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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锦_沐非-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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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俩最后的争吵,好似预兆一般的蹊跷低语,那一时赌气,竟成永诀……
    她低泣一声,那人仿佛察觉到什么,笛声戛然而止。
    片刻之间,一道青绫衣摆出现在眼前,宝锦抬起头,将散乱的乌发拂开,直直望入那人眼中——
    仿佛清修者的澹泊高远,却又似睥睨天下的冷漠微悯。
    宝锦的心,在这一瞬间都漏跳了一记。
    “你是谁……”
    那人漫声问道,却也不带太多的疑问,声音清淡寥然。
    宝锦直直望着他,并不答话。
    月光又露,照出她脸上的泪光荧荧,那人也不吃惊,只是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宝锦一呆,这才意识到他在安慰自己,不知怎的,泪珠落得更凶,更急。
    高丽王毁婚,她没有哭,千里渡海而归,吃尽万般苦楚,她也没有哭,可是在此明月此人之前,却仿佛连魂魄都清透起来,满腔悲郁,如岩浆一般喷薄而出。
    轻软有如鲛纱的衣料拂过自己的脸,那人俯下身,以长袖替她拭泪。
    宝锦泪眼朦胧,只是凝望着他,好似要将他刻入心中。
    此时,林外隐约有人声喧哗,那人皱了皱眉,仿佛有些不悦,却终于起身,仿佛要走。
    他有些踌躇地回身望来,只见宝锦跌坐在地,一袭雪衣上,半幅紫黑的血污,半幅濡湿的泥土。
    “给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帛帕,放在她手中,随即匆匆离去。
    宝锦望着他隐没的身影,耳边竟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怎么了?!
    ****
    再次被五花大绑,压入书房的时候,已是晨曦初露之时,宝锦在所有人眼中看到了怒火。
    “你这妖女,害死我家老爷还不够,居然把我的心头肉……”
    沈氏哭得嘶哑,已没了方才的嚣张,却更显得怨毒绝望。
    什么?!
    宝锦正摸不着头脑,却见一旁的禁军队长冷笑道:
    “玉染姑娘,我们一时不慎,竟让你从窗中逃离,居然连徐家少主也遭了你的毒手!”
    什么?!徐绩的独子也被杀了?!
    “我没有!”
    毫不思索的,她大声反驳道。
    那种纨绔子弟,谁要取他性命啊!
    真是笑话!
    “多说无益,将她上了镣铐,送到刑部死牢去!”
    沈氏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如狼似虎的禁军兵士上前,正要将她拖出院中,却听门口一声轻喝——
    “住手。”
    声音不大,却带着凛然世间的威仪,以及……熟悉感?!
    所有人抬眼一看,顿时悚然大惊,竟齐齐跪伏于地。
    “万岁!”
第十一章 帝心
           周遭喧杂人声渐渐止息,冠盖亭亭拥簇下,有人悠闲而入。
    那人服色内外皆是玄黑,宽袖与前裾上以细密紧线织绣金龙,到得近前,才看清他眉目生得冷峻清扬。
    正是清晨时分,他却带了淡淡倦意,扫视了满室中人,正对上一双震颤惊骇的黑眸。
    是他!
    宝锦跌坐在地,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刺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竟是那林中吹笛的神秘男子!
    她咬住唇,任由乱发蜿蜒垂落,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
    耳边的人声喧哗,她也听不见,满心满眼里,只有那“万岁”二字,仿佛狞笑的梦魇,铺天盖地的袭来。
    就是这个人……将元家三百多年的天下颠覆,让锦渊姐姐……死无葬身之地!!
    微凉有力的手掌将她的下颌抬起,强硬,不容置疑。
    “是你。”
    仍是没有什么疑问的意味,九五至尊的声音,醇清优美,少了往日的涩意和不耐,多了一股玩赏的兴味。
    “居然是重眸……”
    低笑声中,皇帝直对上她的眼。
    温热的血从袖中逸出,手中一片湿腥气,明明只是一瞬间,却有亿万念头汹涌决堤而出。
    宝锦的眼,异常清明,那幽幽重眸,穿越这红尘俗世,如宝钻辉璀一般映入他的眼中。
    “你的琵琶……弹得很好。”
    皇帝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握住下颌的手,终于放开,下一瞬,她被那臂膀从地上挽起。
    “宫中的御乐,尽是些蠢物,不料教司坊却有如此人才……朕却要收为己有了!”
    他吩咐道:“将她调入太常寺的礼乐局,暂时安置在北五所。“
    “万岁……”
    禁军头领硬着头皮出列,低声道:“此女是杀人的凶嫌,徐大人父子的命案,还须着落在她身上。”
    皇帝听了,微微冷笑,“此次寿宴,朕一直在这,没看到什么刺客,却枉送了徐绩一条性命,京师治安如此,可真是让人放心!”
    话中的讥讽刻薄,让一旁的京兆尹汗如雨下,皇帝却不看他,继续道:“徐绩的死与她有什么相干?!至于他的儿子……”
    他沉吟道:“是什么状况?”
    “徐公子住在西院,为父亲的身亡夜不能寐,小厮守在门外,只听房中一声重响,他已经倒地毙命了……是毒杀。”
    他偷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道:“我们紧急搜索,却见这位玉染姑娘已经脱逃,那时正是四更天。”
    “四更天……”
    皇帝冷笑更甚,轻声道:“那时候,她跟朕都在竹林之中。”
    那队长顿时一惊——竹林与西院相隔甚远,皇帝又是金口玉言,这样一来,这少女确实是清白无疑。
    再无人敢违逆皇帝的意思,他又深深看了一眼垂首不语的宝锦,转身离去。
    ……
    怎么一路回到教司坊的,宝锦已全然不知,浑浑噩噩间,已到了寝居门前。
    季馨急急开门,金色的日光射入屋内。这晴暖的色泽,让宝锦终于从僵冷决绝中清醒过来。
    胸中被压抑的气血终于涌上,她只觉得喉头一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在季馨的惊呼声中,她面若金纸,瘫倒在地,再也不省人事。
    杀了他……
    一定要杀了他,为所有人复仇……
    这是她最后浮上心头的憎念。
    ****
    徐绩府中,只剩下啼哭之声,仆役下人们一边布置灵堂,一边也在对这两起凶案议论纷纷。
    沈氏逢此大难,已经哭晕了过去,所有家务,全由云氏一人操持。
    她双目红肿,却仍沉静自若,指挥着家人奔忙,一日之间,丧仪便象模似样了。
    “大姐,你下手真是狠辣……”
    云时沉声道。
    云氏面上波澜不惊,居然还微笑出声,“你居然有此妇人之仁。”
    她端起凉透的茶盏,啜饮一口,姿态娴雅从容,“他是我的庶子,却也是沈氏最大的筹码。”
    “她怂恿徐绩把我的女儿用来联姻,任意践踏她的幸福,那么,我便将她最珍爱的儿子毁去。”
    她微笑越发森冷,“徐绩死了,他的宝贝儿子也被我除去,从此以后,这个家,终于可以安身立命了!”
    她仿佛松了一口气,将念珠放在桌上,神情安恬无邪,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婴孩。
    “你是用的丹顶红吧?”
    云时问道,他望了一眼长姐,思索片刻,继续道:“茶中无毒……那么,是绢帕。”
    云氏眸光一闪,叹道:“父亲说你缜密聪颖,世上难见,真是不假!”
    “毒下在酒茶之中,极易发觉,于是你暗中让下人给他送去劣茶,他素来锦衣玉食,一口饮下便会觉得粗涩,吐掉后,定会以绢帕擦嘴,于是上面的毒素,就到了口唇之上。”
    云时面无表情地复述着,看着姐姐悠然的微笑,他轻叹道:“你处境险恶,我也无法苛责……且自己好自为知吧!”
    他起身就要回返,却听长姐轻喝道:“阿时!”
    “你荐来的那个玉染姑娘,已经被皇上带回宫中了……”
    她有些歉疚地说道。
    “什么?!”
    云时在各处搜寻线索,对此事却是懵懂,乍听这话,惊得停住了脚步。
    他清俊沉毅的面容上,因这噩耗而染上了一层阴霾,和愤怒。
第十二章 宫怨
           宝锦从车上下来,一眼便瞥见眼前巍峨典雅的重重宫阙。
    如此的熟悉,然而又陌生……
    她轻轻咬唇,眸光微闪之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她温驯地低下了头,莲步轻移,跟着引导的女官前行。
    今上攻入京中,也不过是一两年的光景,一应宫人仍是沿用前朝旧人,这位女官举止娴雅,脚步不疾不徐。
    “皇上洪恩海量,才赦你入了禁中,天朝乃是礼仪之邦,不比你们那些塞上蛮夷,可别在御前出丑露乖。”
    她声音虽然细柔,言语却并不客气,轻瞥了宝锦一眼,回转过身喃喃道:“奇怪,我总觉得你的脸有些熟悉……”
    宝锦的唇边露出一道轻笑——
    她辞阙下嫁之时,不过十五,经过四年的颠沛波折,身段已大为清减,加上长期郁结于心,面容气质都大为改观,整个京城,怕是再没有人能识出她的身份。
    也许,那个面容圆润俏丽的宝锦,早已经从人们的记忆中消散了吧……
    不到一刻,一行人便来到云贤妃的锦粹宫前。
    那女官停在光华璀璨的龙凤云纹照壁前,扬着脸吩咐了一句:“且在这等着,我去禀报娘娘。”
    远处有接应的宫婢迎了她前去,两人一边行去,一边隐隐传来低语——
    “这是从教司坊调来的,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早晚是个祸害……”
    “我家贤妃娘娘掌管后宫事务,哪有闲心管这些小事,只见她一面就罢了……”
    宝锦低着头默默等候,秋水寒月般的清眸牢牢盯着脚尖,仿佛那丝履上的嫩黄锻花有无穷玄机。
    云贤妃吗……
    垂下的乌发遮住了她的冷笑——这伪帝才篡了朝纲,就给自己的妻妾一一加了封号,这些宫中老人,居然就恬不知耻的满口喊上了!
    她想起属下呈上的宗卷,上面特别提到了这位云贤妃。
    她是江州云家的二小姐,也是云时的二姐,徐绩夫人的妹妹。
    伪帝崛起时,云家便能“慧眼识人”,老家主认为此子非池中之物,力排众议,将女儿嫁他为妾。
    以名门大阀的千金之尊,女儿居然为人妾室,这在当时被全江州的百姓嘲笑,现在看来,却是一项很有远见的投资。
    ****
    “父亲大人当年这一着,如今看来,实在很有远见……”
    云贤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即轻轻放下,举手透足间端方温雅,声音却是寡淡的,毫无称赞之意。
    “那时候,他对我说:‘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果然,没过几年,我便随了万岁,搬入了宫中,他也成了国丈。”
    她微微一笑,仿佛含着无穷讥诮似的,眉心也隐隐见了细纹。
    婴华斜签侍坐在下首,恭谨地听着,心中却因小姨的讥讽语调而暗自心惊。
    “婴华,我不知大姐是怎么想的,竟把你也送到这见不得人的所在——一个两个地送进宫来,显摆我们家女儿多吗?!”
    云贤妃在六宫和皇帝旧部之中,素来以低调谦恭著称,人前绝不多一字一语,因此才得了帝后二人的信赖,以后宫大权相托,可如今对着长姐的爱女,言语之间却是异常尖锐。
    虽然尖锐,徐婴华却听出了她话中的关爱和担忧,她起身替小姨斟茶,轻轻道:“小姨,你别生气,仔细心绞痛又犯……”
    云贤妃望着她,平日淡漠的眼中满是痛心,“徐绩被刺客所杀,你庶出的兄长也死了,徐家眼看着没落……即使如此,也不需你牺牲了终生幸福,到这幽幽深宫中来活耗!”
    “小姨,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徐婴华咬着唇,低低道:“我从小看惯了父亲的作为,天下男子都没什么两样,嫁给谁都不过是个色衰爱弛的下场,倒不如到宫中一搏,也许能振兴门楣。”
    她看了眼云贤妃,有些腼腆地笑道:“更何况,小姨你执掌后宫大权,再不济也不会让我吃亏。”
    “傻孩子哪!”
    云贤妃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你真以为万岁对我信任宠爱,这才委以重任吗?!”
    她眉心深蹙着,咬牙冷笑道:“皇后娘娘忙于国政,无暇来管这些后宫琐碎,瞧着我老实本分,这才让我替她照看——什么大权,不过是人家不想要的弃物!”
    “怎么会?!”
    徐婴华惊诧地睁大了眼。
    云贤妃笑得悲凉,指着鬓上的素钗通草,以及一只简单的银制虫草头道:“我一直以来隐忍低调,连金玉都不敢佩带,这才得了她的欢心……哼,皇上的宠爱!除了皇后,他眼里哪曾有过其他女子!”
    她低低的,近乎呻吟道:“这后宫之中,其实是女子的坟墓,婴华,你真的来错了!”
    徐婴华瞧着小姨落泪,正在手足无措,却听廊下有人轻轻扣门。
    “是谁?”
    云贤妃迅速擦干了眼泪,平静如常地断坐着问道。
    外间是心腹侍女的声气,“娘娘,教司坊那边调了个人来,正要等娘娘看过。”
    “这种小事……”
    云贤妃正要拒绝,却听徐婴华接口道:“这便是那个卷进我家凶案的玉染公主了!”
第十三章 秀女
           “是她?!”
    贤妃不禁吃了一惊,想起大姐曾经说过的,皇上对她青眼有加,心中斟酌着,连声音也微微放缓了——
    “请她进来吧!”
    外间侍女何等精乖,听这一个请字,便应了一声自去。不过半刻,便有青绫裙幔在朱漆门槛前翩然而过。
    那女子素衣布履,入殿觐见时,却也不似平常人的瑟缩,浓密的眼睫低垂着,恭谨的姿态将所有情绪遮掩。
    云贤妃听婴华说得稀奇,留意去看她的相貌,却也不见什么国色天香,只那一双重眸,顾盼间清扬幽华。
    “毕竟是一国的公主,这气韵品格就是和那些狐媚子不一样……”
    贤妃低声表示赞许,和颜悦色的让她起来,还赐以座位。
    “北五所住得还惯吗,那里素来荒凉,也未得修缮,也真委屈你了!”
    婴华见小姨态度和缓,甚至带上了几分客气,也想通了其中奥秘,只听贤妃又道:“你初来乍到,宫中的礼仪律条也不熟悉,宫中刚选过秀女,她们每日在梨尚院跟掌事学习仪规,你也每日随班好了!”
    婴华不禁一惊,那些秀女虽然暂无品级,却也是预定的未来嫔妃,玉染不过是乐师伎人,又怎能和她们同处一室?
    “多谢娘娘恩典,只是贵贱有别,怕是玷污了各位……”
    宝锦微微欠身,举动之间,肌肤雪白晶莹,脱俗耀目。
    “无须过虑,你也曾是王家贵女,只是造化弄人……”
    贤妃唏嘘道,又挽了婴华的手,对着阶下笑道:“这是我长姐的掌上明珠,也在中选秀女之列,你们今后可以多多亲近!”
    又闲谈了片刻,贤妃赐了些缎帛,这才吩咐人送她回去。
    “小姨,你是顾虑万岁,才对她如此优容的吗?”
    “傻孩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啊,她若今后得了圣宠,也好留个见面回旋之地。”
    贤妃眉心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微笑,又道:“若万岁真的瞧中了她,那才有好戏看呢——哼哼,皇后一贯从容淡定,本宫倒想看看她花容失色的模样!”
    她咬牙冷笑了一阵,眼中又重归黯然,“可惜……即使一时得宠,也撼动不了皇后一丝一毫。”
    她回眼正视婴华,竟是前所未有的冷肃,“你记住,千万要在御前藏拙,万不得已承宠时,也不要拔了头筹!”
    “您是担心皇后她……?”
    婴华悚然大惊,背上生出冷汗来,“不至于吧,她从未有恶名传出……”
    贤妃苦笑着,眼中的光芒幽闪,声音里竟也带上了惊惶——
    “她不必行恶,就可以让人跌落万丈深渊!”
    ****
    婴华再见宝锦时,是在梨尚院的正堂上。
    正是休息时分,七八位中选秀女在厅中莺声笑语,却在见到缓缓而入的青裙纤影时,蓦然停止。
    宝锦一路走近,步履翩然,所有人却都在她走近时,将椅子拉远了寸许。
    “听说了吗,她是教司坊来的……”
    有人低声说道,不过几日,她们便得悉了只言片语。
    “不过是罪家奴婢,也配跟我们同处一室!”
    清脆如黄鹂的嗓音,却带上了几分尖酸刻薄。
    说话之人捋着雪腕上的金钏,上面七颗猫眼红紫饱满,眩得人眼迷离,配着那一身明红宫装,越发显得娇媚如玉。
    她是皇后的堂妹方宛晴,在这一众秀女中,隐然领袖人物。
    其余人也是勋贵之后,好几个人的父兄更是今上的得力良臣,她们一听这话,惊讶不屑之后,纷纷表示赞同。
    “陈掌事,这是怎么弄的?!”
    方宛晴娇斥道,一旁的管事额头见汗,却是有苦说不出。
    “这等倡优乐妓,学什么礼仪也是白费!”
    又有人在旁凑趣道,话还没完,却听一旁有人轻轻嗤笑。
    方宛晴回头一看,不禁笑道:“哟,我却是忘记了——月妹妹跟她同是塞上蛮夷,只是你运气好,才没被没入教司坊。”
    嗤笑的那少女肌肤苍白,眼角眉梢却是掩不住的英姿勃勃,她也并非凡俗,乃是若羌国公主。
    若羌与姑墨同属于北郡十六国,向来是天朝臣属,姑墨王与先朝皇室交好,誓死不降今上,这才遭到灭国的下场,而若羌一向依附中原,任谁做皇帝,却都是恭谨服侍,如今新朝乍立,其国便将公主献入了今上的后宫。
    这位公主名讳极长,翻成汉话就是明月之意,她闻听这恶毒言语,也不动怒,只是笑声更甚——
    “世代王侯之家,确不需学什么礼仪,有些人祖辈手上仍有泥迹,倒是要好好学过,以免丢丑。”
    她的汉话音调奇异,却是清晰流利,在众人的低笑声中,方宛晴气得面色铁青,银牙几乎咬断。
    皇后出身陇西世族方氏,方宛晴身为她的堂妹,却是入赘男子与方家女子所生,她父亲虽然豪富,祖辈却是泥瓦匠,可说是卑贱已极。(注)
    众人正在斗口,却听宝锦站在中央,轻声道:“各位都是天子亲点,自然不能与我这卑贱之人共处一室。“
    她轻声对管事笑道:“教习姑姑马上就要来了吧,那就麻烦您替我拿扇屏风来,也好遮挡区分。”
    管事踌躇半刻,便遣人拿了扇素屏风过来,刚刚将她的座位遮没。
    “这便与诸位隔离开了……”
    她轻声曼言道,众人却是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她这一遮,不显卑贱,却仿佛成了不露面的千金贵躯,众人反似明面的陪衬了!
    注:入赘风俗是男子就婚于女家并成为女方家庭成员的婚姻形式,俗称招婿。方宛晴的母亲与皇后的父亲是兄妹,她本该是皇后的表妹,但由于她父亲是入赘,所以是堂妹。
第十四章 中宫
           方宛晴顿时气得酥胸起伏,怒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之尊吗,入了教司坊,就是千人睡万人压的——”
    “住口。”
    门廊下传来淡淡一喝,宛然却是女子声气,却让几位管事都面色大变。
    此时正是秋凉时分,只见一袭雪色姑绒斗篷绰立门前,在众人的目光下,一双绣有金凤的云丝珠履轻轻迈过门槛。
    “皇后娘娘……”
    于是以几个管事为首,在场各人都一齐行礼如仪,厅中顿时鸦雀无声。
    “都请起吧!”
    皇后的声音并不冰冷,甚至带着几分和煦,金声玉振的清脆中,带着凛然天成的威仪。
    “我今日无事,所以来看看大家……”
    她环顾左右,见众人裣衽垂首,不禁笑道:“本宫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大家何必如此,今后同处皇城之中,日日受此惊吓,可怎生是好?”
    她微笑加深,又补了一句道:“难道本宫长得比那门神还吓人吗?”
    众人一阵轻笑,顿时气氛缓和下来,大家这才大胆抬头,细细凝望着这位中宫之主。
    皇后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雪白的姑绒斗篷下,着云锦褙子,一身凤纹淡紫长裙,映得肌肤象牙一般细腻。
    她笑容可亲,双目顾盼间,一时秋水盈盈,一时又凛然含威。
    她望定了自家堂妹,笑容慢慢收敛,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回娘娘……”
    方宛晴被她扫了一眼,所有的跋扈任性都仿佛雪溶冰消,一时气焰全无,她低下头,讷讷道:“这教司坊的贱婢要以屏风与我等隔开,我一时气忿……”
    她绝口不提自己的挤兑,这话说来,倒好似宝锦摆起了排场,旁人噤口不言,那位若羌的明月公主却存心跟她卯上了,闻言扬声笑道:“刚才却是谁说的倡优乐妓?!”
    所有人暗自为她的大胆而心惊,皇后看了她一眼,居然点头示意道:“公主一路远来,我未尽到地主之谊,实在有愧。”
    她微微一躬,显得礼敬周全,回过身来看向自己堂妹,眼神却转为冷肃,“你言行不慎,口出秽语,罚你闭口三日,抄十卷女则。”
    方宛晴张口就要辩驳,却被她的眸光一凝,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得泄气应下。
    皇后又问了众人名姓,四五人过后,便瞥了见了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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