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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表小姐-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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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溶月缝好最后一针; 拿到冉念烟面前让她试穿,徐问彤在隔壁间听见了,皱眉道:“哪有试这东西的!你们用心做,到时自然合身。”
  溶月急忙收回手; 也不管徐问彤看得见看不见,连连福身,却见油灯前写字的小姐冲自己耸耸肩,又朝春碧挥挥手。小姐从不和她们玩笑,溶月料想是有事吩咐,眼睁睁看着春碧过去。
  只见冉念烟把用过的纸叠好了放在一旁,又展开一张新纸,在纸上写写画画,春碧看后点点头,端着茶壶出去了。
  溶月不识字,借口收拾废纸偷瞥了一眼,全然不认得,却知道必定不是□□碧添茶。若是添茶,直说便是,想必也是惹夫人着恼的话,倒是自己好死不死提什么试孝服,做了个前车之鉴。
  过了一会儿,春碧回来了,放下茶壶,执笔在纸上写下歪歪扭扭、不甚齐整的字,说的是三法司会审的事,那小厮仗着夫人有命,说是不许和小姐说,最后得了三钱银子才肯开口,原来今日无果,明日还要再审,冉靖徐衡等人都滞留在都察院。
  怪不得母亲这么焦躁,明日回冉家已成定局,奔丧这种事,断没有再三延期的理由。
  而冉念烟虽不知徐夷则又有什么打算,却也打算顺其自然,毕竟是侯府的老太太殁了,她横竖要回去,躲不过这一遭的。
  第二日一早,冉家已派了四个轿夫,抬着缀白绸的青布轿子来接人。冉念烟起得早,洗漱完毕,梳好孝髻、换好孝服时还不到卯正,听说那伙人已在二门外恭候了。
  母亲说的不错,但凡用心所制,没有不合身的。
  可徐问彤看见女儿年纪轻轻一身素白,总觉得有些突兀碍眼,再三嘱咐到了冉家不许乱吃东西,又叮咛流苏不要遗漏,只去五日,不能再长,饮食必须由她们三个大丫鬟亲自料理,连随行的小丫鬟都不许插手。
  流苏连连答应,前面又来催促,说是夷则少爷也到了,可以起程了。
  徐问彤想了想,道:“也罢,他素来稳重,有他在我还算放心。”一边说,一边打量女儿的神色。
  临走前正遇上徐柔则,她是特地赶来送行的,也是一身素衣,面色却比数日前和缓许多,问她缘故,原来徐丰则已经能活动了。
  冉念烟说这是好事,要好好将养,来年依旧能入仕。徐柔则却又犯愁了,说还不知如何感谢陈青呢。两人小叙几句便分手了。
  有徐夷则扈从,自然一路无话。
  到了冉家,入目的是一派萧索,虽有不少来奔丧的亲眷故旧,却不如预计中的多,看来冉靖受审一事的确令许多人望而却步。不过这些人大抵都是虚情假意之徒,借此看清其面目,以后也可少些来往。
  轿子直接抬进了二房的院落,多年不见,陈设一如往昔,就是院中的海棠树又粗了一围,当真是树犹如此。
  徐夷则一路都没说话,此时知道冉念烟要下轿,便若无其事地远远回避。冉念烟进了房门,隐约听见两个老嬷嬷夸镇国公府的大少爷有礼,她留心看了一眼,都是生面孔了。
  “二位嬷嬷是府里老人儿了?”她问道。
  那两人止住交头接耳,对这位十分陌生的三小姐道:“我们是三小姐走后才从田庄里调来的,在二少爷房里打杂,临时调拨出来料理杂事。”
  正说着,就见冉珩进门,也不知敲门,想来是疏懒惯了,毫无礼数可言,小时还有人包庇,长大后依旧轻佻,令人生厌。
  他作了一揖,随即坐在冉念烟身边,寒暄一番,忽而道:“那个名叫紫苏的丫头没来吗?”
  冉念烟斜倚着炕桌坐着,心说果然是为了这个,敷衍道:“她是我娘的婢女,我都管不着她的去向,堂兄更不该越俎代庖。”
  冉珩有些无趣,转了一圈,敲着头道:“啊,险些忘了,我是来请你去灵堂的。”
  这也能忘?冉念烟看他全然无所谓的模样,心说崔氏和他虽无血缘,却也有嫡祖母的名分,冉家出了这样的子孙当真是“造化”。
  到了灵堂,虽还未到头七出殡之日,堂上也不能少了守灵的孝子贤媳。今日正是大房轮值,却只有大伯母在,据说大伯父病倒了,在三老爷的默许下,府里下人早把闲话传开,说大老爷贪了侯爷的产业,今见侯爷回来,吓得魂不附体,装病一场以求蒙混过关。
  甚至见冉念烟回来,都有人小声议论,这是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二夫人”使性子,先让女儿回来“立威”呢。
  冉念烟先在牌位前行了叩拜大礼,还未来得及好好追念先人,便被哭哭啼啼的大伯母揽在怀里,拉扯着跪在一旁,说了好多她都记不得的旧事,大抵是崔氏待她如何亲厚,其间还夹杂了大伯母对二房的好处。
  冉念烟心里只有无奈,大伯母或许不是歹毒之人,可勾结薛家一事无论如何都洗不清,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在她这个说不上话的小孩儿身上费力气。
  徐夷则是代父吊丧,也行了礼,有执事请他到外院和亲友们一处相会,说是陆首辅之子陆廷训也在,徐夷则却拒绝了。
  “姑母既将表妹托付与我,我须得寸步不离,不然于心有愧。”
  如此,那执事也不好再勉强。
  流苏心里恨透了这位阳奉阴违的冉家大夫人,借口自家小姐忧思过甚,身子虚浮,不宜人前久跪,怕牵动哀思,只要不争这份虚名,在房中诵经祈祷也是一样的。
  ···
  冉念烟回到空寂的院落,徐夷则果真是寸步不离,忽而道:“走吧,去见见陆廷训。”
  冉念烟道:“我也有此意,陆家和冉家近年来交情一般,出殡时来吊唁是人之常情,可这么早来未免有些古怪。”
  徐夷则看了看远处,那是都察院的方向。
  “恐怕陆首辅也被卷进去了。”
  见到陆廷训时,他并未对冉念烟的出现感到疑惑或不适,而是如同遇上雪中送炭的人,也不管男女大防,速速屏退侍从,请兄妹二人落座,颇为惊惶地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家父今早便被传唤了,昨日三法司会审,本来一切安好,殷士茂的管事也招认了通敌的罪行,偏杀出个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都督,诬陷家父是殷贼的上峰!无稽之谈!家父何等的为人?入阁九年,从没用私权提拔过一个亲信……”
  原来,这锦衣卫都督正是之前刘梦梁委托夏师宜买通的人,称不上亲信,至多算是敌人的敌人。
  冉念烟见他滔滔不绝地自证,心说你和我们说的天花乱坠有何用?看你这么紧张,想必皇帝还是听信了那位都督大人的话,侦缉刺探朝中大臣本就是锦衣卫的分内事,这番话在皇帝面前的分量不言而喻。
  她打趣道:“这个我能作证,令尊入阁九年,家父可没受过这位旧交的半点提携。”
  陆廷训有些脸红,道:“这……也是家父泥古不化之处,冉小姐见谅。”
  徐夷则直言道:“令尊暂时不会有事,陛下也不想让此事的影响蔓延开来,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不能贻误滕王开拔的时机,家父后日必须回营。”
  只有徐衡前往西北,对夏师宜的部署才能奏效。
  陆廷训愣了一下,道:“对,眼下还是外患更重要,徐兄放心,线人一起带回的消息,三法司那边已经确认镇国公和寿宁侯的清白了,不日便能回府,就是家父……唉!”
  冉念烟微笑,略一点拨:“陆公子,令尊失势,谁得利最多?”
  陆廷训道:“那个见鬼的都督本就和家父有过节,早年间他要追封三代诰命,家父发现他家本是匠户,上疏驳回了他的请求,他便怀恨在心……可陆家垮了,对他并无什么实质好处……只有一个人,程敏贞!”
  陆廷训拍桌大叫:“多年来是家父看不惯他的儒素气,装什么清流,不过是不知变通,压着他不许入阁,家父倒了,最庆幸的自然是他,入阁也指日可待!”
  冉念烟但笑不语,陆廷训连连作揖,称她为恩人。余下的事不需她操心,陆家自有对策。
  ···
  夜里用过晚饭,满桌素斋都是流苏等人安排的,不假外人之手。徐夷则不便留宿,正逢冉珩提议到园中小轩夜谈,解了冉念烟的燃眉之急。
  今日重回故园,却早已没什么熟悉感,也许上一世她就已经把徐府当做自己的家了吧。
  一天下来颇有些疲倦,昏昏睡去之时,还不知镇国公府内,母亲和外祖母正在议论她的终身。
  徐问彤坐在徐太夫人身边,轻声道:“母亲曾拿‘女大不中留’打趣我,我现在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徐太夫人眼珠微动,道:“怎么?”却已猜到和冉念烟有关。
  徐问彤便将前因后果说了,又抱怨,“这孩子有话都不和我这个为娘的讲,专和夷则说,可怎么办才好?”
  徐太夫人先得了徐夷则未雨绸缪的恳求,也不觉得惊讶,只是笑道:“看样子,你心里已经松动了?”
  徐问彤在母亲面前言无不尽,便道:“盈盈能一直留在徐家、留在我身边,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今日也是徐安则之父徐径的忌日,徐太夫人怜惜他幼年丧父,祭过宗祠后便留他在荣寿堂用膳,他今日痛哭过,倦极而眠,此刻在隔间悠悠醒来,正听见祖母和姑母的议论,一阵偷笑。
  第二日,徐安则便将消息说与三堂兄,却不敢和严肃的二堂兄说。徐泰则本为了徐衡滞留都察院忧心忡忡,听了这消息,大笑道:“当真?这可好极了,大堂兄未来有望,伯母总不至于欺负表妹吧。”
  徐安则道:“原来你想的是这个,我想的是表妹不必远嫁了。听说苏五公子的外公前日也殁了……”
  徐泰则心思再粗,也知道堂弟又想起昨日是他父亲的忌日,拍了拍他的肩头,开解道:“这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说不定又有什么好事快发生了。”
  正说着,就听见一阵急如骤雨的脚步声,是笔架绊在门槛上,一骨碌滚了进来,犹在大叫:“出来了!出来了!国公爷出来了!”
  兄弟二人大喜,徐泰则一把把笔架揪起来,连声问:“没事了?谁告诉你的?大伯父人在哪?”
  笔架双手全是土,也无暇管,道:“没事了!明日就出征西北,叫崇德院的人打点行装呢!国公爷已经去冉家吊丧了!”
  兄弟俩互看一眼,徐安则道:“咱们也动身吧,不然还不知有没有时间和大伯父见面。”
  徐泰则正有此意,把笔架撂在一边,听他跳着脚道:“两位少爷也带小的去吧,小的要去冉家见老爷少爷!”
  徐安则道:“你?你家少爷都不肯带你,我们怎么好擅自做主?”
  笔架道:“想必是少爷想见冉家大小姐,所以不愿带上小的,可我怎么能就此偷懒,还要见见国公爷呢!”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心说不是冉念烟吗?怎么又成了大小姐?当下命人收拾起来,换了素服,连马鞍都换成白布蒙的,带着笔架往寿宁侯府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徐泰则兄弟二人来到冉家时; 听说徐衡早已到了。二人也不急着拜见伯父,而是先到灵堂吊唁后才询问大伯父的去向,听说他正在二房院落里。
  二人即刻过去; 心说正好见见表妹,却见大伯父从院门出来; 和一身孝服的冉靖立在门口讲话。冉靖频频拍着徐夷则的肩头,似在嘱咐什么,徐夷则只是点头,那副神情算不上欣喜,却又不同于往日的冷若冰霜。
  他们上前见礼; 冉靖有些意外,嘱咐冉家下人好生招待,便向徐衡拱手告辞。
  先不管徐夷则和传言中的“丈人”说了什么,徐泰则连连追问三堂会审的详细经过,徐衡只说徐家和冉家都没事了; 被拖下水的反而是一向和此事毫无瓜葛的陆明。
  “这也是刘梦梁的手段。”徐衡道,“看来他是提早设了埋伏,以防不得不破釜沉舟的一天。眼下情势不好,锦衣卫和首辅针锋相对,无论结果为何; 必有一方失去陛下的信任。若是陆明败了,满朝文官亦无立足之地,若是锦衣卫败了,远在突厥潜伏多年的我朝细作必将成为无根浮萍; 实在是削减我大梁国力的阴毒之计。”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听了徐衡的简述,徐安则喟叹道,“从前在《孟子》里看见这段话,便觉得义理精微,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
  徐衡让他二人不要久留,更不能再悠游自在下去,徐泰则即刻回军营筹备明日出征事宜,徐安则回家协理庶务,务必不能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内,让徐家先起变故。
  徐安则心思极敏感,眼神一转,道:“那大堂兄呢?大堂兄也回军营吗?”
  徐衡看了侄子一眼,道:“不,夷则留在京城,自有他的道理。”
  徐泰则冒冒失失,正待追问,被徐安则偷偷抓了一把衣袖,才改口道:“我们是来看望表妹的,劝她不要过于伤心。”
  徐衡想了想,道:“也好,你们去吧。”
  ···
  兄弟二人都明白,冉念烟自小在徐家长大,没怎么听她提起祖母崔氏,想必祖孙之间算不上不太亲厚。人就是这样,冷眼相对的血亲反不如倾盖如故的知己,何况多年不见,伤心是难免的,却谈不上伤心欲绝。
  至于崔氏,他二人作为姻亲家的晚辈,逢年过节也曾来拜见,印象中是个面相刻薄的老人,看人的眼神总带三分挑剔,小孩子见了多半要心生畏惧。
  冉念烟坐在窗下,一身粗陋的斩衰丧服更显出她的清丽,肤光似雪,樱唇如血,可在兄弟二人眼中,妹妹就是妹妹,早看不见皮相,首先注意到她独自一人盯着窗外绿叶成荫的海棠花树发呆,眼神空洞。
  方才路过院子时,徐安则目光扫过,树上已结满累累果实,一个个只有指尖大小,还很青涩。
  徐安则坐在靠墙的交椅上,让流苏去泡茶,如此一来房里只剩兄妹三人。
  徐泰则见表妹转头看向自己,目光灼灼,先前预备好的寒暄说辞忽然没了效用,一个字也想不起,索性直接问起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表妹,听说大伯父为了堂兄向姑姑议亲……”
  “嗯。”冉念烟应了一声,打断他的话。
  徐安则满脸羞惭,责备地看着徐泰则,怪他太鲁莽,哪有直接向女孩子问起婚事的。
  谁知冉念烟道:“谁告诉你们的?”
  徐泰则看向身边的堂弟,这下徐安则更头痛了,陪笑道:“原是姑姑和祖母叙话,我无意间听了几句,也许是听错了……”
  冉念烟摇头道:“没有,你没听错。”
  徐安则瞠目,尴尬地道:“啊……这是真的,那……那表妹……恭喜?”他有些不确定冉念烟此时的情绪。
  冉念烟道:“我父亲已经答应了,我又能说什么?答应了。”
  徐泰则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直闷在一边安静如老僧入定,听了这话如蒙大赦,站起来喜道:“真的?太好了,你可比那个唯唯诺诺的冉大小姐好太多了!”
  徐安则赶紧把他拉住,含糊几句匆忙离开。出了门,徐安则才皱眉道:“三哥,你手舞足蹈的像什么样子。”
  徐泰则不悦道:“你装什么老成?方才说想让表妹留在徐家的人是谁,是不是你!”
  徐安则道:“是我,当然是我!可是……你没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吗?表妹并不十分情愿。”
  徐泰则寻思道:“兴许是害羞吧……依她的性子,她自己不愿意的事,别人休想强加于她,小事尚可委屈一时,可这是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她若不情愿,还能逆来顺受不成?寿宁侯又那么宠她,这种事怎么可能违逆她的心意?”
  徐安则袖手琢磨着,“那就怪了……算了,这事咱们操心也没用,分头散了吧,你去军营,我回家去,祖母知道大伯父回来了一定十分高兴。”
  ···
  是夜,流苏吹灭了最后一盏油灯,从小姐的房中走出。
  往日都是由她坐更的,绝不会留小姐一人过夜,可今日冉念烟下了命令,她也不好回绝。
  总觉得回到冉家后许多事都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比如小姐的婚事——白日里镇国公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小姐虽未明说,却没拒绝,算是在侯爷面前默认了。流苏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仓促,但是听国公爷说,夫人也有心促成这桩婚事……
  无论如何,不用去金陵或是其他什么地方,总归是好事吧。流苏是南省人,可早已习惯了京城的生活,生于斯长于斯的小姐恐怕更觉得故土难离。
  朔月之夜,天地笼罩在凄迷的黑暗中,只有远处灵堂透出的惨白微光。
  晦暗的光线下,不知何时已有一道人影在屋顶上寂然独坐,一手托腮,看着天外几颗零落的星子,黑色罩袍下透出飞鱼服上繁复靡丽的纹样,别有一种寂寞的诡丽。
  翠瓦之下,独寝的冉念烟也没有睡,她睁着眼等待着。
  她知道今夜夏师宜一定会来,明日他就将以刺客的身份孤身前往西北,生死未卜,他会来向她辞行的。
  然而他踌躇了很久,才在她的窗前小立片刻,不敢打搅她的清梦,直到在狼狈中仓促转身离开时,忽听到木窗开启的吱呀声,他才压抑着满心希冀回过头去。
  原来她一直在等自己。
  她没说话,转身拉开纱灯上的布罩,一室光明叫他无处遁形,索性进来小坐。
  他不敢进来是因为有些话想问,却又不该问。
  既然被发现了,想必她也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不说反而愈发显出自己的懦弱。
  “听说……”他用了最俗气的开头,“夫人答应了你的婚事……和大少爷的……”
  他有些语无伦次。
  冉念烟原本微微翘起下巴略微点了点,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事不关己。
  “恭喜小姐。”夏师宜说出这四个字,心却是麻木且茫然的。他应该高兴,却分明言不由衷。应该难过、失落?然而他本来也不敢抱着幻想,又何必有什么感觉呢?
  既然她没反对,想必是同意的吧。
  “这是我目前最好的归宿。”她幽幽开口,面孔在半明半暗的灯影下有如温润的白玉,“这种事,都一样的。”
  总比上一世要好——她自嘲一笑,徐夷则起码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定熙帝那样一具行尸走肉。而且徐夷则付出的远比她要多,她有时也在想,都说前尘如烟,若能忘怀上一世的种种不和,徐夷则倒真是个可靠又可爱的人。
  可若没有前世的羁绊残存,她又凭什么笃定他会再三迁就她?
  很多时候,她不过是在利用他的感情罢了,做出这样的事,她都替自己感到不齿。
  夏师宜现在只想离开,也无暇去管自己的“背影”从容与否,在她面前,他的心早已昭然若揭,掩饰不过是自欺欺人。
  外面已经下雨了,零乱的雨声让他躁动的心稍显安静。
  “小心刘梦梁安插在军中的细作,活着回来。”忽然,一柄纸伞遮在他面前,她在身后叫住他,“镇国公不能出事,你也不能死,为了我的命令去死,死在刘梦梁的手上,不值得。”
  他没有转身看她最后一眼,只是接过伞,点点头。
  他走入雨夜中,只听得到雨点敲击伞面的噼啪乱响。
  这些不值得,那他值得什么?他终究无人可问,数个时辰后红日东升,就是他只身踏上漫漫胡沙之时,可只要有她这句“活着回来”,他就会尽其所有地照办,因为他永不会忘记,多年前同样的风雨之夜,他跪在她面前许下的诺言。
  ···
  出殡之日来得很快,在冉家短短数日,纵然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素白的,可在冉念烟的心中,却是令过往诸多回忆一并失色的一段时光。
  她在冉家,便是被隔绝在一个安宁且独立的天地,外面所有的纷扰都与她无关。三法司的会审、滕王远征西北、徐衡和徐夷则的瞒天过海之计,这些都在发生,却都与她秋毫无犯。
  这么多年来,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被保护的感觉,也明白了那些同龄的闺秀们何以那样的天真,乃至于浅薄,仿佛有无数的时间用来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因为有父兄做她们的城池,让她们专心流连于一些无益之事,也许在外人眼里,她才是异类。
  如今,她算不算有了“城池”的人?算不算有枝可依的人?可做惯了孤魂野鬼,反倒有些难以适应眼下的悠然。
  翻了个身,刚过三更,她也该起身了。
  今天是出殡的日子,她是女孩,不用出府相送,却也要午夜动身去灵堂,在封棺前瞻仰遗容。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殡当日; 凡是亡故者为女性的,须在晚辈中挑选出嫡亲女子为其净面,即是以清水洒面。崔氏没有女儿; 冉念烟是她唯一的嫡亲孙女,这也是冉家无论如何也要请她归家的原因。
  出门时; 却见院外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暗夜中有如鬼魅,挑灯一看才认出是徐问彤身边的紫苏。
  流苏大惊,问道:“你怎么来了?”
  紫苏笑道:“是夫人让我来的,给冉家的老爷们带句话; 不许让小姐见到不该见的东西。”
  虽已经过大小两次入殓,天气也不算炎热,崔氏的遗容依旧难免腐坏,徐问彤顾忌女儿年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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