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人格--伏尔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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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风俗永远和我们的法律抵触。难道人们只有在英国才敢自由思想？

　　　　噢伦敦！……

　　　　你会扫除引起纠纷的偏见，好似驱逐专制魔王一般。在此大家才无话不谈，无功不赏；没有一种艺术会受轻蔑，没有一项成功不获光荣，……

　　　　要是楼古佛烈生在伦敦：一定也会，在哲人贤士英雄明主之旁有她的墓坟。

　　　　这首诗被认为大不敬。　伏尔泰见风声不对，迅速地逃走了。　他躲避灾祸，但又继续以更大的举动给自己招致新的祸端。１７３４年，伏尔泰旅英三年的成果结晶《哲学通信》在卢昂出版。　这部篇幅不大的著作可称得上近代思想史上一个里程碑。　因为它体现了十八世纪的哲学成就，并为现代思想确定了主要方向。　伏尔泰在书中批判笛卡尔的思辩哲学，以生动而平易的语言向法国人民介绍了牛顿学说和洛克学说，使１７世纪科学与哲学的最新成就为大众所了解。牛顿和洛克在１８世纪的法国能具有无比巨大的感召力，从根本上说应该归功于伏尔泰，而且该首推他的《哲学通信》。他不仅介绍新学说还在书中证明每种宗教信仰都各有缺陷，以打击教会唯我独尊的自鸣得意，宣扬宗教宽容和自然神论。　他描绘了进步的英国的图画，盛赞英国的政治制度，批评法国政府当局，鼓励法国人向英国人学习，用自由与秩序去限制王权，通过自由讨论来决定公共事务，公开以君主立宪和议会民主的自由主义政治思想来向专制王权挑战。书的出版引起轩然大波。　被激怒的法国政府认为全书充满了爆炸性的反政府宣传，断言“这是一只满载强力炸药的游艇，足以构成社会安全的重大危机”。政府立即对《哲学通信》采取行动。５月３日发表了一篇《有国王封印的信》对伏尔泰进行攻击。６月１日，巴黎高等法院把《哲学通信》列为禁书，以“违反宗教、妨害淳良风俗、不敬权威”的罪名下令把书当众焚烧。书商下了巴士底狱，焚书令于１７３４年６月１０日执行，巴黎最高法院同时下令通缉伏尔泰归案。　伏尔泰的安全再次面临威胁。　不过即使没有《哲学通信》事件，他也并不安全，因为他总是遭人陷害和举报。　此前不久，巴黎就盛传伏尔泰的史诗《奥尔良姑娘》影射了什么宫廷丑闻。伏尔泰原来就爱嘲讽，宫廷的丑事也本来就多，无人举报也会对号入座。　为此，司法大臣干脆威吓性地通知他：“如果胆敢把那首诗印出来，定要把他活埋在地牢里。”

　　　　现在再加上高等法院的通缉令，伏尔泰的处境更危险了。　他不愿第三次光顾巴士底狱，更不想被活埋。　他巧妙摆脱跟踪他的警察，逃到洛兰省的边境小城西雷，躲进了情人夏特莱侯爵夫人的古老城堡，开始了他一生中安定而幸福的时期和在哲学、文学、史学、科学上成果丰硕的时期。夏特莱夫人名爱米莉，是国王军队将军夏特莱侯爵的妻子。　这是一位即使在才女辈出的巴黎也少见的非凡女性。　据说她的拉丁文说得像西塞罗似的流利，数学演算可与欧几里得媲美；几何造诣能令阿基米德困惑。　她翻译维吉尔的史诗《埃涅阿斯》，分析莱布尼兹的著作，戏谑地评论牛顿错综复杂的微分学。　但这位同时以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哲学家和伏尔泰的情侣留名后世的女性的最大科学贡献，是以传播牛顿的数学理论和物理学理论以及莱布尼兹的认识论丰富了法国的科学与学术。　她后来翻译、由伏尔泰作序出版的牛顿著作《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至今仍是该书唯一的法译本。１７３３年，２７岁的夏特莱夫人与３９岁的伏尔泰相识。　其时，伏尔泰正作为一个政治嫌疑犯而东躲西藏，但他的才智和文学天才已使他成为他的时代的象征。　人们狂热地崇拜这位逃亡者。让利斯伯爵夫人这样描绘人们崇拜伏尔泰的情状：“在那个遥远的时代里，年轻妇女们见到伏尔泰就顶礼膜拜，已成一种时尚。　就连轻浮饶舌的人也以能背诵这位诗人的作品为荣。”

　　　　不过，经常受到狂热吹捧的伏尔泰并不轻信那些虔诚表示。就像他以不受骗的眼光去看待别的一切事物一样，对女人的殷勤和众人的恭维也抱以思想家的怀疑态度。　但他却被爱米莉的真情与博学多才征服了。１７３３年的一天，妩媚动人又才华横溢的爱米莉径直走进他的住处，从容地向他跑去，投入他的怀抱。　两人志趣相投、学术见解相契，谈起牛顿和洛克就没完没了，于是，学术与情感交融在一起。１７３４年，当伏尔泰被警察追捕时，侯爵夫人向他发出了邀请。　伏尔泰在她的城堡住下了。　好客而宽宏的侯爵先生知趣地避开（据说也是为了他们之间达成的某种交易和默契而表现如此大度），让这对情侣单独生活在这座美丽的城堡中。这对奇特的恋人在白天互不见面，一个赋诗、写剧本，另一个演算三角、做实验；一个写历史，一个注释牛顿理论；当伏尔泰写《梅罗普》、《回头的浪子》、《穆罕默德》等剧本时，爱米莉在潜心钻研高等数学和哲学尖端问题，还半夜起来用望远镜观察银河星座的部位。　晚上，两人一起整夜地讨论一些高深莫测的难题：既然上帝是永恒的，为什么那么晚才创造出人类？火是什么？是一种物质还是物质的成分，或是一种物质存在状态？当伏尔泰写悲剧台词写累了，爱米莉也累了时，他教她英文和意大利文。　或者两人一起翻译塔索、蒲柏和莎士比亚的作品。身体孱弱的巨人伏尔泰的精力一点不比身材高大的爱米莉差。　他对一切都感兴趣，雄心勃勃地宣布：“我爱所有的九个缪斯女神，并尽力在每一位女神那里取得成功。”

　　　　他躲在这里不停地写作，用他包括历史、哲学、悲剧、喜剧、哲理小说和讽刺诗在内的惹事生非的作品一次又一次地掀起风暴，但又不甘寂寞地照样去争取官方的荣誉。　他竞选法兰西学院学士，但是屡选屡败。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是没有理由感到意外的。　不过，后来一半是靠了爱米莉的活动，一半也是法兰西学院无法再回避伏尔泰的成就和声望。他在５２岁时终于如愿以偿，而且晚年还当选为法兰西学院院长。　不过这些又是后话了。１７３８年，他与爱米莉互相瞒着去应征法国科学院题为“关于火的性质”的有奖征文。　他写了《关于火的本原的实验》，爱米莉写了《论火的性质和传播》。科学家们高度赞扬了伏尔泰的科学研究成果，授给他奖状以示鼓励，但又暗示他在精确科学方面不是“伏尔泰”，因而奖金另给了瑞士的伟大数学家、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列昂纳尔德。　欧拉。　爱米莉的论文科学价值高于伏尔泰，由科学院出资在１７４４年发表。伏尔泰在城堡成果丰硕、生活充实。　这一时期，他最重要的著作有：哲学和科学专著《形而上学论》、《牛顿哲学原理》；戏剧《恺撒之死》、《穆罕默德》、《浪荡子》、《梅罗普》；哲理诗《摩登人物》、《论人类》和哲理小说《查第格》等。　这些不同形式的作品补充、完善了伏尔泰流亡英国时确立的怀疑论哲学思想、君主立宪和自由主义的政治主张和宗教上的自然神论。　在从事巨大而紧张的写作之余，排演他的悲剧和喜剧是主要的娱乐。　他常把一、二十页手稿分配给众人，强迫大家都担任剧中角色，使得每个人不得不一目十行地往下念。　曾在古堡小住作客的德。　葛拉斐尼夫人曾计算过，在２４小时内，他们排演了三十三场戏。　末了，还嫌“时间真短”。

　　　　与爱米莉讨论、争吵、讲和……也是他丰富的生活内容中相当精彩的部分。　据人说，这位热血沸腾的作家一辈子都是在瑟瑟发抖中度过的。　他只有在鸭绒被里才不感到冷，即使夏天也要围炉取火。　难怪他在圣路易中学时要把院子里的冰放到圣水缸去骗得教士提前生火。　他怕冷不爱换衣服，为此，常起争端。　据德。　葛拉斐尼夫人说，伏尔泰在古堡每天至少要烧六捆柴，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到冷，总是不想换衣服。　她在通信中描述他和爱米莉的生活：“夫人是专制的，伏尔泰是爱反抗的。　要说关于衣服吧，她要他更换，他推说要受凉。　她坚持着。　于是争吵起来。　伏尔泰走了，叫仆役进来通知说他腹痛。　这便是他们古怪的把戏。”重新讲和后，又用英语互相安慰。　伏尔泰和爱米莉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不过，这位隐士对自己到处受到迷人的女人们热烈欢迎和拼命追求并不是毫不动心。　他有时也想摆脱专制而爱谈玄的爱米莉，去和别的漂亮女人相处。　这些女人什么都谈，就是不谈代数、不谈微积分，也不谈上帝是否存在。　爱米莉也不想成天跟伏尔泰的哲学和悲剧打交道，更不满足于跟她亲爱的、病病恹恹的伏尔泰之间的精神恋爱。在她年近４０岁时，她和伏尔泰曾到西雷附近的都城吕纳维尔堡作客。在这期间，对一个比她小１０岁的沙龙诗人、洛林贵族弗朗索瓦。　德。　圣朗贝尔侯爵“发生兴趣”。不慎，被伏尔泰发现。　虽然伏尔泰常把专制的爱米莉说成钉在他脚跟的魔鬼，但却绝不能容忍其他男人染指他的“魔鬼”。他怒气冲冲，像车夫一样骂着粗话扑向德。　圣朗贝尔。　词屈理亏的圣朗贝尔落荒而逃。　但是第二天两个情敌就讲和了，此后一直相处甚好。　爱米莉在４３岁时发现自己要做母亲了。１７４９年９月４日，孩子在吕纳维尔堡诞生。　伏尔泰承担起把这件事通知爱米莉、德。　圣朗贝尔和他自己的诸亲友的任务，他用惯常的开玩笑的方式去完成这个微妙使命。在致达尔让松侯爵的信中他诙谐地说：“先生，夏特莱夫人通知您，昨晚，她在写字台前抄录牛顿的公式时微感不适，待女仆上前时已生下一个女孩。　人们把这女孩放到一本四开本的几何书上了。而我，生产《卡蒂利娜》这部悲剧要比这位幸福的母亲困难百倍……”

　　　　但六天后，爱米莉死于产褥热病。　惯于泪中含笑的伏尔泰在这个打击面前怎么也笑不出声了。这位在１５年中成为他赖以生存的重要支柱，又对他的学术思想有深刻影响的女性突然逝去，使他万念俱灰，热泪纵横。　他哀伤地对泣不成声的圣朗贝尔说：“啊，朋友，是你害死了她。”

　　　　若干年后，一位导游指着吕纳维尔堡面前的几级台阶说，１７４９年夏日的一个早晨，他的祖父——一个当时１０岁的孩子曾看见伏尔泰坐在这台阶上，双肘支在膝盖上，手捂额头，非恸不已。１５年安宁而幸福的生活随着爱米莉的逝去结束了。西雷的城堡处处使他睹物思人，伤感万分，无法进行浩繁而艰巨的工作。已经５５岁，自感老迈体衰行将就木的伏尔泰不得不重返巴黎，回到动荡与漂泊之中。


　　　　无冕之王

　　　　世界上的一切奇迹，一切美都只不过是第一个推动力产生的结果。——拉吉舍夫

　　　　经历了痛失密友的悲伤，伏尔泰的身体更加孱弱，可是精力却毫不见衰减。他拼命消耗藏在自己瘦小身躯里的精力。每天工作达２０小时。除了埋头创作，也以舌枪笔剑参加当代的重大论战，介入更加广泛的活动。　而现在，他那更丰富的人生体验、更睿智的头脑和更锋利的武器已经使他锐不可当，威力无比。　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期开始了。

　　　　一、启蒙泰斗

　　　　大概是因为法国人天性敏感、酷爱自由但又屡屡饱受专制压迫之苦，法国向来就是一个政治意识极强的民族。对此，跑易十四的老师和首相、意大利人马萨林初到法国时就感觉到了。　据说，他曾戏谑而又不无根据地说：法国人之热衷于政治，以至于连高级妓女上床之前也要跟男人先谈一会儿政治。现在这一个世纪的统治者路易十五是个极其平庸的人物。他模仿他的曾祖的雄心，但懒惰而缺乏自信，热衷于世俗之好且迷恋女色。　他无法调节各部大臣的工作，政府蜕化成玩弄阴谋的廷臣和谄媚者的帮派。　他独居深宫，与相继受宠的情妇们厮混，他的好恶也轮番被这些女人所支配，使法国不是被拖入毫无结果的战争就是陷入对法国不利的结盟。　他用阴谋手段处理国际事务，１７４８年前后建立了秘密外交网，向欧洲各主要首都派去谍报员，但大臣们对这秘密全然不知，致使外交政策陷入混乱和挫折。　军事上也不断受挫，法国许多省份因为战争而被毁坏，成千上万人民被杀害。　法国宫廷的淫乱和胡作非为又使法国以至欧洲的公众生活被阴谋淫荡和欺诈所玷污。对内压迫和盘剥也更加剧。从１７１５年路易十五即位到他死后至１７８９年，直接税增加了７４％，间接税竟增加了两倍左右。　所有这一切都决定了路易十五时期的统治特色是国王在道义和政治上的权威日益衰落，政府力量日益虚弱。处于衰势的衰弱者往往也是残酷而好报复的。　施以暴政，掀起一阵又一阵的迫害浪潮也就成为人民、特别是其中有独立思想的人要领受的家常便饭。　这种黑暗的社会、政治状况到１７５０年，也就是路易十五统治中期已是无可救药。　这样，从１７５０年到革命爆发之前，法国对社会和政治问题的讨论比起过去更像是着了迷。　整个学术界和文学界的每一个分支都在致力于讨论这些问题。就是在这个时期，出现了一批杰出人物。　他们寻求以普遍有效的标准来取代君主反复无常的意志和天主宗教的专横，希望以对世界的明晰而合理的认识来反对各种迷信、偏见。　他们坚定地相信人类理性的卓越和有效，相信理性既提供了评判人的行为和社会制度的标准，也是战胜各种迷狂和愚昧的最有力武器。　他们献身于科学、自由和人道主义，率先以个人理性来突破保守的传统主义、专制主义和僧侣主义，在包括文学、哲学、史学……等人文学科的一切领域除旧布新，伸张人类理性和正义。　他们就是后世称之为启蒙思想家的１８世纪伟人。由他们来进行的这场思想运动也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启蒙运动。　不过，启蒙运动其实并不限于１８世纪。　这是任何一个要抛弃专制的国家在思想文化发展中的一个必经阶段，但是又只有１８世纪才堪称为启蒙时代。　这首先因为，只有在这个世纪，由于法国出现了伏尔泰、卢梭、狄德罗、达朗贝尔、孟德斯鸠、杜尔哥、爱尔维修、霍尔巴赫等以及在德国出现了莱辛、赫尔德、康德等一大批启蒙思想家，而且在法国又因为自《哲学通信》事件开始的迫害浪潮把伏尔泰、卢梭、狄德罗……这些在宗教、哲学上见解各异的人造就成了一个启蒙派，他们和德国的启蒙学者一起使整个１８世纪都置于了他们的精神影响之下。更重要的是，由于这批思想家，人类在这个世纪破天荒地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是一个新时代。　康德对这个新时代的特点和启蒙运动本身作了一个最贴切的描述：“启蒙运动——这是人摆脱自己的未成年状态的出路，而人是由于自己的过错而处于这种状态中的。　人处于未成年不在于悟性的虚弱，而在于若无他人指导便不能运用自己的理智。缺乏运用理智的决心和勇气，那就是未成年状态。而‘敢于认识’！勇敢地运用你自己的悟性！——这就是启蒙运动的座右铭。“在造就这个新时代上，伏尔泰是最起劲、最活跃、最有影响的人物，并且由于他的思维触角无所不至而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作为启蒙运动座右铭的”敢于认识“。

　　　　此外，他还是唯一一个其启蒙活动贯通了这整个世纪的人物。启蒙运动的全盛时期大约从１８世纪４０年代到８０年代。但早在１８世纪初叶，刚２０岁上下的伏尔泰就以反政府反教会的讽刺诗揭开了这场思想文化运动的序幕；他在２０岁第一次隐居期间开始着手，２３岁在巴士底狱写成的第一部悲剧《俄狄浦斯》就借主人公之口喊出：“我们的祭司……的力量是建立在我们的愚昧无知上”，向他终生痛恨的愚昧和只有巩固这愚昧、依赖这愚昧才得以肆虐的教权主义宣战。　而那些大约在１７４０年前后开始崭露头角并成为启蒙运动健将的思想家则都是伏尔泰的后辈，而且都受过他的著作的哺养。　后来将成为他最主要论敌、又被后世与他并称为启蒙运动两大巨擘的卢梭便是其中之一。据卢梭晚年在《忏悔录》记叙，当他２０多岁、尚未步入文坛时，《哲学通信》已出版了。　那时年龄不到４０岁的作者正以这部书和他的所有书信、文章而享誉全欧。　卢梭说：“我们把伏尔泰所写的文章都读了，一篇也没有漏掉。　……过了不久，他的《哲学通信》出版了。　虽然这并不是他最好的著作，然而正是这些书信有力地吸引我去探求知识，这种新产生的兴趣，从此就一直没有熄灭。”至于对狄德罗这位未来的百科全书派领袖来说，看到《哲学通信》的那一天是他一生中决定性的一天。　法国传记作家安德烈。　比利在《狄德罗传》中饶有趣味地记叙了那一天。　当时，狄德罗正处在恋爱季节。他大老远跑到奥古斯特码头街书店，是为了看望书商的女儿巴布蒂小姐。　但当他的手翻到《哲学通信》时，立即沉醉在书中，巴布蒂小姐迷人的双眸从他眼中消失了。　他放下书后沿着河大步向前走去，眼睛完全被那本书引起的激情蒙蔽而什么也看不见。一路上不断撞着行人、碰翻鸡笼，根本听不见妇女的咒骂。　书中描绘的那个自由的民族豪放、理智，摆脱了狂热、愚昧和迷信；而可怜的法国人民可耻地受贵族、国王压迫，受教士愚弄，在种种迷信中挣扎；放纵的巴黎则在落后、淫荡的风气中沉沦。　狄德罗从书中隐约看到一个伟大任务：改造祖国的灵魂，引进新的道德观。　这个伟人终身的奋斗目标就此确立了。《百科全书》的副主编达朗贝尔在１７４４年自己才２７岁时就给伏尔泰写信，尊他为“领导文学的导师”。

　　　　以后他们一直保持了频繁的通信。在《百科全书》最困难的时刻，伏尔泰全力支持了狄德罗和达朗贝尔的事业。伏尔泰不仅以早年的著作激发和滋养了晚一辈启蒙思想家，而且后来又与他们一起并肩从事启蒙活动。　他给自己和其他学者确立的启蒙任务在他的《巴比伦公主》中有一个极为明晰又极具代表性的表述。　这就是他通过小说主人公之口说的：“要有许多才智之士，才能逐步拨开那些长年笼罩大地的黑暗云雾。　在野蛮的国度，总得有些英勇的人物，既有力量又有坚强的意志，才能使人们除去野蛮性。”也就是说，与愚昧、迷信、压制、迫害作斗争，给人民打开观看自己本性和世界本性的眼睛，改造人性改造社会，是他们要完成的启蒙任务。伏尔泰一生从未松懈过这项工作。从２０来岁起就以各种形式的大量著作向迷信、成规、教条、权威掷出一发发炸弹，以怀疑和嘲讽去动摇人们心目中的神圣事物。　这些神圣事物在理性尺度下变得可疑，在讥笑声中又失去了过去值得尊崇的面目。　爱米莉去世后，已经进入老年的伏尔泰随时受着病痛折磨：牙齿脱落、两眼发花、耳朵发聋、经常发烧，有时腹痛得打滚。他卧病在床时写诗，身体稍好时研究学术、写悲剧、小说、政论文。　他的一些史学巨著，一大批已经炉火纯青的哲理小说，还有他最重要的哲学著作如《哲学辞典》等等，都是这一时期写的。　这些作品犹如更加锋利的投枪匕首直指专制和愚昧。　其中，学术著作治学谨严，使这个世纪后期的学风为之一变，在学术研究上也开了启蒙新风。同时代的人公认这位世纪老人为启蒙泰斗，对此，伏尔泰当之无愧。　然而他之为启蒙泰斗还不只因为他的写作，还在于他晚年直接参与了大量社会斗争，又为实现他的社会政治理想四处奔波。

　　　　二、加盟百科全书

　　　　我同那些希腊老哲学家一样，垂暮之年因为想到将被人取代而欣慰，我乐于看见年轻人超过自己。——伏尔泰

　　　　伏尔泰一生都大为恼火的是，大多数人浪费了上帝赐予的最宝贵的智慧之光——理性，只要有吃有喝有栖身之所就拒绝思考。　他痛恨形形色色的愚蠢。　他把自己的大部分愤怒都发泄在愚昧这个“邪恶的敌人”身上，更发泄在所有试图巩固愚昧的人和事上。　他不断威胁着要摧毁它们。　当他以悲剧、喜剧、讽刺诗、小说、书信同愚昧的斗争鏖战之时，他的晚辈，另一批愚昧的强大敌人在１８世纪中叶崛起了；他在单枪匹马地到处发动反愚昧的“战争”时，后辈巨人已在一项反愚昧的伟大工程下聚集成派。　这项伟大工程就是由后起的伟大哲学家狄德罗主持编纂的《百科全书》，在这面旗帜下聚集而成的启蒙派就是百科全书派。

　　　　《百科全书》掀起的浪潮

　　　　１７４６年，３３岁的狄德罗已经因为发表无情攻击基督教的处女作《哲学思想录》而蜚声文坛。　书很快就被高等法院下令禁止并模拟焚烧。１７４９年，他又发表了被认为是公开宣扬无神论的著作《供明眼人读的盲人书简》。

　　　　不幸的故事总是反复上演。　如果说头一本书的发表已使卫道士们焦虑不安地在注视这位年轻哲学家的理性干预，第二次，他就在劫难逃了。他被卫道士们“以国王的名义”关进监狱，步了伏尔泰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