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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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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叫作海中洲。我从小在海边长大,当时人小感触还不深,现在想起来,我的童年就像是在世外桃源里度过的一样。抓鱼摸虾这些对海边人家的孩子就不消说了,到了初冬,无数的候鸟飞来岛上停歇,豆雁、斑嘴鸭、环颈鹆什么的都有。那个时候,我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同邻居家的孩子们一起架网抓鸟玩儿。”
“我当年跟着导师做亚热带南缘海洋季风气候研究的时候去过舟山很多次。哦,那一带也是中国最大的海洋渔区吧,舟山一个市的水产量远远超过海南全省。”
江哲心再灌了一口酒,眼睛里泛起光来,“有时候风浪太大什么也做不了,我就缠着阿爹——哦,我们那里习惯这样叫自己的父亲——要他教我唱渔歌,也就是常说的渔谚。很多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哩。‘千篙万篙,不如破蓬伸腰’,还有‘鳓鱼是神仙,出在雷雨天。只要撒下网,拿起一挂鞭’,‘平风平浪天,浪生岩礁沿;发出啃啃响,天气就要变’,‘西风不过午,过午就是虎’。”江哲心沉浸在往事之中,说起这些谚语时不自觉地用起了吴侬软语,有些地方的调子拖得很长,基本上算是在唱了。
“这些都是祖宗们几千年传下来的东西,在当地渔民中流传很广,我也听到过不少。”俞康点头附和着,“在海上能够救命的。”
“可惜没能救我父亲的命。”江哲心的眼神黯淡了,“当时他们的桁拖渔船正在作业,听到收音机里预报说有风暴。这时候拖网已经放下了,我父亲凭着经验——呃,也就是渔谚里说的那些——判断还来得及再起一网。”
江哲心没再往下说,但俞康听明白了他的话。
“他们太大意了。”俞康说了句废话,打破了眼前的沉默。
“一船人只活着漂回来一个。”江哲心接着往下说,语气还算平静,“其实我父亲的结局再正常不过了,千百年来那便是海上人家最终的归宿。”
“渔谚的确有不准的时候,毕竟只是前人凭经验得出的。”俞康插话道,“以前我看过一本书,说谚语这个东西叫作什么……唯象主义,就是从一种现象推论出另一种现象,虽然能够帮助人们做出判断,但只能在一个很粗略的范畴里起作用。比如‘有雨天边亮,无雨顶上光’之类的,给出了两种现象的联系,在许多情况下也能准确预报天气。但是由于没有搞清楚现象背后隐藏的大气运动规律,准确率必然会大打折扣。而现代的天气预报就准确得多,如果你父亲他们当时能相信收音机就好了。”
江哲心神情古怪地看了俞康一眼,“其实害死了他们的罪魁祸首正是收音机。”
俞康吃了一惊,不敢相信地盯着江哲心,“这怎么可能?”
“打鱼人其实都知道渔谚的缺陷,任何称职的船老大都会在渔谚的基础上加一定的保险系数,在渔谚预测的时间上提前一点儿采取行动,这是打鱼人在和大海长期搏斗中培养出的本能反应。如果没有收音机,他们肯定会放弃那一网,但那次收音机里的预报与渔谚非常吻合,加上丰收就在眼前,他们觉得时间足够,结果发生了悲剧。”
“收音机播放的预报出错了?”俞康低声问,话一出口他就感到这又是一句废话。
“预报的风暴偏差了一段时间。”江哲心咧了咧嘴,“然后人就没有了。
世上少了一群打鱼人,我也没有了父亲,那年我还不到八岁。”江哲心的眼睛变得发红,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别的什么,“所以后来我进入气候学这个领域时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俞康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紧张。
“其实是一件顶可笑的事情。”江哲心脸颊上显出酡红,流露出一股醉意,“我在学校图书馆四处查找与那一天有关的气候资料。所有的预报、风浪的实况、风向的偏移过程等。我发了疯似的做着这一切。”
“你找到了什么吗?”
“我的发现是一切正常。”
“正常……是什么意思?”
“正常就是正常啊。”江哲心声音高了些,“预报是正常的,措施也是正常的,甚至在气象记录里那天都算不上什么太恶劣的天气,只是一次小区域的弱气压场气候变化。他们的死就只是舟山市岱山县渔业安全生产档案里的一例个案。”
“天气和海浪预报的确还存在一些技术障碍。”俞康谨慎地开口,“我记得 2005 年年底,中国南海石油平台就因为风浪预报不准确发生过事故,当时气象部门还遭到赔偿起诉。我看过答复资料,好像说因为较高基涌存在,哥本哈根因此实际涌浪比预测的高之类的。”
“那份后来公开的资料我看到过,原始刊登刊物是《广东气象》2006年1期。你提到的是第一个原因。我记得第二个原因是对补充的弱冷空气的影响时间把握不准;第三个原因是我国海岸线的地形作用和台湾海峡的狭管效应,对南海东北部的风力和海浪的维持和增强作用;第四个原因是日本中尺度数值预报系统对南海东北部的风力预报比实况每秒偏小六至八米。”江哲心脱口而出,丝毫没有理会俞康难以置信的目光。
俞康的确感到震惊,之前他听到过关于江哲心惊人记忆力的传闻,但像这样亲自领教还是头一回。其实他们相处的机会是很多的,但他一直没有觉得江哲心有什么突出之处。现在看来,平时的江哲心可能刻意隐匿了某些能力;而在今晚这样的时候,他放弃了对自己的约束。
“你专门研究过南海的这个预报失败案例?”俞康轻声问道,他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
“我研究过很多年来所有能查到的预报失误的案例。”江哲心古怪地笑了笑,“南海石油平台事故和岱山县一艘小型拖网渔船的倾覆当然不能相提并论,在资料库里必然查得到。当时那算是一起气候预报失败的典型事例。”
“人们毕竟没有完全弄清楚地球大气的运行规律。”俞康点了点头,“以人类目前的技术来看,对于气候的长期变化只能做一种模糊趋势的判断。其实按照严肃的混沌理论来看,这本身就是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只能说我们可以不断接近……那个目标。”俞康的潜台词非常明显,他基本可以猜到江哲心一定是在学术上有了某种发现,而这种发现涉及全球气候变暖的预测。
其实从专业角度来说,任何预测长期气候变化的理论本身必然存在诸多不确定性,严肃的气候学家都非常慎于做长期气候预测。但现在的情况显然早已超越了纯粹学术的范畴,世界大国间围绕气候问题展开层层博弈,已经将这个领域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只要稍稍计算一下碳排放量小数点后每一位代表着多少国民生产总值,就知道为何所有国家都在这个问题上干戈相向、寸土不让了。
江哲心注视着俞康,目光灼灼,“你无非是想告诉我:无论我看到了什么东西,由于气候问题的极端复杂性,我的任何发现都只是某种不确定的可能性而已,所以我不应该让自己陷进去。是这个意思吧?”
俞康沉默了一下,点点头,算是承认,“不管怎样,这一次你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后果。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而且我的确认为,你就算真的有所发现,也根本无法保证它就是正确的,在气候问题上没有绝对的真相可言。”
“真相。”江哲心慢悠悠地重复了一句,“说起来很奇怪,本来世上最简单的东西就是真相,因为它就摆在那儿,而且只有一个。但真相又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因为有无数个理由会让人无视它的存在,甚至故意抹杀它。”
俞康一滞,他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作为气候专家,他当然知道关于“全球变暖”的确还存在某些分歧,但任何复杂问题都不可能毫无争议,要等到一切都明白无误也许就太晚了,所以现在科学界认可“全球变暖”趋势的意见是绝对主流。但是,江哲心似乎另有所指。
俞康决定再做一些努力,“你刚才正好说到了点子上。我承认世界上也许存在唯一的真相,比如说在数学那样的领域。但我们不是数学家,我们面对的本来就是某种天然不确定的对象。说得难听一点儿……”俞康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在这个领域最重要的不是真相或者说真理,甚至这个领域里真理也许并不存在。我们都知道著名的蝴蝶效应:一只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实际上混沌作为一门学科本身就起源于天气预报。这就好比对着同一朵白云,有的人说它像山,有的人说它像海,每个人从各自的角度都能看出不同的东西来,而且他们都遵循着内心的真实感受。所以在这个领域最重要的不是某个确定的真理,而是别的一些东西,那些更实际更有用的东西。”
“你指什么?”江哲心饶有兴致地问。
俞康顿了一下,“我不妨直说,比如利益。我不是说你和我的个人利益,而是更高的、达到国家层面的那种利益。有些话我从没对人说过,但是你知道吗,虽然我在各种场合谴责过美方代表,并且敦促他们早日签订气候公约,但是我个人在内心里却隐隐希望他们一直这么强硬下去,至少在我担任外交部应对气候变化谈判特别代表助理的任期内能够这样。”俞康的目光里流露出关心,“我只能这样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哲心看了眼手里的杯子,从瓶里倒出最后一点酒,“我知道你是好意,希望我蹚过人生中遇到的这次湍流。”江哲心的声音变得有些低回,“在知道有录音的情况下你还能说这些话,老实说我很感谢你。”
这时一名工作人员赶过来,贴着俞康的耳朵说了句什么。
“团长要见我。”俞康歉然地点点头。
江哲心理解地点头,“他是在关心你,不希望你说太多。”
“记住我的话吧。当面对一个无所谓确定真理的领域,只有我们的选择才是有意义的。”俞康起身看了看表,“作为同事和朋友,我真的想帮你,但是你也要放弃某些……偏激的观点。”俞康猛然转身,他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内心变得轻松许多。
江哲心有些放浪形骸地靠在椅子上,注视着俞康离去的背影,他突然大声说道:”如果真理就在那里呢?准确的、确定无误的真理。”
“你说什么?”俞康回头,难以置信地盯着江哲心,沉默了好几秒。末了,他露出微微不以为然的表情,“别忘了,虽然我隶属外交部,但专业上我是你的同行。虽然我们对大众宣称我们掌握着天气的运行规律,但你我都知道那些结论充其量只算得上比较可靠的经验,离‘真理’的标准还差得很远呐。”
“三亿年。”江哲心突然说出一个古怪的词。
“你说什么?什么三亿年?”俞康应该听得很清楚,只是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那就是真理,是人类注定的命运,无可逃避。”江哲心嘴角向上抽动了一下,像是一个奇怪的笑容,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只有无比浓浊的悲伤。
上篇 卷入者
第1章 。 圣诞夜迷雾
走出饭店,一阵冷风吹来,范哲裹紧大衣。聚会已经散场,街上依然明亮而喧嚣,节日气氛浓稠得令人呼吸不畅。另外一些人也从饭店里走出,嘻嘻哈哈地大声说话,其中一个人头上还戴着圣诞老人的白边红帽子,想来是饭店送给他们的。范哲认出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高个儿胖子就是刚才唱歌的那人,现在他正红光满面地拉扯着一位年轻女人的胳膊。那人似乎发现了范哲,脸上露出酒后的笑容,大声唱道:”哈……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哈哈哈……”旁边的女人嗔怪道:”你干什么呀?”胖子大笑着说:”你们不懂,圣诞节就该这么唱啊。等会儿到歌城我就点这首歌。哈利路亚……哈利……”另外一个瘦子谄媚着打趣,“刘局这可不行,还是唱你和曹秘书的保留曲目吧,哈哈哈……”范哲面无表情地目送这群人上车离去,心里涌起奇怪的罪恶感。每当他看到这样的亵渎行为时,都会自虐般地感到罪恶,虽然这根本不是他的错。
世界变化真的太快,就在不久以前,基督还是这个国家里不能提及的话题,但现在圣诞节越来越受重视,在南京这样的城市里,其热闹程度已经几乎不亚于春节过年了,至少对于商铺和饭店来说是这样。但是范哲却越来越清楚地发现这种热闹其实和基督是完全无关的,甚至与基督的意愿正好相悖。那些人把这个纪念日当作又一个可以醉生梦死的理由,更新鲜更时髦。今天教区举行圣诞敬拜赞美会,因为有一些教友要求带亲戚朋友来体会,在圣心堂里举办实在有些局促,所以范哲特意选择了这家饭店。这里有一片相对隔离的就餐区,可以用于举行仪式及之后的餐会。赞美会进行了大半时,范哲已经宣讲完,教友们陆续到前台交流自己的感悟。范哲又一次上台宣读福音,带着大家高唱“阿肋路亚”。因为历史上到中国传教的传教士来自不同的地方,“赞美耶和华”这句话在国内天主教会里的发音就是“阿肋路亚”,而广为人知的“哈利路亚”是国内基督教会的发音。而就在这时,范哲听到了那个胖男人的声音,他大概是中途上洗手间路过,好奇地推开侧门朝里张望。
不远处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招呼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都在等你呢。”
胖子立刻来了精神般在门外高声唱起歌来:”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那人是借着酒精的力量恶作剧,脸上挂着一股搞怪的笑容。
范哲走上前说:”我们在举行敬拜赞美会,麻烦你不要打搅。”胖男子大大咧咧地说:”这儿是公共场所,我们都是消费者。你们唱你们的,我唱我的,两不相干。”说罢,胖男人得意地转身,口里依然示威般地大声唱个不停。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胖子的脸膛更红润,声音也更大了……
风大了点儿,范哲朝公共汽车站走去。这时一辆黑色红旗车停在他的身边,一位三十出头、身着深色西服的青年人下车朝范哲亮出了证件。国家安全局,李欣。范哲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了麻烦。
“有一件事情我们需要你协助调查。”李欣语速很快,“现在就走。”
“我可以打电话给家里说一声吗?”范哲平静地问道。
“可以。”李欣回答得很爽快,“我的任务是接你到指定地点,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范哲心里轻松了点儿,他摸出手机给范小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会晚些回去,感觉电话里范小有些失望。本来范小今天也想来参加敬拜会的,但范哲担心这会耽误她做作业,就没同意。李欣专注地开车,没有干预范哲。
“是不是哪位教友出了事?”范哲轻声问。的确,这些年教区发展得比较快,一些身份复杂的人也进来了。在范哲看来,这其中不少人其实并不太懂基督,他们更像是把人会当成某种消遣活动,但对这样的人,教会也总是欢迎的。
“我不知道。”李欣摇摇头。这完全是实话,李欣也觉得这次任务有些奇怪。他们奉命接触的全是范哲这种人,和以前李欣打交道的那些人完全不同。怎么说呢,这些人看上去都给人一种非常安宁平和的感觉,就像刚才范哲看到自己的证件时,惊诧只是一刹那的事情,之后便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一般人可能一辈子都同国安局或是公安局的国保打不上一次交道,但基本都知道这种部门是干什么的,一般的小偷小摸不可能需要国安局出面。以前李欣每次亮出证件,总会看到对方难以掩饰的紧张,他还从没遇到过像范哲这样的人,而且不是一个,这次任务中遇到的人都这样。
站在东郊国宾馆的二号楼门前,范哲心中有些忐忑。他听教友说过,东郊国宾馆的别墅楼每天房费不菲,不少世界政要曾下榻于此。范哲不禁困惑,到究竟是什么人因为什么事情要在此地接见自己,但等他很久以后知道答案时,才发现自己此刻在门前的这番思量是完全多余的。因为这个原因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迄今所拥有的全部人生经验。
李欣将范哲领进二楼一个房间后便径自退出,范哲的目光立刻“定”在了一个人的脸上。尽管强自镇定,他仍然惊叫出声:”大人……”但范哲只喊了这一句便戛然而止,因为他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和蔼地笑了笑,示意范哲坐下。但是叫范哲如何不惊心,因为眼前这位身着神职人员便装的是罗马教廷枢机主教之一的方文善大人,是一位华裔。枢机主教俗称红衣主教,在教会内地位仅次于教皇。在圣保禄年的一次教区安排的活动中,范哲曾到罗马见到过主教大人,当然,只是站在人群之中远远眺望。
“我想主教大人就不用介绍了。”另一位五十余岁的男子开口打断了范哲的惊诧,“我叫靳豫北,我的具体身份你不必过多了解,只需要知道我这次同主教大人会晤是全权代表中共中央统一战线工作部就可以了。”
范哲下意识地点点头。统战部是做什么的他当然知道,这是中国负责调查、研究并制定民族和宗教工作重大方针政策问题的最高机构。
“中国《宪法》明确保护公民的宗教信仰自由,我们党向来具有最宽广的胸襟,只要有利于国家建设和人民福祉,我们总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因素。”靳豫北的语气充满真诚,“从争取民族解放的战争时期到后来的和平年代,重视爱国统一战线工作从来都是我们党和政府的优良传统。”
“是不是我们教区的教友出了什么事情?”范哲有些困惑地问。如果是惊动到枢机主教的事情绝对非同小可,他不至于毫不知情。
“我这次来是担任教宗的特使,同中国政府进行一些合作。”主教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他比范哲上次见到时显得苍老了一些,“在他们的推荐资料里,我选中了你。”说“他们”时,主教指了指靳豫北。
“推荐?”范哲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看向靳豫北。
“是这样,”靳豫北的语气一直很平静,“我们在中国天主教爱国会内以教区为单位向教廷推荐了一些人选,在本教区你被选中了。”
“因为什么事情推荐我?”范哲问道。
主教插话道:”他们推荐你的原因我不关心,但我是因为这些才选中你的。”
伴着这句话,一旁的靳豫北默默地将桌上的一叠文件推送过来。范哲狐疑地接过,刹那间僵立当场。
“……今天的广播就到这里。祝亲爱的教友晚安。”
这是少年范哲在 1984 年的夏夜里常常听到的一句话。自从半年之前一位亲戚送给他一台袖珍收音机之后,他很快习惯了在黑夜里聆听——尽管为了这个习惯,他必须每个月省下两顿早饭钱来买电池。同学里有收音机的不止他,不过那些人似乎更热衷于将频道旋钮转来转去搜索方兴未艾的流行歌曲。范哲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几个月前自己偶然听到那个伴着丝丝杂音的电台时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它。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细心地在自己珍爱的笔记本里记下了那个频段的数字。当然,这个数字做了特殊处理,范哲在真实的数字上面加了一个自己才知道的偏移量,因为他无法确定这个算不算敌台。
当时中国的政治气氛虽然已经逐渐开明,但是像“美国之音”以及“台湾复兴基地”之类的电台是绝对不允许收听的。虽然范哲在这个奇特电台里并没有听到过什么反对中国和社会主义的内容,但他却知道这绝对是一个境外电台。对那个时候的中国来说,境外电台基本就是敌台的同义词。而最关键的一点是:范哲就算对此有疑问,也不可能找到准确的答案,因为他不敢也不能向任何人询问。
正是在这个深夜电台里,范哲第一次听到了世人以兄弟姐妹相称,而不是必须分为“同志”和“敌人”彼此其乐无穷地斗争。也是在这个电台里,范哲不断听到一个他原先以为代表黄色和淫秽的词汇:爱。在男女播音员那富有磁性的声音里,这个词高频度地出现:爱我们的父母,爱家人,爱我们的朋友,爱世间生灵万物,甚至爱我们的仇敌。
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范哲习惯了黑夜里的聆听,他渐渐感受到了自己的嬗变。以前当他看到那句“有人打你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给他打”时,只觉得滑稽而不可思议,但现在他觉得自己理解了这句话,因为他体会到了这句话并不是宣扬懦弱,而是蕴涵着无可言说的对世人的悲悯。刚开始的时候,范哲以为那些启人智慧的道理是播音员自己的创造,但他很快知道了这些都出自一本叫作《圣经》的书。于是范哲对这本书产生了痴迷,禁不住想象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一本书,而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书。在学校的图书室里,范哲装作不经意地到处查阅关于这本书的信息,但他得到的答案基本和词典上一样,主要内容不外乎都是“统治阶级麻痹人民的精神鸦片”之类。
由于担心那些午夜里传来的美妙句子随着时间消失,范哲在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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