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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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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欲在画舫中争宠的女子。他正待发话,一位侍女端来一壶酒请他享用,他伸手端起一杯酒时,琴声又起。这次琴声则柔曼如雾,仿佛满天都有柔情在飘飞。那红衣少女亮开嗓子唱道: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
一度欲离别,千回结衣襟。
结妾独守志,结君早归意。
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
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
一曲唱罢,向迎天听得那字正腔圆的优美歌喉,早已情不自禁,他高声叫了一声:
“好!”并将手中的镀金酒樽朝空中一掷。金樽在空中飞了一个弧线,扎入水中。岸边几个看热闹的儿童尖叫几声一起朝水里扎下猛子,都想捞那个金樽去换碎银子。
一叶小舟将向迎天送到岸边。他拱手一揖道:“南阳向迎天,这厢有礼。”岸边的红衣少女笑吟吟道了个万福,眉宇之间有秋波在穿梭。两人明眸闪亮,有无形的丝正穿越夏日午后的艰滞时光在空气中灵活地联接。这时,旁边的那几个儿童正为金樽进行着拼死搏斗,两人朝孩子们会心一笑。
其实,红衣少女正是董小宛。当她和向迎天一起坐在大船上时,舱中的人们才陆续地从睡梦中醒来。一个女人在四处寻找她昨夜丢掉的绣花鞋,她到处张望,根本就不再乎露在外边的大片雪白胸脯,惹得岸上人频频喝彩。
董小宛和向迎天扯了许多闲话。向迎天被她的美貌和学识深深地迷住了。但时间还早,两人就在船头下棋。小宛不是向迎天的对手,撒娇说:“白棋和黑棋我都不想下,我想下红棋。”向迎天便叫来几个女侍用胭脂将白棋全都涂成红色,乐得小宛直笑。向迎天瞥见她娇柔的舌头,心里怦怦直跳,慌忙咽了几口唾液。
晚宴开始之前,董小宛遇到了柳如是。柳如是惊讶不已,两条眉毛被瞪圆的眼睛挤得向上呈圆弧状突起,刚好配合了张大的嘴唇形状。小宛很想将一枚鸟蛋放进她嘴里,可惜没有鸟蛋。两人相互牵了手到船边。听小宛说了下午的精彩表演,柳如是佩服不已,连称“妙计”。
船上的人越来越多,男的多是官宦人家,女的多是秦淮名角。柳如是不停地给小宛作介绍,“这是某某举人,那是某某都御史,这是某某大姐……”董小宛自幼在画舫中长大,对于迎来送往这套礼数早就谙熟,因而在这人群之中应酬自如。
所有的男人们都暗暗侧目,都在内心猜度自己能否有艳福消受这个美人。
董小宛倚在窗前,想独自避开一会儿,她有点后悔,这般嘈杂之地她没有把握自己是否会担当一个合适的角色。一个男人忽然凑到她的面前,手里握着柄有碧玉坠子的扇子,另一支手则大胆地来牵小宛的手。小宛畏缩地一退,那人嘻嘻笑了起来,干脆收扇入怀,张开双手要来抱她。董小宛生性机警,眼见着人多不便叫嚷,便一翻身做了个倒插花式到了绮窗外。那位公子扑了个空,朝小宛叽叽咕咕骂了些脏话,自回舱中去了。
董小宛站在一盏角灯下喘息初定。她听到身后有人说:“好大胆的妹妹,连朱爵爷的公子也敢戏弄。”她回首看时,却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丽女人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小宛说道:“那人满肚子坏水,怎么戏弄不得了?”那女人笑道:“真是个刚烈女子,是个好妹妹。”
这个女人就是名噪一时的李香君。她告诉小宛:“我俩还是师姐妹呢!”小宛猛然想起小时候听苏昆生说过:“几年前有个叫香君的师姐也跟你一样聪明。”苏氏在旁说道,“那个小妖精真不成体统,竟敢光着身子在街上玩耍。”小宛当时想象那一定是个极丑陋的女孩。不想今日一见,却是天仙般的一个美人。董小宛觉得有这样一位师姐真好。两人就站在船舷边说了许多知心话,非常投机。
其时天已黑尽了,两个站在船舷边的女人由于背对着灯火辉煌的船舱,远看像两个优美的皮影。那几条连在一起的画舫晶莹剔透,从高处望去像一道即将出现的彩虹。
董小宛和李香君正谈得开心。柳如是急匆匆地跑来,拉着两人说道:“你两个还在这儿开心,状元郎不见小宛,我看他神不守舍呢,快跟着来,舞宴快开始了。”
三人回到舱中,向迎天坐在上首宾座上茫然回顾,猛然看见董小宛,笑容立刻驱散了愁云。他举起酒杯朝小宛致意。
此刻舱中弦乐大作,几名半裸着酥胸的舞女鱼贯而入,在舱厅中演起《唐宫红叶》的“醉胭脂”一段歌舞。小宛持酒,香君把杯,两人分列状元郎左右,殷情地劝他欢饮。向迎天兴致高昂,左抱右拥,觉得自己像帝王一样,寒窗苦读中带来的忧郁和伤感气质被轻轻剥落,露出了人性中作乐无忌的另一面来。其它那些官员公子们眼见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在他怀中娇态可掬,心中甚为惋惜,都有些吃醋,但不便冒犯状元郎,只好将心头的欲火发泄到其它歌妓身上。舱厅中充满浪笑娇吟,场面混乱不堪。李香君本是风月场中久经风雨的人,心知小宛还是处女,怕她在这种淫乱场合中轻易失身因而掉价,便顺势滚进向迎天怀中撒起娇来,使他不得趁机犯了小宛的身子。董小宛虽然在画舫中长大,小时候就看惯了狎客的表演,但如此浩荡的淫乱场面却是第一次经历,心里害怕。柳如是一边陪夫君喝酒调笑,一边观察着小宛这边的情景,她和李香君的想法一样,都想保住小宛的身子。
柳如是眼见小宛面色惶恐不安,便对夫君钱牧斋耳语一阵。钱牧斋深知青楼的一些内容,便点点头。夫妻俩一起走到状元郎身边请求告辞,小宛也趁机起身告退。向迎天本欲牵住小宛的衣带,被香君一个香吻推得向后仰倒,只得由小宛随柳如是去了。柳如是一直将小宛送回家中。
向迎天见走了董小宛,兴致顿减,用力将李香君抛到一边,独自饮起酒来,李香君陪在一旁,偷偷在眼角抹了点辣粉,立刻就泪流满面,一副悲戚戚面孔,好像天大的委屈全落在自己头上似的。向迎天瞧着这个泪美人,只道是自己刚才伤了她的心,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便扔了酒杯,抱起酒壶猛灌一气,直到把自己变成一烂泥,瘫倒在李香君的裙子下。
清晨,向迎天独自坐在船头,闷闷不乐,心里想着董小宛。他想:这个女人应该是我的。李香君轻轻走到他身边,他头也没回,问道:“怎么才能搞到那个女人?”
李香君在他身边斜倚船舷坐了下来。她知道他是问董小宛。她说:“小宛是个贞洁的女人。”
“不,从来就没有贞洁的女人。”向迎天武断地说道,“女人就像珠宝一样渴望尝试不同的皮肤。有些女人保住了贞操,只是因为没有人去发掘她,并不是她不愿这么做。”
李香君叹了口气。她私下里认为自己如果不是命苦,就是个可以保住贞操的人。小宛妹妹也是个苦命人儿。
向迎天用眼角瞥了几下李香君,继续固执地问道:“怎么才可能得到她?”
“钦差大人若真心要得到董小宛,就得备一份丰厚的彩礼,简约地搞点仪式,名花就归你了。这是秦淮河上初次应客的规矩。”
向迎天皱皱眉头道:“妓女也想有嫁娶之礼?狗屁规矩!”
李香君心里有些不快,却不好惹恼这状元郎。镇南王爷朱启丹曾再三吩咐,谁惹出事来,谁就从秦淮河永远消失。她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秦淮河的姑娘分为南曲和北曲两种。秦淮河南边称为旧院。旧院从前叫大院,系先帝太祖所设。那旧字门楣上至今还挂有一付对联,系太祖御制,上联是: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下联是:世间多痴男痴女,痴心痴梦,况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
“好对联!”向迎天拍掌称奇道:“太祖真是圣人啊!”
“至于秦淮河以北的北曲,则大多为下三流人物逗留之地,非南曲的姑娘们所为。”
“这么说,董小宛属于南曲世家?”
“对。大人若得小宛,保管你终生难忘。只是常言道入乡随俗,大人还是略作准备,待奴婢亲去她家迎请,好事自成。”
“好吧。”向迎天下定决心今夜小宛非他莫属,因为明天他就要打道回府了。
留都城的大小官员都想巴结钦差大臣,大多希望借机行贿。所以很快就备了一份丰厚的彩礼,由李香君和柳如是前去说媒。
当蒙着头盖的董小宛被李香君牵上画舫时,已是夜色低垂,华灯高挑了。画舫上专门布置了新房。四周挂满飘逸的红色窗纬,地上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再加上粗大的红烛的照耀,舱中像烈火一样红,仿佛夏日黄昏堆积在天边的红霞被全部贮存在这里。地毯之上铺了一张阔大的凉席,这就是新床了。董小宛在一阵鞭炮和锣鼓声中怀着莫名的哀愁心情被寇白门和卞玉京扶着进入了血红的内舱。她一生的真正起点在秦淮河悄悄涌起的雾岚上摇晃不停。
寇白门和卞玉京将她牵上凉席,帮她脱去所有的衣装。董小宛鲜活的裸体在烛光中闪着桔黄的诱人光焰。寇白门和卞玉京也是秦淮河上有名的美人,她俩几乎同时感到董小宛是秦淮河上最完美的女人。她们压抑不住羡慕之情。
董小宛自己却羞愧得紧低着头,想着即将到来的时刻,心里莫名地恐慌,但内心又在兴奋、期盼。灵和肉正在各自的立场上发生分裂和变形。她听说过那痛心的一刺。
寇白门和卞玉京吻了她的面颊,将一条白毛巾搁在她的大腿上便双双告退。当状元郎跨进舱来时,董小宛就闭上了眼睛,她嗅到舱中飘满洋槐花的香味……
那天夜里,董小宛喊痛。秦淮河听到她的叫喊却无动于衷,河水像往日一样带着轻轻的哗哗声从她身下流过。这条河听惯了太多女人的呻吟,它不在乎承受更多处女的血。它本身就是一位涂着胭脂的妖冶魔女。灯影绰约,浆声忧怨,夜色雾一般宁静。
第3章 柳敬亭与吴应熊
在一个月白风清的秋天的后半夜,三辆大车载着董小宛全家及其全部家当悄悄地穿进钓鱼巷,停在一座带着阁楼和花园的大宅前。大脚单妈打开院门,人们便开始朝里搬东西。
几匹拉车的马感觉背上的压力越来越轻,愉快地喷了几个响鼻,蹄子轻快地叩着石板路面。长长的深巷中飘溢着菊花的味道,露水打湿的楼台像植物一样低垂着头。
一切安排停当,天也快亮了,董小宛却没有睡意。连续几个月的繁忙应客生活,已使她习惯晚上欢笑而白天睡觉的习惯。这样的生活虽然挣了很多银子,却也令人厌倦,这也是她为什么要搬到钓鱼巷居住的真正原因。她以为这样就能避开狎客的无聊脸嘴,但是她却没料到狎客就像苍蝇搜寻烂肉一样能够准确地找到妓女的隐身之处。
董小宛坐在阁楼的窗户边,拔下银钗,任盘起的长发瀑布般飞泄而下。那枚银钗使她想起了向迎天,这是他留下的唯一赠物,她曾私下里幻想过状元郎会娶她呢。向迎天回京时,曾专门前来告辞。她看到向迎天在马上回头看了自己三次,当时她内心在呼喊:“娘呀,娘呀,你看他回头望我呢!”
多奇妙的人生啊,仅仅是一夜之间,向迎天就像剥皮一样剥落了笼罩在她身上的神秘,使她像诞生时那样能够赤裸裸地面对生活。幸福,或是厄运?女人在这时往往弄不清楚。
一个被当今状元染指的女人自然不是平凡的女人。董小宛就像一个奇迹,立刻使留都炸开了锅,街头巷尾流传着她的美丽传说。有钱的世家子弟都渴望有幸和她同欢。她的名气也就传出秦淮河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居所门前,每天车水马龙,浮华不可一世。但浮华也是一种负担,董小宛已经无法忍受自己的浪荡生活。
董小宛搬进钓鱼巷的第三天,三位要好的姐妹首先前来拜访,她们是李香君、寇白门、卞玉京。那天,秋高气爽,四个女人便坐在院子中嬉戏,忽然有人提议大家来联句。李香君说:“就以菊花为题。”卞玉京首先抢着说:“我出第一联。”
众人相互望望都说可以。
“月白照画楼,黄花遍九州。”卞玉京刚念出这一句,便被寇白门一把扯得坐下来:
“玉京妹妹想骗人,这是前几天侯朝宗念的句子。”李香君听说侯朝宗名字,羞得满面通红。小宛见状,不知何故,便瞧了她几眼,李香君更觉得不自在。小宛便问:“侯朝宗是谁呀?”
寇白门和卞玉京这时也瞧见李香君模样,两人就笑了,一起伸手去拉李香君捂在脸上的手。李香君也使出性子来,三人便扭住一团,笑成一堆。只有董小宛不明究里,“瞧你们三个的鬼样子,有啥好笑的瞒着我?”
卞玉京嘴快,她说道:“侯朝宗是香君姐姐最倾心的男人,小宛妹妹还不知道?侯公子真是一流人品,可以说才貌双绝。”
董小宛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道:“怪不得香君姐姐不好意思。”
董小宛倍感好奇,便问侯朝宗的底细。寇白门接话道:“侯公子是复社的四大公子之一,风流倜傥,不拘小节,文采更加动人。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人物。”
“复社,复社是什么组织吗?”
“小宛妹妹真是孤陋寡闻。复社是整个江南最有名的组织,复社中人个个了得,都是些当代名流。他们认为皇朝正在颓败,想复兴社稷,故称复社。”寇白门说道,“说实在的,我挺讨厌他们议论朝政时那幅臭斯文模样,好像他们个个都能扫平天下似的,其实个个都不得志。”
李香君插话道:“甭提啥复社啦,咱们姐妹还是来联句吧。”
寇白门道:“联啥句,我没兴趣了。”说完就长长地叹了口气,将石桌上的一枝菊花花瓣一根根拔了下来。她自言自语道:“这辈子也不知玩了多少男人,怎么就不让我撞上个中意的?”三人听了这话,也有些黯然。人和人之间,同命总是相怜的,四个女人一起有了共鸣。
李香君为了活跃气氛,故意笑出了声问卞玉京:“玉京妹妹可否有过心上人?”卞玉京知道她的用意,便快活地答道:“几年前有过一个。”
“谁呀?”董小宛问。
“是个和尚。”
寇白门笑道:“秃头也有艳福,肯定是风流禅师。快说说,他有什么佳话。”
卞玉京拿起一个梨子边削边说:“他不是一般的和尚。他的法号叫佳弥,因为爱上一个大家闺秀遭到那女子父母的反对,便一气出家了。连皇帝爷都要请他讲禅。听说十八年前,他在京城讲禅,皇帝听得入迷时,他忽然不讲了。皇帝急了,便问何故,他说他突然看见两个儿子伏在肩上。皇帝就说:”想有儿子还不容易,寡人赐你两个宫女。‘一年后,他真的扛着两个儿子又进宫给皇帝讲禅去了。“
“哈哈哈哈……”几个女人笑得前仰后合。桌上的梨子滚落地上,金灿灿的和地上的落叶一样不幸身处衰败的季节中。
她们头顶的天空中正有一股寒潮在悄无声息地移动。
三个女人告辞时,天已经黑了。
说来也巧。第二天傍晚,佳弥和尚就提着一葫芦酒,扛着禅仗来到了钓鱼巷。他径直走去敲董小宛的门。门开处大脚单妈伸出半个身子说道:“死和尚,天都快黑了。化缘的时辰过了,就是佛祖也要睡觉呀。”说完就要关门。佳弥把禅仗一伸,卡在门框上,说道:“我不是化缘的。我要见你家小姐。”
“小姐今天不舒服,不见任何人。”
“她只是不见人。你看清楚,我不是人,我是和尚。”佳弥把禅仗使劲朝里面挤。
大脚单妈抵挡不住,喘着气说道:“好好好,你等着,我去通报一下。看小姐见不见你。”
佳弥和尚笑嬉嬉递上一张信封大的名字贴,侧着身子挤到院子中。大脚单妈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就站在那儿,别乱动。”
董小宛正在阁楼上照着《芥子园画谱》学画山水。惜惜在旁边细细地研磨一砚墨汁,楼房中飘浮着一股油墨香味,很像一丝淡薄的记忆,深处其中的人会感染上怀旧的气息。
大脚单妈送来名帖时,董小宛刚刚提起毛笔在宣纸上点了一点。她接过名帖,看到佳弥的名字时,心中怦然一动:昨天卞玉京才提起这个人,他就来啦,大概是缘份吧。让我会会这个风流人物。便叫单妈准他进来。单妈觉得那和尚不成体统,心里怪怪的。走下楼来,朝和尚道:“我家小姐请你上去。”佳弥拔开葫芦朝嘴里灌了一口酒,将禅仗插在花圃中,朝单妈挤挤眼,朝阁楼走去。
单妈扭头看他时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心里一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拴好大门,兀自捧着头坐在门槛上想。她想起小宛出世那天,她在船头倒血水时,瞧见的那个古怪和尚就是这个胖乎乎的和尚。难道是天撮的缘份?
佳弥和尚走上楼来,看见案桌上铺着宣纸,便嚷着要画一幅大画。董小宛见他肥胖的身躯之中竟包含着一股非凡的气韵,知他是个拓落不羁之人,平凡礼节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便去一半人高的景泰蓝大瓷瓶中抽出一卷长七尺宽四尺的大宣纸,案上摆不下,就铺在地板上。这时惜惜端上茶来,佳弥和尚把手一摇,指指酒葫芦道:“贫僧以酒为茶。”
待惜惜在一个大砚中磨完墨,董小宛便奉上一支巨大的羊毫笔。佳弥却道:“贫僧作画不用大笔。”说完,他就脱了鞋露出一双大脚来。董小宛和惜惜都很诧异,却未作声,只想看他有什么古怪手法。只见佳弥将大砚盘摆到地上,双脚伸进墨汁,然后笑哈哈在宣纸上走出五个脚印来。说来也怪,那五个脚印在宣纸上的布局非常合理,个个像游鱼一样鲜活,整个画面既活泼有趣又略具悲伤的感觉。董小宛拍掌赞道:“好画。”佳弥更是得意,又拿了笔在脚印上随便圈点几下,五条鱼就完整地呈现出来,没人能看出那是五个脚印。佳弥和尚在地板上也留下几个脚印,惜惜满脸不高兴。佳弥领会她的意思,笑嘻嘻地下楼去了。院子后面靠花墙处有一口井,当时秋风吹得猛烈,树木发出嘶嘶鸣叫,落叶飘飞在树影斑驳的地上,寒意袭来,佳弥却毫无感觉似地脱了衣袍,就用井边的水桶打上水来,从头顶淋下,水声哗哗直响。他全身水淋淋的,被淡淡的夜光一照,银亮银亮地铺上了一层幻觉色彩。
大脚单妈刚要上床休息,听见水响,只道是小宛要用水,忙跑来帮忙。看见井台边一个肥壮的男人裸体,惊得叫了一声,她转身就跑,不慎踩上台阶边缘的青苔,着着实实摔了一跤。佳弥和尚听见她转过墙角还在骂:“死和尚,死和尚。”
佳弥抬头朝阁楼望去。董小宛正倚在窗前静静地望着他。
她背着对着烛光,像一片薄薄的剪影。佳弥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她的明眸正闪烁着光芒,像云层中的星星(云层中的星星也许是最冷漠的)。她头上的几根发丝被秋风吹起,流露出生机,否则,佳弥和尚会误以为那只是一幅画而已。佳弥和尚就这样提着水桶、光着身子,站在冰凉的秋风中看得痴了,偶尔有落叶拂过他的胸脯,发出干脆的碰撞声随风而去……
那天晚上,佳弥和董小宛同床共枕。他的古怪行径连同房间中摇曳不定的昏暗的烛光一起成为董小宛最深刻的记忆。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个记忆更加鲜明,在她今后的一生中起着某种警戒的作用。
和所有狎客一样,佳弥将小宛抱上床,他搓揉的部位和方式都不特别,总让人想起某种《春宫图》。那模样,使她想起哺乳的婴儿。她抚摸着他光光的脑袋,感觉像冬天的暖手炉一样烫手。就在她自身血脉奋张,咬紧牙关,张开双臂去搂紧佳弥和尚的身躯时,古怪的行径突然发生了。所有突然发生的事件,都令人措手不及。此刻的董小宛也同样措手不及。
当时,一轮初升的明月挂在敞开的雕窗中间,分外明朗。
伏在董小宛身上的佳弥瞧见她胸脯上的汗水反射的一片亮晶晶的月光,便抬头朝窗外望去,刚好看见一只蜘蛛顺着丝线从窗棂上吊下来,正吊在月亮的中心。恰好没有风,月亮就像被蜘蛛钓住似的静止不动。一片明净的禅机顿悟穿过了佳弥的思想,这是多年参禅的必然结果。他轻呼一声:“啊。”便欠起身离开董小宛,跨下床来。他站在房间中间,盯着窗外的明月,双掌合什朗声念道:“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董小宛坐在床上,她觉得一个从欲念巅峰抽身而去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但佳弥却做到了这一点。她似乎悟到了另一层极端精妙的不可言传的禅机,一刹那间窥见了人在天地间的本质。
时光停滞了,不知过了多久,董小宛浑身滚烫的欲火也降到了最低点,心中渐渐一片宁静。她看见佳弥和尚穿上衣袍走到案桌前,拿起毛笔,低头沉吟。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走到光着身子的董小宛面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很安详地提笔在小宛雪白的胸脯上写了“春满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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