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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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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机关的棺材。〃

〃什么棺材?什么管理机关。〃

〃死了一个修女。市政府的医生来了并且说:'有个修女死了。'政府便送来一口棺材。第二天,再派一辆丧车和几个殡仪执事来把那棺材抬到公墓去。殡仪执事们来了,抬起那棺材,里面却没有东西。〃

〃放点东西在里面。〃

〃放个死人?我找不出。〃

〃不是。〃

〃那么,什么呢?〃

〃放个活人。〃

〃什么活人?〃

〃我。〃冉阿让说。

割风,原是坐着的,他猛地站起,好象椅子下面响了一个爆竹。

〃您!〃

〃为什么不呢?〃

冉阿让露出一种少见的笑容,正如冬季里天空中的那种微光。

〃您知道,割风,您先头说过:受难嬷嬷死了,我补上了一句说,马德兰先生埋了。事情就是这样。〃

〃啊,好,您是在开玩笑。您不是在说正经话。〃

〃绝对正经。我不是得先从这里出去吗?〃

〃当然。〃

〃我早和您说过,要您替我找一个背箩和一块油布。〃

〃那又怎样呢?〃

〃来个杉木背箩和一块黑布就可以了。〃

〃首先,只有白布。葬修女,全用白的。〃

〃白布也成。〃

〃您这个人,不和旁人一样,马德兰爷爷。〃

这种幻想也只不过是苦役牢里的一种横蛮大胆的发明,割风是一向被圈在平静的事物中的,他平日见到的,按照他的说法,〃只是修院里的一些磨磨蹭蹭的事儿〃,现在忽然有这种奇想出现在他那宁静的环境里,而且要和修院牵涉在一起,他当时的惊骇竟可和一个看见一只海鸥在圣德尼街边溪流里捕鱼的行人的神情相比。

冉阿让接着说:

〃问题是要从这里偷跑出去。现在这就是个办法。但是您得先把一切情形告诉我。事情怎样进行?棺材在哪里?〃

〃空的那口吗?〃

〃对。〃

〃在下面,所谓的太平间里。放在两个木架上,上面盖了一块盖棺布。〃

〃那棺材有多长?〃

〃六尺。〃

〃太平间是怎样的?〃

〃那是底层的一间屋子,有一扇窗对着园子,窗口有铁条,窗板从外面开关,还有两扇门:一扇通修院,一扇通礼拜堂。〃

〃什么礼拜堂?〃

〃街上的礼拜堂,大众的礼拜堂。〃

〃您有那两扇门的钥匙吗?〃

〃没有。我只有通修院那扇门的钥匙,通礼拜堂那扇门的钥匙在门房手里。〃

〃什么时候门房才开那扇门呢?〃

〃只是在殡仪执事要进去抬棺材的时候,他才开那扇门。

棺材出去了,门又得关上。〃

〃谁钉棺材?〃

〃我钉。〃

〃谁盖那块布?〃

〃我盖。〃

〃就您一个人吗?〃

〃除了警署的医生以外,任何男人都不许进太平间。那是写好在墙上的。〃

〃今天晚上,等到修院里大家全睡了,您能不能把我蒙在那屋子里?〃

〃不成。但是我可以把您藏在一间通太平间的小黑屋子里,那是我放埋葬工具的地方,归我管,钥匙也在我这里。〃

〃灵车在明天几点钟来取棺材?〃

〃下午三点左右。在伏吉拉尔公墓下葬,在天快黑的时候,那地方不很近。〃

〃我就在您放工具的小屋子里躲一整夜和整个半天。可是吃的东西呢?我会饿的。〃

〃吃的,我送来给您。〃

〃到两点钟时,您来把我钉在棺材里。〃

割风朝后退了一步,把两只手上的骨节捏得嘎嘎响。

〃这,我做不到。〃

〃这算得了什么!拿一个铁锈,把几个钉子钉到木板里面去!〃

在割风看来好象是荒唐的事,我们再说一遍,在冉阿让的眼里,却是平凡的。冉阿让已走过比这更险的险路。凡是当过囚犯的人都有一套艺术,知道怎样按照逃生的路的口径来缩小自己的身体。囚犯要逃命,正如病人去求医,是生是死,在所不顾。逃命也就是医病。为了医好病,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让别人把自己钉在一个匣子里,当作一个包裹运出去,在盒子里慢慢地争取生命,在没有空气的地方找空气,在连续几个钟头里节约自己的呼吸,知道闭气而不死,这是冉阿让多种惨痛的才能之一。

其实,棺材里藏活人,苦役犯所采用的这种救急办法,也是帝王所采用的。假使奥斯丹·加斯迪莱约的记载可靠的话,查理五世①在逊位以后,想和卜隆白作最后一次会晤时,便用这种方法把她抬进圣茹斯特修院,继又把她抬出去的。

①查理五世是十六世纪德意志皇帝,逊位后出家修道。

割风,稍稍镇静以后,大声问道:

〃可是您怎么能呼吸呢?〃

〃我会呼吸的。〃

〃在那盒子里!我,只要想想,已经吐不出气来了。〃

〃您一定有一个螺丝锥,您在靠近嘴的地方,随便锥几个小孔,上面的木板,也不要钉得太紧。〃

〃好!万一您要咳嗽或打喷嚏呢?〃

〃逃命的人从来不咳嗽,也不打喷嚏。〃

冉阿让又加了一句:

〃割风爷,得拿定主意了:或是在这里等人家来捉,或是接受由灵车带出去的办法。〃

大家都见过,猫儿有一种癖性,它爱在半掩着的门边徘徊不前。谁也对猫儿说:〃进来!〃有些人在半开着的机会面前也一样会有停滞在两种决策中左思右想的表现,冒着让自己被压在陡然截断生路的命运下面。那些过于谨慎的人,浑身是猫性,并且正因为他们是猫,他们遇到的危险有时反而比大胆的人更多更大。割风正是那种具有顾前思后性格的人。可是冉阿让的冷静态度,使他不由自主地被争取过来了。他嘟嘟囔囔地说:

〃总之,除此以外,没有旁的办法。〃

冉阿让接着说:

〃唯一使我担心的事,便是不知道到了公墓怎么办。〃

〃这倒正是我放心的地方,〃割风大声说,〃要是您有把握,让自己能出棺材,那我也有把握让您能出坟坑。那个埋葬工人是个酒鬼,是我的朋友。梅斯千爷爷。一个爱喝酒的老头儿。埋葬工人把死人放在坟坑里,而我,我可以把埋葬工人放在我的口袋里。到了公墓怎么办,让我先来告诉您。我们到了那里,天还没有黑,离坟场关铁栅栏的时候还有三刻钟。灵车要一直滚到坟坑边。我在后面跟着,那是我的任务。我衣袋里带着一个铁锤、一把凿子、一个取钉钳。灵车停下来,殡仪执事们兜着您的棺材结上一根绳子,把您吊下去。神甫走来念些经,画一个十字,洒上圣水,溜了。我一个人和梅斯千爷爷留下来。那是我的朋友,我告诉您。总是两件事,要不是他喝醉了,要不是他没有喝醉。要是他没有喝醉,我就对他说:'我们来喝一盅,趁这时好木瓜酒馆还开着。'我带他去,我把他灌醉,梅斯千爷爷用不着几下子便会醉倒,他是老带着几分醉意的,我为你让他直躺在桌子下面,拿了他那张进公墓的工作证,把他甩下,我自个儿回来。您就只有我一个人要对付了。要是他已经醉了,我就对他说:'去你的,让我来干你的活。'他走了,我把您从洞里拖上来。〃

冉阿让向他伸出一只手,割风跳上前,一把握住,乡下人的那股热情的确很动人。

〃我同意,割风爷。一切顺利。〃

〃只要不发生意外,〃割风心里想,〃这是多么大的一场风险!〃

五靠醉酒来保证不死是不够的

第二天,太阳偏西时,梅恩大路上的寥寥几个来往行人对一辆过路的灵车脱帽①,那灵车是老式的,上面画了骷髅、大腿骨和眼泪。灵车里有一口棺材,棺材上遮着一块白布,布上摊着一个极大的十字架,好象一个高大的死人,向两边垂着两条胳膊,仰卧在那上面。后面跟着一辆有布帷的四轮轿车,行人可以望见那轿车里坐着一个穿白袈裟的神甫和一个戴红瓜皮帽的唱诗童子。两个灰色制服上有黑丝带盘花装饰的殡仪执事走在灵车的左右两旁。后面还有一个穿着工人服的瘸腿老人。送葬行列正向伏吉拉尔公墓走去。

①欧俗,看见灵车走过的人都肃然脱帽。

从那老人的衣袋里,露出一段铁锈的柄、一把钝口凿和一把取钉钳的两个把手。

伏吉拉尔公墓,在巴黎的几个公墓中是独特的。它有它的特殊习惯,正如它的大车门和侧门在附近一带那些死记着古老字眼的老人们的嘴里还叫做骑士门和行人门一样。我们已谈过,小比克布斯的伯尔纳-本笃会的修女们获得许可,可以葬在一小块划开的坟地上集》的共51篇,此外是在选读首次发表的共17篇。除几篇,并且可以在傍晚时下葬,因为那块地在过去原是属于她们修院的。埋葬工人,为了这个缘故,在夏季的傍晚和冬季的黑夜如果还得在坟场里工作,就必须遵守一条特殊的纪律。当年巴黎的各个公墓都得在太阳落山时关上大门,那是市政机关的规定,伏吉拉尔公墓,和其他公墓一样,也得遵守。骑士门和行人门是两道紧靠着的铁栏门,旁边有个亭子,是建筑家贝隆内修建的,里面住着公墓的看门人。因此那两道铁栏门,毫不留情,必须在太阳落到残废军人院圆顶后面去时双双闭上。假如有个埋葬工人,到时候还不能离开公墓,他就只有一个出门的办法,那就是凭他那张卡片,殡仪馆行政部门填发的埋葬工人工作证。在门房的窗板上,挂着一个类似信箱的匣子。埋葬工人把他的卡片丢在那匣子里,门房听到了卡片落下的声音,拉动绳子,行人门便开了。假如那埋葬工人没有带他的卡片,他就得说出自己的姓名,那门房,有时已经躺在床上,而且已经睡着,也得爬起来,走去认清了那个埋葬工人,这才拿出钥匙来开门;那埋葬工人可以出去,但是得付十五法郎的罚金。

这个公墓,由于它那些不合常规的规定,影响了行政上的管理。它在一八三○年过后不久便被取消了。巴纳斯山公墓,也叫东坟场,接替了它,并且接管了伏吉拉尔公墓那家官商合营的著名饮料店,那饮料店的房顶顶着一个画在木板上的木瓜,店面在转角处,一面对着客座,一面对着坟墓,招牌上写着:〃好木瓜〃。

伏吉拉尔公墓可以说是一个枯萎了的公墓。它没落下来了,它被苔藓侵袭又被花卉遗弃。大户人家都不大乐意葬在伏吉拉尔,免得寒酸相。拉雪兹神甫公墓①,恭喜恭喜!葬在拉雪兹神甫公墓就象有了红木家具一样。那地方给人一种华贵的印象。伏吉拉尔公墓是个古色古香的园子,树木是按照法国古老园林格局栽植的。一条条笔直的小路,两旁有冬青、侧柏、枸骨叶冬青、古老的坟冢在古老的水松下面,草很高。入夜一片悲凉气象。有些景色极其阴森。

①拉雪兹神甫(PèreALachaise),法王路易十四的忏悔神甫,他在巴黎东郊有块地,一八○四年改为公墓,并以他的名字命名。

那辆盖了一块白布和一个黑十字架的灵车走进伏吉拉尔公墓大路时,太阳还没有下去。走在车子后面的那个瘸腿老人便是割风。

受难嬷嬷被安葬在祭台下面的地窖里,珂赛特被送出大门,冉阿让溜进太平间,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没有发生任何阻碍。

我们附带说一句,把受难嬷嬷埋葬在修院祭台下这件事,在我们看来完全是无足轻重的。那种错误似乎也无悖于为人之道。修女们办妥这件事,她们不但没有感到慌乱,反而觉得心安理得。在修院里,一般所说的〃政府〃,只意味着当局的干预,这种干预总是成问题的。首要的是教规,至于法律,慢慢再看。人呀,你们高兴订多少法律,尽量去订你们的,但是请你们都留给自己使用吧。对人主的贡献从来就只能是对天主的贡献的剩余。王子在理性面前也一文不值。

割风得意洋洋地跟着那灵车一步一拐。他那双重秘密,他那对孪生的诡计,一个是和修女们串通的,另一个是和马德兰先生串通的,一个是向着修院的,另一个是背着修院的,都一齐如了愿。冉阿让的镇静是种具有强大感染力的镇静。割风不再怀疑是否成功这件事了。剩下来要做的事都算不了什么。两年以来,他把那埋葬工人,忠厚老实的梅斯千爷爷,一个脸胖胖的老好人,灌醉过十次。对梅斯千爷爷,他一向把他当作掌中物,随意摆布。他常把自己的意志和奇想当作帽子似的强加在他的头上。梅斯千的脑袋总迁就割风的帽子。割风自信有绝对的把握。

当行列转入那条通向公墓的大路时,割风,心里痒痒的,望着那灵车,搓着一双大手,细声说:

〃这玩笑开得可不小!〃

忽然,那灵车停住了,大家已经走到铁栏门。得交验掩埋许可证。殡仪馆的一个人和那公墓的门房会了面。交涉总得使大家等上两三分钟,正在交涉的时候,有个人,谁也不认识的,走来站在灵车后面割风的旁边。这是一个工人模样的人,穿一件有大口袋的罩衣,胳肢窝里夹着一把十字镐。

割风望着那个阳生人。

〃您是谁?〃他问。

那个人回答:

〃埋葬工人。〃

假如有个人当胸受了一颗炮弹而不死,他的面孔一定会和割风当时的面孔一个样。

〃埋葬工人?〃

〃对。〃

〃您?〃

〃我。〃

〃埋葬工人是梅斯千爷爷。〃

〃从前是的。〃

〃怎么!从前是的?〃

〃他死了。〃

割风什么都料到了,却没有料到这一着,没有料到埋葬工人也能死。那却是事实,埋葬工人一样会死。人在不断替别人挖掘坟坑时,也逐渐掘开了自己的坟坑。

割风张着嘴,呆住了。他费了大劲,才结结巴巴说了一句:

〃这,这是不会有的事。〃

〃现在就有了。〃

〃可是,〃他又上气不接下气地接着说,〃埋葬工人,是梅斯千爷爷嘛。〃

〃拿破仑以后,路易十八。梅斯千以后,格利比埃。乡下佬,我叫格利比埃。〃

割风面无人色,打量着格利比埃。

那是个瘦长、脸青、冷酷到极点的汉子。他那神气就象一个行医不得志改业做埋葬工人的医生。

割风放声大笑。

〃哈!真是怪事!梅斯千爷爷死了。梅斯千小爷爷死了,但是勒诺瓦小爷爷万岁!您知道勒诺瓦小爷爷是什么吗?那是柜台上六法郎一瓶的红酒。那是叙雷讷的出品,真捧!巴黎地道的叙雷讷!哈!他死了,梅斯千这老头儿!我心里多么不好受,那是个快活人。其实您也是个快活人。对不对,伙计?等一会儿,我们去干一杯。〃

那人回答说:〃我念过书。我念完了第四班①。我从来不喝酒。〃

①法国中小学十年一贯制,第四班即六年级。

灵车又走动了,在公墓的大路上前进。

割风放慢了脚步,这不完全是由于他腿上的毛病,多半是由于他心里焦急。

埋葬工人走在他前头。

割风对那个突如其来的格利比埃,又仔细打量了一番。

那是一个那种年轻而显得年老、干瘪而又非常壮实的人。

〃伙计!〃割风减道。

那人回转头来。

〃我是修院里的埋葬工人。〃

〃老前辈。〃那个人说。

割风虽然是个老粗,却也精细,他懂得他遇到了一个不好对付的家伙,一个能言善道的人物。

他嘟囔着:

〃想不到,梅斯千爷爷死了。〃

那人回答说:

〃整个完了。慈悲的天主翻了他的生死簿。梅斯千爷爷的期限到了。梅斯千爷爷便死了。〃

割风机械地重复说:

〃慈悲的天主……〃

〃慈悲的天主,〃那人严肃地说,〃按照哲学家的称呼,是永恒之父,按照雅各派修士①的称呼,是上帝。〃

①雅各派修士属天主教多明我会体系。

〃难道我们不打算彼此介绍一下吗?〃割风吞吞吐吐地问。

〃已经介绍过了。您是乡下佬,我是巴黎人。〃

〃不喝不成知己,干杯就是倾心。您得和我去喝一盅。这不该推辞。〃

〃工作第一。〃

割风心里想道:〃我完了。〃

车轮只消再转几圈,便到修女们那个角落的小路上了。

埋葬工人接着说:

〃我有七个小把戏得养活。他们要吃饭,我也只好不喝酒。〃

象个咬文嚼字的呆子似的,他还带着自负的神气补上一句:

〃他们的饿是我的渴的敌人。〃

灵车绕着一棵参天古柏,离开了大路,转进了小路,走上了泥地,进入丛莽。这说明立刻就要到达那坟地边上了。割风可以放慢自己的脚步,却不能拖住那灵车。幸而土是松的,被冬季的雨水浸湿了,阻滞着车轮,降低了进度。

他靠近那埋葬工人。

〃有一种极好的阿尔让特伊小酒。〃割风低声慢气地说。

〃村老倌,〃那人接着说,〃我来当埋葬工人,那原是不该有的事。我父亲是会堂的传达。他原希望我搞文学。但是他碰到了倒霉的事。他在交易所里亏了本。我就只好放弃当作家的希望,不过我还是个摆摊子的写字先生。〃

〃那么您不是埋葬工人了?〃割风紧接着说,赶忙抓住这一线希望,虽然很微渺。

〃干这一行还是可以干那一行,我身兼二职。〃

割风不懂后面那句话。

〃来喝一杯。〃他说。

有一点得注意一下,割风带着万分焦急的心情请人喝酒,却没有表示谁付账?从前,经常是割风请人喝酒,梅斯千爷爷付账。这次请人喝酒,起因当然是那个新埋葬工人所造成的新局面,并且是应当请的,可是那老园丁并不是没有打算,把人平日常说的〃拉伯雷的那一刻钟〃①始终按下不提。割风尽管着了慌,却丝毫没有付钱的打算。

①〃拉伯雷的那一刻钟〃,通常是指没钱付账的窘困时刻。拉伯雷要去巴黎,走到里昂,没有钱付旅费。他包了三个小包,上面分别注明:〃给国王吃的毒药〃、〃给王后吃的毒药〃、〃给太子吃的毒药〃,并把这三个包放在他住房的附近。侦缉队发现后,逮捕了拉伯雷,押送到巴黎,报告国王,国王弗朗索瓦一世大笑,立即释放了他。

那个埋葬工人,带着高傲的笑容,接着说:

〃吃饭要紧。我继承了梅斯千爷爷的职业。一个人在几乎完成学业时,他就有一个哲学头脑。在手的工作以外,我又加上胳膊的工作。我在塞夫勒街市场上有个写字棚。您知道吗?在雨伞市场。红十字会所有的厨娘都来找我。我得替她们凑合一些表达情意的话,写给那些淘气鬼。我早上写情书,晚上挖坟坑。土包子,这就是生活。〃

灵车直往前走。割风,慌乱到了无以复加,只朝四面乱望。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淌下来。

〃可是,〃那埋葬工人继续说,〃一个人不能伺候两个婆婆。

我得选择一样,是笔还是镐。镐会弄坏我的手。〃

灵车停住了。

唱诗童子从那装了布帷的车子里走出来。接着是那神甫。

灵车前面的一个小轮子已经滚上了土堆边,再过去,便是那敞着的坟坑了。

〃这玩笑开得可不小!〃割风无限沮丧,又说了这么一句。

六在四块木板中间

是谁在那棺材里?大家都知道。冉阿让。

冉阿让想出了办法,在那里面能活着,他勉强可以呼吸。

确是奇怪,心境的安宁可以保证其他一切的安宁。冉阿让在事先推测的一整套全合了拍,并且从前一晚起,一切都进行得顺利。他和割风一样,把希望寄托在梅斯千爷爷身上。他对最后的结局毫不怀疑。从来没有比这更紧张的情势,也从来没有比这更彻底的安定。

那四块棺材板形成一种骇人的宁静。在冉阿让的镇定里,仿佛真有从此长眠的意味。

他从棺材底里,能够感受也确实是在感受他这次和死亡作游戏的戏剧场面是怎样一幕一幕进展的。

割风钉完上面那块盖板以后不久,冉阿让便觉得自己是在空间移动,继又随着车子向前进。由于震动的减轻,他感到他已从石块路面到了碎石路面,那就是说,他已离开街道到了大路上。在一阵空廓的声音里,他猜想那是在过奥斯特里茨桥。在第一次停下来时,他懂得他就要进公墓了,在第二次停下来时,他对自己说:〃到了坟坑边了。〃

他忽然觉得有许多手把住了棺材,接着在四面的木板上,起了一阵粗糙的摩擦声音,他明白,那是在棺材上绕绳子,准备结好了吊到洞里去。

随后他感到一阵头晕。

很可能是因为那些殡仪执事和埋葬工人让那棺材晃了几下并且是头先脚后吊下去的。他立即又完全恢复原状,感到自己平平稳稳地躺着。他刚碰到了底。

他微微地感到一股冷气。

从他上面传来一阵凄厉而严肃的嗓音。他听到一个个的拉丁字在慢慢地播送,他每个字都能抓住,但是全不懂:

〃Quidormiuntinterraepulvere,evigilabunt;aliiinviA

tamaeternam,etaliiinopprobrium,utvideantsemper.〃①

一个孩子的声音说:

〃Deprofundis.〃②

那低沉的声音又开始了:

〃Requiemeternamdonaei,domine.〃③

孩子的声音回答着:

〃Etiuxperpetualuceatei.〃④

他听到在遮着他的那块板上有几滴雨点轻轻敲打的声音,那也许是洒圣水。

他心里想:〃快结束了。再忍耐一下。神甫快走了。割风带着梅斯千去喝酒。大家把我留下。随后割风独自一人回来,我就出来了。这买卖总还得足足的个把钟头。〃

那低沉的声音又说:

〃Repuiescatinpace.〃⑤

孩子的声音说:

〃阿们。〃

①〃睡在尘土中的人们,醒来,让在永生中的人们和在屈辱中的人们永远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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