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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好逑-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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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他身上所有的肉正在一点点从他身上剥离开来似的。
  ……
  一刻钟后。
  书房里的沈伐石一把将台面上所有的东西扫落在地,一双血色全失的唇瑟瑟地发着抖:“什么意思?什么叫‘每一世都活不过二十岁’?”
  眼看着沈伐石的眸色又有变暗的趋势,王传灯及时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总督……总督!你清醒一下!你总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吧?!”
  沈伐石咽下了一口已经弥漫到舌根处的苦腥味儿,但声音里依然含满了压抑着的苦痛和抵触:“……你说。”
  长安坐在不远处,肩膀簌簌发着抖。
  ……子时的钟声响过了,季三昧的十八岁已经到来了,所以他作为当年唯一的知情者,神灵加封的禁言也终于解了开来。
  他终于可以把当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早该知道的人了。
  ……
  自小倾慕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长安,或者说卫汀,现在想来,只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记得很清楚,在他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被人从深约尺厚的雪窝里拉出来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神明。
  那个神明是那样的好看,好看得卫汀在刺骨的冰冷中生出了无限的热意,后背甚至滋滋地冒出热汗来。
  而且他还那么好。
  直至今日,卫汀仍然记得季三昧把自己从雪窝里扒出来时,曾用他同样细嫩的小手护住了他冻得通红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搓了搓,又捏了捏,玩笑道:“哎哟,小家伙长得不错。能卖个好价钱。”
  卫汀被冻得迷迷糊糊,连怕都忘了,只晓得歪头看着季三昧,痴痴地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挂出了一串口水。
  季三昧见状,眉眼微弯,俯下身来刮了刮他的鼻子:“饿了?”
  说罢,他对着卫汀伸出了手来,发丝在冬日的风里飘扬,朴素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像是能发出光来一样。
  他说:“我请你去吃馄饨吧。”
  从此后,卫汀就喜欢吃馄饨了。
  即使兄长多少次告诫他,不要去找那个姓季的,那个姓季的送他回家,绝对只是为了要钱而已,但卫汀却不愿去相信。
  他在心里粉饰着一个名叫季三昧的神明,把他打扮得无坚不摧,完美无瑕,并从此深深地痴恋上了这个完美的形象。
  卫家世代修行土行之术,而卫汀的法力水准一向只能算得上平平无奇,但相较于卫源,他有一个极其突出的本事:抟土造人。
  小的时候,他就爱捏一些泥像,等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之后,他挖空了自己的床铺,里面储存的全都是季三昧的小像。
  他从未见过季三昧这样完美的长相,感觉捏多少都不嫌多。
  后来,季三昧来卫家玩儿,无意中看见了他摆在外头的那些普通泥像,便在私下里找到了他,道:“小阿汀,你手艺这么好,捏个我,怎么样?”
  卫汀当时的心情,怎么形容呢,就像是被朝思暮想、根本不敢染指分毫的神明垂青了,整个人几乎要飘到天上去。
  而季三昧的下一句话,就让他重又堕回了地面。
  他说:“……我晚上想去找沈兄玩儿,可你又知道我那个蠢弟弟,他小孩子心性,不喜欢沈兄。你给我捏个像,化个人形,躺在床上,我就能溜出去找他啦。”
  卫汀的心随着他这句话咔嚓一声裂了,整个腔子都在作痛。
  他第一次的喜欢,第一次的嫉妒,第一次的不甘,都给了季三昧,那个造孽的、温柔的、轻佻的,又闪闪发光的季三昧。
  可是当时的卫汀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泥像,竟然会在不远的将来派上大用场。
  在临亭战况逐渐胶着起来的时候,季三昧又寻上了卫家的门来:“小阿汀,再帮我一个忙吧,给我造个泥巴做的替身。最好是能动的那种。”
  能动的傀儡人需要耗费太多的灵力,但卫汀还是乖乖地先应了一声“好”。
  季三昧不禁好奇:“你不问我做什么用?”
  卫汀想,还能是为了谁呢?
  但他还是听了季三昧的话,温驯地问道:“那……那你要做什么用?”
  “我有个预感。”季三昧搔搔脸侧,“我有可能在烛阴城里呆不久了。”
  这下卫汀是真的诧异了:“为什么?”
  季三昧耸耸肩:“小阿汀没有听说过外面的传言吗?最近城里都在议论我呢。”
  这个卫汀是知道的,但他更加不能理解了:“他们都在说你好。”
  “不敢当。”季三昧乐了,“我可受不起他们这份儿夸。要出事儿的。”
  卫汀问:“什么时候要?”
  “你看着弄吧。”季三昧说,“一定要能动的,尽快。对了,等你做好了,务必把灵核交给我,我来操控它。”
  灵核是抟土成人之术的关键,也是主人操纵土制傀儡的工具。
  卫汀又问:“你要让它去做什么呀?”
  季三昧答得很痛快:“我不日会离开烛阴城,但是我必须得留一个傀儡在烛阴城里。它要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要让所有人都认为它是我。小阿汀,能做到吗?”
  卫汀心有所感:“……你又是去找沈家的三郎君?”
  季三昧抱臂一笑:“嘿嘿。”
  卫汀本该预料到这个结果的,可是他的心里依然难过得要死。
  他怀着一颗混合着痛楚和郁结的心,开始做季三昧要的傀儡。
  或许是因为之前做过几千几百次的缘故,又或许是季三昧的要求格外严格,卫汀这回做得非常用心,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只是囫囵捏个人形,而是从骨骼捏起,再到肌肉,就连每一根血管都细细地勾画了出来。
  做一个季三昧的傀儡,耗费了他整整一个月的时光。
  这既是因为要慢工出细活,也是因为卫汀不想这样早地放季三昧离开烛阴。
  做到最后,人体已成,他握住灵核,催动了它,只见那个他熟悉到骨血里的人站了起来,抖了抖胳膊,负手冲他笑了笑。
  一时间,卫汀的眼睛里腾起了一片细密的雾气。
  他扑上去,踮着脚,丝毫没有犹豫地亲吻了泥塑的嘴唇。
  在亲过之后,他怔忪地站在原地,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哭得很伤心。
  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卫汀那样清醒地认识到,他所迷恋着的,不过是一个在他心里经过千锤百炼和精心雕琢的人偶罢了。
  这个认知让他病倒了。
  他病了三日,在第四天的时候才好转了些。能下床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拖着还在发烧的病体,敲响了季三昧家的门。
  事实证明,他这样紧赶慢赶,是有道理的。
  不过是在两日之后,季三昧便去赴了孙家的宴席。
  在天亮的时候,全城都传开了消息:季家大公子季三昧被云羊妖道暗算,误饮毒酒,中毒身亡。
  身体已经大有好转的卫汀睡不着,早起出门去散步,因此,他是最早听到这个消息的一批人。
  他愣了几瞬,一种极微妙的预感刺激着他,让他快速返回家中,收拾了行李,简单地给兄长留了一封信,在凌晨时分出了东城城门,御剑追去。
  ……他为何会选择东门,原因很简单,因为如果要去临亭,从东侧城门出发最快。
  追了大约十里地,卫汀就看到了季三昧。
  瞧到卫汀,季三昧也不多么吃惊,冲他摊开了手掌,掌心里赫然是已经碎裂了的灵核:“谢啦,小阿汀。还别说,你的东西真管用,在刚刚中毒的时候灵核就有了反应,我就立马把灵核摔碎啦。”
  灵核是供给替身生命的来源,一旦碎裂,在他们那些人看来,“季三昧”也就死了。
  季三昧的夸奖让卫汀羞红了脸,抓着衣角嗫嚅:“季大哥喜欢就好……”
  季三昧揉了揉他的头发,哄道:“乖,别跟着我,快回去。……要是源儿知道我把你拐带跑了,等我回去,他肯定要打死我。”
  “我陪你!”卫汀很坚定地补充,“我陪你一起去临亭!”
  季三昧乐不可支地从腰间抽出他以前用惯了的竹烟枪:“我又不是小孩儿,用不着人陪。”
  为了保证逼真性,他将那柄金玉烟枪留在了那具替身用的尸体上,对此,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反正自己早晚是要回来的,自己既然被孙无量兄弟俩塑造成了“英雄”,那么短时间里,“英雄”的东西是不可能被瓜分掉的,等他回来,再拿回来也不迟。
  卫汀发誓自己一辈子都没鼓起过那么强烈的勇气:“……我就要陪!”
  季三昧有点无奈:“好好好,陪陪陪。”
  卫汀继续论证自己陪伴季三昧的必要性:“季大哥,你的灵根早就伤了,这乱世,你一个人在外头不安全。我……我虽然法力低微,但是我在你身边,也是个保障呀!”
  季三昧苦恼地挠挠头发:“小阿汀,你不知道,我得罪的人太多了,如果现在继续留在烛阴城里,我左右是个死。……不过等沈兄凯旋,我也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你可得在源儿面前讲清楚,不是我拐你出门的啊。”
  卫汀立时间眉开眼笑:“好!”
  季三昧又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呀。”
  卫汀背着手,努力把腰背挺得更直,好让自己看起来可靠些。
  就这样,两个人踏上了前往临亭的路。


第88章 献祭(二)
  ——好歹我也是有些用的。
  在替季三昧清理掉一个个趁火打劫的小妖时; 卫汀有点骄傲地这样想着。
  但凡遇上这种情况; 季三昧总会很给面子地称赞道:“小阿汀真厉害。”他说; “源儿有你这么个弟弟,真是三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卫汀闻言却不太高兴:“……季大哥,你不要赶我走。”
  他听得出来; 季三昧是在隐晦地提醒他,卫源还在家中等他。
  他何尝不想念哥哥,何尝不对哥哥有愧疚感; 但他只是想稍稍任性一下而已; 从小到大,他总要有一件自己真正心甘情愿想去做的事情。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哎呀; 被发现了。”季三昧的眉眼性感又魅惑地眯成了月钩状,笑眼里盛满了一晃一晃的波光; “可是小阿汀的确特别厉害呀,要是我一个人出来; 现在怕是早就被妖精分着吃了。”
  卫汀忍不住问:“季大哥,你离城的时候,真的只打算一个人吗?”
  “本来是想拉着六尘一起去的; ”季三昧揉揉鼻子; “我家小六尘离了哥哥会哭鼻子。可若是我一死,六尘就消失了,孙家绝对会怀疑我还活着,他们一旦仔细检查了我的‘尸体’,你猜猜看; 到时候他们会编排出怎样的懊糟话来污蔑季家?‘假死诈亡’?‘投奔云羊’?‘心怀不轨’?得了吧,我还是挺喜欢‘一川风’弹琴唱歌的小姐姐的,赶明儿还得回来呢,我在这烛阴城里不要做人啦?”
  说这些话的时候,季三昧一派玩笑的口吻,眼角眉梢都勾搭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再说了,伊人为了帮我,做了一段时间我的妻。我走了,六尘又走了,孙家的人心里有火,总得逮个人发出来。……我可不能对不起壮士。”
  “为什么不告诉六尘哥哥呢?告诉他你还活着,不好吗?”
  “……说得容易啊。”季三昧难得地叹了口气,“当时我叫傀儡替我参加宴会,我在家里左右又睡不着,正在沈兄家宅后院那里坐着跟沈兄说说话儿,你给我的灵核就有反应了。……我这时候再回趟家?路上一不小心再碰上一两个熟人,我不就暴露了?”
  说到这儿,季三昧又弯了眼睛,揪了揪卫汀的耳朵,笑嘻嘻的:“幸好,我有小阿汀。”
  即使知道季三昧最擅长的便是这样有意无意地勾引人,卫汀仍然被他哄得很开心。
  可是,越接近临亭,卫汀越感觉到自己的力不从心。
  黄沙散漫,孤村无人,夜色中,两人并行的身影被一轮散发着红光的血月渲染得无比单薄,被胡乱拖至乱葬岗的尸身把黑山染成了红色,孤独的拖尸人一边咳嗽出黄痰,一边把新的死人用席子卷了拖到山上去。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的一个死者,会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哪一个人。
  在战场附近,流窜的妖魔精怪和妖道要猖獗了一倍有余,实力也远超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妖小怪,卫汀打一个,几乎是要豁出命去,更别提还有一批被打红了眼的流民。
  流民们饱受妖物骚扰之苦,在长期的流离中发了狂。他们也养成了一颗冷硬的心和九曲的盘肠,信仰的是胜者为王败者寇,抢劫烧杀,掠夺物产,奸污一切能看的过眼的人,只要这个人身上生了个能供他倾泻欲望的眼儿,他们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季三昧的长相为他惹来了不少麻烦,哪怕用青纱覆面,也总能靠露在外头的一段皮肤,让人对他的姿色产生无限遐想。
  卫汀性格的弱点在这群人身上暴露无遗,他对妖物可以辣手无情,却对这些流民甚是心软,压根下不去手,吓唬跑已经是极限,每次被流民骚扰,卫汀都要花好大的功夫来将他们毫发无损地送走。
  好在季三昧从不会强逼着卫汀做什么。
  每当卫汀满面愧疚地对季三昧道歉,说自己又轻易纵跑了那些流民,季三昧总会说:“小阿汀不愿杀人也不是什么坏事,人烂有天收,他们不过是还没碰到他们的天道而已。”
  第一次听到这样言论的卫汀愣了很久。
  就连一向疼宠自己的兄长都曾为他的妇人之仁教育过他。在卫源看来,轻易纵跑这些害群之马,只会害了更多的人。
  但他又曾告诫过卫汀,万不可用灵力欺凌凡人。
  卫汀还小,又被卫源保护得太好,凭借他单纯的心性,很难在这个矛盾的问题中做出取舍。
  季三昧却独有一份理论,凡事没有什么好坏优劣,我高兴杀便杀,高兴放就放,非要逼得一个心慈的人动手杀人,那和这些垃圾有什么区别。
  但他也说,小阿汀,如果当真有人欺负你,气急了,还手揍人一顿也算不得什么,不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总而言之,你高兴就成。
  从烛阴到临亭,日夜陪在季三昧身边,卫汀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个季三昧渐渐走下了神坛,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却依旧不讨厌,反倒叫他越来越喜欢。
  若说之前他还有心思想关于季三昧的事情,在接近临亭时,一股浓重的阴云便沉甸甸地坠在了他的心头,把季三昧的影像都模糊了几分。
  临亭周围的几个城镇都沦陷了,云羊妖道将临亭围得铁桶般水泄不通,正道修士的鲜血气味从临亭城中传来,铁锈似的血腥气经久不息地在小小的城镇里徘徊。
  一道牢固如铁的封锁线,把卫汀和季三昧隔离在外。
  明明已经能看到临亭城墙角落里矗立的烽火台了,但这两人一个法力低微,一个灵根全毁,想要破开封锁线、接近临亭,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现如今妖道只要遇上正道修士,便是杀无赦,是以二人连城镇也不敢进,只能在镇外的荒山上找了一处山洞安身。
  二人在外围耽搁了一日,又一日,在第三日的时候,前线的探子跑了回来,绕世界地嚷嚷,沈伐石死了,对临亭城的第十三次总攻即将开始。
  出去摘野果充饥的卫汀无意间听到了两个住在附近的山民谈起这事儿,吓得兜起果子就往二人藏身的山洞跑去,将此事告知了季三昧。
  季三昧连着几日不饮不食,脸很明显地凹陷了下去,可一双眼睛仍像是含着一颗闪亮的星子,炽热得教卫汀感到害怕。
  听到这个消息,他却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只是一语不发地坐在原地。
  他推一推季三昧的胳膊:“季大哥,你,你别不说话,我害怕……”
  季三昧答:“你别慌,沈兄没死。我能感觉到。……他们这么嚷嚷,是为了壮士气。看看,他们有多怕沈兄。”
  那语气里不加掩饰的欣赏和眷恋,叫卫汀听得有些鼻酸。
  他问:“那我们要怎么办?”他抱着膝头,“我们回去吧。”
  季三昧闭上眼睛,想了很久,久到卫汀以为他睡着了,那两颗点漆的星子才在他眸中重新闪烁起来:“阿汀,弄一个干净的碗来,可以吗?”
  这对卫汀自然是小菜一碟,他随手一挥,将山洞口处的一堆浮土引起至半空中,双手指尖内合拢起,细微的粒子飞旋着聚拢、凝固,逐渐变成了碗状。
  他还细心地雕了两朵浮凸的花饰上去,随后才将这只精心制作的碗捧着递给了季三昧:“季大哥。”
  “阿汀真能干。”这样说着,季三昧把袖子往上撸了过去,露出了极瘦的尖突肘关节和细白的皮肤。
  在初升的阳光下,他手腕上的青脉格外分明,像是一条条蜿蜒着的小蛇。
  季三昧张口,狠狠咬了下去,对待仇人似的撕咬着自己的手腕,撕咬出了一跳一跳的血浆。
  卫汀大惊失色:“季大哥!!”
  淅淅沥沥的血流进了碗中,才流了小半碗,卫汀就用灵力给他做了止血,心疼得眼圈都红了:“你这是干什么呀!”
  季三昧说:“不干什么。沈兄过不来,我得过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流言变成真的。”
  热血一股股冲进卫汀的脑子中,冲得他头晕眼花:“可是你能做什么呀!”
  “我能做的可多了。”季三昧笑笑,“我要叫个帮手。……我们豳岐独有的帮手。”
  “谁?”
  季三昧摸了摸鼻子,唇角漾起的坏笑十分容易叫人心旌摇荡,仿佛他谈论的并不是生死之事,而是明天要去逛哪间花楼:“我们豳岐有一个世代相传的秘法,可以召唤神明,与神明直接沟通。说白了,就是可以和神谈条件,做交易。”
  卫汀听得迷迷糊糊:“……谈条件?和神明?怎么可能?”
  “我的祖父就做了这个交易。”季三昧说,“他和神连通了,且交易成功。……你应该也听说过,在正道修士的灵力封锁墙立起来后,他突然在一夕间灵力暴涨,登仙而去……也正因为他成功登仙,豳岐才招致了烛阴的举城围剿。”
  卫汀呆愣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这也能换吗???那他,用的什么……”
  季三昧静静道:“……国运。”他竭力把每一个字都咬得分明,“豳岐的国运。”
  老人家数十年修炼,耗心费神,本来求的是道学的“无为”,可在封锁墙竖立起来后,人的心态被摔得四分五裂,沮丧,痛苦,最后转变为严重的失衡。
  ——凭什么我修炼多年,离登仙只差一步,就要被隔绝在那极乐世界之外?
  ——我这些年来辛苦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道家如果想要求个“有为”,就脱离了真正的法旨,更加难以成仙。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甘心自己半生的努力毁于一旦的季子旭季老先生,季三昧的祖父,在豳岐的法殿里绘制了一朵血做的凌霄花。
  他召唤了神,用豳岐的国运,交换了自己那未能突破的临门一脚。
  在他看来,若是将来真的无人可以成仙,正道修士必然要像普通人一样,开疆扩土,来保存自己的实力。豳岐地小域窄,定然也有被其他仙派吞并的一日,不如早些物尽其用。
  但也正是因为他动用了豳岐秘法,才惹起了烛阴的注意,并直接导致了豳岐的覆灭。
  ……多么可怕的因果关系。
  季三昧跪在山洞的冷硬石地上,蘸着自己的血,一笔一画地绘制着那用来交易的阵法:“在我十八岁生辰那日,我带着六尘去给父母上香,碰到了祖父的旧仆,他是知道豳岐秘法的秘密的。……所以他逼问我豳岐秘法在哪里。”
  “他还说,我季家能在烛阴城里重新立稳脚跟,必定是靠着献出了豳岐秘法。”季三昧停下了绘画的指端,跪在地上,神色平静,“我告诉他,那是我用命拼出来的。可他不相信。”
  “后来,他急了,骂我是个怪物,说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我,全都是疯子。我的父亲不会治国,是个废物;我的母亲竟然抱着那样珍贵的宝贝自焚投江,致使宝物失传于世;而我半分不念旧情,不肯告知他豳岐秘法的诀窍。”
  卫汀听得心里发堵:“他怎么能这样?”
  季三昧轻松道:“所以我让六尘揍了他一顿。”
  ……但是当真有那样轻松吗?
  “季三昧是怪物”这句话,谁说都可以,孙无量可以,卫源可以,被他害得灭了国的泷冈当然更可以,但是只有他的家人和沈兄不可以。
  当夜,被这句话压得摇摇欲坠的季三昧将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却阴差阳错地与沈兄行了那欢好之事。
  说话间,阵法已经绘成了一小半,干涸的血被沙地吸收了些许,变成了细腻的赭红色。
  稍微听懂了一点点的卫汀却更急了,他双膝跪在地上,去抹季三昧已经绘下的阵法:“……季大哥!你想想清楚,一个人登仙,就要用一个国家的国运来换,你要救沈伐石,你有什么呀!”
  “我有我自己。”季三昧丝毫不犹豫,“他要什么,尽管拿去。”


第89章 献祭(三)
  卫汀的胸口窒闷:“季大哥!他不值得你……”
  “他值得。”季三昧的眼睛里全是温存的光; “为了他; 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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