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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1-10)-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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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怎讲?”
“主公于刘备之恩未尝过于吕布、曹操,他何以如此信誓旦旦?”蒯越眼中迸出一丝老辣,“常言道过犹不及,我看他是做戏。”
伊籍这才渐渐醒悟——原来蒯蔡有意诛杀刘备,难怪刘表会主动提议以荆州相让。若是刚才刘备应承下来,恐怕这会儿已身首异处了吧!这又是蒯越的主意,连我都瞒着,或许刘备也察觉到其中有诈,所以才反应那么激烈。真正的傻子只有我这个穿针引线的人。
张允一贯见风使舵:“我也觉刘备之言不可信,舅父不该放他走。”
刘表似乎已被刘备的感激涕零打动:“算了吧,即便他有些非分之想,我谅他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蒯越却不这么认为:“他连曹操都敢反,胆子还小吗?后患不可留,以我之见倒不如立刻……”他做出个砍头的手势。
伊籍忙道:“不可不可!刘备与曹操结仇,正可用之拒敌,岂能损友而害己?”
蒯越没接话茬——伊籍眼里曹操是敌人,可在他看来却未必。
刘表也不同意,理由却大不相同:“刘备拥兵万余,有关羽、张飞等将为羽翼,除一人易除一党难。倘若诛杀刘备逼反其党,不好收拾啊。”
这话也有些道理,蒯越不便再坚持,却止不住摇头:“隐患不可留,倘若情势有变节外生枝,再出手可就更难了。”
刘表的心思并不真在刘备身上:“为今之计但求维稳,能不动武尽量不动,只要把他迁到樊城牢牢盯死,他又能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辅保琮儿顺利接位,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他已命不长久,目下关心的只有儿子刘琮,“你们要好生辅佐琮儿啊!”
伊籍打心眼里不看好刘表的儿子,无论刘琦、刘琮,都非有为之才,可碍于主臣之义还是应承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蒯越的回答却颇为含蓄:“我等一定竭力周全。”
刘表感觉出一丝弦外之音,可蒯氏作为荆州豪族是他倚仗的重要力量,怎么可能深究?他沉默了一阵,沉重的病体越发难受,又想起亲家蔡瑁:“这几日怎么不见德珪过来?”
蒯越与张允对视了一眼,忙道:“蔡公也生病了,正在家中静养。不过您放心,病得不重,耽误不了辅保少主的事。”这位军师素来行事干脆思虑周密,可这番话却说得含含糊糊,前言不搭后语。
“病了……”刘表自言自语了几遍,再次嘱咐,“异度,你等一定要好生辅佐我儿!”这次他口气更重了,倾着身子死死注视着蒯越。
但蒯越的回答依旧:“主公放心。属下竭力周全少主,定不负主公厚恩。”
“异度,你……”刘表听出这回答很微妙,所谓“竭力周全”似乎并不意味着辅佐刘琮抗击曹操吧?可他欲言又止,呆呆望着蒯越,不再说什么——刘备固然不可靠,但蒯越、蔡瑁又好到哪儿去?形势日益分明,荆州豪族早就蠢蠢欲动。与其守着他父子艰苦抵抗,倒不如把荆襄之地拱手送与曹操,既免受刀兵之苦,又保全了他们的田产利益,更免了刘备从旁觊觎,说不定日后还能在曹操手下混个一官半职呢。这是背叛,但也可以视为是回归。当年天下大乱,他们逃离朝堂回到家乡,当然要找个名声赫赫的人帮他们渡过难关。结果遇到了我,没有我他们不能名正言顺割据荆州,没有他们我也不能坐稳一方。世上的事真难捉摸,说不清到底是谁成全了谁……现在已不需要割据了,他们又该回归朝堂,回到仕途之路。除了那些想在乱世希冀奇功的少数分子,还有刘备那等亡命徒,谁还愿意继续打仗?再斗下去将来如何在新朝廷立足?蔡瑁偏这时候生病,是真病了还是故意躲我?他是我内弟,但也是曹操故交啊!除了蒯蔡两家,邓羲、傅巽等州中要员也隐约有降曹之意。我活着他们不开口,我死以后还有何顾忌?也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必强人所难?糊里糊涂半辈子,这会儿明白有何用?现在我只是个病卧在床油尽灯枯的老叟,想管也管不了。只盼曹操晚来一天,我父子便多太平一天,得过且过吧……
沉默良久,刘表终于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蒯越退下。蒯越想安慰两句又不知如何开口,似乎也无颜再说什么,既是主臣又是老朋友,一切都心照不宣吧。他深施一礼,带着张允等缓缓退了出去。
伊籍始终紧锁眉头,待蒯越出去便愤愤道:“蒯蔡大族不顾主公基业,皆为自身而谋,不足以托付大事。今荆州之势危若累卵,倘若曹操大兵压境,他们挟持少主倡议投降又当如何?难道您就不能信任刘备一次吗?”除了他这个同乡近臣,别人还真不敢如此直言。
刘表摇了摇头:“托付蒯蔡是有些寒心,但刘备更不叫人放心!再者州中政务尽在蒯蔡之手,就算我托付刘备,他能接得住吗?襄阳十余载未有战乱,若同室操戈,祸起萧墙,吏民岂不遭殃?”
“可是……”
刘表不容他再言:“不必再说了。我想安静一会儿,你也去吧。”
伊籍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他还年轻,还可以建功立业,逢此乱世,大丈夫就该有所作为,光耀门楣青史留名。怎能屈膝于敌苟且终老?再者,毫无原则但求维稳,甚至苟且偷安,这样的稳定不过是建立在流沙上的,又能持续多久?如果真是毫无私心为百姓着想,当初还割据什么?以此为辞不虚伪吗?伊籍渐渐对这个老乡兼老上司生出一阵厌恶,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仆人想搀扶刘表躺下,却也被他打发出去了。宁静的寝室只剩下他自己,倚在靠垫上蔫呆呆出神,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无奈,或者只是将死之人的一种忧郁吧!忽然,院中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把他从恍惚中拉回来——阳春的襄阳多美啊!
刘表无力行走,但他还想坐起来,透过窗户再看一眼襄阳,看看他耗尽十多年心血创造的这弹丸乐土。他并没有呼唤仆人,只是双臂撑住卧榻,让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向前倾。虽然这只是个简单的动作,但他却感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满头是汗;好不容易坐直身子,透过窗子看见的却是寂寥的院落和冰冷的院墙。
他双臂一颤又倒回病榻,失落地叹息着——恐怕曹操等辈都以为我胸无大志吧?可我却让荆襄百姓过了几年太平日子,让大汉的经学文教得以延续,这难道不好吗?即便这样的太平是建立在虚幻中的,但毕竟也是太平,总比苦于战乱流离失所要好。若身在治世我可能会位列三公九卿,做得更出色。但遭逢乱世,能办到眼前这些就已经很不易了,谈何遗憾?荆州牧、镇南将军、成武侯,有假节之权,党锢之士得到这些荣耀的不就我一个吗?正义凛然却力不从心,或许就是我们这帮清流的宿命吧!琮儿、琦儿,父亲不可能养你们一辈子,靠自己吧!曹孟德、孙仲谋,或许还有刘玄德……我苦守襄阳防了你们这么多年,如今就要撒手而去了。你们满意了吧?可是你们早晚也有这一天,至于现在,做你们那金銮御笏的美梦去吧!
第八章 曹操称相
【曹公拜相】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六月,一件改变汉王朝乃至曹操个人命运的大事发生了——刚刚被罢免的司徒赵温公开上书,奏请废除三公,推举曹操出任丞相。
这一提议立时震惊朝野。如果说有人对赵温征辟曹丕之事还有所怀疑,那通过此番上书算是彻底看清这位七旬老臣的面目了,他分明就是曹操的一颗棋子。三公没有了,丞相独揽大权,此古人所谓“掌丞天子助理万机”,今后不仅冀州归曹操管辖,全天下州郡城县、一切的文武官员都成了他的下属,内外诸事无不关白,俨然是不穿龙袍的天子。
对于这个变故,文武百官大致有三种态度:大多数人仅仅是木然,曹氏掌权是多年的事实,抗争已无济于事,主动迎合又有违汉室臣子之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也管不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再者是曹操主政后提拔的官员和掾属,朝中董昭、陈群等人对赵温的提议大加赞誉,纷纷表示老大人“老成谋国忠义可嘉”,曹公应早登相位以慰天下人心,至于曹府掾属更积极了,且不说日后前途可观,司空府升格为丞相府,掾属俸禄也水涨船高,从三百石提至六百石,大家得好处,何乐不为;但也有人持反对态度,这类人为数不多,但都是自长安保驾东归的旧臣,他们对汉室社稷满心留恋,可除了“大喇叭”孔融之外,也没人敢站出来讲话,顶多是私下骂几句罢了。汉室社稷固然重要,脑袋也很重要,谁不害怕曹操手里的屠刀呢?
最为难的其实是太常寺那帮礼制官员,大汉不设丞相二百余年,突然恢复古制,谁知道拜相仪式什么样?查典籍的查典籍,翻史书的翻史书,还得精选玉石赶制出相印,废了半天劲也考证不清昔日高祖任命萧何为相的礼仪。幸好曹操也没为难他们,经过三次辞让的冠冕文章之后明确表态——天下未平无需计较礼制,把丞相大印给我送来就行啦!
丞相不在殿上接受天子册封,竟要朝廷把相印给他送去,究竟谁是主谁是臣呢?曹操就是想摆这个谱,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尊贵。于是一场热热闹闹的拜相闹剧开始了。皇帝刘协亲发诏书,历数曹操的功绩,由太常卿徐璆承接诏书、相印,持节去司空府授印,朝廷百官都要身穿吉服步行相随。知道的是曹操事先计划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曹操不愿当,是天子和满朝官员死皮赖脸非求着他当的呢。
忙忙碌碌准备一番,太常卿徐璆在皇宫跪受诏书、符节,其实到曹府不过几步路程,可按照礼制要求搞得十分复杂。首先要乘坐象征天子使者的大使车,驷架朱轮,白盖赤帷;左右随护队伍的功曹车、贼曹车、斧车、督车各两辆,后面从车又有四辆,载着九卿、侍中、大夫一级的高员;队伍正前方还有驺骑四十人、弓弩手十二人,皆由郎官充任,负责引导车队彰显威严。一大串队伍加上随行官员,前面的都走到曹府门口了,后面的才刚出皇宫。城里城外士农工商,哪有不上街看热闹的?百姓云集夹道观瞻,曹操的脸面可算露足了。
曹府这边的准备也很周全。“司空府”的牌匾已摘去,“丞相府”的新匾还没挂,王必率领金甲武士封锁街巷,所有掾属都换上簇新的皂衣,密密麻麻排列门外——按照制度规定,司空掾属最多七十多人,而丞相辟用的属员最多可达三百八十多人,这支队伍日后会更加壮大。使节车队一到,所有掾属顿时跪倒齐呼万岁,声势之大震得市井肃然屋瓦乱颤,百官也得长揖回礼。虽然一方是卑微的属员,一方是冠冕的朝臣,但哪方是实哪方是虚,谁心里都有数。施礼之后众人后退,闪出一条人胡同,徐璆由谒者搀扶着下车,双手高捧诏书直入府门,尚书以上大臣紧随其后,所经之处家将、仆僮也纷纷跪倒参拜,持节使者等同于天子驾临。
徐璆如今已是七旬老翁了,他曾被袁术软禁多年不屈臣节,最后还趁袁术病逝之际盗出传国玉玺回归朝廷,因此受封太常。国家大事唯祀与戎,太常乃九卿之首,没有三公他就算曹操以下最大的官。徐璆精神矍铄步伐稳健,满脸庄重目不斜视,心里却充满了愤慨——二十四年前黄巾起义,他随朱儁镇压义军与曹操共过事,当时只觉得曹操有点儿带兵之才,哪想到当年毛头小子如今成了权倾天下的丞相,自己还充任使者跑来给人家送印,真是世事难料啊!他按捺着心情,款款来到大堂之上,但见坐榻移空,香案已经设摆好了;可即将受任的曹操却不见踪影,难道这位“三让而后受之”的大丞相还要玩什么花样吗?
徐璆并不知情,此时此刻曹操正在后堂踱来踱去,被一件烦心事困扰着。回许都之前,他命于禁、张辽、张郃、朱灵、李典、路昭、冯楷七支军队屯驻颍川附近,从那之后这七只大老虎便无一日消停,都是战功赫赫之人,没有曹操在眼前管着,谁也不服谁。今天分粮食闹点儿冲突,明天分辎重械斗一番,事后还各写奏报往曹操眼前递,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各说各的理。曹操还指望他们出力打仗呢,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也懒得计较。闹点儿小矛盾也罢了,可今早突然发来军报,朱灵麾下中郎将程昂煽动士兵造反!
“朱文博怎么搞的?”曹操气哼哼道,“当初我反复叮咛,河北兵卒初降,当以宽仁之心待之。他怎么拿我的话当耳旁风?还没征伐荆州呢,先叫人家看笑话!这些将领自恃有功目无法纪,我非拿朱灵作法,好好教训他们不可!”虽然朱灵已将程昂擒杀,并在第一时间上书自责,可还是造成了不良影响,有些河北兵不满待遇逃役回家。于禁素与朱灵不合,又来信向曹操打小报告,揭发其任性桀骜,鞭笞士卒,辱骂将佐,哄抢粮草,不啻于火上浇油。
长史薛悌紧随曹操身后,跟屁虫一样边转悠边劝:“算啦算啦,朱灵已经认错,于禁的话也有水分,损失又不大……”
“痛虽可忍痒亦难耐!”曹操恨的倒不是这点儿损失,偏偏受任丞相之际出乱子,这不是给他脸上抹黑吗?
主簿温恢倒很泰然:“正因为事情出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公更应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现在处置将领,岂不更叫人看笑话?徐太常还在外面候着呢,莫要怠慢了。”
“唉!忍了吧。”曹操渐渐停下脚步,又觉头颅隐隐作痛,嘟嘟囔囔道,“大好日子没一件事叫我顺心,华佗那老家伙不知怎么搞的,煎的药时灵时不灵,不针灸不见好,难道他想留个病根要挟老夫?”发了几句牢骚终于回归正题,“事已至此我也不追究了,先叫乐进、张辽分点儿兵给朱灵。现在就给他回信,我说你们写。”
记室陈琳早在一旁搦管等着,见他邪火总算消了,赶紧边听边写:
〖兵中所以为危险者,外对敌国,内有奸谋不测之变。昔邓禹中分光武军西行,而有宗歆、冯愔之难,后将二十四骑还宜阳,禹岂以是减损哉?来书恳恻,多引咎过,未必如所云也!〗
陈琳心里雪亮——曹操并未对朱灵加以斥责,还将其与中兴名将邓禹①相提并论。但这都是敷衍之辞,最后却点出“来书恳恻,多引咎过,未必如所云”,未尝不是对朱灵的怀疑。朱灵要是懂事,以后就该夹着尾巴做人了。
校事赵达别有用心扫了眼文书,不冷不热道:“军中出了奸人乃监察不力所致,就算不怪罪朱灵,也应追究刺奸令史之过。”其实一点儿道理都没有,刺奸史本不在朱灵军中任职,对此毫不知情也情有可原。可身居此职的是高柔,曹操用他就为了泄当年之恨,赵达更是不遗余力撺掇使坏。
曹操正无从发泄:“说的对!高柔罚俸一年以示惩戒。”罚俸而不革职,还要留着他继续受罪,简直是猫玩耗子。
温恢甚觉不公又无计可施,只道:“处置谁不处置谁不在紧要,当派人到军中调和众将,于禁、朱灵皆是争强斗勇之人,若无人从中劝道协调,这样的事以后免不了还要再出。”
“有道理……派谁合适呢?”曹操敲着额头想了想。
温恢已有人选,却不说破:“若依在下之意,应该选一个好脾气慢性子的人。”
“好脾气慢性子。”曹操眼睛一亮,“速调赵俨出任七军总护军!”赵俨好脾气出了名,活了四十多岁脸都没红过,由他一人充七部护军,那帮武夫就是脾气再大也磨不过他。
无论如何这件事好赖对付过去了,众人赶紧七手八脚帮曹操整理衣冠,匆匆忙忙往外走。可迎面又见曹丕、曹植慌慌张张而来。曹操一边紧玉带一边问:“跑来做什么?天使都到了,还不到院里跪接?”
曹丕满头大汗:“冲儿、彪儿、林儿不知跑哪儿去了,父亲没见到吗?”父亲受封高官,诸公子也得盛装出席,要在廊下跪谢圣恩,新衣服早给他们换上,这会儿却找不到人了。
“哎呀!我哪见过他们。”曹操急得直跺脚,“这几个小崽子,跑哪儿玩去了?还不去找!愣着干什么,都去给我找啊!”
曹操一通嚷,后面可热闹了。司空府也不小,房连房院连院的,连曹丕、陈琳、薛悌带夫人、仆妇、丫鬟东跑西窜边嚷边找,也不顾内外之别了。按理说几个小毛孩子参不参与无可厚非,可曹操的态度却十分认真——曹林乃再嫁之妻杜氏所生,曹彪的生母孙氏不过府里一个普通侍女,这俩儿子都不重要;他真正在乎的是环氏之子曹冲。曹冲是曹操心中内定的继承人,无论当天子还是当权臣,身后一切都要交予此子继承,所以今天这么荣耀的时刻,一定要让这孩子出来露一面,展示给满朝大臣看。为此前几日曹操还特意为他“抢冠”①,取表字为仓舒。
曹操穿房过院正着急,忽听不远处有个家丁大呼:“我的小祖宗哟,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找到啦!”赶紧跑过去观瞧——这是二门以内一处偏院,有几间矮房和灶台,是庖人置备酒食的地方,谁能想到贵公子会跑到此处玩耍?这会儿华佗正带着弟子李珰之在炉边煎药;有两个新收的弟子吴普、樊阿也在一旁,却看不懂他们干什么,正扭动身躯摆出一副怪模怪样。
吴普单脚点地,伸展双臂上下抖动,样子像只大鸟;樊阿缩肩紧背抓耳挠腮,状似猿猴。再往边上看,曹操气大了——曹冲、曹彪、曹林仨小子正伏在地上,装模作样的,也不知是模仿熊还是老虎,刚换的新衣服沾了一身土。
“你们做什么!”曹操厉声喝止。
吴普赶紧跪倒:“启禀司……丞相,这是师傅仿照古人导引之术编成的‘五禽戏’,练这个可以强身健体。”
“胡说八道!”曹操扯起曹冲抢到怀中,“你当他们何等人 ?堂堂公侯之子岂可作此禽兽之态!”
华佗赶紧赔罪:“老朽未敢擅自教几位公子,是他们看着好玩才……”
不待他讲完曹操便冷森森打断:“华先生,老夫对你也够客气了,你至今未能根除老夫之疾,我也未加责怪。从今往后你这些弟子不准在我府里居住,都给我搬出去!这是丞相府,不是市井街肆!”
曹冲见父亲生气,忽然手指着熬药的炉子道:“爹爹快看那药炉,火在下水在上,孩儿前日刚学了《易经》,下离上坎谓之‘水火既济’,‘既济’不就是圆满之意吗?爹爹今日受封丞相,咱家圆圆满满,多吉利啊!”
这本是句解劝的话,哪知华佗的弟子樊阿是个直性子人,忍不住插嘴道:“小公子解得不切,‘水火既济’的卦辞有云‘亨小,利贞。初吉终乱。’喻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卦名字好听,却不吉利……”话说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嘴磕头。
朱灵的事已经让曹操烦心了,大好的日子出言不吉,非把他激怒不可!幸亏温恢脑子快,一把抱起曹林:“我的小公子哟,快走吧!满朝文武在外面候着呢!再耽搁时辰叫群臣如何议论?”
跟孩子说话给大人听。曹操知他是催自己,压压胸中怒火,咬牙切齿瞪着樊阿:“你们现在就滚!今后不准来此搅扰,否则格杀勿论!华先生,你也好自为之吧。”说罢领着孩子拂袖而去。
当曹操举止端庄出现在大堂上时,徐璆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奉天宣诏哪见过这样的接诏人,生生叫使者在堂上等他一刻多工夫,坐又不能坐,诏书还不能撂下。既不把使者放在眼里,又何尝把天子当回事?徐璆还算好受,他身后两个谒者,一个手持符节,一个捧着相印,两样东西分量都不轻,俩人举了半天手都哆嗦了,心里早暗暗把曹家祖宗八辈“问候”了遍。
曹家诸子悄悄顺着廊檐跪了,曹冲与曹丕一左一右排在了最前面。徐璆展开诏书当众宣读,曹操行三跪九叩大礼。而就在他接过相印的那一刻,又推辞起来:“曹某才少德薄不堪其任。徐公乃三朝老臣,这个丞相还是您来当吧。”
徐璆吓一跳,见他事到临头还在惺惺作态,赶紧连退几步一揖到地:“曹公功劳赫赫,老朽难望项背。望曹公以天下为重承担大任。”
“望曹公以天下为重承担大任!”堂下群臣乱哄哄跟着嚷了一遍。
“唉!”曹操假惺惺叹了口气,“既然天下无人,我就勉强当这个丞相吧。”
就这样,曹操“谦让”一番终于坐上了自己谋划已久的相位,时年五十四岁。刚刚还是天使的徐璆退至廊下率领百官大礼参拜,所有人都臣服于他脚下。曹操客套了几句,遍请满朝官员晚间过府赴宴,便回转后堂扒了这身礼服,接着筹划南征之策去了……
【富贵骄人】
晚间的酒宴很热闹,朝廷要员难得齐聚一堂,就是平时不常出来的,今天也到了,比朝会人还多。曹操头一天担任丞相,谁敢不给面子?但出人意料的是,曹操在席间宣布了一个任命——原光禄勋郗虑晋升御史大夫。
曹操废除三公自任丞相,已是大权独揽,谁也没想到他别出心裁又弄个御史大夫。这个官名义上是副丞相,但不用解释都明白,也是掩人耳目的幌子,有职无权。郗虑毫无准备愣在当场,曹操不由分说将他拉到主席,一同接受百官祝贺——与热烈的拜相仪式相比,郗虑这官当得可惨多了。
曹操举起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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