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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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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巧十六日正是星期二,狂欢节的最后一天,我们提到这一细节,只是因为我们喜欢准确。大家犹豫,踌躇,特别是吉诺曼姨妈拿不定主意。

〃狂欢节最后一天!〃外祖父大声说,〃再妙不过了,俗话说:

狂欢节结婚,

没有不孝的子孙。

不管了!决定十六日!你愿意延期吗,你,马吕斯?〃

〃当然不愿意!〃那情人回答。

〃结婚吧。〃外祖父说。

因此婚礼就在十六日举行了,尽管大家正在庆祝欢腾的节日。那天下雨,但情人总能见到天上有一角照顾幸福的蓝天,其余的世界都在雨伞之下也就不在乎了。

头天,冉阿让当着吉诺曼先生的面,把那五十八万四千法郎交给了马吕斯。

婚姻采取的是夫妻共有财产制,所以婚书很简单。

从此,冉阿让已不再需要杜桑,珂赛特留下了她,并把她提升为贴身女仆。

关于冉阿让,在吉诺曼家中,已特意为他布置了一间漂亮的卧室,而且珂赛特还说〃父亲,我求求你〃,这使他很难拒绝,她差不多已得到他的诺言来此居住了。

婚期前几天,冉阿让出了点事,他的右手大拇指被压伤了一点点,但并不严重,他不愿任何人,包括珂赛特在内,为这事操心,他不要人替他包伤或看看他的伤口,但不得不用布把手包起来,用绷带吊着手臂,这使他无法签字。吉诺曼先生是珂赛特的代理保护人,于是就代替了他。

我们不把读者带到市政府和教堂里去,因为很少人跟着一对情人来到这些地方,一般的习惯是当剧情发展到新郎上衣翻领饰孔上插上了一束花,大家对演出就转过身去不看了。我们只想提一提一件发生在从受难修女街到圣保罗教堂路上的小事,这是参加婚礼的人没有注意到的。

当时圣路易街北段末端正在翻修。从御花园街起就不通行了。婚礼的车辆不能直接去圣保罗教堂。必须改变路线,最近的路线是从林荫大道绕过去。来宾中有一个人提醒说这天是狂欢节,那边会有很多车辆。吉诺曼先生问:〃为什么?〃〃因为有化装游行。〃〃妙极了,〃外祖父说,〃就打那儿过,这两个年轻人结婚后,就要过严肃的家庭生活,让他们看一下狂欢节的化装作为准备吧。〃

他们就从林荫大道走。第一辆婚礼轿式马车中坐着珂赛特和吉诺曼姨妈,吉诺曼先生和冉阿让。马吕斯按照惯例,仍与未婚妻分开,只乘坐第二辆。婚礼的行列从受难修女街出发后,就加入了那漫长的车队,形成了两条没完没了的链条,一条从马德兰教堂到巴士底监狱,另一条又从巴士底监狱到马德兰教堂。

林荫大道上全是戴着假面具的人。尽管不时下着雨,滑稽角色、小丑和傻瓜依然在活动。在一八三三年心情舒畅的冬季,巴黎化装成了威尼斯。今天我们已见不到这种狂欢节了。现在一切现象都是扩大了的狂欢节,所以没有什么狂欢节了。

街道两旁挤满了过路人,窗口挤满了好奇的人。在剧院立柱廊周围的大平台上,沿着边挤满了观众。除了观看化装戴假面具的人外,还要看这狂欢节所特有的、象隆桑那样的车队,这些形形式式的车辆,如出租马车、市民马车、带篷大车、皮篷式两轮小车、单马有篷双轮车,它们顺序前进,按警章严格要求,一辆紧跟一辆,好象在铁轨上行驶一般。在这车队中的任何人,他既是观众又在演出。警察把这两条平行的、朝相反方向前进的络绎不绝的车辆控制在林荫大道的两侧,不让这两条河一样的车流发生任何故障,一条往下游去,一条往上游去,一条走向昂坦大街,一条走向圣安东尼郊区。那些带有徽章的法国贵族院议员和公使的车辆可以在大路中央自由来往。有些精彩而欢快的车队,特别是肥牛①车也有这种特权。在巴黎的狂欢中,英国人也挥着他的马鞭,西麦勋爵坐着游览马车招摇过市,这车被起了一个下等人的绰号。

①肥牛(BoeufGras),狂欢节中盛饰游行的肥牛,表示吃荤的最后一日。

保安警察沿着这两列车队跑来跑去,好象看羊的群狗,车队里有规规矩矩的私人轿式马车,挤满了姨婆和老祖母,在车门口站立着容光焕发的化了装的儿童,七岁的男小丑,六岁的女小所扮的滑稽角色的尊严,态度庄重,犹如官员。

车队不时会在某处发生阻塞,路侧两列车队中的一列就得停下来一直等到疙瘩解开;一辆碍事的车子足以使整个队伍瘫痪,后来又继续前进。

婚礼的车队是在走向巴士底的行列里,沿着大道的右边。走到白菜桥街附近时,停了一下。几乎同时,对面,往马德兰教堂去的那一列车队也停下来了,就在这地方有着一辆载有戴假面具的人的车。

这种车辆,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这些满载戴假面具的人的货车,巴黎人是很熟悉的。如果它们在某个狂欢节或封斋节的中期不出现,人们就会觉得出了事,就会说:〃里面肯定有名堂,大概内阁要换人了吧!〃一大堆卡桑德①、阿勒甘②、高隆比娜③,高出行人的头,在车中颠簸着,奇形怪状的人物应有尽有,从土耳其人到野人,扶着侯爵夫人的大力士,能使拉伯雷塞住耳朵的满口粗话的女人,同样的情况骂街的泼妇们也会使阿里史托芬垂下眼帘,麻丝做的假发,桃红色的汗衫,衣着讲究的人戴的帽子,扮鬼脸人的眼镜,雅诺④那种会引来蝴蝶的三角帽,冲着行人的怪叫,两拳支在大胯上,姿态大胆放肆,袒着双肩,戴着假面具,真是极其厚颜无耻;这是一伙放任不羁的乱糟糟的角色被一个戴着花冠的马车夫带着游逛,这种车就是这样的一个集体。希腊需要特斯毕斯⑤的四轮载货马车,法国需要瓦代⑥的出租马车。

①卡桑德(Cassandre),意大利喜剧中的老头,总是被周围的人所欺骗。。

②阿勒甘(Arlequin),意大利喜剧中之人物,身穿各色三角形布头拼凑成的衣服,头戴黑色面具。

③高隆比娜(Colombine),意大利喜剧中聪明伶俐的侍女。

④雅诺(Janot),滑稽丑角。

⑤特斯毕斯(Thespis),希腊悲剧始祖,乘车巡回演出,以马车作为戏台。

⑥瓦代(Vadé,1720…1757),法国滑稽歌曲作家、戏剧家。

一切都可以被滑稽地模仿,甚至连模仿的东西也要被模仿。农神节,这个古代美的模仿,由于不断夸张扩大,后来发展成为狂欢节。酒神节,从前的巴克科斯①头戴葡萄藤,沐浴在日光里,露出绝妙的半裸的身体和大理石的双乳,今天却很憔悴,穿着北方褴褛的湿衣,最后变成了狂欢节戴面具的人。

化装车辆这一传统起源于最古的王朝时代,路易十一的开支中就曾拨给宫中法官〃图尔城铸的二十苏作三辆化装竞赛马车在街头活动〃的费用,今天这群喧闹的人一般是由老式的双轮马车运载的,他们挤在车子的顶层,或者这群活跃的人是由一辆官办的敞篷四轮马车拖着。六人坐的马车载着二十人。有的坐在位子上,有的坐在可折叠的加座上,有的坐在车篷侧面和辕木上。他们甚至骑在马车的灯笼上。有站着的,卧着的,坐着的,蹲着的,挂着腿的,妇女则坐在男子的膝上。在蠕动的人头上很远就能看到象金字塔那样的一堆狂人。这些满载的车辆,在嘈杂的人群中如同一座欢腾的高山,出现了科莱②、巴那尔③和毕龙④,满口黑话更加强了气氛,他们向群众喷出一大串亵渎的粗话。这辆马车因载人过多,显得无比庞大,有着一种胜利的神情。前面人声喧嚷,后面一片混乱。人们在车里怒吼、吊嗓、乱叫、发怒,高兴得前俯后仰;欢乐在咆哮,讽刺喷出火焰,轻松愉快象帝王一样统治着。两个干瘪的女人演着一台剧情发展已到顶点的滑稽戏,这是欢笑的胜利车。

①巴克科斯(Bacchus),酒神。

②科莱(Collé,1709…1783),法国民谣戏剧作家。

③巴那尔(Banard,1674…1765),法国民谣戏剧作家。

④毕龙(Piron,1689…1773),法国诗人及歌谣作家。

这厚颜无耻的笑不是爽朗的笑,的确这种笑是可疑的。这种笑有一项任务,它负责向巴黎人证实狂欢节的来临。

这些下流的车辆,它们使人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黑暗,会引起哲学家的深思。其中有属于执政者方面的,从那里可以接触到官方和公娼的神秘相似之处。

卑鄙丑态拼凑成逗乐的东西,用下流加无耻来诱惑群众;支持卖淫的私下侦察在和人对峙,它使人开心,群众爱看四轮马车载着这堆活妖怪走过,饰着金箔的敝衣,一半污秽一半光亮,这些人又叫又唱;人们为这由羞耻汇集而成的胜利鼓掌;

如果警察不让这长了二十个头的欢乐水蛇在人群中巡游的话,大家就不认为在过节,这些事实在令人感到可悲。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些两轮垃圾车装饰着缎带和花朵,被人群的笑声凌辱着又宽恕着。大众的笑是普遍堕落的同谋。有些不健康的节日腐蚀人民,使他们堕为群氓;而群氓和暴君都需要逗乐的小丑。帝王有罗克洛尔①,老百姓则有巴亚斯。当巴黎不是一座卓越的大城时,它就是一座疯狂的大城。狂欢节是政治的一部分。我们应该承认巴黎心甘情愿让无耻在那儿装腔作势。它只向它的大师……如果它有大师的话……提出一个要求:〃替我把这些污秽抹上脂粉吧。〃罗马也有同样的气质,她喜爱尼禄,尼禄是巨人型的装运工。

①罗克洛尔(Roguelaure,1544…1625),法国元帅,以说风趣话取悦路易十四。

我们刚才提到了一辆大型四轮轻便马车,带着一群畸形的蒙面男女,停在大道的左边,碰巧这时结婚的车辆行列也正停在大道右边。从大道那边到这边,蒙面人的车辆看见了对面新娘的马车。

〃咦!〃一个蒙面人说,〃参加婚礼的人。①〃

〃假的,〃另一个说,〃我们才是真的。〃

①法语〃婚礼〃(noce)这词,可以是〃参加婚礼的人群〃,也用在〃花天酒地〃这一短语中。

距离太远,不便向婚礼的行列打招呼,再说又怕警察来干涉,那两个蒙面人就瞧别处去了。

不到一会儿,整个蒙面车里的人都忙乱起来了,群众开始向他们喝倒彩,这是群众对戴假面具人的队伍的一种亲热的表示;刚才谈话的两个蒙面人就得和同伴们一起对付大家,他们用尽了菜市场惯用的所有的谩骂,用那种武器才勉强回击了群众的唇枪舌剑,蒙面人和群众之间交换了一些可怕的隐喻。

这时,另外两个同车的蒙面人,一个有大鼻子、大黑胡子、模样显老的西班牙人和一个瘦小的骂街女子,她还很年轻,戴着假面具,他们也注意到了婚礼车,当他们的伙伴和过路人在互相对骂时,他们正在低声对话。

他们的私语被嘈杂的声音所掩盖,听不见了,阵雨把敞开的车辆淋湿,二月的风又不温暖,这个骂街的袒胸女子,一边在回答西班牙人的话,一边颤抖着,又咳又笑。

这是他们的对话:

〃喂!〃

〃什么?父亲。〃

〃你看见这个老头了吗?〃

〃哪个老头?〃

〃那儿,在婚礼的第一辆马车里,靠我们这边。〃

〃那个有黑领结手臂挂着的?〃

〃不错。〃

〃怎么呢?〃

〃我肯定认识他。〃

〃啊!〃

〃如果我不认识这个巴黎人,我愿让别人砍下我的头,今生又从没说过'您'、'你'、'我'。〃①

①这是段黑话,意思是〃我拿脑袋担保,我认得这个巴黎人〃。

〃今天巴黎只是一个木偶。〃

〃你弯下腰能看见新娘吗?〃

〃看不见。〃

〃新郎呢?〃

〃这辆车里没有新郎。〃

〃啊!〃

〃除非就是另外那个老头。〃

〃你设法再弯下点腰去,这就能看清新娘了。〃

〃我办不到。〃

〃无论如何,这个爪子上有点东西的老头,我肯定认得他。〃

〃你认得他又有什么用?〃

〃不知道。也许有用!〃

〃我对老头不感兴趣。〃

〃我认得他!〃

〃随你便去认得他吧。〃

〃见鬼,他怎么会在婚礼行列中?〃

〃那我们也一样啊。〃

〃这婚礼车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我知道?〃

〃听着。〃

〃什么?〃

〃你应该做件事。〃

〃什么事?〃

〃你走下我们的车去跟踪这辆婚礼车。〃

〃干什么?〃

〃为了知道它上哪儿去,是什么人的车?快下去,快跑,我的女儿,你年纪轻。〃

〃我不能离开车子。〃

〃为什么不能?〃

〃我是被雇用的。〃

〃啊,糟了!〃

〃我替市政府当一天骂街的。〃

〃不错。〃

〃如果我离开车子,第一个见到我的警务侦察员就要逮捕我。这你是知道的。〃

〃是,我知道。〃

〃今天我是被政府买下的。〃

〃无论如何,这老头使我烦恼。〃

〃老头使你烦恼,你又不是一个年轻姑娘。〃

〃他在第一辆车里。〃

〃那又怎么样呢?〃

〃在新娘车里。〃

〃那又怎么样?〃

〃因此他是父亲。〃

〃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我告诉你他是父亲。〃

〃又不是只有这一个父亲。〃

〃听我说。〃

〃什么?〃

〃我嘛,我只能戴着面具出来。在这儿,我是藏着的,别人不知道我在这儿。但是明天就没有面具了。今天星期三是斋期开始。我有被捕的危险。我得钻进我的洞里去。而你是自由的。〃

〃不太自由。〃

〃总比我好一些。〃

〃你的意思是?〃

〃你要尽量打听到这辆婚礼车到什么地方去?〃

〃到哪里去?〃

〃对。〃

〃我知道。〃

〃到哪儿去?〃

〃到蓝钟面街。〃

〃首先,不是这个方向。〃

〃那就是到拉白区。〃

〃也许到别处去。〃

〃它是自由的。参加婚礼的人是自由的。〃

〃不仅仅是这点,我告诉你要设法替我了解这婚礼是怎么回事,有这老头在里面,这对新婚夫妇住在哪儿?〃

〃决不!这才有意思呢。在八天后去找到一家婚礼车在狂欢节路过巴黎的人家难道容易吗?大海捞针!这怎么办得到?〃

〃不管怎样,要努力。听见没有,阿兹玛?〃

两列车队在大道两旁以相反的方向移动,婚礼车逐渐在蒙面车的视野中消失了。

二冉阿让的手臂仍用绷带吊着

实现自己的梦想,谁有这种可能呢?为此上天一定要进行选择;我们都是没有意识到的候选人;天使在投票。珂赛特和马吕斯中选了。

珂赛特在市政府和教堂里艳丽夺目,非常动人。这是杜桑在妮珂莱特的帮助下替她打扮的。

珂赛特在白色软缎衬裙上面,穿着班希产的镂空花边的连衣裙,披着英国的针织花面纱,带着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和戴着一顶桔子花的花冠;这一切都是洁白无瑕,这种雅净的装饰使珂赛特容光焕发。这是绝妙的天真在光明中扩展而且神化了,好象一个贞女正在幻变成为天仙。

马吕斯的美发光亮又芳香,在鬈发下好几处地方可以看到街垒给他带来的几条浅色伤痕。

外祖父华贵而神气,他的服装和姿态高度集中了巴拉斯①时代所有的优雅举止,他引着珂赛特。他代替吊着绷带不能搀扶新娘的冉阿让。

①巴拉斯(PaulBarras,1755…1829),子爵,国民公会军司令,督政府的督政官。

冉阿让穿着黑色礼服,含笑跟在后面。

〃割风先生,〃外祖父向他说,〃这是好日子。我投票表决悲痛和忧伤的结束,从今以后任何地方不应再有愁苦存在。我对天发誓!我颁布快乐!苦难没有理由存在。事实上现在还有不幸的人,这是上天的耻辱。痛苦不是人造成的,人的本性是善良的。一切痛苦的首府和中央政府就是地狱,换句话说,就是魔鬼的杜伊勒里宫。好呀,现在我也说起盅惑人心的话来啦!至于我,我已没有政治见解;但愿大家都富裕,就是说都愉快,我只要求这一点。〃

所有的仪式都进行了:对市政府和神父的问题的无数次〃是〃的回答,在市政府和教堂的登记册上签了字,交换了结婚戒指,在香烟缭绕中双双并排跪在白色皱纹布的伞盖下,这之后他们这才手搀手,被大家赞美羡慕。马吕斯穿着黑色礼服,她是一身白,前面是带着上校肩章的教堂侍卫开道,用手中的戟跺响石板,他们走在两列赞叹的来宾中间,从教堂两扇大开着的门里走出来,一切都已结束,准备上车的时候,珂赛特还不相信这是真的。她看看马吕斯,看看大家,看看天,害怕醒来似的。她那种既惊讶又担心的神情,为她增添了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回去时,马吕斯和珂赛特并肩同坐一车;吉诺曼先生和冉阿让坐在他们对面,吉诺曼姨妈退了一级,坐在第二辆车里。〃我的孩子,〃外祖父说,〃你们现在是男爵先生和男爵夫人了,有三万利弗的年金。〃于是珂赛特紧挨着马吕斯,在他耳边用天使般的妙音轻声说:〃原来是真的。我叫马吕斯,我是'你'夫人。〃

这两个人容光焕发,他们正处在一去不复返、再难寻觅的一刹那,也就是处在整个青春和一切欢乐的光耀炫目的交叉点上。他们实现了让·勃鲁维尔的诗句所说的〃他俩相加还不到四十岁〃。这是崇高的结合,这两个孩子是两朵百合花。他们不是相互注视,而是相互礼拜。珂赛特觉得马吕斯是在荣光中;马吕斯感到珂赛特是在圣坛上。而在这圣坛上和在这荣光中,这两个神化了的人,其实已不知怎么合而为一了,对珂赛特来说是处在一层彩云之后,对马吕斯来说,则处在火焰般的光芒中。那里有着理想的东西,真实的东西,这就是接吻和梦幻般的相会,以及新婚的枕席。

他们经历过的苦难,回忆起来真令人陶醉。他们觉得现在已成为爱抚和光明的一切悲伤、失眠、流泪、忧虑、惊慌和失望,好象在使即将到来的令人喜悦的时刻变得更有魅力;对欢乐而言,好象悲伤已起到陪衬的作用。受过折磨是何等有益!他们的不幸构成了幸福的光圈。长期恋爱的苦闷使他们的感情升华了。

两个人的心灵同样感到销魂荡魄,马吕斯稍带点情欲,珂赛特则有点羞怯。他们轻声说:〃我们再去卜吕梅街看看我们的小花园。〃珂赛特的衣服折裥搭在马吕斯的身上。

这样的一天是梦幻和现实的混合。既占有却又是假设。目前还有时间来猜测。这一天,在中午去梦想午夜的情景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激动情绪。两颗心里都洋溢着动人的幸福,使过路人也感到了轻松愉快。

行人在圣安东尼街圣保罗教堂前面停下来,为了透过马车的玻璃,看桔子花在珂赛特的头上颤动。

然后他们回到受难修女街家中。马吕斯与珂赛特胜利欢乐地并排走上过去人们在它上面拖回垂死的马吕斯的楼梯。穷人们聚集在门口分享他们的施舍,并且祝福新婚夫妇。到处都插满鲜花。家里象教堂里一样充满着芳香;在神香之后现在是玫瑰花。他们似乎听到天上有歌声;上帝在他们心中;他们的前途好象满天的星斗;他们看见了一道初升的阳光在头上闪耀。忽然时钟响了。马吕斯注视着珂赛特那裸露的迷人的粉臂和透过上衣的花边隐约可见的红润的地方,珂赛特察觉了马吕斯的目光,羞得面红耳赤。

很多吉诺曼家的老友都应邀而来,大家围着珂赛特,争先恐后地称她男爵夫人。

军官忒阿杜勒·吉诺曼,现在是上尉了,从他的部队驻扎地夏尔特尔来参加表弟彭眉胥的婚礼,珂赛特没有认出他来。

他呢,对妇女们称他为美男子已习以为常,一点也想不起珂赛特或其他任何女人。

〃我幸好没有相信关于这个长矛兵的流言。〃吉诺曼老爹心里暗想道。

对冉阿让,珂赛特从没有过此刻这样的温柔和体贴。她和吉诺曼老爹也和协一致;在他把快乐当作箴言准则的同时,如同香气一样她全身也散发着爱和善。幸福的人希望大家都幸福。

她和冉阿让谈话时,又用她幼年时的语气,对他微笑着表示亲热。

一桌酒席设在饭厅里。

亮如白昼的照明是盛大喜宴不可缺的点缀品。欢乐的人不能容忍昏暗和模糊不清。他们不愿呆在黑暗里。夜里,可以;

黑暗,不行。如果没有太阳,就得创造一个。

饭厅是一个摆满赏心悦目物品的大熔炉。正中,在雪白耀眼的饭桌的上方,吊着一盏威尼斯产的金属片制的烛台,上面有着各色的鸟:蓝的,紫的,红的,绿的,都栖息在蜡烛中间;在吊着的烛台四周有多枝的烛台,墙上挂有三重和五重的枝形壁灯反射镜;玻璃、水晶、玻璃器皿,餐具、瓷器、陶器、瓦器、金银器皿,一切都光彩夺目,玲珑可爱。烛台的空隙处,插满了花束,因此,没有烛光的地方就有花朵。

在候见室里有三把小提琴和一支笛子在轻声演奏着海顿的四重奏。

冉阿让坐在客厅里一张靠椅上,在门背后,这敞着的门几乎把他遮住了。上桌吃饭前片刻,珂赛特心血来潮,用双手把她的新娘礼服展开,向他行了个屈膝大礼,她带着温柔而调皮的目光问他:

〃父亲,你高兴吗?〃

冉阿让说:〃我很高兴。〃

〃那你就笑一笑吧!〃

冉阿让就笑起来了。

几分钟以后,巴斯克通知筵席已准备好了。

吉诺曼先生让珂赛特挽着他的手臂走在前面,和跟在后面的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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