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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表小姐-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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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扇门他只进过一次,却记得清清楚楚; 朱红的漆、碧绿的瓦,纵横相交的二十五颗门钉; 都是他毕生难忘却又不可触及的。
  他在各房行过晚辈礼,冉靖便安排了客舍让他住下,说是在京求学实属不易,可以在侯府落脚。其实冉明也有过这样的想法,终因不愿打秋风; 被人轻视,而未能成行。
  如今这样的款待,倒让他受宠若惊,心里有了些模糊的猜测——想起冉靖无子,想起近期学子间对冉珩的奚落和嘲讽; 他觉得是自己的时运到了。
  冉靖的意图当然也瞒不过自家兄弟,冉大老爷在乡下田庄,只求自保,冉三老爷却有怨言,又不敢明说; 回去和妻子抱怨:“这么绝我后路的主意,我二哥是想不出的,铁定是冉念烟那丫头。”
  三夫人道:“你还能怎样,冉珩被她摆了一道; 下场你也看见了,再说,你是长辈,真和她计较起来,外人知道肯定嫌你不尊重。”
  冉三爷道:“没道理,我是长辈,她忤逆我,反倒是我的错了?”
  三夫人道:“她向着自己亲爹就算忤逆你了?你和我算什么本事,到外头和人论理,能赢得了,我才算佩服你。”
  冉三爷叹气道:“真是怪了,之前她仗着徐家也就算了,现在仗着谁?那个裴卓的儿子?过几日大理寺就要公布复核当年诛九族一案的结果,能不能平反还是两说呢,看她能神气多久。”
  ···
  冉明刚到侯府,冉靖按照女儿的建议,先待之以礼,并不将任何事情交托与他,观察他每日进学是否有规律,等过了半个月,若真是个有规矩、成方圆的,再将掌管栽花种树这类油水不丰厚,又繁琐磨人耐性的事由委派给他。
  冉靖觉得女儿的建议在理,是因为他也看出来了,新德帝雄心大略,惯于事事亲力亲为,不喜欢任用枭雄做臣子,寻一个务实肯干的人接管冉家,才是未来几十年内的生存之道。
  他白日里命人监视冉明的一举一动,每三五日便借着送账册的由头,派人向女儿汇报,冉念烟听了各处细节,断定冉明倒真是如传闻中一样,是个可信赖的人。
  由此,她的心态也宽和不少。
  因为大理寺复核裴家命案的结果就在这几日了,徐衡动用关系,只要大理寺一有消息,便立刻回徐府报信,听徐夷则说,陈青也借着内务府和宦官交好的便利,在宫中收买了眼线,这样两头封堵,一旦风声传出,徐夷则可在第一时间随机应变。
  此时,徐夷则正在崇德院和徐衡叙话。
  “父亲。”事到如今,他依旧没改变从前的称呼,“这段时间,您太过担忧了,现在一切由大理寺接管,那里有您的旧友,能打点的已经打点过了,太子旧党大多已认罪伏法,朝局看似不利于平反昭雪,可真正能阻碍追查的势力已经不存在了,余下的只要清者自清,不愁再生波澜。”
  徐衡也知道他说的在理,也正是因此,徐夷则本人并不忐忑,起码比他自己要淡然许多。
  可为人父母的,总是关心则乱。
  徐衡道:“你办事总归是妥帖的,我也是人老了,喜欢胡乱操心而已。宫里有消息了吗?慧明禅师回潭柘寺了吗?”
  听了这话,原本神色镇定的徐夷则也微微皱眉,慧明禅师正是如今他唯一担心的。
  他道:“没有消息,可能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能有音信。”
  徐衡点点头,可以理解。
  慧明禅师是株连案中唯一活下来的人,是裴家忠仆以命相抵、裴卓的挚友倾力相助才救下的人、他是裴卓的父亲,是大梁的肱骨之臣,却只能将余生消磨在暮鼓晨钟声中,隐姓埋名。
  陛下将他的安危攥在手中,支持平反的武将们也就有所忌惮了。
  徐衡对徐夷则的态度十分不满意,道:“他到底是你的血亲,不要总是置身事外的模样。你们从未见过面吧,我知道你一直在回避,可等这件事过去,你还是应该认祖归宗的。”
  徐夷则道:“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我若真的对裴家倾注太多情绪,怕是处理不好任何事了。”
  只有理智才能成事,这一点他最清楚,甚至连为裴家昭雪,都是因为徐衡的缘故和母亲的心愿。
  若说他对生父和裴家有何感情,他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
  回到执中院,进门就见冉念烟迎上来。
  自从两人坦诚心事,便不再像从前那样事事算的分明,笔架和流苏也越来越少到正房伺候起居,大多时间都是两人闭门独处。
  徐夷则丝毫不觉得不方便,他到恨不得多和妻子相处,好弥补心中多年的裂隙。
  冉念烟要帮他换下外袍,徐夷则知道,经过方才的谈话,自己的脸色不会太好看,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背过身道:“不必了,我自己来,你若愿意就帮我沏一壶茶吧。”
  冉念烟颔首,见他走进屏风,换下白日的官服,船上家中的简便直裰。
  水是早就烧好了,放置的温热不烫口,也正是沏茶的好温度,不至于把茶叶烫的涩口。
  徐夷则换衣出来,看到的就是妻子沉静的侧颜,她临窗而坐,窗外夕阳的斜晖给她的轮廓渲染上柔和的金色。素手拿着精致的竹节小镊,自瓷罐中稳稳拈起几片松萝茶叶,洒在壶中,倒水、盖沫、封壶,转眼间一杯清茶已递到自己面前。
  他接过茶杯,道了声多谢。
  相敬如宾,却又不显生疏,他的唇角绽开一抹笑痕,暂且不去做自扰的庸人,再看眼前人,也一样带着笑意。
  冉念烟见他喝了茶水,好整以暇道:“喝了我的茶,还不对我说实话?”
  徐夷则险些呛水,抬眼看她。
  真是风水轮流转,高不可攀的冉念烟也有和他开玩笑的一天。
  冉念烟递了帕子过去,徐夷则一边收拾溅出来的茶水,一边道:“就是大理寺的事,和父亲多说了几句。”
  “哦?只是这样?”冉念烟道。
  越是同这个人相处,越发现他只是对外人处处设防,远看深不可测,可真正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他是全然坦诚的。
  就像徐夷则对自己说的那样,在他这里,她不需要伪装,相应的,徐夷则也从不曾在她面前伪装自己。
  徐夷则轻咳一声,道:“喝了你一杯茶水,只回答一个问题。”
  说完,他便笑了,没想到自己也有腆着脸和她耍赖的时候。
  冉念烟却容不得他玩笑,夺过茶杯,道:“原来你就是为了和我讨价还价,看来是我最近太顺你的心意了,叫你以为我已在你的股掌之中,吃定了我,是吗?”
  徐夷则见她还在开玩笑,也不忍心逗她了,赔了个不是,说了慧明禅师的事。
  “原来他是你的祖父……”冉念烟听后怅然若失,随后笑了,“看来老天并非无眼,我就说,不会让你真的孤零零一人的。”
  徐夷则见她笑地真诚,的确是在替他高兴,本不忍让她失望,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道:“裴家的人如何,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也从来不是真的孤身一人,小时有母亲,到大梁后有父亲……”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看着身边因惊讶而双眼圆睁、檀口微启的冉念烟。
  “今后有你,此生足矣。”
  冉念烟半晌才垂下眼,却怎么也抹不平心头的起伏。
  这不是徐夷则第一次表露心迹,而她在接纳他时,也想好了要和他相守终生。
  可之前无论哪一次,都没有今天这番推心置腹来的深刻,她没想过自己在他的生命中,竟是可以和他的生母、养父相提并论的角色。
  她什么话都不必再说,能做的只有将一生抵上。
  “咳……”徐夷则适时地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他自斟自饮,举起空杯对她一笑,“我又喝了你一杯茶水,该怎么偿还?”
  冉念烟像是好生算计了一番,才笑道:“你已经把一辈子赔给我了,足够了。”
  ···
  徐夷则的预料是对的,徐衡得到大理寺的消息,陛下不仅为裴家翻案,恢复了裴氏三代封诰,更将真正通敌的谢家以及涉事党羽交由刑部论罪。
  多年过去,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别人说,自己的挚友并非叛徒,可他选择了沉默,斯人已逝,再多的追赠和悼念都是惘然。
  他主持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裴家死去的百余口人尽数归葬祖坟。
  这件事本来可以由徐夷则主持,但现在只能由他来筹办,因为慧明禅师死了。
  翻案的前天午夜,潭柘寺敲响丧钟,宣告主持方丈慧明禅师圆寂。
  只有徐衡和徐夷则知道这件事多么蹊跷,因为除了皇帝和少数几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慧明禅师和裴家的关系。
  是皇帝杀了他,所谓的遗孤,并未亲历当年的惨剧,留下便留下了,而慧明禅师深知事件始末,这么大的冤案已经给先帝的英名平添污点,倘若慧明禅师透露一点点真相的细节,都是扩大本就显眼的污点。
  案子在明,被天下子民仰望着,皇帝动不了,却可以轻易杀死藏在暗处的慧明禅师,一是消除隐患,二是提醒徐家父子,谁才是九五之尊,手握生杀大权,真想除掉一个人的话,有千万种合情合法的手段。
  徐衡决定还是让徐夷则暂避风头,更何况他的调任令已经下达。
  ···
  “看来去西北的事已成定局了。”
  陈青闻讯,特意从内务府告假,借着清点宫中府库的名义,来到东宫和徐夷则碰头,见面的第一句就开门见山。
  徐夷则道:“早就是定局了,这回只不过是定下了时间。”
  陈青道:“什么时间?”
  徐夷则道:“本月之内,还要等那位和亲的公主。”
  陈青打量着东宫值房内空空如也的四壁,太子死后,这里便被遗忘了,旧日的属官都只是空有名头。
  他道:“还是快些去吧,这里冷清到这个地步,鬼气森森的,再待下去难保不妖邪入体。”
  说完又看了看天色,道:“交班的时辰到了,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吧。”
  前来接替徐夷则的也是将门出身,很是没精打采。
  和徐夷则不同,这些真正忠于太子的人,即便没被划入太子旧党的范畴,仕途上也难有升迁,自然垂头丧气,看徐夷则的眼神也常带着三分嫉恨。
  和陈青一起回到徐家,先到荣寿堂拜见了徐太夫人,说了调职西北一事。
  这件事人尽皆知,徐太夫人自然早就知道了,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徐夷则,从始至终都不能完全理解长子的选择。
  “一会儿也去崇德院和冷翠轩说一声吧。”她道,“也叫她们安心。”
  徐夷则知道徐太夫人指的是嘉德郡主和徐问彤,点头应下,再没什么可说的,反倒是徐太夫人见了陈青,询问了几句徐柔则的近况。
  陈青一提起这个便乐不可支,道:“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和您报喜呢,您就问了起来,我就不挑什么吉日良辰了。”
  徐太夫人是老人家,喜欢听喜事,来了精神,道:“怎么,有什么好事了?”
  陈青未开口,先从怀中拿出一包饴糖来,亲手递上。
  “柔则几日来都不舒服,今早请了郎中,说不是病,是喜脉。”
  他边说边笑,徐太夫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笑起来,抚掌对身边的听泉道:“你听见了吗?”
  听泉道:“老太太没听错,是柔则小姐有喜了。”
  徐太夫人道:“这可是好事,和你岳父岳母说过了吗?”
  陈青有些犹豫地道:“老太太,您也知道我们成亲之时正遇非常之事,很多礼仪从简,岳父岳母并不满意,对我也有些成见。”
  南府一直把陈青趁火打劫娶走了自家小姐当做丑事,对外只说是因为徐丰则的丧事,一切从简,徐太夫人也不太赞同,但也不至于为此厌弃陈青和徐柔则。
  她点头答应做他的说客,又说这可是近日来最大的好事,要通报各房,今晚一起用膳,一时间也顾不上徐夷则这边的烦心事了。
  荣寿堂里一团喜气,徐夷则和陈青告退,陈青只说是去南府,看看岳父岳母,北府这边传开了,南府却一无所知,他的罪过便又大了。
  话虽如此,两人却来到了执中院。
  陈青和冉念烟报了喜讯,冉念烟自然也十分惊喜,可想起前生,陈青和徐柔则的几个孩子都是先天不足,相继夭折,隐隐多了一丝担忧,嘱咐他多请精通妇人千金方的太医随时诊脉,若有需要,她也可托冉家介绍几个、
  陈青笑道:“还是表妹有心,不光顾着高兴,是真为我们着想。”
  徐夷则却道:“你不去南府了?”
  陈青道:“呵呵,刚才在老太太面前就是那么一说,我才不去南府,碰一鼻子灰不提,太抬举他们,他们又当自己是个人物,再借着柔则有孕、需要照顾的名义,过来作威作福,那就苦不堪言了。不如一开始就划清楚河汉界,清清楚楚,谁也别给谁面子。”
  冉念烟道:“你这么想,柔则知道?”
  陈青摇头,道:“不能叫她知道。你设身处地地想想,换做你是柔则,你怎么处理?是继续和南府纠缠不清,还是当断则断,免受其乱?”
  冉念烟明白了陈青的意思,换做是她,一定快刀斩乱麻,选择后者,而过于良善怯懦的徐柔则做不到,纵然心里想着后者,还是会走向前者。
  徐夷则道:“该说的都说了,你可以走了。”
  冉念烟笑了,直到他对陈青的那番假设感到不痛快,让她站在徐柔则的立场上,岂不是教陈青占了两人的便宜?
  陈青还不想走,道:“报喜是顺便,我来是为了和你好好谈谈去西北以后的事,宫里人多耳杂,不方便细说。”
  

  ☆、第一百四十八章

  当晚; 陈青留到天色渐黑才离去。
  他所谓的商议,其实都是没话找话,冉念烟早就看出来了; 这个人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有他在场; 徐夷则也有理由不去荣寿堂用膳。
  冉念烟暗叹,陈青有心了,无声无息解了徐夷则的难堪,这样的朋友一生能有几个?
  第二天,徐柔则找上门来; 一是追问陈青昨日的行踪,是不是真的没去南府报喜,二是和冉念烟辞别。
  冉念烟怕她哭,笑道:“你误会了,还不到我走的时候呢。”
  徐柔则哭丧着脸想了想; 道:“大哥一个人去西北?”
  冉念烟点头道:“是去护送苏勒特勤,等突厥的战事尘埃落定,才好提携带家眷的事吧。”
  徐柔则笑了,道:“这就好,我还以为你也马上跟着动身; 还愁这个孩子生下来,你却无缘看见呢。”
  冉念烟闻言去看向她的腹部,徐柔则正温柔地将手轻抚在上面,像是在保护着其中的小生命。
  冉念烟一时间有些感慨; 道:“日子真快,常常想起小时候的表姐,转眼你都要做娘亲了。”
  徐柔则道:“你不也嫁人了吗,有什么快啊慢啊的,都是顺其自然地过日子。”
  她说这话时愈发捂紧了腹部,笑容恬淡而温暖。
  冉念烟拉着她问道:“最近觉得如何,我听娘说,有了身子的人都会容易疲乏,胃口又不好,还整日恶心,头几个月要瘦一圈儿呢。”
  又看了看徐柔则,道:“表姐倒是没瘦,想必是小外甥懂事。”
  徐柔则笑意更深,道:“你说的叫害喜,并不是人人都有的,有人重,有人轻,可大多数人都有点反应,我本来还奇怪,怎么唯独自己什么征兆都没有,听你这么说,倒是这孩子心疼我,舍不得胡闹了。”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就到冷翠轩见过徐问彤,徐柔则要行礼,徐问彤笑着连声说不敢,亲自扶起她,同她一起去见徐太夫人,还说昨晚徐太夫人难得高兴,就是因为得知了她的喜讯,今日亲自去一趟,老太太定然又要喜上眉梢。
  徐太夫人待徐柔则果然比往日更亲近,拉着她的手,连声说恭喜,又说南北两府的孙辈里,除了徐恒则膝下有一对双生子,再就是徐柔则了。
  “偏我们北府不见好消息,我想这几声婴儿啼哭,想的耳朵都快磨穿了,也不见谁生个小曾孙给我乐乐。”徐太夫人如是说。
  徐问彤见母亲高兴,似乎忘了徐夷则的身世,却还是道:“娘,您这话说的,希则他们还没娶亲呢,上哪儿给您抱孩子来?还指望着您给他们一人择一个宜室宜家的小姐呢。”
  徐太夫人道:“我倒是想,他们爹娘同意我这老婆子插手吗?”
  这是大实话,二夫人曲氏向来喜欢揽权,自己的儿媳妇更不可能由着别人挑选,三夫人何氏是孀妇,族里人管得太多,外人看了倒像是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四房的孩子都还小,远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她看着冉念烟,道:“盈盈,他们都不听我的,就你最听外祖母的话,什么时候也学着柔则,叫我开心一回。”
  这回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在冉念烟身上。
  冉念烟心知这是外祖母的好意,方才母亲只说徐希则尚未成婚,却没说徐夷则,是什么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外祖母用一句话回还了局面,算是对她的支持。
  她笑道:“外祖母,盈盈要孝敬您一辈子,这件事先不急呢。”
  徐太夫人大笑,有了她起头,气氛也活跃了不少。
  徐太夫人张罗着去南府走走,徐柔则不想让陈青阴一套阳一套的事情败露,便称自己有些累了,虽然扫兴,可徐太夫人知道女人怀胎十月的艰辛,也不怪她,让她早些回去休息,又问她:“是坐车来的,还是做轿来的。”
  听徐柔则说是坐四人抬的轿子来的,才安下心来,连声说:“你们年轻人不懂这些,马车颠簸,平日里还受得住,有了身子便要处处小心,往往是细枝末节最要紧。”
  说着,又送了她两个体己的婆子,回去教她将养的常识,等孩子平安降生后再定这两人的去留。
  转眼过了半月,冉明的缜密务实已初步说服了冉靖,他修书告诉女儿,已将年前翻新花园的事交付给他,目前看来办的井井有条,不显生疏,竟不像第一次掌事的样子。
  与此同时,从金陵选来的和亲公主做好了动身的准备,仪仗具备,苏勒特勤不日便要启程返回突厥。
  也到了和徐夷则分别的日子,却没想到他是被急诏宣入军中的,竟来不及和冉念烟话别。
  纵然心有遗憾,但是为了两个人的将来,一切都值得忍受。
  徐问彤怕女儿因此伤心。
  冉念烟虽然看上去一如往常,每日晨起、请安、管家中账务、料理庶务,照样有条不紊,徐问彤还是劝她出去走走。
  冉念烟正好想去探望柳如侬,便从善如流。
  只是徐问彤别有忧虑,她道:“现在柳家败落,有你谢姨坐镇,家里虽不至于没了规矩,可每几天就要出个夹带私逃的家奴,你去那样乱的地方,我真是不放心,不如下帖子请如侬过来吧。”
  又问她:“你堂姐的婚期在即,你怎么不回去看看她?”
  徐问彤还不知女儿和冉念卿之间的龃龉,故而相问。
  冉念烟不想背后道人长短,那毕竟是自己的血亲,一损俱损,传出太多不利于冉念卿的言论,人们也不会高看自己一眼。
  她只推说是冉明在侯府,自己回去就让他不自在了,又把父亲近来交待冉明做的诸多事一一和母亲交待了一遍。
  徐问彤听了频频点头,说自己虽不曾真正持家一日,却也能看出冉明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说的平淡释然,或许也放下了往事,可以坐下来平心静气地看待冉家。
  柳如侬在家中日日陪着母亲料理家事,更要暗中管理在江南的产业,不能被外人发觉,可接了冉念烟的帖子后,还是第一时间来到徐家。
  一是她也很想念这位姐妹,二是徐夷则救出了柳齐,这个人情一生一世也还不起。
  柳如侬也听说了徐夷则随苏勒特勤去西北的事,她不像徐柔则那样急着挽留冉念烟,而是道:“我只希望突厥那边的内乱快些平定,边境安宁了,你也可以去西北了。”
  冉念烟惊讶,刮着她的鼻子道:“你呀,这么巴望着我走?”
  柳如侬道:“你又不是和我过日子,京城虽好,可你恨不得早早去西北和丈夫一家团聚吧?你有这份心愿,自然也是我的心愿,岂能因为舍不得你,就咒你总也去不成西北,等个十年八年,心都死了,命没了半条,才传出捷报,您愿意这样?”
  冉念烟大笑,道:“服了你了!谁说想去西北了,都是你一家之言。”
  柳如侬不和她打趣,叹道:“何况我也要去江南了,反正都留不下,不如各奔各的前程去吧。”
  她语气平常,却字字带出悲凉。
  自从裴家沉冤昭雪后,当年通敌的太子旧党悉数被判死罪,其中也有他的舅舅和父亲。
  可是谢暄等人不在其列,和柳齐一样,事出时他们还是孩童,不可能参与此事。
  然而当年裴家的孩童呢?也是一样的无辜,却又有谁肯网开一面?
  到底是因为太子旧党牵涉极广,法不责众,也只能从轻处决了。
  冉念烟这时也注意到,柳如侬的衣着很是素淡,上袄是本色的麻布裁成,下裙也是很常见的水纹棉布,头发松松挽就,只一个最简单的一窝丝发髻,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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