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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娘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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挫,说不定又沉了下去。
转念到此,洪钧异常不安,毫不考虑地赶到吴老板那里,重新谈判。
“我们都弄错了!”他说,“当然,主要的是要怪我,话没有说清楚。万大哥信上所说的‘共患难,同甘苦’,不是指现在,是指将来。万一他在烟台立脚不住,那时候要跟老兄来同甘共苦,一起经营,重创一番事业。这笔款子,说实话,对他也无济于事;你老兄收了回去,另外换张合伙的合同给我,我就可以交代了。”
吴老板一面听他的话,一面发楞;好一会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爽然若失的说:“原来洪相公,你是来试试我的!”
“不敢,不敢!老兄,你误会了。”
“是,是!”忠厚的吴老板急忙道歉:“我失言了!洪相公,你不要见怪。”
“我不怪你,怪我自己。”洪钧将银票往前推一推:“请收了!”
吴老板觉得有些委屈。地产押款,因为事急求人,利息特重;存货亦由于同样的道理,杀价贱售,一进一出要差好几百两银子。都只为洪钧的话说得不明不白,才遭此无谓的损失!却又看万士弘的份上,兼以初交客气,什么话都不便说,真是吃了个结结实实的哑巴亏。
不过他的心地,厚道过人;转念想想,人家是受人之托,不得不尽力相争,而且也不知道他的打算。他自己利害相关,应该问问清楚,细细磋商才是。这样看来,倒是自己冒失,于人何尤?
这样一想,便觉心平气和,考虑了一下,从容答道:“既然如此,我悉遵台命。万大爷也不是跌倒了爬不起的人;这个生意的股份,我跟他‘南北开’好了!”
洪钧懂这句商场的用语,所谓“南北开”即是一人一半。不过自己虽站在万士弘这边,也还须讲情理;看他这家茶叶庄,目前要值到两三万银子,相去悬殊,占一半股份,似乎太多了些。
于是他说:“吴老板,我很佩服你,真是以义为利。不过我那位万大哥,也是豪爽慷慨的人,如今不得已而提起一千银子的旧账,已经很不好意思。若说出过这一千银子,而今日之下要占一半股份,虽是你老兄仁厚,出于自愿,外人不明内情,只道万大哥的心大狠!这个名声,不但他决不肯受,就是我也觉得不甘心。所以股份方面,请你重新估一估。”
“是,是!”吴老板连连点头:“既然这样说,就算三股之一。”
“这还差不多。”洪钧略停一下又说:“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这件事能不能即刻办一办?因为,我还要回苏州去看家母。”
“当然,即刻可以办!”吴老板说,“代笔归我请;见证,我们一人请一位。今天晚上就可以立契据。”
这一说,洪钧成了难题,一时竟想不出有何适当的见证。凝神思索了好一会,想起一个人,是他们洪家的族长,号叫小芝,比他长两辈,一直在上海经营一家书坊,可以请来作见证。
于是这天晚上就在吴老板的茶叶庄立契。全部股本算三万两,万士弘占三分之一,契约上特注一笔,已经全数交付。见证不明内情,听吴老板自己这么说,当然照办。签押既毕,吴老板备酒款待。而且照规矩提出五厘佣金,平均分配,洪小芝和洪钧各得了三百七十五两银子一张银票的一个红包。洪钧却之不恭,正好添作盘缠,第二天就买舟回乡了。
※ ※ ※坐的是一只乌篷船。一路到苏州,沿途所经,都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但兵烫之余,地方凋残,洪钧凭舷眺望,印证旧日见闻,自然感慨多于欣慰。
由于仓卒成行,事先未有任何信息到家,所以母子、夫妇、兄弟相见,在家人无不有意外的欣喜。相别虽只两三个月,却有说不尽的话。因为劫后重归,亲旧故交的下落,名山胜景的今昔,一问起来,牵连相及,欲罢不能。谈到夜深,洪老太太怕爱子旅途辛苦,一再催促归寝,于是夫妇方有私下密语的机会。
这一谈起来,愁多乐少;千言并一句:“贫贱夫妻百事哀”。大房、二房的境况都不好,洪太太上侍婆婆,下抚幼子之余,既要照料未成年的小叔,还经常要为长、次两房的柴米犯愁。因此,刚过花信年华的少妇,形容憔淬,似入中年。洪钧对妻子自有无限的怜惜歉疚,却没有什么话可以安慰她。
反倒是洪太太,真个贤惠过人,行事能够克制感情,“你也不必发愁!时世到底要太平了,苦撑苦捱,日子总能过得去的。难的是做人情、要面子。”她略停一下,毅然说道:“你明天就走吧!”
洪钧大为诧异,脱口问道:“为什么?”
“你仔细想一想就知道了!大哥二哥是逃难回来,求人帮忙不难为情。你是有差使的人,如今回来,就不说衣锦还乡,总也要应酬应酬。这一扯开来,要多少钱花下去?一来就走,说起来是为你把兄弟到上海办事,抽空回家来看一看老太太。人家在烟台不得了,专等着你的回信。这样说法,至亲好友都会原谅。”
这一说,顿使洪钧有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我倒没有想到!看起来,这一下来得太冒失了。”他说,“既然应酬不起,又不能躲在家里不出门,还是早早走吧!”
“越早越好。”洪太太欣慰地说,“好在你也带了些东西来,挑顶近的几家,分来意思意思,面子上也过得去。”
“就是,”洪钧踌躇着说,“就是老太太面上不好交代。”
“老太太顶明白不过,只要讲明了这个道理,老人家没有不体谅的。”
洪钧想了想,只留下回程必要的盘缠,其余的钱都交给了妻子。接着商量动身,决定搭第二天晚班的航船回上海。照洪太太的意思,最好中午就走;但洪钧记着蔼如所要的松子糖与黄埭瓜子,同时觉得乱后初归,连苏州的闹市像玄妙观前这些地方都不去看一看,似乎于心不甘,因而决定多留半日。
※ ※ ※船到烟台,本想直投万家,但以天气太热,船上又太局促,满身汗污,样子十分狼狈。洪钧像大多数的苏州人一样,喜欢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先回寓所安顿下来再说。
一进门,便遇见贾福,“老爷可回来了!”他有着如释重负之感,“张二爷来问过几遍,问老爷可有信,是哪天回来?”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然后很吃力地说了句:“万大爷寻死了!”
洪钧大惊,张口结舌地问道:“死了没有?”
自然死了。明知是多此一问,也明知是这样的答复,但洪钧仍如焦雷轰顶般,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五天前头的事。”贾福告诉他说,“吞大烟死的。请了教会里的洋大夫急救,说什么要洗肠子,折腾了一夜,还是没有救活。”
方寸大乱的洪钧,连内室都不进,掉头就走。洋关前面有待雇的骡车与轿子,随便挑一辆车坐了上去,说了地方,只连声催促:“快!快!”
赶到万家,但见门前冷冷清清,全非主人在世之日,轿马往来,使仆伺候的热闹景象。洪钧看到大门上所钉的麻和两盏白纸蓝字的阁灯,心中一酸,双泪直流。到车子一停,等不及跨辕的贾福来搀扶,便即一跃而下,一路哭了进去。
万家的下人,闻声而集,导引着他,直到灵堂。洪钧震动过甚,手足都瑟瑟地发抖。抬眼一望,白布灵帏上挂一幅万士弘生前用西法所画的“喜容”,须眉毕现,栩栩如生。特别是那满足的笑容,是洪钧已很熟悉的。他记得盟誓结义那天,把酒快谈,万士弘脸上就一直不曾消失过这样的笑容。谁知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幽明异途,茫茫永隔,就算是一场梦,也太短促了些!
“大哥!”洪钧失声长号,伏倒在地,哭得昏天暗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自然有人来扶,有人来劝;洪钧稍为收一收泪,听见灵帏中有女人的声音,才想起应该慰问“大嫂”。于是隔着一道素慢,哽咽相语;灵帏内的哭声越来越高,最后是丫头老妈将她半扶半拖地架了进去。
就在这时候,张仲襄亦到了万家,竹布长衫,黑布马褂,腰中束一带毛边的白布带子。洪钧喊得一声:“二哥!”刚止的眼泪又籁籁地流得满面。
“文卿,文卿!你不要过于伤心;大哥的身后,着实还要你我做兄弟的尽一番气力。”张仲襄一半实话,一半故意地说:“就这几天,我已经心力交瘁了,你可千万打起精神来替一替我!”
听此一说,洪钧便尽力克制自己,收拾涕泪,问起万士弘自裁的经过,“大哥也是很豁达的人,”他说:“何以竟出此下策?”
张仲襄怕他听了又增伤感,不愿多谈,含糊地答道:“总而言之,不外着急而已,自觉无以善其后,只好一死求个解脱。”
“其实又何致于非走上绝境不可?”洪钧突然问道:“我在上海发的信,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可是,大哥看不到了!”张仲襄问,“你的信语焉不详。只说结果圆满,一切等你回来再谈。是怎么个结果?”
于是洪钧从怀中掏出与吴老板所订的契约,默地递了过去。张仲襄接到手里,匆匆看完,闭目摇头,是那种无穷感慨,不胜遗憾的神气。
洪钧自然要问:“二哥,这么办,不是当初的原意吗?”
“比当初的原意还要好。可惜,晚了一步!”张仲襄急忙又说:“这不是怪你,你办得太好了!而终于是这么一个惨不忍言的结局,真乃天意!”
越说越令人糊涂,“二哥,”洪钧追问,“是不是我耽误了什么?”
“不、不!你没有。”张仲襄踌躇了一会,很吃力地说:“你旅途辛苦,加以这么个刺激,我真替你担心,怕你支持不住。文卿,”他抽着他的背又说:“你先请回去休息,或者到望海阁去坐一坐。最好,最好喝醉了它,睡一大觉。”
洪钧听他这话,胸头一爽。他也知道张仲襄不愿多谈,是怕他感触太重,哀伤过甚;却不知郁闷更能伤人,倒不如细细去问蔼如。
※ ※ ※蔼如跟洪钧一样伤心,连朝皆哭,眼都肿了。
可是,她虽一想起万士弘的好处就哭,而见了洪钧,反无眼泪,因为怕增添他的伤心。
在洪钧,一则处境不同,望海阁不是丧居,虽是“门户人家”,毕竟也有老母,要顾到忌讳;再则在万家的眼泪流得太多,此时有欲哭无泪之实;三则是跟蔼如同样的用意,不愿她因为他的伤心而伤心。因此,见了面反倒找些言不由衷的、小别重逢应有的门面话说。
“先洗个澡吧!”蔼如皱着眉说,“看你这一身,倒像是三年不曾洗过澡似地。”
“算了!就洗了澡,也没有替换的短衫裤。”
“这— ”蔼如想了一会,很有决断地说:“你别管!你去洗,澡盆里多坐一会,包你有干净短衫裤换。”
于是洪钧听她的话,解衣磅礴,由已辞出燕子窠在望海阁暂住的阿培,替他擦背;换了一次洗澡水,花了半个时辰,痛痛快快地一洗征尘。等擦干身子,一套短衫裤已经递了进来,入手犹温,显然是刚洗了用熨斗烫干的。
“身上好像轻了十几斤。”洪钧这一天初次有了轻快的语声,“先不觉得饿,这会倒想吃些什么了!”
“备得有粥。”蔼如问道:“是先吃粥,后喝酒;还是先喝着酒,替你烙饼?”
“都可以。”洪钧答说,“我有好些话问你。一面吃一面谈,最好就只你我两个。”
“我知道!”蔼如点点头,“你跟我来!”
蔼如在她的画室中,为洪钧设下小酌。对海窗开,风来两面,是他这半个月来所遇到的第一处清凉境界。但心境恻侧,举杯不欢;只为不忍辜负蔼如的情意,强自加餐,却总觉得食不甘味。
“走了也没有一封信给我。”蔼如闲闲提起别后,语音中带着些幽怨。
“不知怎么,就是懒得写信。不过,你要的东西我都买了。为了买那些不值钱的东西,我还特为在苏州多住了半天。”
“多住了半天?”蔼如觉得他的话不可解。回家探亲又不是驿马递“鸡毛文书”,多住半天就算耽误功夫吗?
洪钧懂她的意思,“我在苏州一共只打算住一夜。”他说,“多留半天,不就很多了?”
“为什么呢?难得回去一趟,这么赶来赶去,倒像是杨四郎出关见娘似地。”
洪钧心中一动,家里那位如果是“四夫人”,眼前相对的就是“铁镜公主”了。这样的念头,自己想想好笑,也觉得荒唐,这种时候,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于是他尽力抛开杂念,回答她的话说:“无非为了我那位万大哥的事,不能不尽快赶回来!”他不愿说破实情,讲了假话;而且觉得要说便要装得像,所以又叹口气:“谁知道白吃一趟辛苦。”
“也不算白吃辛苦,总有人知道的。”
“谁知道?”洪钧例又动了感情,凄然泪下:“人天永隔,再也不能跟万大哥在这里喝酒了!”
“一生一死,乃见交情。总有人知道。”蔼如似乎不愿他再追问,紧接着问道:“在上海的交涉怎么样?”
“上海的交涉,说起来惭愧。亦因为过于关心万大哥的境况,言语态度之间,操之过急,差点搞出极大的误会来!不过,”洪钧欣慰地说,“最后总算很圆满。姓吴的真正是君子人,像他这样的古谊,如今少见了。”
接下来,洪钧细谈了跟吴老板打交道的经过。蔼如双眼灼灼,听得非常仔细。等他讲完,眨着眼、闭着嘴,默无语,是颇有感触或者领悟的神气。
“你看,万大哥死得是不是不值?能撑一撑,哪怕倾家荡产,在烟台无片瓦之覆、无一寸之地,到上海跟吴老板这样的人一淘,重起炉灶,也还是能打出一片天下来的!”
“这要怪你!如果你一到就写信,拿吴老板这种古道热肠的情形,细细告诉万大爷,也许他就不致于寻短见。”蔼如略停一下又说:“万大爷是受了气,冤抑难伸,才自己跟自己赌气,连性命都不要了!”
“喔!”洪钧移一移凳子,靠近蔼如问道:“我正要问你,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问的其实不是如何毕命,而是为何寻死?张仲襄不肯多谈,是怕洪钧越增悲伤,但蔼如身在局外,不但觉得谈谈无妨,而且她也看得比较清楚。
第一是急。要赔偿货主的损失,要抚恤被难水手的家属,变卖所有不足以了责任,如何不急?可是,这究竟是可以从长计议的事;天灾非人力所能抗,苦主亦会谅解。
第二是气。万士弘平日御下极厚,而被委以重任的司事,竟将如此有关东主身家的保险大事,掉以轻心,置诸脑后,如何不气?
第三是愤。出事以后,万士弘邀约货主商议赔偿——就是洪钧由烟台动身的前夕,在万家看到的那班人。平日都与万士弘称兄道弟,极好的交情,并且万士弘确也帮过他们许多忙,水脚,要减价就减价;付款,要延期就延期。而当万士弘危难之时,不但不讲交情,甚至约齐了与他为难,多方逼迫,出言刻薄,可恶过于落井下石。万士弘是最好面子、最爱朋友的人,身处其境,如何不愤?
“其实愤也是气!”蔼如不自觉地也有些激动了,“人生在世就是争一口气,‘三分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一口气咽不下,就唯有死才能咽气。三爷,倘或你一到上海,顺顺利利跟吴老板办好交涉,详舷细细写信回来,万大爷看到这封信,心里就会想,世界上势利之徒虽多,好人到底还没有死完!只要这一转念,那股拿死赌气的劲道,立刻就会打掉一大截,想想做人做朋友,总算还不是一点味道都没有。那一来,你想,万大爷还死得成吗?”
这一番侃侃而谈,将洪钧说得楞住了!心潮起伏,不知是痛是悔是遗憾?但有一点却是清清楚楚能够辨别的,想不到蔼如竟有这样有条有理,并且异常透彻的见解!从今以后,倒真要刮目相看了。
※ ※ ※半个月的功夫,不分昼夜,舌敝唇焦,张仲襄和洪钧总算将万士弘身后之事料理得有了结果。张仲襄代表万家出面谈判赔偿时,不断挂在口边的一句话是:“死了,死了!人一死就什么都了啦!”这近乎撒赖的口吻,还真管用,大部分货主识趣,赔款能拿多少算多少。有那少数不甘心而硬争强索的,便由洪钧出头吵架,说他们逼死人命,万家要打官司。于是张仲襄从旁排解,而话中暗着威胁,洪钧与登莱青道,不是泛泛的关系,打起官司来,万家定占上风。这样说好说歹,和解了事。
处分了一切的债务,万士弘的遗属还能剩下一万两银子,张、洪二人便将万太太清了出来,商议家务,劝她盘灵回广东原籍。剩下的一万两银子,一半买四放租,一半存入妥当的银号,用息不动本,抚孤守节,日子也可以过得去了。
万太太完全接纳这两个“小叔子”的意见。不过她提出一个要求,万士弘虽有些亲戚同乡,她都不能信任,希望张仲襄能护送她全家回广东。
张仲襄义不容辞,立即答应。于是万家收拾行李,遣散下人,不过三天功夫,便已毕事。但张仲襄因为有三口通商大臣衙门派驻烟台,交涉洋务的差使,平日虽清闲无事,一旦与洋人有交道要打,耽误了却是所关不细,所以特地遣派专差到天津去投递请假的禀函,要到有了“批回”,方能动身。
这等候回信的当儿,市面上传说纷纭,曾九帅已经克复了金陵。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一件无大不大的大事,人人关心,可是打听不出究竟。洪钧因为籍隶江南,更感关切,因此对传闻不一、语焉不详的情况亦更感烦闷。
倒是蔼如沉得住气,“怎么回事一两天之内就明白了!”她劝他说:“你就当它真的好了!何妨打算打算,也强似大热天里到处去奔走打听。”
想想她的话也不错。退一步想,就算这一次消息不确,扫穴犁庭也是不久之事。“我们江南有句俗语,‘冬至不出年外’,曾九帅成功,必在这一两个月之内。”洪钧微皱着眉说,“金陵残破之极,贡院一定毁掉了!看来今年的乡试,已经无望;就算明年补行乡试,也一定赶不上春闱!我只好等戊辰科。”
蔼如懂他的意思,是说要到同治七年戊辰的会试,他才能中进士。其语有憾,却正是信心十足的表示。蔼如细想了一会,问出一句话来:“三爷,你真的有把握?”
“‘场中莫论文’!我不敢说。”
“这就是说,文章是有把握的,就不知运气怎么样?”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不必愁”蔼如加重语气说:“如果你竟不中是无天理了!”
听得这话,洪钧心中便是一喜,可是还不明究竟,“怎么呢?”他很快地问:“你总有个说法?”
“当然。”蔼如从容答说:“你的相貌,不是长久贫贱之人;你的居心行事,光明正大,讲究义气。如果你还不中,又去中谁?”
“蔼如!”洪钧一时有知遇之感,紧握着她的手说:“你说得我太好了!”
“原是如此。不过,三爷,我还有句话恐怕不中听。”
“不要紧,不要紧!你说。”
“我不大相信命运;我相信我自己。有一天张二爷来玩,我陪他闲聊,谈起科场里的情形。他说,那地方就跟监牢一样,‘号舍’里站起来立不直,躺下去睡不平。乡试八九月里,正是‘桂花蒸’的时候,所以中一名举人,不但文章要好,身体更要好。有些身子弱的人,吃不得那种辛苦,生重病扶了出去的有;在里面吐血,活着进去,死了出来的也有。相传这都是作了孽,冤鬼来报复,其实是鬼话!所以,三爷,如果我换了你,我不说‘场中莫论文’这句话。我,第一,下苦功;第二,好好将养身子。”
她一面说,他一面不断点头。等她说完,洪钧不胜感慨地低着头说:“我很惭愧!我竟还没有你这番见解。”
他是由衷之言,在她却觉得恭维过分,反有假客气之感,因而不受亦不辩。只怜惜地说:“你近来又瘦又黑!”
“我年年疰夏,今年更是‘食少事繁’,怎么不瘦?”
“好在万家的大事,总算了结了。等张二爷送万家家眷动了身,你也该好好儿将养将养。”
“嗯!”洪钧点点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下移,右手按在桌面上,五只手指轮番轻敲。那样子既像心事重重,又像煞费踌躇,总之,心情决不轻松。
“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蔼如用极平静的声音问。
“没有。”他回答得很随便,是根本不愿跟她谈的语气。
即令对他关怀极深,她的与生俱来的傲气是改不了的,见此光景,便不再多问了。
※ ※ ※“小姐,你看看,地上捡到一封信,可不知哪位客人失落的?”
从小王妈手里接过信来一看,信封上写的是:“回呈贵上人”,下面画个花押。不知发信的是谁,更不知受信的是谁?好在信是拆了封的,蔼如只有看信的内容去找这封信的主人了。
信上称呼是“文翁仁兄大人”;紧接着便是叙事:“惠示敬悉。兹查尊处宕账共该七百三十二两余。前奉堂谕:”各文案委员借支薪水以五百两为限,不可通融。‘足下逾限已多,所嘱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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