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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表小姐-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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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她才知道,他怀揣着参徐夷则的奏本,而那时她还觉得徐夷则是徐家人,存了几分亲近,原来谢暄那么早就看出问题所在。
  这次,她有同样的预感,谢暄又一次在重要的关口明哲保身,隐藏了自己正确的决定。
  “你想说什么,尽量说给我听吧,反正我一时半刻出不去,也只能见到你一个人。”冉念烟道。
  “谢昀会来。”他道。
  冉念烟摇头,“他不会来,这么久不见踪影,想必是被令尊委以重任,或者说,顶替了你本来的位置。”
  谢暄点头道:“所以我喜欢和你说话,又害怕说得太多,喜欢你聪明,一点就通,害怕你知道的太多,甚至知道我的秘密。”
  冉念烟道:“你也一样,说得太多,我的一切就等于在你面前一览无余。”
  谢暄忽然道:“如果有一天,天下平定,没有内乱,也不再与突厥作战,你觉得你会做什么。”
  冉念烟道:“什么也不做,就待在后宅,和从前一样。”
  谢暄笑道:“对啊,险些忘了你是女人,女人可以永远留在后宅,这样很好,一辈子能望到尽头,踏实又安稳。我呢,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就要远走高飞,远离京城,再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腌臜的俗事。”
  冉念烟道:“你父亲同意吗?”
  谢暄有些酸涩地道:“他会同意的,何况我已经走了,之后的事谁又知道呢,眼不见心不乱吧。”
  冉念烟不喜欢消极的人,偏偏不觉得谢暄的牢骚可厌。
  当夜,谢昀来过一趟,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大抵是让她等着好消息,且离谢暄远一些。
  他攫住她的手,眉眼间得志意满的样子,不像她认识的那个腼腆羞涩的谢昀,分明是个初尝权力滋味的莽撞少年。
  “你且等着,等徐夷则一死,你就注定是我的。”
  冉念烟觉得可笑,“如果注定,何须等到他死了?”
  谢昀一怔,自己的假想只是一戳就破的泡沫,可他只等着那一天,徐夷则死在自己手中,一切便名正言顺了。可有些事,现在可以做,生米煮成熟饭或许可以解除他心里的不安。
  冉念烟知道自己的力气敌不过一个比自己大四岁的男人,幸而谢暄及时出现,敲门声让眼中神色古怪的谢昀回过神来,是兄长来叫自己,父亲在书斋有事找他商议。
  冉念烟对适时出现的谢暄十分感谢,谢暄只是道:“我是为了我弟弟,为了不让他一错到底。”
  其实,他只是觉得这样不妥,却无法解释心中的妒意是从何而来,他发现自己不光嫉妒徐夷则,竟也开始嫉妒起谢昀,嫉妒他口中那套“名正言顺”的说辞,可如今见冉念烟十分厌恶他,谢暄便放宽心,仿佛近在眼前的战事也不成问题了。
  明天就是滕王归来的日子,今晚大军已临近居庸关。
  居庸关外是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此时木叶披着黄色,和山上灰黄的粗粝沙石辉映,尽显秋日暮气的苍凉。
  滕王坐在马背上,手持西洋进贡的千里镜,透过那小小的银制长筒,远处落日余晖下的居庸关近在眼前。
  徐衡正策马追来,在他身后停下,这是君臣每日一次的单独会面,徐衡总是独自远远跟在后面,除了滕王最信任的几个亲卫,没人知道他还在人世。
  “徐衡,你来了?”他依旧看着千里镜内的世界,镜片让一切微微变形,有种扭曲的美感,“你来说说,咱们明日进关会顺利吗?”
  徐衡道:“可能会吧,但就算战场不在这里,也会在京城,都是一样的,或早或晚。”
  滕王道:“不一样,或早或晚……早了,这里山川险恶,易守难攻,我们难免全军覆没,罪责在下手的人身上,晚了,我们兵临城下,和城里的人两厢对峙,就算我们胜了,百姓也只记得我们的暴戾。”
  无论怎样都有风险,进退维谷不过如此。
  “可我们还是要回去。”徐衡望着远方京城的方向,说道。
  滕王道:“不回去,还有哪里能容身呢?”
  次日开拔,傍晚在西山扎营,第二日一早才向京城逼近。
  其实昨夜就能入城,可考虑到居庸关宁静如常,战场必然定在了京城,便不再赶路,而是带领士兵养精蓄锐,等待再战,于是从哪道门进城就成了大问题。
  “德胜门。”滕王指着舆图上一座城门的标识,那是京城的正北,“我们在西北是打了胜仗的,从这里进城是堂堂正正的。”
  徐衡忧虑道:“可依臣所见,刘梦梁极有可能在此地设伏。”
  话音还没落,营帐外爆发出惊叫声和哭声,次第传开,两人终于没办法继续交谈。
  “出去看看。”滕王示意徐衡,想了想,自己也起身跟上。
  结果却是他意料之外的,他的父亲,乾宁帝昨日驾崩,消息今日才传到郊外偏远的山中。
  “如此一来,出师更有名!只要我打起彻查大行皇帝死因一事,谁敢说不?”他的言语间只有高兴,并无失去父亲的半分伤感。
  ···
  德胜门内,谢昀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城墙重新修正过,坍塌损坏的部分全部连夜修葺完好,以防被敌人攻击弱点破城而入。城头立满弓箭手,几人中间就有头戴黑巾的小兵看管巨釜中的沸水和投车上的巨石,准备给云梯爬墙的敌人重重一击。
  这都是谢昀在古兵法里看到的手段和阵法,他确信,这里将固若金汤,甚至一想到滕王有可能绕路而行,无缘死在他看守的城门下,是种毕生遗憾。
  可滕王偏偏选了德胜门。
  他的排兵布阵在最开始起了很大效用,但那是兵法上的成文的死规矩,滕王麾下都是身经百战的真正将士,不多久便看穿了禁军的全部手段,甚至可以猜出下一步他们会变换什么阵型,于是几个回合下来,德胜门外死伤无数,谢昀也只能下令暂且关闭城门,以免滕王的人乘胜冲杀进来。
  眼看着滕王的士兵在城外叫阵,数里外都能听见那震耳欲聋的呼喊,谢昀气急不过,便抓过弓箭,独自一人迈上城楼,凌空一箭射去。
  他的箭法并不高明,更不精于瞄准目标,可彼时的恨意支撑起他的弓箭,一箭直直刺入远处观战的滕王,伤口在左胸,很是危险的位置,偏一寸便是脆弱的心脏。
  谢昀觉得,兴许世上真有命中注定一事,就在他沉浸在擒贼擒王的梦中,准备重整锣鼓再次开城迎敌时,他的背后已有一队特别的人慢慢靠近。
  那是京营的将士,因为谢家擅自占领城门,拥兵自重,必须在即日起两日内清撤干净。
  谢昀知道这些人是故意将他引向别的注意点,好让滕王得以顺利进城,可等京营来的使者知道滕王被阻击在城外时,那场惊心布置的杀戮终于要开始了。
  徐夷则坐在执中院,身前是一张古琴,他并不善于弹琴,用冉念烟话说,杀伐气太重,琴音中不见高古,只闻金戈。
  然而此日此时,唯有他指间琤瑽的金戈铁马之音能撑得起京城的满城风雨,连一曲流水的潺潺余音中都弥漫着沉重的杀气。
  一曲终了的同时,夏师宜来报,谢家的禁军已败,京营将士招降了滕王的士兵,他们本来就是京营的一部分,是被徐衡带到西北去的,如今算是回家了。
  “滕王呢?”徐夷则问。
  夏师宜道:“重伤,已请了太医来救治。”
  徐夷则又问:“谢迁和谢昀又如何?”
  夏师宜道:“被生擒,关押在刑部大牢。”
  徐夷则道:“告诉太医,不留滕王的命,他死了,谢迁谢昀自然也要死,我们就不必再动手了。”
  不亲自动手,双手不沾满血腥,便能一下结果两派敌人的性命与前程。
  他唯一遗憾的是谢暄不在其中,看来这个人的确不简单。
  谢家人去楼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谢迁和谢昀被刑部捉拿的消息。
  冉念烟看着烛台上将尽的蜡烛,和跳跃不定的火焰,她在和自己打赌,赌蜡烛熄灭之前,会是谁先来?
  谢暄?谢昀?还是徐夷则?
  她到宁可是徐夷则,她想看到他活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夏师宜是唯一知道冉念烟在哪里的人。
  徐夷则已到了谢家; 不是私自造访,而是奉齐王之命查抄叛贼府邸。
  除了下落不明的谢暄,谢家其余男子都在他的掌控中; 再翻不起波澜,可难就难在谢暄身上; 他才是徐夷则最忌惮的人。
  冉念烟的房门是从外上锁的,夏师宜已派人去寻找钥匙,徐夷则向来不喜欢等待,只见他抽刀,下一瞬; 铜锁断开,门已开启。
  门内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更是他的妻子,虽然在属下面前,他也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去查看。
  冉念烟坐在桌前; 正对着大门,蜡烛已经燃尽了,房中一片昏暗,直到门的方向传来一线光,她眯起眼; 隐约看见那人走来。
  虽然只是朦胧的轮廓,她还是认出了徐夷则。
  她放心地闭上眼,突如其来的阳光还是让她无法忍耐,可既然是他; 她就已经安全了。
  “幸好是你。”她笑道,感觉那人走近了,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稍显冰凉的手,将她带起,“如果是别人,我就回不去了。”
  如果是谢暄,他一定会继续用她做人质,可她还有很多未了的事,尤其担心母亲和外祖母。
  她想回家,唯一能带她回去的只有徐夷则。
  他是她此时唯一的指望。
  “没事了,我们回家。”
  就像看穿了她的心事似的,徐夷则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冉念烟点头嗯了一声,眼睛已适应了光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徐夷则护送出谢府。
  然而一路上没有士兵敢去看他们,士兵们都意识到,随着滕王和谢家两败俱伤,新的时代将开始了。
  齐王作为皇三子,已顺理成章肩负起监国的使命,面对三个幼弟,他并未加以毒害,而是释放了他们的生母,把他们安置在各自生母身边,他的宽容让被囚禁许久的妃嫔心生感激。
  她们都是很单纯的女人,乾宁帝也不会容许身边的女人有野心,面对齐王的善意,她们自然而然与刘梦梁断了联络。而皇贵妃惊闻乾宁帝驾崩,爱子战死,也自经而亡,整座后宫只有她一人真心对待皇帝,却被皇帝亲手关进冷宫,何等悲凉。
  现在,刘梦梁的手中已没有可操控的傀儡,他的帷幕也将落下。
  夏师宜去司礼监看望他,只见刘梦梁坐在杂乱的房中,桌上、地上都是未来得及收拾的公文奏疏,等待他去批红,可他知道,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今日做的再多,明日也是别人的。
  夏师宜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就好像还是以前一样。
  “我输了,我不怪你。”刘梦梁背对他而坐,背影孤寂冷落,“仅仅失去你一个人,我不会一败至此,到底是我轻视了齐王,也轻视了那个徐夷则,让他们背着我做了那么多事,将我赶尽杀绝。”
  夏师宜依旧长跪在地,良久才吐出心中实话。
  “大人,您没有输给任何人,您是输给了道义。”
  何谓道义?
  皇帝无道自然可以由后来人取而代之,可若取代他的,也是无道之人呢?以无道代替无道,必然是自取灭亡。
  “齐王殿下生性宽和,会秉公论断的。”夏师宜试图安慰他,却不知这究竟算不算安慰。
  他毒杀了乾宁帝,单论这宗罪责就可以夷灭九族。
  刘梦梁当然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忽然笑了,叹道:“幸好,幸好,我的家人已经死净了,只剩我一个,死便死了。”
  他的祖上世代忠良,却都因进谏而死于冤狱,而他却是罪有应得,两相比较,死的不冤。
  他毒杀了乾宁帝也算是为父母报仇了吧。
  他的笑意忽而转浓,大声狂笑不止,夏师宜觉得异样,上前查看时,他的嘴角已渗出道道鲜血。
  “大人,您……您吃了那毒、药!”夏师宜失声地道,就像见到自尽的亲人一样慌张狼狈。
  “呵,这是最后的了……”血越渗越多,他张口,牙齿已经染得鲜红,“世上在不会有死于此药的人,我是最后一个……”
  他依然在笑着,他自傲了一生,入宫为奴已经是最大的折辱,怎么甘心再沦为阶下囚?
  忽然,笑声止住,毒性让他失声,更多的血从七窍涌出,他只觉得锥心般的疼,他本不恐惧死亡,极致的痛感却唤回了他求生的本能,他抓住夏师宜的手,这是唯一还可称之为亲人的人,却背叛了他。
  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他第一次领悟到周太医、太子、皇帝,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濒死时的无助,他无声地笑着,他是虽有应得啊。
  血模糊了视线,他终于吐尽了最后一口气。
  夏师宜看着人在自己怀中停止了心跳,乃至慢慢变冷,忽然领悟到,如果不是徐夷则让他迷途知返,刘梦梁现在的样子也将是他的结局。
  他抱着怀中的尸骨,就像抱着冥冥中逃过一劫的自己。
  ···
  得知女儿女婿回来了,徐问彤喜极而泣,第一个去荣寿堂向徐太夫人报喜。
  当此时,徐太夫人正在教训二儿子,徐德跪在堂下一动不敢动,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在自己母亲面前依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造次。
  “母亲,儿子知错了,饶了儿子这次吧!”
  徐问彤一进门就听见二哥声泪俱下地哭泣,不知怎么回事,忙问:“娘,二哥这是做错了什么?”
  徐太夫人面色平静,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面上越是不显山不露水,心里越是决绝,横竖是不会给人留机会了。
  也不怪老太太动怒,徐德竟勾结刘梦梁,说是倘若滕王死在城外,徐德愿意带领镇国公府归顺新皇,如今传出消息,刘梦梁在宫中自尽,齐王正派人清查余党,吓得他赶紧到荣寿堂请罪,让母亲帮着自己在徐夷则面前周旋。
  徐问彤听了也是瞠目结舌,心生厌恶,道:“二哥,夷则可是你的侄儿,大哥的灵柩也在滕王军中,你怎能做出投靠阉人这种无德无行之事,叫徐家的脸面往何处摆?”
  徐德辩称:“我也是为了徐家好,万一将来刘公公……啊不,刘梦梁得了大权,比起脸面,还是性命更重要不是?镇国公府三代家业,不能毁在我手上吧!”
  徐太夫人面不改色,道:“不会毁在你手上,镇国公府和你有什么关系,爵位是衡儿的长子,我们徐家的长孙夷则的,与你何干?”
  本来她还在犹豫,犹豫徐夷则是否有能力掌控徐家的未来,所以简介给了徐德希望,现在看来,年纪大不代表思虑缜密、行事成熟,徐德比起徐夷则,真是弗如远甚。
  徐德顿时如丧考妣,也不求别的了,只求母亲饶命,一定要在徐夷则面前替他美言,不能让他被齐王的人抓走。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徐太夫人不至于狠心告发,便默认答应下来。
  徐夷则已带着冉念烟回执中院更衣完毕,准备拜见徐太夫人。
  徐德闻讯,赶紧告辞,唯恐撞见侄子。
  冉念烟在谢家这段时日,虽不曾受过什么苦,恐惧还是难免的,是以脸上少了些血色,徐夷则特意嘱咐流苏挑选一件衬气色的衣服。
  流苏选了一身嫣红长袄,一条松花色裙子,又在小姐腮上抹了薄薄一层淡红胭脂,不为别的,只为遮住雪白的脸色,让夫人、老太太见了放心。
  徐太夫人见外孙女脸色还好,虽然明显是上了妆的,可是神情平和,并没有受惊吓的征兆,很是高兴,叫她上前来叙话,只字不提在谢家的事,一是怕勾起她的心事,二是徐夷则在场,有些话不好说。
  谢家三公子一直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终于在这件事情上让他们吃了大亏。
  徐夷则看得出祖母的意思,自觉回避,说是去找四叔。
  徐徕因为一直暗中帮扶徐夷则,在立场上更是坚决反对二哥的两面三刀,徐夷则发现他是个值得任用的人,正准备向齐王举荐。
  他有预感,将来齐王定鼎天下之日,也是他功成身退之时,今生和前世不一样,齐王会是个好君主,不需要旁人摄政辅佐,而但凡有主见的君主都明白功臣是双刃剑,能治国便也能乱国。兔死狗烹的前车之鉴尚不算久远,崇明楼中还残存着老镇国公不能安息的冤魂。
  徐夷则向来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他举荐徐徕,也是在为自己留后路。
  他走后,徐太夫人悄声问冉念烟,在谢家可有什么不平常的事。
  冉念烟明白,她这是在问谢昀是否有不轨之举,这也是人之常情,何况她没当着徐夷则的面提出,算是对晚辈的照顾与包容。
  可既然这么问,就是心里有了怀疑,就算否认也不能消除,反而会将怀疑的根更深地扎入对方心底。
  她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徐太夫人早就知道她至今没有与徐夷则圆房,再看她一脸纯良,想必还没经历过那种事,看来谢家的人并未对她无礼。
  徐太夫人松了口气,她不想让自己的外孙女一辈子活在阴影里,当然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最好。
  

  ☆、第一白三十二章

  那日; 冉靖听闻滕王大军即将进城,本是去迎接好友灵柩的,哪成想传来禁军哗变的消息; 更没想到竟以京营投靠齐王,谢家、滕王两败俱伤告终。
  他自认为是滕王门下之臣; 此时该为滕王尽忠,因而下决心不应齐王的宣召,任由大哥三弟如何相劝,也绝不动心。
  冉端还想再劝,却被冉靖提起窃取二房资财的旧事; 彻底将他送去城外田庄料理庶务,也由此提醒三弟,不要在强人所难。
  而令冉靖最不齿的,是徐夷则投靠齐王,并一手操纵了这场战局。
  想起徐夷则昔日沉默寡言; 今日竟一鸣惊人,他着实觉得脊背生寒,能把心机藏得如此深沉,绝不是等闲之辈。
  谁知徐夷则竟亲自来了,不用说; 是为他的新主上当说客。冉靖听到徐夷则的名字就打定主意闭门不见,哪怕他是故人之子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他偏偏抛出了一个冉靖无法拒绝的条件。
  徐衡要见他。
  初听时,冉靖是暴跳如雷的,他父亲已经死了; 还被搬出来当挡箭牌,可静下来再一想,莫非徐衡没死?
  其实他也不相信,战场上的万人敌会轻易死在刺客手里。
  虽已有了准备,第一眼看到徐衡时,心中还是感慨万千,很庆幸他们还都活着,心中松动了,便听得进去话。
  徐夷则将时间留给父亲,他相信只有父亲可以说服冉靖,他要先回徐家,冉念烟还在等着自己。
  回到执中院,便见她坐在树荫下,春碧和溶月在剪花枝,她偶尔指点一两句,更多的时间是低头看手里的书册。
  那是他曾经一笔一划写下的,献给徐衡的种种计策,上面有许多时局的推断,都来源于上一世的经历。
  从中,有心人可以读出他心声与立场。
  冉念烟像是察觉到他站在那里,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这次却没躲避或是移开,而是粲然一笑,晃晃手里的册子。
  春碧和溶月还没发觉多了一个人,依然争吵着究竟该剪哪枝更适合插瓶。
  “和我来。”冉念烟做着口型,无声地和他说话。
  徐夷则会意点头。
  春碧和溶月争不出结果,想找冉念烟评理,再回头,椅子上已经空了。
  “少奶奶呢?”溶月问。
  春碧摇头,“没看见,可能是回房了吧。”
  流苏笑着从回廊走来,笑道:“你们两个没眼力见的,都没看见少爷回来了吗?他们两个早就走了。”
  “走了?去哪了?”溶月不解地道。
  流苏点点她的脑门,直摇头,骂她不开窍,领着春碧窃笑着出院散步去了。
  她们可要走得远远的,给这里留下清静。
  ···
  徐夷则不知冉念烟要自己做什么,随她来到回廊尽头,坐在飞来椅上。
  冉念烟展开那本书册,问他:“这些是你写的?”
  她还不太熟悉他的字迹,可字如其人,又是在书房桌案上发现的,不难想象。
  徐夷则接过书册,嗯了一声,道:“怎么了?”
  冉念烟道:“我扫了一眼,原来你一直效忠大梁,并不是有异心,此前是我误会你了。”
  她以为他上一世是存了心篡位,但看他的苦心,不过是经由另一条道路寻求变法维新。
  正所谓不破不立,只是不巧,他们都在他要破的部分之中,当局者迷,不免有意气纷争。
  如今再想起徐夷则曾说过的,在她死后,他也从未篡位,而是摄理政事,直到新的帝王可以独自撑起一方天地后,才功成身退。
  她本以为是他的妄语,现在想想,可能是自己狭隘了。
  徐夷则不说话,此时说什么都是错的。
  脑中忽然有种念头,使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他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不是她常用的口吻吗?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攻守易势,冉念烟一霎怔忡,随即才想到,这人原来也是会开玩笑的。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肩并肩,虽没什么可说的,却也不好意思先走。
  冉念烟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我记得在慈宁宫中,你想对我说什么话,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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