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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算-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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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楼?”我一走神,感觉听糊涂了,连忙道:“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跳楼啊?”
  “我打个比方,假如今天你想吃美国牌子冰淇淋,但爸爸兜里没钱,只能给你买国产的。你吃的很不开心,于是你爹我受了刺激,发奋图强二十年,终于成了上市公司董事长,把那间美国冰淇淋厂给买了下来,还在包装上打上‘梁浩晖牌冰淇淋’七个大字,你开心吗?”
  “那我当然开心啊,简直要开心死了啊!”我道。
  我爹白了我一眼,道:“紧接着,你成了冰淇淋厂的继承人,可因为经营不善,冰淇淋厂即将破产倒闭,张三作为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想要全资收购你的冰淇淋厂,但条件是把冰淇淋的名字改成‘张三牌冰淇淋’以并入张三资本旗下,你开心吗?”
  我思考了一阵,道:“假如我爸要开冰淇淋厂,他的宗旨一定是为了让小朋友们吃上世界上最好吃的冰淇淋。若因我的经营不善导致冰淇淋厂倒闭,员工失业,责任在我,此时有人愿意收购冰淇淋厂,继续生产更好吃的冰淇淋,让员工们继续持有工作,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唉!”我爸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为什么你秉乾叔能做集团老总,而你爹我只能开行会的原因,我输就输在太讲义气,连带着你也爱讲义气,江湖气太重,少了点算计和坚持。”
  “妈妈的!”我也跟着骂了一句,道,“对啊,我也不想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新更送上 下一次更新周一早上9点

☆、赑屃

  往常梁家的年夜饭都是秉乾叔做东,招呼一屋子远道而来的表亲、堂亲,开十来桌的酒席,从白日一直吃到夜里。今年皓晖同志说要在老宅办,热热闹闹庆祝一次,除除晦气。我爸做东,苦了我跟邓阿姨。原本霁哥说要来搭把手,帮我洗洗土豆、切切菜之类的,结果我从小年夜盼到大年三十,愣是没见着他人影,忒不靠谱了。我跟邓阿姨花了三天时间买菜,又花了一天时间洗菜、切菜。一缸鱼虾生鲜都得拿干净的盆碗伺候好了,唯恐落锅时不新鲜,这光换水就换得我够呛。好不容易熬到除夕,宾客们来了老宅,大多朝厨房的窗口望我一眼,夸几句皓晖家的女儿真贤惠、老宅真气派,就转身嗑瓜子喝糖茶去了,没人惦记着搭把手这件事。
  “叫几个厨子来做几桌年菜又不是什么难事,哪怕请几个钟点工都行啊!”我将一堆白菜倒进滋热了油的炝锅里,翻炒了几下,恨恨道,“结果我爹非说过年请不到人,就是想累死我。”
  邓阿姨在一旁哈哈大笑,道:“这上上下下都知道小倒爷对吃有研究,随手炒的几碗菜能够上中南海的大厨,不在这时候剥削你,啥时候剥削呀?该累,该累。”
  “妈妈的!”我骂了句,继续道,“随手炒几个菜当然容易,可我今天一人要烧九桌、一桌十二道,整整一百零八道菜,都跟水浒里的绿林好汉一样多了。”
  “你瞧,你把虾全倒进去煮熟了,盛出来撒上葱花,分装九盘,就是一道菜。”邓阿姨宽慰我道,“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中南海的厨子给领导人做饭,还享受□□特殊津贴呢,我有吗?”我喋喋不休。
  “津贴确实没有,但是我可以帮忙。”一记陌生的男声落入我的耳帘。我回头,望见一副黑框眼镜和一张格外白净的脸。
  “姑爷你怎么来了。”邓阿姨赶紧擦了擦手,招呼道:“小倒爷,这是小樱的老公郑瀚,你堂姐夫。你俩都不常见,肯定不认识。”
  “姐夫!”我赶忙喊了一声,哭惨道:“救命啊!”
  姐夫微笑着将外套脱了,随意置在一旁,卷起袖口,帮忙切土豆丝。看他拿菜刀的姿势,应该是经常下厨。姐夫话不多,干活仔细,再难处理的食材到了他手里都被整理得服服帖帖。早前,我对姐夫郑瀚一直好奇得紧,听闻是荥阳郑氏的后裔,是个学神,包揽各类考试第一名,国际物理竞赛金牌,出过车祸,搞过发电厂,爬过火箭发射架。今日一见,不由得羡煞堂姐,不知道她上哪儿淘来这么个妙人,斯斯文文的,又不显得娘,还很有点魄力的样子。
  “砚儿,听你姐说你不常在家啊,都在干嘛呢?”姐夫道。
  我的妈,姐夫一声‘砚儿’叫得我心尖一颤,老脸红了大半。
  “在历劫。”我瓮声瓮气道。
  “什么?”姐夫嘴角一划,笑得无声。
  “真的是在历劫。”我真诚地道。
  “阿樱一直说你神神乎乎的,说出来的话不能全信,看来是真的。”姐夫将手里的白菜切得整整齐齐的,摆在砧板上。 
  “姐夫,听说你爬过火箭发射塔架是真的吗?”我道。
  “真的。”姐夫低头切菜,落日余晖顺着窗户倾泻进来,照亮了他半边的脸,“我当时的科研任务跟火箭中装置的卫星有关,发射时,其他科研人员都先走了,但是我必须在火箭点火发射前确认好所有的开关,签字画押后才能离开。撤离塔架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塔架的旋梯窄,层数高,不能有闪失。我当时所在的平台大约有20层楼那么高,必须在15分钟内撤离,跑进防空洞,才算安全。”
  “那确实危险。”我颔首,继续道,“听说你父母也从事着危险工作,好像是潜艇工程师?”
  “嗯。”郑瀚点点头,道,“他们常年呆在海底,不怎么管我。我一直到高中填志愿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具体的工作是什么,因为能加分。”
  “是该加分,都是为国家做贡献啊。”我由衷道。
  “也就那样吧,哈哈哈,没那么夸张。”姐夫其实也是个闷骚,多聊几句,逐渐就抹开了。我跟他胡侃,天南地北什么都聊,他竟然都能接得下来,可见知识广博。尤其令我惊讶的是,姐夫在我最擅长的文言文领域都不遑多让,《尚书》背得比我熟,甚至连《珈蓝郡图经》这种非常偏门的古典都有所涉猎,我只能佩服地五体投地。不过最令我服气的,是他三句话不离堂姐,‘阿樱阿樱’叫得亲热。
  “你脖子上挂的是佛龛吗?” 姐夫的眼睛直直盯着我胸前的佛龛,饶有兴趣地道,“这么小的佛龛我还是第一次见,可以摘下来让我瞧瞧吗?” 
  我在姐夫探询的目光注视下不免有些心慌,姐夫见我一脸警惕的样子,便松了口道:“没事,我就是好奇而已。博衍……博衍丢了以后你姐迷信神佛,在家里供了一座佛龛,一开始我有点抵触,后面也就由着她去了。对了砚儿,有个事想请教你一下,孩子取名跟母姓是你们梁家的传统吗?” 
  “什么?”我愣了一下。
  “你姐生博衍的时候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姓什么自然由她说了算,她想孩子姓梁便姓梁,我没意见。但是,我父母激烈反对,说我家毕竟是有头有脸的,怎么能让孩子跟母亲姓。我劝说会生两个孩子,各姓一家,现在这第二个孩子真的来了,若还是姓梁,我不知道我父母能不能接受。”姐夫微皱着眉头,淡淡道。
  “孩子姓什么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但堂姐也不是劝不动的人,你多劝劝呗。”我模棱两可地道。其实,我也好奇堂姐为什么如此坚持让博衍姓‘梁’,这并非梁家的传统。
  “姐夫,你怎么会对《珈蓝郡图经》这种古典感兴趣?是做科研太枯燥,需要文学调剂吗?”我岔开话题道。
  “我大学时选修了一门通识课,任教的历史教授曾做过一个《珈蓝郡图经》的注释研究,图经里讲到史记随帝王下葬的皇后嫔妃应有七位,但是后世只开棺考古了六位妃嫔,并没有找到皇后的尸身。据教授分析,这位皇后应该没有随帝王下葬而是于下葬当日逃逸了。之所以能做到这点,极有可能是史官将皇后的名讳记述错了,‘溱’‘臻’二字混淆,而同期也确实有一位‘臻妃’,如此李代桃僵,后世一直错记作‘臻后’,实际应为‘溱后’,皇后取字按理该依着皇后出生地的水域命名,即溱水河畔。”姐夫道。
  我听得有些晕,正想和姐夫细谈,堂姐跨进厨房将姐夫勾走了。
  临吃饭的点,宾客们‘挤挤一堂’,愣是将大厅塞满了五桌人,又在院子里塞齐了四桌,可还是有人没法儿落座。梁家老老少少来得特别齐,爷爷的几个兄弟姊妹都是三代人一起来的,‘女婿’、‘媳妇’、‘孙子’、‘孙女’凡是能叫上号的辈分全都齐活了。我爸领着爷爷坐在老宅的首座上,从美国回来的广晶姑姑身旁坐了两个陌生面孔,一男一女,看样子应该是我未曾谋面的表弟表妹。秉乾叔领着堂姐姐夫坐在一起,身边竟然还坐着长时间未见的、已同他离婚移居澳大利亚的婶婶。我迅速扫了一眼,雨润叔和庄婶躬身坐在旁桌上,并没和我们坐在主桌,不由得心中一酸。霁哥打电话来说他还要好一会,让我们先吃。我爸起身简短说了几句,然后就将致辞的事留给爷爷了。爷爷久未回国,见几个兄弟姊妹们都和自己一样,在几年间满鬓华发、皱纹横生,不禁心中好受了许多,说话中气十足。他甩出一副家主的气势来,满口金莲,听得我只想拍手叫好。
  席间,婶婶忽然离席走到我身边,在桌下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红包。我赶紧摆手,心想我这都二十六七的人了,怎么能要婶婶的红包。我推拒,婶婶却硬是将红包推进我手心里。
  “婶不常回来,这红包你拿着。”婶婶很坚持。
  “拿着吧。”我爸道,“不要拂了你婶婶的心意。”
  “妈你偏心啊,”堂姐在一旁打趣道,“我怀着孕呢都没红包拿,阿砚怎么就有了?从小你们就偏心她。我爸也是。只要阿砚开口,什么条件都能满足。”
  “你这不是还没生吗,生了爸给你包个大红包。”秉乾叔哈哈大笑,道,“怀着身孕的人呢,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我就跟你说吧,我在我们家地位最低,你还不信。”梁樱转头望向郑瀚,朝他撒娇道:“现在信了吧。”
  姐夫伸手将堂姐揽在怀里,低声道:“没事儿,关起门来,在我们家,你的地位最高。”
  众人听了姐夫一番泡过蜜的话,皆眉梢沾喜,热烘烘闹作一团。我也跟着嬉笑,夹几筷子菜送到嘴里。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到若是此刻我身边也坐了一个妙人,不知又会是一副什么光景。饭吃到一半,霁哥风尘仆仆地来了。我赶紧起身,给他腾了一处能放下凳子的空位。霁哥落座后,众人皆无声。虽然消息还未正式对外公布,但宏利资本即将借壳上市这件事,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已知事实。梁霁作为宏利资本的老总,身价暴涨、跻身亿万富豪仅在旦夕之间。霁哥落座后,先跟家里几位长辈都道了新年好。他神态自若地同长辈们聊天,筷子也没停,吃得津津有味。我刮了一眼爷爷和广晶姑姑,并不能从他们微笑着的脸上读出任何情绪来。秉乾叔起身给霁哥倒了一杯酒,霁哥也没含糊,一口闷了。周遭的眼神流转,令我觉得有些乏,就先下了桌,往书房走。
  老宅的书房里有一把清漪美人榻,听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宫中之物。我往美人榻上一横,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迷糊梦中,忽然听到细碎声响,仿若破壳之声。我心猛跳了一下,连滚带爬冲向藏书室,放下悬梯。阁楼的白壁已有了裂缝,我赶紧将龙灯提出,小心翼翼地拢住灯芯。可是,里面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我坐在阁楼的地板上,大脑一片空白,隔了一会,才猛然意识到——灯芯里燃着的赤焰消失了!我汗大如豆,心跳得飞快。好端端的赤焰,怎么就消失了?莫非赤玉锦鲤死了?一想到这,我心就凉了大半截,干脆仰面朝天,瘫倒在地板上。我心烦意乱,侧个身,靠着墙壁闭上眼。这几日实在太过劳累,身子一躺平就迷迷糊糊想睡觉。老宅年纪大了,木质结构,偶尔传来窸窣声响,惹起我的注意,却不足以令我起身。
  “噗嗤——”
  “噗嗤——”
  “噗嗤——”
  这声音绝不可能是木质结构发出来的。我睁开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一望,激得我立刻坐起身。不远处的地板上趴着一只灰绿色的甲壳类生物,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它由远及近,慢慢朝我爬来,直到离我脚趾一尺远。我愣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怎么用龙灯孵出真龙来,因为真龙的火焰能烧制宝匣。或许是我太醉心于孵龙的配方,忘了龙灯上供着的焰气是从赤玉锦鲤那儿来的。龙生九子,各不成龙。以赤焰锦鲤孵化,泅水而依,自然只能孵出赑屃。赑屃,也称霸下,将它的背壳晒干了,即是甲胄,能烧出真火。我心中五味陈杂,将赑屃从地上抱起,点着它的头道:“忙活了大半天,却生出只龙龟来。喂,你能变出宝匣来吗?”
  赑屃仰着头,四肢努力伸张,模样很滑稽。我将它平放回地上,它摆动着四肢,前掌按住我的拖鞋。我尝试退了几步,它亟亟跟上。来回几次,赑屃皆孜孜不倦地朝我爬来,用前掌按住我的拖鞋。它这一连串的印刻反应,显然是将我认作了它的母亲,再放回龙灯怕是不行,只得将它揣进裤兜里。回老宅大厅时,酒席已撤,换上了牌局。宾客们分作几团,聚在一起闲聊,也有小朋友手里拿着烟火棒点着玩的,瓜子花生壳落了一地。广晶姑姑上前跟我介绍了她的一对子女,小的叫慧伊,大的名字我给忘了,只记得皮肤黝黑,是个五官深邃的孩子,千禧年所生。时钟敲过十二点,宾客们守岁结束,便各自散了。我爸、秉乾叔和广晶姑姑还有体己话要谈,去了书房小叙。堂姐怀着身孕不好熬夜就先和姐夫回家了,连带着邓阿姨也跟着回了,留下我和霁哥打扫满室的狼藉。
  认真讲,这是我成年后第一次看霁哥干家务活,他干起活来的姿势和姐夫完全不一样。姐夫一手下去,温温和和地,就将活儿都抹平了。霁哥不行,霁哥必须把每个角落都清扫到绝对干净为止。怪不得我爹常说,有事儿找梁霁,比找警察管用。
  “过了初八你就来公司上班吧。”霁哥握着拖把,大开大合地拖着地面。
  “不了吧。”我拒绝。
  “你总是在家里呆着,对身体不好。”霁哥望了我一眼,语重心长道,“你没事儿得多往人堆里钻,沾沾阳气,修养个半年,身体才能见好。你是经历过生死轮回的人了,道理自然比我懂。”
  我愣住。霁哥长叹了一口气,絮絮道:“当初看到你昏迷着被人抬进我家,面色发青,四肢僵硬,那一刻,我心真跟死了一样。送你回来的人说你到了晚上就能自己醒过来,若过了凌晨还醒不过来就给他打电话,他一直在楼下的星巴克等着。你嗜睡的情况他也预先说了,说会持续一个月,期间一定要保证进食,哪怕睡熟了也要给你灌点米汤之类的营养液进去——”
  “别说了哥,我不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  新更送上,下一更约一周后。

☆、夜雨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看完别走开,还有后记哈哈。
                        
  三月,宏利科技将63%的股权转让给林盛集团实现净壳,随后母公司宏利资本收购股权借壳上市,董事长梁霁跻身亿万富豪之列,宏利集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行业顶峰。与此同时,我正式以股东身份进入宏利董事会,跟着梁霁参与董事会各项会议,整日打飞的考察项目。霁哥在工作要求上对我非常苛刻,所有业务都从头教起,小到如何排查账目,大到董事会双层股权结构行使,事无巨细,教得格外认真。我同他打趣,他还那么年轻,怎么着都还能在董事长的位置上混个二三十年,没必要把毕生绝学传给我。俗话说,学会徒弟,饿死师傅。霁哥对此只是淡笑,该批评我工作不认真的时候还是往死里批评,该敲打我工作不上进的时候照样往死里敲打。
  一连数月,我整日背着一摞文件和笔记本进出董事长办公室,连在电梯里的时间都用来看历年财报,恨不得把睡觉的时间都贡献出来学习公司法。最不可思议的是,霁哥竟然跟我着回家将我单身公寓里所有的旧行头全都装箱子里扔了,带我连逛三晚上兆安路高档商厦,消费了整整三十万的衣服和包饰。他一边刷卡,一边警告我不准再以一副道姑的朴素模样示人,我如捣蒜般点头。光这样还不够,他又带我去他的公寓,打开储物柜翻出一堆还没拆封的礼盒来,里头全是爱马仕、香奈儿、菲拉格慕等一线大牌的箱包鞋具。他让我将合适的全都挑拣走,不合适的就给堂姐拿去,剩下一些打算分给朋友和同事。我有些慌了,问他这是怎么了。他淡笑,说这些东西往后没机会送人了,得处理掉,否则看着心里堵得慌。
  八月中旬,梁霁将其所持股权全数减持,辞去公司董事、董事长等职务。他给自己放了个大假,在国内旅游了将近三个月,直到媒体爆出宏利资本的老总梁秉乾存在多项商业诈骗,法院遣人调查,他才被董事会匆匆召回,主持大局。我本以为他回来是准备营救秉乾叔的,谁知他回来是为了举证秉乾叔操纵股价、非法融资的,将我跟我爹气得半死,恨不能将赑屃直接砸他那张俊脸上。
  我爹多方奔走,可到底还是敌不过黑纸白字的实锤、自己人捅的刀子。秉乾叔在经营林盛时曾蓄意融资不善造成公司内部财务亏空,并通过大宗交易减持林盛股票套现数亿元‘借给’宏利资本使用,尔后又挟持宏利资本原董事长梁霁,胁迫其签下公司股权转让合同,利用宏利借壳上市之便,操纵股价非法融资近千亿,一审被判有期徒刑二十二年。几日后梁樱临盆,生下一个六斤多的儿子郑璟匀。一时间,真可谓悲喜交加、百感交集。
  关于判决书上的‘胁迫’二字我是持怀疑态度的,但梁霁很好地利用了雨润叔‘私生子’的身份,他作为自然人与梁家不存在任何法律意义上的亲缘关系,就算有往来也较难定性,而通过自身减持、股权质押借款、恐吓威胁,一手促成‘蛇吞象’式的并购是秉乾叔多年来惯用的伎俩。梁霁一石激起千层浪,秉乾叔曾经的合作对象也都纷纷实名举报,消息层出不穷。所幸,宏利结构稳定,并非一般企业,扛得住调查,也经得起风浪。我爸临危受命,代管群龙无首的宏利。他整日抱着一个泡满茶叶的老式塑料杯在公司里晃悠,身后跟着一只玳瑁,见谁都笑眯眯的,但骂起人来也是一挺扎实的□□,比秉乾叔好不了多少。坊间传闻得厉害,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梁秉乾跟梁霁争得你死我活,最后便宜了梁皓晖跟梁砚。我爹心大,风口上还专门给我劈了间办公室出来,叫我将银条儿也带去公司,给老猫做个伴。我上班上出了瘾,每日八点准时到公司,专心工作,五点下班十点入睡,非常规律。家里的赑屃刚开始每天喂二两鱼虾管饱,过了半个月,两斤鱼虾都管不饱它一次正餐。我爸大手一挥,干脆将老宅干枯的小桥流水又重新注上清水,养上鱼虾,供赑屃吃喝。书上说赑屃是个实心的神兽,远古打仗时总是冲在最前面,背扛重物也是一绝,典型的劳碌命,不过我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光看见它吃了。
  十二月的一天,阿弥陀福圣诞,霁哥约我去白马寺上香。他上完香要赶中午的飞机去纽约,因此我们早上四点就出发了,五点到庙里拜了一圈菩萨,吃完斋饭就下山了。我虽然还生着梁霁的气,但一想到这可能是我和霁哥最后一次在国内见面,我心里就难受,却又不想作出一副依依不舍的姿态来。去机场的路上,霁哥开着堂姐的白色奥迪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闲聊。我俩也聊不出什么花来,聊来聊去不是公司经营,就是股票投资,聊得特单薄。
  “套现套得那么快,是为了分手费吧?纽约房子找好了?”我望着他,戏虐道:“你逃得那么快,法院就算要查,怕是都跟不上你。”
  霁哥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沉默。我收了笑容。他突然转头盯了我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切回视线,道:“阿砚,你真的不想听吗?”
  “什么?” 
  “阿砚,先把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再下结论。”他道。
  梁霁打了一把方向盘,将车驶入机场出发航站楼的车道,停在地下车库。两人皆无言。我陪他托运行李、换完登机牌,送到边检口。他将车钥匙递给我,我拿了钥匙还没来得及放进口袋,就被他一把揽进了怀里。他的大手使劲拍了拍我羽绒外套上的帽子,低低的说话声在我头顶盘旋,我勉力止住要红的眼眶,不让眼泪滑落。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会分手,后来我明白了。我和阿曼,我爱她,但是我不懂怎么去爱她。她总是让我束手无策,让我无所适从,好像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是错的。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也是这样,没有任何改变。我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把这份爱撕得粉碎,造成了巨大的误会,到了最后,我们双方都承受不起对方的爱,只能分手。很多次我都在想,如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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