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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的养成计划-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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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李唐王室代万民祈求静美安好?恐怕她们是在为她们母亲的过错而接受惩罚吧?天下人都知道她们是萧淑妃与王皇后的女儿。您恨萧淑妃与王皇后,一直恨着,仇恨是您唯一的动力。”李弘语调森然,“只是,逝者已矣,母后您与她们上辈的恩怨纠葛,实不该再延续无辜。天大的罪过已该随着王皇后她们的逝去而烟消云散。而她们是我的姊姊,她们身上亦流着李室的血液,不该有此劫数。红颜薄命,便是如此吧。”
“弘儿,你错了。真正支撑我的,并不是恨。那时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婢子,全无名份,腹中却有了你。”心中抽痛难当,面上我却仍说得漫不经心,“你可知当日若是王皇后与箫淑妃胜了,你如今又会是怎样一种不堪的下场?”
“母亲,我知道您爱我。”李弘目光幽沉,静了片刻后才又说道,“但是,有时爱亦是一种残忍,因为自己的爱,而残忍地对待了别人的爱。”
李弘的身姿笔直地立着,不动如山,眸中似有一磨隐忍的萧瑟肃杀。如此的他,我只觉陌生。犹记得那年他八岁。被册封为太子,那瘦弱的双臂只是紧紧抱着我,说着将来他必要迎娶母后这样的傻话,乖巧得让人心疼。原来这世间的诸多美好,皆经不起敲打。
如今,他长大了,我老去了,因为我们都背负着更为沉重的东西。我虽知他对我染指政事略有微词,却不知我们母子间的隔阂竟已如此之深。初时的依恋与温情,温情之后的无情与冷酷,冷酷之后的狰狞与痛苦,便是人间情感的本来面目
“弘儿,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你如今是太子监国,做事是要有原则,但更要懂策略,这才是帝王之道。”我在心底无声叹息,面上却若无其事地说着,仿佛方才的不快不曾有过,“这李唐的宏基伟业很快便要落到你的身上,你要好自为之,别愧对了你父皇与我对你的期望。”
“母后……”李弘一怔。
我举步要走,终是停了一下,又道:“昨日突厥使者前来进贡,奉上两颗冰玉雪蟾丸,此丸乃药中圣物,可治百病,我已给你父皇服下一颗,令一颗我已命人随后送来。你好好休养吧。”
“母后,儿臣……”李弘的叹息幽幽传来,却终是无语。
我轻笑着踏出殿去,唇边残留的笑意却只化做自嘲的凄凉。
夏日浮光若金,无声无息,漫天飘零的璀璨,明亮得令人微感晕眩。可惜光亮愈强,那阴影便愈浓。
仰头望去,我只觉疼痛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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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微凉,天光明净而湿润。我倚了前庭水阁的栏杆站着,紫檀小几,几个白瓷碟盏中皆盛着简单的清汤淡菜。
每日食斋茹素,诵经持咒,打坐参禅,学佛修行,已是我多年的习惯。
阁楼下,太平与宫人们正在放纸鸢,一路雀跃着,欢笑着。不远处,李弘与李贤几位皇子正净手烹茶,光阴缓逝,一切似乎都是如此的恬静与自然。
“显儿略显愚笨,兴许是大智若愚。旦儿这孩子自幼便品行纯良,无是非之心。弘儿倒是沉稳豁达,可惜太过仁厚,难免有些优柔寡断,怕亦是难堪大任,贤倒是有勇有谋,可惜常铤而走险,总是一副鱼死网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唉……”
上官婉儿在侧,垂首敬候我的吩咐,:“皇后娘娘是在忧心将来大唐的君王么?”
我偏头望着她:“你以为呢?”
她却只是淡笑道:“此乃娘娘家事,又是国事,婉儿不敢妄言。”
“说吧。这里没有外人。”我瞥了她一眼,轻声低语,“你这个孩子,总是太过谨慎。”
“太子的废立,事关皇家的威信,若处置不好,极易动摇皇储的根基,给别有用心之徒可乘之机。皇后娘娘做为人母,责罚子女,不过是为了教育他们。责之越切,爱之越深,越是寄予厚望。”上官婉儿被我望得侧转了目光,语调中有几分不自然,显然不习惯我将她称为孩子。其实她仍年幼,确还算是孩子,只是生来就置身于险恶之境,便再没有人将她当做孩子。
我微微笑了,她确是不同于一般女子,待人接物中庸平和温婉,与周遭总是维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又善解人意,呵气若兰,口齿噙香,总是能使人真心地欢喜起来。
“飞啦,飞啦!”清脆如铃的笑声使我转了目光,“母后!您看,我的纸鸢飞得最高。”太平牵着纸鸢飞快地跑了过来。她得意地朝我挥手,却没留心脚下,拌到一块石子,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却被身前之人一把扶住。
“公主,臣有罪。没有撞疼您吧?”那男子一身素色,面容俊雅非 常(炫…网),他轻轻放开扶着太平的双手,跪地行礼。
太平呆望着他,怔忡在原地,不能作声。直到听见宫人的惊呼,她才似回过神来,手中的纸鸢不知何时竟断了线。牡丹花型的纸鸢似一瓣落花,随风愈飘愈远。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太平柔声对那男子说,而后她径直地飞奔上阁楼:“母后,我要嫁他!”
不会有比这更直接的请求了,即便是皇子如此,亦是惊世骇俗,何况是公主。我虽感意外,却含笑轻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 欢'炫。书。网'他!”太平有些莫名的紧张,她定了定神,坚定地说道。
“你喜 欢'炫。书。网'他?”我仍是笑着问道,“你喜 欢'炫。书。网'他哪里呢?”
“我初次见他,是在父皇赐的宫宴上,”太平的两颊浮上少女独有的红晕,羞涩的微笑彻底泄露了她的心意,“其他人都对我唯唯诺诺,只有他不动声色。而今日又见到他,我便知道,他就是我要嫁的人!”
我肃颜问道:“太平,你是认真的么?一面之交,你又怎能知道他的为人?”
“出身名门的才女卓文君,只因一曲《凤求凰》就毅然选择了穷书生司马相如,在遇见他之前,我确是不信这个荒诞的传奇。而如今,我终是信了。”太平的语气中有着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坚定,“母后,我是认真的!我知道自己恋爱了,我不了解他,他亦不了解我。这确不理智。但您也曾说过,爱情从来就不需要理智!”
太平追求爱情的胆识勇气远胜于我。或许,一个女子,能真正相信爱情,也是一种幸福。
我长叹一声:“叫那个年轻人上来吧。”
“臣薛绍,参见皇后娘娘。”那男子登上阁来,恭敬地行礼。
夜来风凉,薛绍的衣袂轻举,他虽跪伏着,丰神依然如玉,确是一个少见的美男子。只是眉目过冷,看似无情。
我问道:“薛绍?你的母亲可是先帝之女城阳公主?”
“正是。”他不卑不亢地答道。
“如此说来,你的身份确也配得上太平了。”我以轻快的语调说道,“你愿意娶太平么?”
薛绍不语,只侧头望着太平。
只是那眸光流转处的一瞬,他的眼眸忽如一汪青波,漠然的神情里有了悲欢。淡淡暖意染上眉梢,仿佛云破日出,乍然点亮平静的韶华。
我懒洋洋地接过上官婉儿递来的茶盅,心中是洞悉一切的睿智:“明日我便奏请陛下,将太平公主配于薛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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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旷远,炫目的阳光,莹如琉璃,静洒而下,潋滟荡漾,光影掠浮,仿若是一场最美妙、最炫丽的梦境。
绯红彩绘细纹纱裙,牡丹外袍长曳,碎玉流苏轻摆,细腰拂柳,青丝如云,秋水明眸,染粉描黛,太平笑得比春光更明艳:“母后,我好看么?”
仿佛嗅到她衣袖中荡来的凤鸣香气,醺然欲醉,我笑道:“天人之姿,即使粗布麻衣,亦是美的。”
在母亲心中,自己的子女总是最美最好的。就如同在每个儿女眼中,母亲都拥有一张永远不老的容颜那般自然。
我命上官婉儿捧出一个沉香漆匣,匣中黄绸内,静躺着一块白玉——端然有致,温润纯净,似一泓泉水,游离着丝丝翡翠而又清澈见底。
“女儿有玉,佩戴于身,可定惊。此玉谓之太平,”我微微欠身,将玉佩轻挂于太平腰带上,“这是我送给你出嫁的贺礼。”
“那就多谢母后了!”太平咯咯笑着,顾盼生姿,灵动至极,她犹如离巢的鸟儿,等待高飞,对她而言,远方莫测的前途意味着光明美好的期望。
我静望着她,心中轻叹,面上却不露一丝悲戚的颜色。
太平于我,就如同拈起一颗发光的明珠,捧在手心怕摔了,却又不忍放下。而如今却要将这掌中珠宝拱手让人,有哪一个母亲不心痛难舍?
在重重沉闷的宫阙中,唯有太平能令我感觉我的那情感曾经鲜活过。如今她亦走了,这宫中便要冰天雪地,千鸟飞绝,人踪俱灭,万物萧索。
鼓瑟齐鸣,重重宫门依次渐开。
大唐最尊贵的新娘——太平在女官的搀扶下姗姗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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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李弘之死
红妆十里,奢华如幻,望之惊心动魄。全副鸾驾凤仪,是册后时才能有的。太平的妆奁丰厚,早已逾了仪制。虽有朝臣觉得不妥,曾上书谏言,却一一被我驳回,而后再无人提出异议。
太平走上前与薛绍并排站了,眉目流转,言笑淡淡,堪称双璧,真如神仙中人。
“父皇,母后,”太平跪在玉阶下,她仰首,出嫁的羞涩与喜悦尽敛,眉梢眼底忽笼上一层薄薄的愁烟,“女儿走了。”
李治微颤地摆了摆手,唇角抽动数下,却也无言。
“好孩子……”我幽幽地说道,带泪也在微笑,刺痛亦是欣慰。
“太平……”李显最是不舍,拉了太平的手便不放开。
李旦神色虽平静,轻颤的手却显示出他内心的慌乱。李贤抚着太平的衣袖,似是不为所动,只是故作从容的举止反而透露了他的不舍。
只有李弘在旁沉默不语,若有所思,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轻声唤道:“弘儿,太平今日出嫁,做为兄长,你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的么?”
李弘声音平静地随风传来:“母后,您认为我要与太平说什么呢?”
“婚姻是一个女子的终身大事,你是太平的兄长,莫非不该给她祝福?”我双眉微蹙。
“弘儿,究竟出了什么事?”李治面露担忧,“你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李弘面容险如山崖,沉痛地答道:“公主出嫁,本是该普天同庆,我却只觉心如刀割。”
隐隐嗅到风雨欲来那不同寻常的气息,我仍平静地凝视着他:“弘儿,你想说什么?”
李弘愣神半晌,叹道:“太平作为公主,风光出嫁,那么,曾禁于苑中的义阳与宣城公主呢?”
我心如电转,刹时便明白李弘真正的用意,只不动声色地问道:“两位公主的婚后生活还好么?”
“好与不好,将她们下嫁与翊卫之时,母后便已是心中有数。公主配于侍卫,这是何等的讽刺。以您的聪慧,想必不会不懂,要真正折磨一个人,不是取走她的性命,而是令她生不如死。”李弘眼神渐渐凌厉,“同时大唐的公主,她们与太平的境遇却差若天壤!”
李显惊慌地拉住李弘的衣袖:“弘!你忘了今日是太平的大喜之日了么?!”
李弘的身子顿住,他缓缓地回转身凝望太平。太平苍白着脸,眼眸中尽是纯真无邪的失措,她那一身细心的装扮在这一瞬亦颓然朽尽了颜色。
李弘眉头深锁,一脸苦楚,想来他亦是后悔说重了话,伤了太平的心,可惜话已出口,错已铸就,一切皆已成真,那是扼腕也挽不回的痛。
“自你先前上奏,我便立即为义阳与宣城公主选定了驸马。不错,他们是翊卫,但是翊卫是陛下身边的亲近侍卫,祖上必须有人任过三品以上大员,子孙方才有当翊卫的资格。”我静若止水,处变不惊地道,“且婚后,我便立即将那两个翊卫升了官,一个是袁州刺史,一个是颍州刺史,皆有四品,两位公主配给他们,想来亦是不委屈了。”
“这……”李弘一愣,身子僵住。
我长叹一声,柔声说道:“弘儿,你是大唐的太子,日后便是大唐的君主,做事务必慎之又慎,三思而行。上苍既给予了你无上的荣耀,自然也给予了你潜在的苦难。你的身份与颜面,早已不属于你自己,而是属于整个大唐。这点,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铭记于心。”
李弘怔怔望着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在心中概叹:曾经我多么喜 欢'炫。书。网'李弘那颗无遮无拦的赤子之心。将胸怀敞开,敢爱敢恨,大悲大喜,性情随意坦露,任世人诟病而不闻不问。如今才知,如此的随意,如此的放纵,真实,却愚蠢。
“时辰不早了,起驾吧。”我云淡风清地说着,却惊醒了所有人。
“起驾!”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绯红纱衣飘然轻摆,腰间璎珞环佩叮当轻响宛若清泉,太平回眸再望一眼,便登上了凤羽鸾车。
珠帘锦幔簌簌飞卷,鸾车辘辘,缓缓驶出重重宫门。
满城繁华,红尘弥漫,薰风盈袖,巍峨宫城华丽炫美得宛如梦境。天边云蒸霞蔚,璀璨得可灼人眼眸,却也比不过这人间的奢华迷离。
夕阳渐收,霞光缓缓暗淡,凉月初升,寒冷的星辰将人世所有的温暖淹没,没有什么能逃过上天的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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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大殿内,龙涎香的气息太过浓郁,熏得我有些神志恍惚。
“弘儿呢?”李治满面忧虑,他四下张望,“今日仍是病卧不能早朝?”
立即有朝臣出列奏道道:“太子殿下痨瘵愈深,已不能下榻,多日不见朝臣,负责他起居饮食的典膳丞已有异议,甚至上书抗议。”
“弘儿的病,竟到如此地步了?”李治沉默良久,才艰涩地问道。
“御医说痨瘵无法痊愈,唯能保全性命……”
“朕决定,不日便将帝位禅让与李弘。”李治默认片刻,突然说出石破天惊的话语。
“陛下!”群臣哗然,连我亦是一惊。
“自古帝王便是真龙天子,有百灵护体……”李治轻轻地道,眼中却是空洞,“或许弘儿登上帝位,他的病也会……”
群臣见他如此感伤,便也都垂首禁言。
下了朝去,我默不作声地随李治回了寝宫,倒是他忍不住先开口问道:“你对朕将禅位于弘儿有何谏言?”
我在帘幕前驻足,淡淡地说道:“臣妾无言可谏。”
李治如释重负,慨然一叹,只是眉宇间愁思不减。殿内一时死寂,甚至听得见香炉中香料轻爆的微声。
晦暗中,龙涎香的气息如流水般滑过我身旁,华郁而沉重。
我接过宫人递上的茶盅,亲自烹茶。
清香浮动,茶色暖暖,澄净透碧。我盈满一杯,回身递给李治:“陛下。”
李治顿了下,终还是接了过去,他饮下小半杯,却再也喝不下了,伸手又递给我。
我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着那半杯残茶,淡然一笑,仰首饮尽。我放下杯子,起身想走,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皓腕冰指,一如当年……”李治轻抚我的手指,“媚娘,我们有多少年不曾如此牵手了……”
我一愣,他温和的声音响在耳畔,这声音曾在我的心湖中激起淡淡涟漪。
李治修长的手指掠过我的鬓角,抚着我的眉眼:“如此美艳的双眸中,究竟藏着什么?”
我无声叹息,却不答话,只轻轻倚靠在他怀里。
缱绻的温柔氤氲了记忆,化作花上浮金,晶莹欲流,但这光,仍照不亮我心底最深的那一抹幽暗。
心中的凄凉是一杯深品的苦茗,单薄茶叶慢慢在杯中天旋地转,色泽渐淡,一如秋天天光。
这盅茶终是要饮尽了。
我轻挣开李治的怀抱,笑意温柔:“臣妾再为陛下烹一盅茶来。”
我举步欲走,殿外却有嘈杂之声。
我蹙眉望去,一个年轻内侍已快步奔入殿来,扑倒跪地。
我认得他,他是自小便跟随李弘的内侍,几乎是片刻不离。
他的声调微微哽咽:“陛下,皇后,太子,去了……”
砰的一声,李治手中的茶杯跌落于地,茶液四溅,污了我的衣裙。
前一刻的旖旎异色、眷恋情深,在这一刹那被抽离,如大梦初醒般。以为痛楚会奔涌而出,我轻按住心口,但心中却只有一片空茫的平静,如茫茫旷野,凄凄冷风,无悲无喜。
“你,下去吧。”我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我回身望向李治,微微伸出手,竟感晕眩,“陛下……”
泪水滑过李治的脸颊,微颤,滴落。听见我的叫唤,他一言不发,目光恶狼般锐利地盯住我,像是要一口将我吞噬:“是你?!”
我心中一颤,疼痛犹如刀绞:“在陛下心中,臣妾果真如此不堪么?”
李治怔了片刻,冷硬的面容陡然崩溃。他的身子颤了几下,而后颓丧地靠回榻上,他抬袖遮了脸,强忍呜咽之声。
长夜悄至,暗影重重,满地斑驳,如水夜色漫了上来。
泠然清风拍打我的衣袖,烛火飘摇,映着我的影子,模糊而苍老,我静立不动,恍惚笑了,冷漠夜色或许是我最好的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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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本就清简,如今人去楼空,又撤去了一些陈设,更显空寂,已失去了往日的活气与神采,望之萧条,触目冰冷。立于其中,恍若置身冰窖冷宫。
遣退了一干宫女内侍,我倚坐窗下。窗前一株雪白的桂花,迤逦垂下,零露瀼瀼,香气华浓。
我站立许久,抬头时已是月色苍凉,落花满地,香染半衫。我懒懒回身,惊见上官婉儿仍一动不动地在我身后。
“你退下吧。”此时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上官婉儿却不走,她固执地站在我的身后,坚定地说道:“不,婉儿想在这陪娘娘。”
我轻拈起一瓣落花,对花频语:“如今朝中有人非议,太子是被我鸠杀的,莫非你不怕我连你也杀了?”
上官婉儿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不是您。”
我有些意外,仰首看她。
“太子自小体弱,本就多病,但凡懂些医术的人都知晓,痨瘵之症,终身不得痊愈。前些日子,数位御医出入东宫,各种昂贵药物也接连不断地送入东宫,太子的病却一直不见起色。”上官婉儿甚是镇定,神情自若,“太子缠绵病榻,已是无药可救,即使无人害他,他亦很快就会撒手人寰。”
我自嘲地扑哧一笑:“为何你不说是我怨恨他为宣城义阳两位公主而一再忤逆我,陛下又说要将帝位禅让于他,为争权势,所以我便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我知道不是您。虽说太子八岁开始监国,是陛下培养了十数年的继承人,他拥有的是来 自'炫*书*网'多位朝中重臣的鼎力支持,”上官婉儿摇头,平静道,“而这些人,这些李唐王室是能与您抗衡的最有威胁的力量。”她顿了下,终是继续说道,“太子病逝,去得安稳,想来亦是欣慰,若太子不死……”
我知道,余下的话她再也说不出口:若太子不死,他日亦是要与我同室操戈,骨肉相残……
“母后,猜猜我是谁?”那年,稚气孩童用软软热热的小手蒙住我的双眼。
“母后……您不再疼爱弘儿了么?莫非完美的君主便是再无眷恋,再无依靠?”那年,小小少年,却已比我高一个头,瘦弱的臂弯轻轻圈着我。
脉脉温情,轻语呢喃,戏谑笑声,犹在耳畔,一幕幕宛如昨日。只是那昨日,却再已回不去了。
他太过天真了。
天真的人便是真人。摈弃那些繁枝冗节精密的谋划,是以为真。完美,其实便是随意天真。随意天真的人才会永葆青春,随意天真的人值得赞美,随意天真的人生却从不适意。
哀莫大于心死,这是一个母亲的心死。华美,却悲哀。心底有泪。而如此的泪,慢慢也会少了,直至枯槁。这渐渐失去温暖的过程,令人心中有说不出的苦与忍无可忍的悔,比灼目之痛,更甚三分。
“弘儿……”终是轻唤出声,声声凄凄,一滴迟来的泪打在我的衣袂上,幽凉如冰霜,杳然远逝。
首发
正文 上官婉儿与李贤
暮春,又到了牡丹盛放的季节。
我才想起自己已许久不曾去照看那丛牡丹,匆匆起身前去探看,眼前只见一方迷霞错锦。
我眯缝了眼,伸手轻触。幽黯深浓的色,迷离斑驳,妖艳华丽,开得过艳,在盛放背后有些微嘲讽的寓意,似将开到强驽之末,有了深深的倦意。
无风,枝叶间却有了异样的微声,一抹黑影踏过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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