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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人物画廊-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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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雾飘飘,阴风惨惨。那壁厢磨刀霍霍,这壁厢枕戈待旦。西门庆手持降魔杵,面目狰狞;潘金莲挥舞双截棍,凶相毕露。降魔杵直指云霄,如毒蛇吐信,探寻幽微;双截棍死缠烂打,像枯藤缠树,以柔克刚。风雷掌,钩镰枪,双管齐下;缠丝手,霹雳腿,左右开弓。男妖精恼羞成怒,捆绑降卒,一心制其死命;女洞主一度昏迷,醒来再战,务必抗击到底;西门庆冲入敌阵,横冲直撞,试图一鼓作气;女娇娘翻来覆去,呼天喊地宁死不做降将。只听的,葡萄架下虎狼吼;但见得,花园上空飞鸟惊;一时间,飞沙走石乾坤暗;只刹那,雨消云去山河清。老夫暗叹:雄兵十万鏖战急,果然一场好厮杀;淫棍本色辉日月,金莲豪情冲九霄!壮哉!
  等到春梅再过来时,战场形势急转直下,潘金莲一方已经溃不成军,成了俘虏。她见妇人两腿拴吊在架上,便说道:“不知你们什么张致!大青天白日里,一时人来撞见,怪模怪样的(经过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春梅也感觉此种形势让人羞愧难堪,由此可见战场的惨烈程度。)。”西门庆问道:“角门子关上了不曾?”春梅道:“我来时扣上了。”西门庆道:“小油嘴,看我投个肉壶,名唤金弹打银鹅,你瞧,若打中一弹,我吃一钟酒。”于是向冰碗内取了枚玉黄李子,向妇人牝中,一连打了三个,皆中花心。又把一个李子放在牝内,不取出来,又不行事(大家要是读过《废都》,对这个场景应该不会陌生,庄之蝶曾对柳月儿做过。这部书处处可见《金瓶梅》、《红楼梦》之魂灵。),急得妇人春心迷乱,只是朦胧星眼,四肢瘫于枕簟之上,口中叫道:“好个作怪的冤家,捉弄奴死了。”莺声颤语。那西门庆叫春梅在旁打着扇,自顾自喝酒,不理她,吃来吃去,仰卧在醉翁椅儿上打睡,就睡着了。春梅见他醉睡,走来摸摸,打雪洞内一溜烟往后边去了。听见有人叫角门,开了门,原来是李瓶儿。
  由着西门庆睡了一个时辰,睁开眼醒来,看见妇人还吊在架上,两只白生生腿儿跷在两边,兴不可遏。因见春梅不在跟前,上马再战,不过这一次出现了意外之事,西门庆使用的一件成人武器出现质量问题,“咔嚓”一声,把个硫黄圈子折在里面。妇人则目瞑气息,微有声嘶,舌尖冰冷。西门庆慌了,急解其缚,向牝中抠出硫黄圈来,折做两截。于是把妇人扶坐,半日,星眸惊闪,苏醒过来。因向西门庆作娇泣声,说道:“我的达达,你今日怎的这般大恶,险不丧了奴的性命!今后再不可这般所为,不是耍处。我如今头目森森然,莫知所之。”西门庆见日色已西,连忙替她披上衣裳。叫了春梅、秋菊来,收拾衾枕,同扶她归房。
  这就是第一段臭名昭著的性描写,笔者本来也想掩耳盗铃,视而不见,跳过不说,害怕涉黄被判三年,据说夫妻在家看成人影片都犯法,然而,如果不把这一回讲解出来,不但是逃避矛盾,而且如何能够看到“一群狠毒人物,一片奸险心肠,一个放浪人家,致使朗朗乾坤变作昏昏世界,所恃者多有几个铜钱耳”这一事实呢?要知道当此之世,甚于“大闹葡萄架”者车载斗量、不计其数,笔者所保留的这些情节,不但完全能够被人接受,而且还是后文议论不可缺少的作料。这不是完全的性事,而是有深刻的社会文化背景(针对“性”这个问题,笔者会统一讲解。)。
  《金瓶梅》如果中规中矩,那么它就是一个符合世俗礼法的乖孩子,也可能使之成为平庸之辈、好好先生。不遭人妒是庸才,这样固然皆大欢喜,然而《金瓶梅》浑身上下却涌动着叛逆血液,它注定要惊世骇俗。如果《金瓶梅》失去了特立独行之处,那么不但人世间少了一面锈迹斑斑可又价值连城的古镜,中国文化也缺少了又一尚能鹤立鸡群、独树一帜的对立面。
  人,哪有完人;金,尚无足赤。思想若总是千篇一律,绝对是任何一个团体的灾难。
  这有可能是矮化女人形象,有可能是作者肮脏的头脑里保存的龌龊与下流,有可能是世俗男人之所以津津乐道于《金瓶梅》能满足其“窥阴癖”的地方,当然,也有可能是某种程度的客观实录。
  大家只想,为什么要发生在潘金莲身上呢?这是问题的关键。
  这里可能有失真之处,然而,暴露,暴露一切黑暗面,正是《金瓶梅》的伟大之处。我们要容忍文学作品的夸张和作者的想象力,也要容忍晶莹剔透的玉石含有让人不无遗憾的瑕疵。
  看大局,观大略。如果对世人世事总是用显微镜来看,恐怕要失于吹毛求疵,当然也可以,前提是您把自己的里里外外先照个透彻。
  我们需要望远镜与显微镜相结合,方能具体而微,又不失于视野广阔。
  希望读者朋友三思!
  后记一六一只绣花鞋
  内容简介:因为一只绣花鞋,成为秋菊被打,小铁棍儿被打,陈敬济得以调情的媒介,并再次牵连出宋惠莲的故事,揭露了西门庆的隐私,带出了吴月娘的抱怨,表现出了潘金莲越来越骄横和变态的心理。
  上一回,西门庆、潘金莲大白天就干体力活儿,潘女士一度休克,可是她以坚忍不拔之忍耐力奋战到底,晚上回来她再次挑衅,重开战端,两人色欲无度,无以复加。第二天早晨起来,她发现少了一只绣花鞋,问春梅,问春梅,春梅说:“昨日我和爹搀扶着娘进来,秋菊抱娘的铺盖来。”妇人叫了秋菊来问。秋菊道:“我昨日没见娘穿着鞋进来。”妇人道:“你看胡说!我没穿鞋进来,莫不我精着脚进来了?”秋菊道:“娘你穿着鞋,怎的屋里没有?”妇人骂道:“贼奴才,还装憨儿!无过只在这屋里,你替我老实寻是的!”这秋菊三间屋里,床上床下,到处寻了一遍,那里讨那只鞋来?妇人道:“端的我这屋里有鬼,摄了我这只鞋去了。连我脚上穿的鞋都不见了,要你这奴才在屋里做甚么!”秋菊道:“倒只怕娘忘记落在花园里,没曾穿进来。”妇人道:“敢是操昏(这话不应该骂秋菊,应该反躬自省,放在自己身上正合适。)了,我鞋穿在脚上没穿在脚上,我不知道?”叫春梅:“你跟着这奴才,往花园里寻去。寻出来便罢,若寻不出来,叫他院子里顶石头跪着。”这春梅真个押着他,花园到处并葡萄架跟前,寻了一遍儿,那里得来?
  两个寻了一遍回来,春梅骂道:“奴才(小鱼吃虾米,虾米啃地皮。她本身也是奴才。),你媒人婆迷了路儿──没的说了,王妈妈卖了磨──推不的了。”秋菊道:“不知什么人偷了娘的这只鞋去了,我没曾见娘穿进屋里去。敢是你昨日开花园门放了那个,拾了娘的这只鞋去了。”被春梅一口稠唾沫啐了去,骂道:“贼见鬼的奴才,又搅缠起我来了!六娘叫门,我不替他开?可可儿的就放进人来了?你抱着娘的铺盖就不经心瞧瞧,还敢说嘴儿!”一面押她到屋里,回妇人说没有鞋。妇人叫揪出她到院子里跪着。秋菊哭丧着脸,说:“等我再往花园里寻一遍,寻不着随娘打罢。”春梅道:“娘休信她。花园里地也扫得干干净净的,就是针也寻出来,哪里讨鞋来?”秋菊道:“等我寻不出来,教娘打就是了。你在旁戳舌儿怎的!”妇人向春梅道:“也罢,你跟着这奴才,看她那里寻去!”
  春梅押着秋菊又返回花园,到花池边,松墙下,仔细搜寻,可是哪里见得着那只绣花鞋?被春梅打了两个耳刮子,就要拉她回去见妇人,秋菊还要到藏春坞里寻找,春梅说那里是西门庆的暖房,潘金莲又没有过去,怎么能有?不过秋菊坚持己见,到了藏春坞,四处查看,还是不见其踪迹,这时她看见了书箱,就过去翻看。春梅道:“这书箱内都是他的拜帖纸,娘的鞋怎的到这里?没的找借口捱工夫儿!翻的他恁乱腾腾的,惹他看见又是一场儿,你这歪刺骨可死的成了。”良久,只见秋菊说:“这不是娘的鞋?刚才就知道调唆打我。”两个人把鞋拿了回去,潘金莲听说是在书箱里找到的,感觉纳闷,把自己的鞋拿出来仔细端详,发现这只鞋和自己的鞋基本相同,只是锁线儿差些,一只是绿纱锁线,一只是翠蓝锁线,不仔细还辨认不出,等着穿在脚上试试,感觉有些紧,这才知道那是宋惠莲的鞋。看出来,惠莲当时还不是夸口,她确实小脚无敌。
  金莲暗想:“不知几时与了贼强人,不敢拿到屋里,悄悄藏放在那里。不想又被奴才翻将出来。”看了一回,说道:“这鞋不是我的。奴才,快与我跪着去!”吩咐春梅:“拿块石头给她顶着。”那秋菊哭起来,说道:“不是娘的鞋,是谁的鞋?我饶替娘寻出鞋来,还要打我;若是再寻不出来,不知还怎的打我哩(可以想见她平时是如何度过的。)!”妇人骂道:“贼奴才,休说嘴!”春梅一面掇了块大石头顶在她头上。妇人又另换了一双鞋穿在脚上,嫌房里热,吩咐春梅把妆台放在玩花楼上,梳头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陈敬济早晨从铺子里进来寻衣服,走到花园角门首。小铁棍儿在那里正玩着,见陈敬济手里拿着一副银网巾圈儿,便问:“姑夫,你拿的什么?与了我耍子罢。”敬济道:“此是人家当的网巾圈儿,来赎,我寻出来与他。”那小猴子笑嘻嘻道:“姑夫,你与了我耍子罢,我换与你件好物件儿。”敬济道:“傻孩子,此是人家当的。你要,我另寻一副儿与你耍子。你有什么好物件,拿来我瞧。”那猴子便向腰里掏出一只红绣花鞋儿与敬济看。敬济便问:“是哪里的?”那猴子笑嘻嘻道:“姑夫,我对你说了罢!我昨日在花园里耍子,看见俺爹吊着俺五娘两只腿儿,在葡萄架儿底下,摇摇摆摆。落后俺爹进去了,我寻俺春梅姑娘要果子吃(春梅看见小铁棍儿了,可她硬是抵赖,说没人进来,只怨秋菊不小心。),在葡萄架底下拾了这只鞋。”敬济接在手里一看:曲似天边新月,红如退瓣莲花,把在掌中,恰刚三寸。就知是金莲脚上之物,便道:“你与了我,明日另寻一对好圈儿与你耍子。”猴子道:“姑夫你休哄我,我明日就问你要哩。”敬济道:“我不哄你。”那猴子一面笑的耍去了。
  这敬济把鞋藏好,自己寻思:“我几次戏她,她口儿且是活,及到中间,又走滚了。不想天假其便,此鞋落在我手里。今日我着实撩逗她一番,不怕她不上帐儿。
  陈敬济袖着鞋,迳往潘金莲房来。转过影壁,只见秋菊跪在院内,便戏道:“小大姐,为什么来?投充了新军,又掇起石头来了?”金莲在楼上听见,便叫春梅问道:“是谁说她掇(念多,用双手拿。)起石头来了?干净这奴才没顶着?”春梅道:“是姑夫来了。秋菊顶着石头哩。”妇人便叫:“陈姐夫,楼上没人,你上来。”这小伙儿打步撩衣上的楼来。只见妇人在楼上,前面开了两扇窗儿,挂着湘帘,在那里临镜梳妆(这种情况之下,本不应该接见外人的,可是在西门府没有森严的礼法,只有靡靡之音疯狂地回荡在西门府的上空。)。这陈敬济走到旁边一个小杌儿坐下,看见妇人黑油般头发,手挽着梳,还拖着地儿,红丝绳儿扎着一窝丝,戴着银丝鬏髻,还垫出一丝香云,鬏髻内安着许多玫瑰花瓣儿,打扮的就是活观音(后来出现一个郑爱香儿,小名叫“郑观音”。不知道为什么要形容这一类的女人用“观音”的名号。)。须臾,妇人梳了头,掇过妆台去,向面盘内洗了手,穿上衣裳,唤春梅拿茶来与姐夫吃。那敬济只是笑,不做声。妇人因问:“姐夫,笑什么?”敬济道:“我笑你管情不见了些什么?”妇人道:“贼短命!我不见了,关你甚事?你怎的晓得?”敬济道:“你看,我好心倒做了驴肝肺,你倒讪起我来。恁说,我去了。”抽身往楼下就走。被妇人一把手拉住,说道:“怪短命,会张致的!来旺儿媳妇子死了,没了想头了,却怎么还认的老娘(又提到了宋惠莲。可见元宵节时惠莲和陈敬济确实挺过火,让潘金莲久久不能释怀。)。”因问:“你猜着我不见了什么物件儿?”这敬济向袖中取出来,提着鞋拽靶儿,笑道:“你看这个是谁的?”妇人道:“好短命,原来是你偷拿了我的鞋去了!教我打着丫头,绕地里寻。”敬济道:“你的东西怎么到得我手里?”妇人道:“我这屋里再有谁来?敢是你贼头鼠脑,偷了我这只鞋去了。”敬济道:“你老人家不害羞。我这两日又不往你屋里来,我怎生偷你的?”妇人道:“好贼短命,等我对你爹说,你倒偷了我鞋,还说我不害羞。”敬济道:“你只好拿爹来唬我罢了。”妇人道:“你好小胆儿!明知道和来旺儿媳妇子七个八个(又一次提到宋惠莲,二人积怨太深。“七个八个”意思是“关系不清不白”,应该是指明知道西门庆和宋惠莲关系不明不白,陈敬济还敢调戏,所以说他胆子大。),你还调戏她,你几时有些忌惮儿的(他后来还有更大胆的事儿,潘女士,你能见识到。)!既不是你偷了我的鞋,这鞋怎落在你手里?趁早实供出来,交还与我鞋,你还便宜。自古‘物见主,必索取’。但道半个不字,教你死在我手里。”敬济道:“你老人家是个女番子,且倒是会放刁。这里无人,咱们好讲:你既要鞋,拿一件物事儿,我换与你,不然天雷也打不出去。”妇人道:“好短命!我的鞋应当还我,教换甚物事儿与你?”敬济笑道:“五娘,你拿你袖的那方汗巾儿赏与儿子,儿子与了你的鞋罢。”妇人道:“我明日另寻一方好汗巾儿,这汗巾儿是你爹成日眼里见过,不好与你的。”敬济道:“我不。别的就与我一百方也不算,我一心只要你老人家这方汗巾儿(这明明就是向西门庆递出了挑战书。)。”妇人笑道:“好个牢成久惯的短命!我也没气力和你两个缠。”于是向袖中取出一方白绫挑线莺莺烧夜香汗巾儿,上面连银三事儿都掠与他(想想第四回时,潘金莲刚和西门庆偷情被王婆抓住后,王婆为了控制二人,让他们交换信物。婆子道:“你们二人出语无凭,要各人留下件表记拿着,才见真情。”西门庆便向头上拔下一根金头簪来,插在妇人云髻上。妇人除下来袖了,恐怕到家武大看见生疑。妇人却不肯拿什么出来,被王婆扯着袖子一掏,掏出一条杭州白绉纱汗巾,掠与西门庆收了。那时的潘金莲尚有羞恶之心,可如今的她变得放浪形骸之外了。)。
  这陈敬济连忙接在手里,与她深深的唱个喏。妇人吩咐:“好生藏着,休教大姐看见,她不是好嘴头子。”敬济道:“我知道。”一面把鞋递与她,如此这般:“是小铁棍儿昨日在花园里拾的,今早拿着问我换网巾圈儿耍子。”如此这般,告诉了一遍。妇人听了,粉面通红,说道:“你看贼小奴才,把我这鞋弄的恁漆黑的!看我教他爹打他不打他(当时女人的鞋与脚是和性密切相关的。她现在才知道保护自己隐私。)。”敬济道:“你弄杀我!打了他不打紧,敢就赖着我身上,是我说的。千万休要说罢。”妇人道:“我饶了小奴才,除非饶了蝎子(就连被蝎子螫了,都可以忍耐,但是不能原谅这个人,形容恨之入骨。她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要下狠手。)。”
  两个正说在热闹处,忽听小厮来安儿来寻:“爹在前厅请姐夫写礼帖儿哩。”妇人连忙撺掇他出去了。她下得楼来,教春梅取板子来,要打秋菊。秋菊不肯躺,说道:“寻将娘的鞋来,娘还要打我!”妇人把陈敬济拿的鞋递与她看,骂道:“贼奴才,你把那个当我的鞋,将这个放在哪里?”秋菊看见,把眼瞪了半日,说道:“可是作怪的勾当,怎生跑出第三只鞋来了?”妇人道:“好大胆奴才!你拿谁的鞋来搪塞我,倒说我是三只脚的蟾(蟾蜍三足。在秋菊眼里这三只鞋没有区别,所以才有此说。)?”不由分说,教春梅拉倒,打了十下。打得秋菊抱股而哭,望着春梅道:“都是你开门,教人进来,收了娘的鞋,这回教娘打我。”春梅骂道:“你收拾娘的铺盖,丢了娘的鞋,娘打了你这几下儿,还敢抱怨人!多亏是一只鞋,若是娘头上的簪环不见了,你也推赖给别人?娘惜情儿,还打的你少。若是我,外边叫个小厮,辣辣地打上她二三十板,看这奴才怎么样的(现在都已经知道情由了,而且是春梅的过错,但是还要打秋菊。天理何在?)!”几句骂得秋菊忍气吞声,不言语了。
  等西门庆忙完了,就来到金莲房中。这金莲千不合万不合,把小铁棍儿拾鞋之事告诉一遍,说道:“都是你这没材料的货平白干的勾当!教贼万杀的小奴才把我的鞋拾了,拿到外头,谁没瞧见?被我知道,要将过来了。你不打他两下,到明日惯了他。”西门庆就不问:“谁告你说来(他的脑袋除了思考酒色财气,根本没有一点儿分析能力。)。”一冲性子走到前边。那小猴儿不知,正在石台基顽耍,被西门庆揪住顶角,拳打脚踢,杀猪也似叫起来,方才住了手。这小猴子躺在地下,死了半日,慌得来昭两口子走来扶救,半日苏醒。见小厮鼻口流血,抱他到房里慢慢问他,方知为拾鞋之事惹起事来。这一丈青气忿忿的走到后边厨下,指东骂西,一顿海骂道:“贼不逢好死的淫妇,王八羔子!我的孩子和你有甚冤仇?他才十一二岁,晓得什么?知道毴(女生殖器之俗称,大家自己去查罢。)也在哪块儿?平白地调唆打他恁一顿,打得鼻口中流血。假若死了,淫妇、王八儿也不好!称不了你甚么愿!”厨房里骂了,到前边又骂,整骂了一二日还不定。因金莲在房中陪西门庆吃酒,还不知。
  在西门府里,奴才没有人权可言,当时社会也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奴才被打被骂,只能吃哑巴亏。比如像小铁棍儿的母亲,尽管心知肚明,知道谗言的来源,可是也毫无办法,没有任何的力量和资源可资利用,唯有自己身上的一件武器,尚可发泄不满。有文化的人,比如屈原,可以创作《离骚》来发泄牢骚,但这些目不识丁、无权无势的奴才怎么办?她只能通过咒骂来解恨。我也在想,中国人之所以发明了这么多种骂法,都是被逼出来的。如果能够像民主社会那样民主公正、言论自由,人是不是能少了很多怨气?谁说中国没有言论自由?只要不攻击政府,在“个人骂架领域”,你完全可以变着花样畅所欲言的,封建政府不会干涉。
  晚夕上床宿歇,西门庆见妇人脚上穿着两只绿绸子睡鞋,大红提根儿,因说道:“啊呀,如何穿这个鞋在脚?怪怪的不好看。”妇人道:“我只一双红睡鞋,倒吃小奴才将一只弄油了,哪里再讨第二双来?”西门庆道:“我的儿,你到明日做一双儿穿在脚上。你不知,我达达一心欢喜穿红鞋儿,看着心里爱(由此可见,他迷恋宋惠莲情有可原。)。”妇人道:“怪奴才!可可儿的想起一件事来,我要说,又忘了。”因令春梅:“你取那只鞋来与他瞧。你认的这鞋是谁的鞋?”西门庆道:“我不知是谁的鞋。”妇人道:“你看他还打张鸡儿(装没事儿人一般。)哩!瞒着我,黄猫黑尾,你干的好茧儿!来旺儿媳妇子的一只臭蹄子,掌上珠也一般,收藏在藏春坞雪洞儿里拜帖匣子内。什么稀罕物件,也不当家化化的!怪不的那贼淫妇死了,堕阿鼻地狱!”又指着秋菊骂道:“这奴才当我的鞋,又翻出来,教我打了几下。”吩咐春梅:“趁早与我掠出去!”春梅把鞋掠在地下,看着秋菊说道:“赏与你穿了罢!”那秋菊拾在手里,说道:“娘这个鞋,只好盛我一个脚指头儿罢了。”妇人骂道:“贼奴才,她是你家主子前世的娘!不然,怎的把她的鞋这等收藏的娇贵?到明日好传代!没廉耻的货!”秋菊拿着鞋就往外走,被妇人又叫回来,吩咐:“取刀来,等我把淫妇剁个几截,掠到茅厕里去!叫贼淫妇阴山背后,永世不得超生(恨甚!毒矣!绣像本批注:写要强妇人的邪心痴妒,入木三分。))!”因向西门庆道:“你看着越心疼,我越发偏剁个样儿你瞧。”西门庆笑道:“怪奴才,丢开手罢了。我哪里有这个心!”妇人道:“你没这个心,你就赌了誓。淫妇死的不知往那去了,你还留着她的鞋做什么?赶早赶晚儿,好思想她。正经我们和你恁一场,你也没恁个心儿,还要人和你一心一计哩!”西门庆笑道:“罢了,怪小淫妇儿,偏有这些儿的!她就在时,也没曾在你跟前行差了礼法。”于是搂过粉项来就亲了个嘴,两个云雨做一处。正是:动人春色娇还媚,惹蝶芳心软又浓。
  有两个女人死后,得到西门庆的所谓挂念,一是宋惠莲,再就是李瓶儿。瓶儿死后,西门庆确实悲痛欲绝,不但绝食,大操大办,又是一口一个“我好仁义的姐姐”,而且让画师给瓶儿写真,有半身像,有全身像,要终其一生保留这两张画像。在丧礼期间,这几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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