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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入画卷-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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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已,有时候又会突然停顿……
  一曲终毕,众人欢呼雷动,在西域,喜欢琵琶曲的人多如牛毛,擅弹琵琶者更是如过江之鲫。这种乐器,无论是坐在骆驼上,随着驼背的颠簸,摇晃着走在沙丘上;还是端坐在马背上,遥望长云雪山时。那清脆动人的曲调,都能给孤独的旅人一点轻柔圆曼的安慰。
  那端坐在屏风后面的蜜姑娘,的确琴技也足够高超。一曲两车绢虽则实在有些价格离谱,但是,反正大多数听曲的人都不花钱。只觉得物有所值,纷纷喊道:“再来一曲。”
  鹿荻本来以为这蜜娘子不会理会这些客人的要求,谁知道蜜娘子居然又弹了几首曲子。鹿荻打个响指将侍者招来,问道:“现在听这些曲子,不花钱?”
  侍者道:“只有《归海波》要花钱,其他曲子难度没有那般高。只要寻常付钱就是了。”鹿荻看到,那些点曲子的客人都开始问曲单了。方才蜜娘子的《归海波》技惊全场,大家花钱十分爽快。曲单上的其他曲子价格都只是普通偏贵,更觉得合适,那负责帮蜜娘子整理场子的侍者,只能不断打招呼:“蜜娘子只能弹五首,多了那就弹不出好曲调了。”
  秦嫣非常有耐心地端坐在案桌旁,平稳地端着葡萄饮,一口一口地喝着,一个曲子一个曲子地听着,估摸着五首点单曲子差不多了,招手问那侍者:“我想见一下蜜娘子。”
  她以为侍者会推阻一下,一般这种被酒楼、客栈已经捧红的女乐师,大多喜欢藏着身形,不再多给钱,就不让看了。谁知那侍者很是大方地点头道:“贵客既然点了蜜娘子的《归海波》,要见蜜娘子是可以的。麻烦两位有请后面小客舍里。”他又问,“这桌子可要替两位客人留着?”
  秦嫣转头看鹿荻。
  鹿荻始终没有插嘴,纵然娜慕丝竭力掩饰,她也感觉到了,今天这样的情形,恐怕与娜慕丝的过去有所关联。她看到秦嫣回头看自己,摊手道:“夫人,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
  秦嫣不好意思地道:“麻烦你等我一会儿。”
  鹿荻道:“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多吃些东西,你若没什么要紧的,早些出来,我们还去逛高昌的集市。”
  秦嫣真生气!
  太生气了!会弹《归海波》她管不上,可是一曲两车绢是怎么回事?郎君是说过要拿这个价格捧她,怎么可以捧别人?!


第152章 两车
  “扎罗斯古尔蜜到高昌来弹《归海波》了?”翟容微微闭着眼睛; 斜靠在青油碧的普通马车里。
  他问话的人,是一个着狐裘长袍的华服胡族男子,正是当年的赫连成城。他已经留起了卷曲的焦糖色小胡髭; 满头卷发扎成滑溜溜的辫子; 厚背蜂腰,加上一双斜飞的细长眸子; 这两年在西域男女双杀,过得很是春风如意。听说了那乐女也到了高昌; 他有些不安地捻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
  “那扎罗斯古尔蜜也太不知好歹了; 竟然到处弹那《归海波》; 这是在找你吗?”赫连成城道,“你当年就是太冲动了,怎么?要不要哥哥替你了了这笔风流账?”他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给我去死; ”翟容不耐烦地揉着太阳穴,“风流个什么?不就是教了首曲子,卖了一次她的《归海波》。随她去,她又不认得我。”
  “女人这种东西很难说; 到时候她一口咬定你这个假驸马,是教她琴的那个男人。而那段时间,驸马恰巧又不在高昌; 这始终是个隐患啊。”
  “不许杀她。”翟容说,除什么除?他才不在乎。伪驸马就伪驸马,戳穿了,大不了他一走了之; 平白无故去杀个人做什么。翟容胡乱挥挥手,打住了这个话题:“说正事,高昌这里我太扎眼了,过来一趟不容易。”
  赫连成城笑了一下,掏出这几个月收集到的王族密辛和最近几个小邦国的兵力部署,与翟容一起商量起来。他们坐的这一辆马车处在高昌的闹市之内。外表看着似乎与平常的青油碧马车并无二致。其实经过了隔音改造,只消将门窗锁起,哪怕紧贴着车壁,也不能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四年前,翟容同意了高昌张定和的计划,准备正式介入高昌之前,决定先到西域踏访一番。那时候他从青阳殿回来,询骨之后,错认若若已死,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小纪不放心,让熟悉西域的赫连成城跟过去陪着他。
  翟容撑了几日,就病倒在了龟兹的一个小客栈中。
  小店里有个粟特姑娘,因好几日无人点曲子,饿得受不住了,一间间敲开客人的房舍。男客们想要点曲子也罢,想要睡她也罢,只要给口饭吃。奈何那个姑娘太过瘦小,连想睡她的客人也没有。
  她敲到了翟容的房门,赫连成城将屋门打开的时候。翟容一眼看到门框侧,乐女低头瑟缩,抱着琵琶的模样。他浑身发凉,他觉得,这乐女的姿态,与当年大泽边学琴的若若有数分相似。
  他让客店的伙计弄了个屏风过来,叫那小乐女来几首曲子,顺便给她点钱让她有条活路。
  出乎意料,那小女乐师一手琵琶颇见功力,手指天生较有劲道。隔着屏风,翟容只觉得若若回来了。他那几日伤痛发作,也不能离开这间小客栈。养病的日子里,他给了她《归海波》的曲谱,让她学前面一段比较简单的,给他弹来听一下。
  那姑娘十分聪慧,短短两日,学了颇长的一段。
  龟兹国的风沙从窗格中一点点漏进来,隔着屏风,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弹《归海波》。翟容不住流泪,神思昏聩道:“若若,以后……以后,你弹好了,我花两车绢来听你弹……我们说好的……一曲两车绢……小车十二段,我都……都记着呢……”赫连成城摸摸他额头烫手得慌,将那粟特姑娘赶出了房间,让她再也不要过来了。粟特姑娘百般哀求,说她愿意多学一段再让公子听。赫连成城生怕事情闹大,翟容的行迹被人发现。他跟她说,生病的公子新丧了妻子心情不好,姑娘就不要胡闹了,拿了钱赶紧走吧。
  数月后,翟容替代张定和,登上了高昌驸马的座位。
  在麴鸿都的帮助下,顺利接掌了高昌的政权。此后他则以张定和的身份,微服出行西域各国。这一日,他再次路过龟兹国,便进入龟兹国都,想要与龟兹国国王见一面。
  一入龟兹便被这里一名高价琵琶女乐师的盛名给吸引了。他自己也喜欢音律,与赫连成城一起进入龟兹国的讲俗台前,观看表演。
  那弹琵琶的女人赫然就是一年前,拿到过他琴谱的龟兹乐女扎罗斯古尔蜜。
  翟容一曲听完,台上的执礼者按照捐佛资的规定,端着大铜盘,跪在台侧。高声吟喝道:“虔心入捐,万两不拘!”
  因那乐女的琴技的确不错,四周商旅为了得到佛祖护佑,纷纷出高价竞曲,一时缠头无数:“《明沙曲》,两匹帛!”“我点《洛河长烟》,我出一个萨珊银币!”“在下要点《当归》”……
  翟容望着此情此景,想起若若在杏香园说过要成为名震河西的大乐师,心中蓦然升起一股痛楚,堵满心扉不得抒发。他猛然一拍杯子在案桌上,于众多竞价人中大声喝道:“我点《归海波》,一曲两车绢!”
  如此嚣张的价格,令众多竞价的商旅、富豪们都安静了下来。翟容这才发现自己失态,卷起面巾,匆匆离开了。离开之前,委托下人送了两车绢过去。
  那乐女的手指凝拢在琵琶弦上,抬起头,看到一个背影,衣袂飘飘。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很用心地将自己一直偷偷苦练的《归海波》,在那人的马车之后,波澜流转地叮咚弹落而出。琴声激越悠扬,那辆马车行了不过一丈多远,便停了下来,完完整整听完了这段曲子。这才披着满目暮色,离开了龟兹国国都。
  乐女扎罗斯古尔蜜微笑了。
  她猜得出这人是谁?在龟兹小客店里,她曾与这位公子隔着一道屏风向他学琴。虽则双方始终不曾谋面,但是他病得昏沉之时,说的那句话,她已经牢牢记在心中了。
  从此以后,西域出现了一个流浪乐女,辗转在各个邦国的都城闹市。她琴技不凡,其它曲子都是普通价格,只有那曲《归海波》要价是两车丝绢。一开始自然无人理会,渐渐却成了名气。连谁花钱买过她的《归海波》也会成为一个小小的新文,在当地有所流传。
  此刻,秦嫣正端坐在龟兹女乐师的面前。
  这个姑娘年龄与她相近,比她矮了大半个头。扎着两个小姑娘的长辫子,身上是一件朴素的汉人女裙,与她略微深邃的粟特人脸,稍有一点不协调。
  几句话问下来,秦嫣就闭嘴了。
  她发现,此女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她是故意在以高价售卖《归海波》,仿佛要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还能是谁?
  她端详着这位乐女,不知她除了想要用这种方式,再见一面郎君,有没有其他什么用意呢?不管是什么用意,都挺让人心烦的:“蜜姑娘,我觉得你这首曲子吧,也值不了两车丝绢。你不怕有一日来个琴技高超的,反而将你打压下去吗?”
  粟特姑娘褐色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她:“我只是在找人。”
  “你在找什么人?”
  粟特乐女便将自己的经历合盘托出,她要以自己的琴技走遍整个西域,然后用自己“一曲两车绢”的名气,让达官贵人之间广为流传这段艳闻。说不定能够逼出那位公子。如今西域各国,已经有不少人知晓,有个无名公子,失了妻子之后,曾将她当□□人的替身。只是两人有缘无分暂不得见,她正在到处找他。
  秦嫣听得直皱眉:“姑娘如今名气已经如此大了,那公子显然是不想见你才迟迟不曾出现。你还是见好就收吧,别给他人带来烦扰。”
  粟特姑娘道:“我也知道,他是不想见我,所以才不理会我。如此我更要让这件风流韵事传得天下皆知,让他不得不理会我!”她侬长的眉头微挑,显出了粟特姑娘的泼辣倔强劲儿。
  风流韵事?秦嫣摇头,道:“姑娘,劝你一句。忒般大年纪的男人了,多半已经有了妻室。万一给别人妻子、儿女惹来麻烦呢?”
  粟特乐女一笑:“他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而我与他记忆里的人有几分相像。”粟特女乐师道,显然也有对自己美貌的一份自负,“他当时只是新丧妻子,一时不能接受其他人而已。”她斩钉截铁道,“我想,只要能找到他,我一定能替代那个不幸的女人!”
  她口中的“那个不幸的女人”,正微微歪着头,不满地看着她:这一脸不管不顾,要坏人家庭的做派,可是有些招人厌烦啊。本来她觉得这位蜜姑娘,于音律上的天赋和努力还是挺值得被尊敬。秦嫣到底还是有些惜才之意,不想折这样的一名琴师。如今见到她这股死搅蛮缠的劲儿,万一郎君身在险局之中,被这个女人的胡乱追索,闹得出了什么纰漏,那可如何是好?
  秦嫣在心头叹气:郎君一时糊涂乱洒风流,这残局,只好她为人娘子的,给他收拾收拾罢。
  片刻之后,这间犹如波斯小行宫一般的奢华客栈里,忽然响起了一片喧杂声。无数人都在兴奋地传着一个消息,说是来的一个女客,也擅长琵琶,要跟蜜姑娘赛琴。
  这蜜姑娘的确在琵琶上口碑不错,即使她的“一曲两车绢”被人略略有些诟病,但是,众人对她的琴技还是心悦诚服的。居然有人会去挑战姑娘的琴艺?想看热闹的人当然是很多。不过,这间客栈接待的都是豪客,在维护安全和控制客流量上都做得极好,最终,只是客栈里的客人们都出来,外间的客人,那是一个也不得入内的。
  店里的侍者,妥善安排好各位贵客的座次。
  对于客栈老板来说,有人琴挑这位粟特乐女,这件事情很快会传遍高昌甚至整个西域,到时候,他的这座“怡丰”客栈可就是整个故事的背景啊!
  老板当下发话:所有来听曲的贵客,免费奉送一琉璃瓶高昌葡萄酒。
  赛的当然是那首很少有琴师可以弹奏完整的《归海波》。整个客栈的客人都聚集在饭厅里,一时间这座镶嵌着无数琉璃、绿松石的白柱宫殿一般的饭厅里,坐满了衣冠鲜明,满身珠宝的富贾贵人。
  开场自然是蜜姑娘。
  屏风后,曲调如远水近涛一般,波澜宛转、水浪纷翻,十指宛若精灵一边,在五根素弦上,次第闪动弹拨,曲调连贯顺畅无比。
  一曲终毕,众人由衷喝彩。
  却听得一声脆喝:“那挡脸的东西拿开!”
  听曲的都知道,是那波斯女出场了。屏风立刻被店主派了力士前来撤走。众人之间,屏风后烛火辉煌,一名紫纱女子,脸上半遮面纱,头上只戴着简单的白水晶银饰品,但是一双蓝眸如月入寒潭,又凛冽又美艳。
  万千琴曲尚未起,一段眸光敛情意。
  她十根葱白软指搭上了一把临时借来的琵琶。曲调一出,一股杀伐之气,从琵琶琴音深处滚滚而出!《归海波》,脱胎于北海门小师叔洪远孤的《归海一涛》阵法,是洪远孤设阵法之余的即兴之作。他去长安看望自己的忘年交,大唐琵琶圣手查士洛先生时,顺便与他一起充实完善了此曲。
  这曲子,天生带着一股刚冷英气的战场雄风。
  只是能弹下此曲的人,必须琵琶技巧娴熟;技巧娴熟者,则多半不可能在沙场上曾经有过鲜血四涌的经历。但是查士洛有!查士洛曾经跟着当时的秦王李世民打河东之战,大破刘武周。查士洛当时就职军营中,便以自己师父陈应鹤老先生创作的军曲,改编了《秦王破阵乐》,一时扬名军中。
  因此,长安城的琵琶圣手查士洛先生改编的《归海波》,也是带着军中冷冽刀锋气息的曲子。
  陈应鹤老先生是秦嫣的启蒙师傅,洪远孤是她拜入门的恩师,翟容也亲自指导过她“归海一涛”阵法,种种加起来,哪怕她因处月部落战事繁忙,没有机会好好练琴,只消拿起琵琶,以阵师之术入琴道。要压倒一个在西域勉强算得上一流的乐师,就跟碾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秦嫣停下琵琶,对着屏风后的蜜姑娘道:“一首曲子要卖两车绢?这价格定太高了,麻烦姑娘以后不要随意哄抬价格。”她缓缓站起身,紫色的衣纱层层垂下,弯曲柔软的长发披在聘婷细腰上,“蜜姑娘,你的琴技不错,好生经营。莫将心思放在旁人身上。”她将借来的琵琶交给了侍者。转身走出了这座波斯行宫似的客店。
  本来这里如此装饰,只是招揽客人的一种风格。此刻,这位波斯女子漫步走出的模样,众人只觉得眼前似乎产生了错觉。他们真的置身在辉煌的波斯宫殿之中,而那位以高贵仪态走出去的女子,是真正的波斯公主!
  小小的议论开始出现了:“娜慕丝?是娜慕丝公主?”
  “时罗漫山的不败女战神?”
  “处月王妃?是她!”……议论声越来越多,嗡嗡声渐大。等到步陆孤鹿荻也站起来,随着秦嫣向外面走去,客店里那些身份不低的富商和贵客,都不禁放弃矜持,说道:“是处月汗王!”
  “恭送处月汗王!”客店的侍者们,不失时机地整齐弯腰行礼。
  处月部落在时罗漫山是三部最弱的,可是最近几个月却在强势崛起。只是时日尚短,知道的人并不多。客店里一片熙熙攘攘之声,不过数息之间,处月部落称霸时罗漫山的故事,便被添油加醋地传开了。至于那抱着琵琶,输得一败涂地的粟特女乐师,已经没有人去注意她了。
  ……
  ……
  半个时辰之后,翟容已经与赫连成城商量完了事情,顺手将马车内照明用的烛台压灭了。
  他依然斜靠在马车壁上。因是与阿城见面,他脸上改变容貌骨骼的软皮没有粘贴,露出了自己原本的长相。赫连成城看着他的脸色不对:“你的头疾又犯了?早些回去让落柯给你熬药喝。”翟容自从在秋格明塔什的山崖下受了重伤之后,一直没怎么痊愈。
  “我没事。等夜黑了,你早些出城。”翟容已经头疼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将头贴在马车壁冰凉的窗框上,才略觉得好一些。道,“你将车窗拉开一些,让我吹吹风。”如今他跟赫连成城已经没什么要说的,自然是不怕人偷听了。
  赫连成城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将车窗打开。
  这车窗也是两层设计,外层厚实的牛皮隔音帘有个机关,会缩入窗框里侧的滑道中。而里面还有一层半硬不软的黑色鲛纱,既能透气,又能防止车窗外的人偷窥里面的情形。
  厚实的牛皮车帘一收起,高昌城的午后阳光便透过黑色鲛纱,进入了车厢。只是被这纱遮去了大半,依然晦明不亮。
  翟容靠着车窗吹着这冬季清凉的风。
  赫连成城则在等到天黑之后,灯火热闹之时,混出高昌城。
  忽然,一只雪白的手穿过黑色的鲛纱,搭在了翟容靠着的窗框上。赫连成城正待出手阻拦。很快发现,那人并不是要掀开窗帘,只是误扶了这窗框。他便按捺下来,不动声色。
  “鹿荻,这里,躲这里!”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车窗外传进来,像这冬日微风一般沁人心脾。
  翟容睁开眼睛,那只手正在他面颊的侧面。
  白皙柔软的肌肤上,指甲如同片片粉色花瓣。食指上戴着一颗波斯风格的白水晶碾碎钻的大戒指,将马车外的午后暖辉也带入了车中。翟容如今变得越发瘦削了,一双眼睛又深又大。只是这对瞳仁里,五年来一直漆黑得深不见底,死气沉沉。如今被这只手,照得星光万点,整张脸都似乎亮了起来。
  这只扶在翟容脸颊旁、窗框上的手,正是秦嫣的。
  若是此刻她能够见到翟容,肯定会觉得很欢喜:自家郎君五年多没见,越发生得好看了。可惜此时,她正在一门心思跟自己的“新欢”步陆孤鹿荻“打情骂俏”。
  她的这只手,拉着翟容旁边的车窗,另一只手则用力拽着鹿荻:“你快进来嘛,别让人看见啦。”
  她和鹿荻从客店出来,一路上都被好事者围观。她们作为时罗漫山这个秋天的神话,在西域多多少少有点传开了,只不过以讹传讹,也有不少谬误。有人说娜慕丝公主是个金发狮面的怪兽,也有人说,鹿荻汗王是个虎背熊腰的彪形虬须汉子。有人说娜慕丝公主杀人不眨眼,有人说鹿荻汗王可以生吞人首。
  这一次,是这一对踏平天山之东的汗王夫妻首次在万国之前出现,居然是如此清秀美貌的一对天人仙侣,怎么能够不引起众人的追索和议论?
  这样可很不好!
  秦嫣和鹿荻到这里来是为了好生逛街玩的,可不是被当做奇特生物围观的。于是她裹上一块青灰色的斗篷,带着鹿荻甩开那些跟着她的好事者。只要混入高昌城最繁华的商户街市中,她们的逛街计划便不会流产了。
  此刻,她好不容易在这辆马车后面找到了一个藏身处,正招呼鹿荻也一起躲进来。


第153章 马车
  “你进来嘛; 被那些人看到,我们就逛不成街了。”秦嫣还在催促鹿荻,鹿荻不肯低头钻到马车的贴缝中来:“男子汉大丈夫的; 钻狗洞算什么?”
  “这不是狗洞; 这只是……”秦嫣的眼睛试图往里面看看,有没有人。
  马车里的两个男人都收纳着自己的呼吸; 马车里光线又较暗,秦嫣隔着鲛纱; 什么也不可能看到。况且出于礼节; 她也不能将头伸入人家的马车去偷窥。对鹿荻道:“这是辆空马车; 我们在这儿躲一会儿。”
  鹿荻无奈地弓腰钻进来:“你去耍那位蜜娘子做什么?人家一个曲子卖两车绢,那是人家的本事。”
  翟容和赫连成城方才还议论过那粟特女乐师的事情,便听住了。
  秦嫣当然不能说自己是讨厌那蜜娘子追着翟容的泼皮劲儿。不就是她家郎君长得好看一些; 一时昏头教了你两日曲子吗?当然,除了厌恶蜜娘子,她还有其他用意。便告诉了鹿荻道:“汗王,你想想; 我们处月部落一直在西域名声不显。这几个月虽则有些改变,但到底口碑上还是没法与处罗、葛萨部相提并论的。我挑琴,败了那个虚开高价粟特女乐师; 咱们露一露脸,至少高昌这一块,民众就会对我们印象不错。到时候,时罗漫山的事情再传过来; 也不至于将你我说成凶神恶煞,你说是不是?”
  鹿荻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笑道:“看把你能的。”
  “你的王妃如此能干,不给我些奖励吗?”
  “你还要什么奖励,这两天多少钱帛花在你身上了。”鹿荻笑骂着。
  “我要吃高昌香糖。”秦嫣已经借着斜阳看到了不远处挑起的一面糖铺旗帜,“还有,我要买许多许多汉人彩灯,带回部落里。”高昌冬季日头特别短,才过午膳没多久,日头已经斜到了城池的一边了。
  “糖我可以买给你,彩灯这种东西就算了吧,我们部落里到处都是野风,你也点不起来啊。”
  “我已经看好一块山崖壁了,到时候我带哲荻他们那群孩子去点灯,他们肯定喜欢。”秦嫣小时候跟着长清哥哥读书,最向往的就是唐国的元宵彩灯。想到整座城池,在灯火通明之中,全城人共兴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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