一眼,还是一本空册子,旁边放了一封展开的信纸,显然是刚读完的。
  “少爷,您每天究竟在写什么?几年下来也攒了一摞字纸,总是叫我收好,我又不太认字怕把顺数理乱了。”笔架笑着道。
  徐夷则将册子合上; 看着笔架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挑眉问他:“怎么这么高兴; 让你去泰则院里问问,是不是又忘了?”
  笔架笑道:“否则还能去哪; 就是想像别人似的喝酒赌钱也没那闲银子支使。不过泰则少爷的事不重要了,少爷; 您要时来运转了。”
  徐夷则道:“哦?你又托人去白云观求签了?”
  笔架咂舌道:“少爷别开玩笑了,快走; 梨雪斋有请。”
  徐夷则道:“你和她说了什么。”
  笔架知道少爷不喜他在外面多嘴,含混道:“没说什么,就是姑奶奶好心好意请您过去叙话,没时间耽搁了,少爷快随我来吧!”
  徐夷则怎会不知笔架的性格,想必是在外人面前声泪俱下,博得同情,也难为他的一片忠心。
  可惜他不能如他所愿。
  徐夷则不想去梨雪斋不是怕人知道他的窘况,相反,他从头到尾都清楚地意识到,嘉德郡主待他越是严苛,对他来说越有利。
  有一个词叫捧杀,便是对一个人格外优礼,事事以他为先,表面上恭敬,实则是令旁人感到窒息般的差别与不公,不满与怨愤暗中滋生,累积到一定程度,不需主动对这个人做什么,潮水决堤般的众怒就足以将那个人摧垮,永世不得翻身。
  他惧怕的不是轻慢,而是捧杀。
  以他敏感的身份,流在身体里的那一半突厥血液便是原罪,不需有任何实质性的过错就会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这是建立在突厥近十余年来对大梁屡次进犯的后果上,若是真追究起来,因两国通婚的缘故,大梁天子也有突厥王族的血缘,突厥王庭的后妃中亦有大梁的宗室女子。
  可正因眼前的仇恨,他只能以低调的伪装示人,使人淡忘自己,而同情更是最好的障眼法——一个被嫡母欺凌却无心反抗的人注定毫无威胁,不会被人放在眼里,那日在御苑射柳实属无奈之举,不能刻意失误伤了徐家的颜面,索性将计就计,如今京城中传言纷纷,赞叹他骑射功夫的同时,也在感叹他有技无勇,被嫡母打压到当面被侮辱却不敢自辩的境地,难堪大用,皇帝没有当场赐官也是合乎道理的。
  正是如此,上一世,她的目光从未在他身上停驻过。
  “不去。”徐夷则斩钉截铁地道,将摊开在桌上的信移到面前,提笔在崭新的信纸上书写几行。
  笔架强忍着急火,道:“少爷,您怎么任性起来?”
  徐夷则道:“你可曾想过,我若去了,嘉德郡主会如何看待她们母女?”
  笔架愣住了,他一向觉得自家少爷是最可怜的一个,渐渐忽略了旁人的苦楚。姑奶奶是大归的女子,不过是因为太夫人特别宠爱,她们才能像现在这样无忧,可若是得罪了嘉德郡主,依她“活夜叉”似的秉性……
  笔架不敢再想下去,的确,不能因为别人善良,就利用这种善良坑害人家。
  他没吭声,良久才喃喃道:“那……我也该去回禀一声,就说少爷生病了。”
  徐夷则搁笔,将新写好的信对折,递给笔架。
  “为什么要说谎,你只说我不去,姑母自会明白,顺便把信交给冉小姐吧,记住,不许让别人看见。”
  笔架心思一动,好奇信上写了什么,却不敢再冒冒失失惹少也不快,接过了信,随口道:“冉小姐是我们下人叫的,您是少爷,可以叫表妹的。”
  徐夷则道:“她并不喜欢我这么称呼,随她吧。”
  ·
  笔架期期艾艾地谢过姑奶奶的美意,虽不说徐夷则因何不来,可听过的人都觉得他是忌惮嘉德郡主降罪,不由得心生悲悯。
  其实,笔架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他心里想的是等会儿要交给冉念烟的书信。
  他若是认字多好,真想知道少爷给这位表小姐写了什么秘语,竟不能用口信传达。
  他一直在梨雪斋的院子里等冉念烟回房,好独避开旁人信交给她,一边等,一边猜测上面的内容,痴痴地笑起来。
  夏师宜从西厢里出来,已到了下夜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他都要离开内宅,回到外院父亲的房舍内休息,第二天一早过来为小姐念书,陪安则少爷读书,再将学到的转授给小姐。
  母亲说过,小姐曾提出将他放为可读书入仕的良籍,他不是不动心,可一旦想到要离开这里,却始终觉得失去了什么。
  虽是主仆却是亦师亦友,似乎只有在小姐身边,他才是被需要的,而非一个毫无主见的、连性命都拿捏在别人手中的奴仆,也许是他自作多情吧,可他始终觉得小姐待他不同寻常,甚至对他的很多习惯了若指掌。
  诸如他总是喜欢在离开前,绕着梨雪斋前前后后巡查一遍,确定安全无误后方能安心离去。
  当他看见躲在西厢墙角背光处发笑的笔架时,脑海中只闪过“麻烦”两个字。
  这个人怎么还逗留在此,徐夷则是府中最不受欢迎的人,这种人不该和小姐牵扯到一起。
  “你在做什么?”他厉声道。
  笔架吓了一跳,信纸就从指尖飘落,被他反手抓住。
  “你藏了什么!”夏师宜追问着,同时伸手去抢夺那张纸,笔架攥得更紧,他答应过少爷不许给第二个人瞧见的,说到做到。
  夏师宜更觉不妥,若不是纸上写了可疑的内容,他为何遮遮掩掩,他绝不能容忍这种污秽之物侵染小姐的耳目。
  信纸被抢走了,夏师宜打开,读了两行,疑惑地抬头打量着笔架。
  笔架羞愧难当——该不会是少爷真写了什么不能外传的话吧。
  ·
  冉念烟读过夏师宜送来的信,上面的确是徐夷则的笔迹,可上面的内容却很是奇异。
  徐夷则原本不该知道的事,竟然罗列其上。
  “我问过送信的小厮,他说八成是陈青少爷报的信。”夏师宜解释道。
  冉念烟道:“怪不得,他们一向走得很近,可如此一来,信上的事也未必全然真实,陈青说话,七分真三分假,假的那三分却最紧要。”
  夏师宜只是看着信上的文字。
  原来乘马车到南府的人果然和徐牧斋有关。
  那正是徐牧斋的管家,先行回来报信兼整饬房舍,待两个月后,徐牧斋的长子就要归来。
  他名唤徐沂,和父亲一样,没有按照徐家的字辈取名,如今和徐希则同庚,十六岁,先前在顺天府学读书时和宁远之交好,徐牧斋让他回京城继续进学。
  若说南府历经四代,已全然忘记了武学立家的根本,倾向于与文臣交游,那么徐牧斋这一支早已完全被江南风气浸染,喜文墨,厌行伍,对待商人也不持北方勋贵家族一贯的排斥态度,甚至结交了许多南方儒商,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
  若是徐牧斋倒向齐王,或许可以激起徐彻的反对,促使南府彻底和北府保持一致,若是徐牧斋听从宁家的安排,转投太子,南府的立场也就难说。
  然而徐沂此次回京更像是投石问路,名曰进学,实际是替父亲打点京城各处关节,待到下一个三年任期期满,徐牧斋回京时,万事俱备,只欠他本人这阵东风。
  徐牧斋认为自己是决定南府未来的东风,这种想法自信得近乎天真,谁能笑到最后,还是要看谁押对了宝,毕竟九五之位只有一个,结果揭晓前所有人都是同一张桌上的赌徒,或赢或输,不到最后,没人会赔上全部身家。
  “这算是谢礼了吧。”夏师宜道,“他感念夫人的情分,却碍于郡主,不能前来,这封信就算是还了一个人情。”
  他语带不屑,心中却觉得羞愧,自己何时才能成为真正替小姐分忧的左膀右臂,而非闲读诗书的无用仆人。
  琼枝在一旁感叹:“夷则少爷倒是有心。”
  夏师宜默然无语,等着冉念烟吩咐。
  绝不是谢礼,冉念烟暗道,这封信唯独送给她,分明是在提醒她徐沂和宁家早已私下盟订,近期南府会发生动荡。
  父亲!
  冉念烟心中一惊。
  宁远之竟然能串通刚回京的徐沂,他和堂兄冉珩也是同窗,如何不能伺机侵染,以冉珩偏听偏信的习惯,不需什么手段就能收买。
  怪不得大伯母起初只是有意向将堂姐送入东宫,另一面还在寻访合适的人家,如今入宫却成了板上钉钉的决定,难道她不在侯府的这几年,太子的势力早已暗中渗入侯府?
  太子门下果然是文臣集团,手段也是以柔克刚、润物无声。
  “今晚准备一下,明日去一趟京营的校场。”冉念烟道。
  琼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疑惑地望着夏师宜,见他似乎明白小姐的意思,思索片刻,琼枝也才明白,小姐是要去找侯爷。
  只要知道这一点,别的她就不用操心,只需依言准备即可。
  

  ☆、第四十五章

  已是四更天,星河欲转; 圆月低垂。
  京郊潮白河畔; 京城守军大营总兵行辕的内室里燃着数十支通臂大烛; 居中的虎皮靠椅空置无人,周围两侧分列十六张一尘不染的四方紫檀太师椅。
  徐泰则坐在首位,身后站着两个看守他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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