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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入画卷-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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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容盘算了今晚此行,虽然也有不少混乱之处,但是目的达到了。他基本了解了幽若云的生活状况,只要不出意外,过几年她成为一位知名的琴师,这个可能性已经变得非常大。
  秦嫣想到今日他的这番作为,若她真的是幽若云,可谓从此高枕无忧,可以很有尊严地在敦煌生活。她觉得自己应该正式地感谢一下他。便转身对着他,行了个大礼:“多谢郎君今日的围护之恩。”
  翟容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受了她的礼:“不必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问她:“以后你出息了,我来听你弹曲,你还是要一首曲子两车丝绢?”
  秦嫣道:“自然是会便宜一些。”
  “便宜多少?”
  “不要钱!”
  翟容笑了,目光看向那夜空高处:“还是一曲两车丝绢罢。”
  秦嫣想他是真不在乎这个价格:“那就谢谢郎君了,却之不恭。”
  翟容说:“那是,这样才能将的曲子价格炒上去啊。”
  秦嫣辨别了一番味道,方辨出他的意思:“你是说我根本不可能将曲子卖到这个价格,还要你来捧场才行?”
  翟容笑而不语。
  “看不起人!”秦嫣扯着鲤鱼灯笼垂下的丝绦。
  “你真有决心赚到这个钱?”
  “那还用说?!我会勤加练习的。”秦嫣说来说去只有这么一句话。翟容笑笑,想着这事儿拜托成叔就行了。
  ……
  夜到风来,风斜楼上,吹得两人衣袂飞扬。桐子街上灯火明媚,小阁下花香幽幽。两人扶栏凭座,静下心感受此良宵。两个人都很正经,连被张娘子闹得一脑子邪念的秦嫣,也心里渐渐宁静下来。
  此时,只听楼下传来一声呻/吟。
  仿佛女子被压抑着,又似兴奋又似痛苦的吟叫。那女子有着一把清婉动人的声音,呼吸喘息间有诱人的丝丝音韵流淌出来:“嗯……嗳哟……郎君轻些……奴家……”那女子又低低笑起来,夜色中撒了香粉一般,浓艳流转。
  秦嫣顿时如亟雷霆。
  被这声音一提醒,她想起这座挂满金色鲤鱼灯笼的建筑中,房屋的锦被中,有几对光滑的身子正纠缠在一起。被翻红浪,颠鸾倒凤着,做着一些令她难以启齿的事情。这种声音她不是没听过,平日里都云烟过耳,不会上心。
  可是如今跟翟容坐在一起,实在是令她生出想寻个地洞钻进去的心思。
  她知道云水居为了保护客人私密,隔音还是做得不错的。只是自己耳目特别好使,心中直希望,只有她能听到这些让人面羞耳热的声音,翟容兴许听不到吧?秦嫣转头看他,想看一看他有没有收到干扰。
  怎么可能?翟容一身武学修为早已开了天窍,听得分外真切!


第38章 黑衣
  翟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里; 一阵热血上冲。
  识海中云雾翻滚、蒸腾沸然:桃花林里的修长美腿……云水居堂屋中的弹嫩软/肤……若若的脚……若若脖颈处的白腻……都在这个瞬间,电光闪鸣地轰入他的头脑中。他的牙齿一下子咬住下唇,俊脸飞红; 可以依然没有能够克制住。只觉得下腹生生一紧; 自己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他穿的是一件翻领胡服。胡服为了方便骑射,都是缺胯袍。他又是大马金刀地盘坐着; 只觉得下身衣裤顿时绷紧……
  这下丢人丢大了,若若方才那一脸拒绝加嫌弃的脸还在眼前晃动; 他却已经开始……
  ——无论如何; 不可以在若若面前丢这个脸!
  秦嫣转头看他; 视线从他的腿朝身上扫过去,猛看到他欲盖弥彰地用力将胡服袍子的前襟,一把盖在双腿间!衣襟发出的飒响; 暴露了他的真实念头。秦嫣的脸色就变得很好看,在灯笼的暖光下,活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翟容双臂撑在自己的双膝,面上红白不定; 干咳一声:“今日浓云密重,没有月亮。”翟容眯起眼睛看向天空,用自己长长的睫毛隔去下面的灯火浊光。抑制着自己; 莫要去听那些心烦意乱的声音……还有,将若若的眼睛引到上面去,别让她看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秦嫣神色紧张,干涩着喉咙道:“是; 没有月亮。”
  “没有月亮,但是下面倒是很热闹哈。”翟容靠在栏杆上,作欣赏风光、俯仰天地状。再将她的视线往云水居外引。
  “呃……”秦嫣先是一愣,以为他在说小阁下女子叫/床的声音。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楼下桐子街上的情形。悄悄捶一下自己进水的脑袋,也跟着他靠到栏杆上,头探出去,看桐子街上的灯火辉煌道:“好热闹啊。”
  翟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容易让人误会,涨着脸皮不肯再随意说话了。
  无论他俩如何竭力掩饰,奈何那声音又来了。
  “娘子……好生香软……嗯……”只听得一个男子口中噙着什么东西,含糊不清的低吟着。他不知咬了那娘子何处,女子的声音忽然变得尖了起来,“噫……”又慢慢归于低声……喘息声却重了起来,伴随着某种很有节奏的撞击声,女子口中不时流溢出细碎如玉的声音。
  小阁中的两个人身子僵硬得满身肌肉都无法松转。
  翟容攒紧眉头,按捺住汹涌翻腾的心潮。他不能站起来,坐着又不行,简直有点坐以待毙的样子。
  强行清一下嗓子,说:“枯坐无益,不如……我们去翻城墙?”宣泄过度的热力,练武是他最直接的选择。一旦将心思放在练武之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容易控制身体里的激动了。他垂眼凝神,将身子的热力不动声色地徐徐引开。
  秦嫣竭力调动自己已经开始抽筋的双唇:“翻城墙?翻、翻、翻……什么城墙?”
  翟容听到她说话都结巴了,知道不走不行了:“我们去翻敦煌城的城墙,你不记得那日答应我的”
  “啊?”秦嫣忘记了。
  “嗯……嗯……”楼阁下,风流之声又起。
  “教了你轻功,不用怎么行?”翟容咬牙切齿,全力抵抗那声音。
  她和翟容无意中目光碰在一起,都唬得连忙调转视线。
  彼此都在心中暗暗道,此处果然是不能呆了。
  翟容再次道:“走,翻城墙去!”秦嫣附和着:“对对对,翻城墙去!”她觉得,哪怕摔死在城墙上,也比跟翟容坐在一起,听四周那些若隐若现的声音强一万倍!
  一旦有了明确之事可以做,两人就变得相对自如一些了。
  翟容如困兽一般在小阁中踱了几步:“你身上的衣服不行,我的也不行,我去问张娘子要深色的衣衫做夜行服用。”
  秦嫣点头称是。
  她自己穿的是素色麻衣,浅黄色的裙衫,在夜晚中很是醒目。翟容穿的是翻领浅月色胡服,腰上系着褐色的牛皮腰封,星眸墨眉的,的确不适合去干那些偷鸡摸狗之事。
  翟容让那门口侍立的小丫头过来,将自己的要求跟小丫头描述清楚。他看得出张娘子能够将自己的教坊变成敦煌的头一个门脸,是个很有本事的女人,弄两身特殊一些的衣服出来,应该难不倒她。
  在等张娘子的时候,他担心又听到那些声音,跟秦嫣道:“你弹点曲子给我听?”
  秦嫣道:“方才,我的琴好像丢在楼下了。”
  翟容想起,他将她的琴是丢在了下面的大堂屋中,说道:“你去拿一下?”
  秦嫣正要下去,翟容又一把拉住她,不让她去大堂屋,万一又遇上了哪个没有去内屋的鱼水交欢之鸳鸯,岂不是大为不妙?
  他自己下去到大堂屋中,见里面依然灯火通明,白绢帷幕在夜风中吹得满屋飘拂,樱木地板上、藻井纹羊毛毯边,有屋外的海棠花瓣吹落在地上,红碎花香。黑案边一派尽欢之乱,酒杯推倒,蔬果滚落。
  因大堂屋还有客人在饮醉,乐师们依然尽责地在珠帘后面弹着柔软痴缠的乐曲。
  翟容在大堂屋中寻了一圈,找到了一个琵琶,稍微弹拨了几下似乎琴弦不曾走音。抬起头,看到西侧的角落里,有女子白细的小腿与男子粗壮双腿纠缠的情形。翟容本来的性子,应该是一脸嫌弃,转身走人。仿佛鬼使神差,他竟然站住了脚,看了看那两人的情形。
  那女子修长的脖子仰起,细唇弯翘好似一张红菱角,跟若若的唇形竟然颇有些相似。男人的脸埋在她的颈肩,似乎舌头在轻轻舔/弄。那女人满脸享受地哼哼着,每一次出声,男子都会身子一阵紧缩……
  翟容感到了自己身下的再次变化。握着琵琶的手指开始湿漉漉的,琵琶光滑的木料,好像若若的肩膀一样,纤细而灵巧。
  他猛然产生了冲到小阁中,将她一把按倒的冲动。他知道她“又小又弱”,假若他要对她强行做些什么,她一定会用那种惶恐又羞涩的目光,让他的身体里燎烧起来,挟裹着她一起熔化开来!
  他转过身,缓缓克制着自己:如果他睡了她,说不定很多事情就会改变情形……
  翟容带着心事来到小阁上,将琵琶递给秦嫣。秦嫣抱着琵琶,问他:“二郎主要听什么曲子?”
  “随意吧。”翟容喝着剩下的一杯酪浆,虽然是剩的,不过在小阁中被风吹得冰凉。
  秦嫣便挑了几个清新明快的曲子弹了给他听。翟容喝完了冷酪浆,取了案桌上的笔墨,坐在烛台下写着什么。
  一炷香之后,张娘子端了个竹编盘子走进来,盘子里铺着一块夹缬包袱皮,上面叠放着两身黑色的衣衫。
  一边走进来一边对翟容道:“翟郎君,真是作难奴家了。这会儿功夫哪里去弄皂色的衣裳来?拆了四套胡服,凑了这两身,郎君看看可用得?”
  翟容停下笔,抬头看了一眼,说:“劳娘子费心,麻烦打开让我看看。”
  张娘子打开,翟容道:“都是男人的尺寸?”
  “姑娘没有穿黑衣裳的道理。”张娘子提醒他,“小郎君是要做什么?你今日在我们这里,若有什么事情,云水居上下是没法交代的。”
  “不会为难张娘子,”翟容将手中的那张纸在风中吹干,“这是我写给杨召他们的信,他们看过了,你们云水居就不会有事的。”他从案桌上取了个信封,将干透的纸折叠了放入信封之中,放到张娘子手边的夹缬包袱皮上。对她道:“明日杨召他们醒了再给他们。”
  张娘子这才安心,说道:“我准备了剪刀在旁边,若是要给小娘子穿,剪裁一些就行。可要我派人来协助?”
  秦嫣说:“谢谢阿姆了。我可以自己来。”
  张娘子也不多言,便转身出去了。
  翟容先取了一套,去六曲屏风后换了衣服。秦嫣自己用剪刀将裤管、袖管剪短了不少,看翟容换好了衣裳,自己也隐到屏风后换了衣服。
  翟容一身黑衣,革带束腰,站着如山崖旁一株劲松。秦嫣走出来,虽然是将手脚上的都裁短了,可是衣裤的宽度仍在,仿佛一块肥短的黑豆腐。袖子也就罢了,那裤腿实在是不像样子。
  翟容看见她就忍不住笑了,秦嫣叉腰飞他一记眼刀。
  收住笑意,翟容看着那裤腿实在宽得不成模样,拿剪刀在她裁下来的裤管布上,绞下两条黑色布条来:“扎起裤管来。”秦嫣依言扎起来,变成了个灯笼裤。
  翟容一边看着她扎,一边手上又裁下两片三角形的黑布来。自己拿了一块扎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秦嫣也散了自己的长辫子,扎成翟容那般少年男子的发髻,用黑布剪出长条裹住。接过翟容递给她的黑布蒙在脸上,看到烛台将他们两人的影子印在素面屏风上。
  衣着类似,发型类似,她也学着他,负手挺胸,指着屏风上的影子问他:“二郎主,你看,我们是不是很像一对双生子?”
  “谁跟你双生子?”翟容俯视她。
  秦嫣低头看着自己矮了一截的腿,再看看他那近四尺的腿,看到了区别。对他道:“腿长了不起啊?我以后也会长高的。”
  “嗯,没什么了不起。”翟容手指一弹,一缕劲风将小阁中的烛火全部熄灭。走至走廊上,对秦嫣道:“来吧。”
  “直接跳下去?”
  “你又忘记怎么用轻功了?”
  “不是啊,总得让我想一想。”
  ……
  秦嫣方才一门心思想离开小阁下的那些声音,心慌之下一口答应了他去翻城墙的提议,此时万事俱备,冷静下来,隐约觉得有些荒唐。
  正在踟蹰间,只听得“嗯……郎君……奴家还要……还要……”楼阁下,又一串浪音传来。那女子正在潮兴澎湃之时,声音分外大。那男子大喘,碰撞声越发销魂。
  翟容的脸上顿时绯红,秦嫣再也不能迟疑下去了,跑到翟容身边,提气蹬足,一口气向桐子街另一面一团漆黑的里坊飘拂而去。翟容顺手将楼阁的门带上,也轻踏朱色栏杆,跟着她跃入黑夜之中。


第39章 城墙
  秦嫣感觉; 穿上了黑色衣衫,果然更便于藏匿身形了,在里坊土墙上翻来翻去; 就是没人发现; 偶然有看家狗发现了,还不及吠叫出声; 便被翟容用石块打昏。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敦煌城墙边。
  黑暗的天空上没有一丝月光流泻,连星光都不能看到。城门边的慧成坊、支定坊、宴亦坊; 都没有半分灯火; 人们早早就安睡。偶然能听到; 里坊武侯带队巡视的梆子声。
  城墙如黑夜中的洪荒巨岩沉默矗立。
  只有城墙上的火把,如一条割开天地的红线,在夜空呼啦啦燃烧。远远能听到高处巡夜士兵整齐有力的步伐; 夹杂着巡夜将领散碎的马蹄声。
  翟容停下脚步,秦嫣也随着他停下脚步。
  “怎么上去?”秦嫣完全没有任何把握。
  翟容想了想,对她道:“你听着,那城墙上面可容六匹成年马并行; 约有二十一尺,以你的身高若尽力长翻,应该是五次; 第五次你要站稳在女墙垛口上。垛口离地三尺不到四分,记住了么?”
  秦嫣点头,在心中计算了一番尺寸。
  翟容道:“可有把握五翻上垛口?”
  “没有问题。”秦嫣对自己身长身短很清楚,“可是我如何爬得上去?”她望着那高达四五丈的城墙; 如果周围没人,这四五丈的城壁她当然能够一口气爬上去。可是城楼、墙壁上下都密密站着军士,稍微爬慢一些,就有可能被发现。
  翟容指着城墙道:“城门东起第十三个垛口,可看到了?”秦嫣依言数过去,说:“看到了。”
  翟容道:“我在一丈九尺处给你抽半块城砖凸出一些,三丈五尺处再给你抽半块砖,只要你是笔直跳上去的,不歪斜,应该可以做到吧?对面也是如此,你下坠时可以搭一把手。”
  秦嫣听了他的话,在心中又默默计算了一回。以他教她的轻功心法,十几尺一次,跳上去真的不难。只需要跳三跳就能上城墙了,比贴壁爬行要速度快很多。
  “城墙下宽上窄,城壁有个坡度,比香积寺的浮屠塔好爬多了。”翟容看着那些整肃看守的军士们,“以你目前的身手,翻城墙本身并不太困难,只是敦煌是边境重镇,三步一岗哨,火把密集,巡视军将众多。不被发现是最最要紧的。”
  秦嫣仰望着夜空中这条火把化作的红色横线,如同一条卧眠的火龙。此时因无人打扰而显得分外沉静。
  “都准备好了?”翟容上下打量她。
  秦嫣又将裤腿、腰带束了一下,连发髻也检查了一下。
  “那我先上去了,在城墙对面等你。”翟容说。
  秦嫣正一正脸上的黑色蒙面巾,心里有些突突乱跳。
  翟容望着她,看出了她一双杏眼,因为害怕而有着沉默的意味。虽然给了她不少鼓励,不过还是打算给她一条退路:“如果实在害怕,我在外面等你两柱香时间。两柱香不出来,我自己去月牙泉玩,你就不必过去了。”他今日以喝花酒、狎妓的由头离开了翟府,莫名半夜又回家似为不妥。
  秦嫣道:“那我回哪里?回云水居?”今晚她是从云水居出来的,应该是回那里吧?
  翟容皱起眉:“你还想回云水居?回蔡玉班!”
  “哦……”秦嫣又想起了云水居里那声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翟容则看到了她的怯懦,轻声道:“我会等你一会儿的。”秦嫣恍恍惚惚地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翟容就不再说什么了,自头发上拔下一枚玉簪。握在手中,准备为秦嫣挑出城砖,帮助她能找到立脚点。他双腿一曲,便如一道黑色碎影一般,向着敦煌城墙而去。
  月黑风高,城墙下伸手不见五指。秦嫣自诩目力过人,黑衣黑发的翟容还是令她很难在夜色中寻找他的身影。若不是因为她知道他为了给她拨出城砖,要从城门以东第十三道垛口上墙,几乎无法寻找到他的踪迹。直到他上了女墙,在火把的红色光圈中微微闪出一道黑影,她才能够确信,他已经过了城墙。
  驻守在敦煌城墙上的军士们一切如常,根本没有人发现这道迅如魅影的黑色身影已经悄然出了宏伟的城墙。巡城的校尉带着马队,马步轻快地从城墙上缓步走过……
  他过去了……秦嫣心中暗暗道。
  远离桐子街的敦煌城特别安静,静得周身都仿佛沉浸在黑色的湖水之中。方才翟容在身边的时候,她对这个城墙纵然心生畏意,但是因为他站在边上,身上是暖和坚实的。此时单独一人面对这座大城,心中的虚怯开始如湖底泥浆一般慢慢泛起,将她吞噬。
  她再度看向城墙,心中的恐惧从一个黑色的圆点迅速膨胀,很快与外面这无边的黑夜联结成一片。
  她怎么会昏头昏脑跑到城墙边,还等着征服这个洪荒怪兽?城墙上的火光,闪耀着妖异的血红,脑海中无数次出现过的,自己鲜血淋漓惨死城头的景象,与眼前的火把猎猎交叠在了一起……
  她犹豫了。
  耳边响起翟容最后的话:“如果实在害怕……回蔡玉班……”
  “回蔡玉班……回蔡玉班……”
  她转过身,本能地想要远离这片城墙。她越走越快,仿佛要逃离这个世界。
  手指在怀里无意识地触摸,那里一小包是给长清哥哥买的藤黄、赭石和石青色。“蔡玉班”请了三危山的师傅来装饰舞蹈高台时,她用手中仅有的一点工钱,换到了这些珍贵颜料。赭石调上铅粉,可以涂抹人物白净的面容;石青和藤黄可以是山上枝叶最浓郁的绿意……长清哥哥如果得到这些颜料,一定会很喜欢……
  她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了自己尚在“允和班”时,因为一路看到大唐的森严壁垒,而内心产生的绝望……
  她看到自己抱着琵琶,将头埋在袖子里,跟着陈应鹤先生过敦煌城关卡的样子……
  她看到自己每当夜深人静,想到石/国使者来到敦煌,她不得不将自己的人生画出一个不美妙的结局,那内心深深压抑着的无奈……
  从接近唐国,她就认为,自己无论是否完成任务,都会被活活叉死在这座巨大的城池里……
  所有记忆在脑海中搅成混乱的一团,乌云压城城欲摧……
  她被压得越来越难以呼吸,只觉得心口一阵阵闷痛。
  ——她是,真的害怕这片城墙。
  可是,她又是那样希望自己可以有能耐越过这个城墙。等到她一个月后刺杀了石/国使者,她可以逃出这座城,然后再去见到长清哥哥。
  秦嫣的脚步突然停住了,灰沙在她脚尖腾起。
  不!
  她要尝试着去学会翻越这座城墙!
  她要活着去见长清哥哥,她要把颜料亲手送到他的画笔旁。她要继续探寻父母的痕迹,重新寻回自己真正的生活……她要翻越这个城墙!她要跨过命运横亘在她面前的任何一个艰难坎坷!
  ——就从这座大城开始!
  她转过身,左腿微微一退,纤瘦的脊背上,呈现出一种经过千锤百炼方有的弹性、韧劲和力量感。
  所有软弱、动摇、恐惧都在此时凝成一条线,化作她眼眸中一点灼白的光亮!
  一股劲悍之气,在她瘦细的身体内无声燃烧。
  她开始奔跑,朝向敦煌城墙的方向。
  ==============
  城墙脚下每二十步也站着一名军士,要想从他们中间过去而不被发现,只有凭借迅若雷电的速度。
  秦嫣跑到将近出里坊土墙之前,扑倒在黄土中,手脚并用在黑暗中匍匐迅速前进。她的手脚配合着腰部的力量,在土路上爬行的速度如同一条游蛇一般敏捷有力。
  从两名军士的脚边滑过之后,她站起来紧紧贴在城墙墙壁上。
  控制住呼吸,抬头看上面。
  果然,火把光线的掩映下,她依稀看到了夯土墙上,包裹着的城砖有一块小小的突起。唐国的敦煌处在绿洲地带,水气较一般西北地区充沛。又是边关重镇,为了保证防御,除了基本的夯土墙,还会在城楼、城门等重要地方包上城砖。
  “一丈九尺。”秦嫣心中默念着,运气在体内行转,身子如轻羽一般浮空而起。一跃便能仿佛飞鸟袭月一般上了一丈多。手竭力伸长攀上了第一块翟容给她扣出来的城砖,不做任何停顿,又轻踏着有些倾斜的墙壁,人在空中飞掠过一丈多,如此,很快就悄然逼近了城墙顶端的垛口。她的手指攀在垛口砖石的缝隙中,身子薄纸一般挂在城墙外。
  正待一口气窜出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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