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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1-10)-第3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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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丢不起!
刘备把自己关在宫中,整整一日不见任何人,独对着荆川地形图思索用兵之策。荆州幅员广袤、地形复杂,为天下之通衢冲要,西面重镇当属夷陵,若夷陵可下,则北可击襄樊,东可窥南郡,南部武陵等郡尽在掌握,荆州可复也。然而,现在的局势是孙权已把兵力布置于江峡,如何才能突破防御夺取夷陵呢?
他在地图上寻来找去,想在荆蜀江峡间找个可以稳妥驻兵之处。突然间,有一个突兀的地名出现在他视线中——白帝城!
“白帝城……白帝城……”刘备反复咕哝这地名,心中隐约感到一丝不祥——
昔日新莽末年,蜀军太守公孙述因巴郡鱼复县有白气腾空,以为是吉兆,在此筑城,命名“白帝城”。公孙述登基于成都,自号白帝,与光武帝争夺天下。谋士李熊为其谋划,以蜀地为根基、北据汉中,东下汉水以窥秦地,南顺江流以震荆扬。这策略与孔明之隆中对何其相似?
但公孙氏下场如何?荆州败绩,公孙述苦守蜀地王业偏安,最后汉军兵困成都,公孙述跃马一搏,勇则勇矣,终因寡不敌众殒命沙场,雄心壮志化为泡影……历史相似得可怕,我的策略与白帝公孙氏如出一辙,如今我也把荆州丢了!难道我要重蹈白帝覆辙,偏居蜀地等待灭亡?
白帝城……公孙述……难道这是注定的宿命?
刘备狠狠摇头,似乎要把这可怕想法甩出脑海。可这个预想偏偏挥之不去,反而变得更加真切——
我的情况比公孙述更糟糕!
公孙述本就是王莽一朝的蜀郡太守,可我却是从刘璋手中夺来蜀地,拿下汉中还不到一年。昔日刘焉父子之时蜀中士人就分东州、西州两派,我之心腹又是荆州之士。新人旧人、荆党蜀党,真如一团乱麻。最可信赖的当然是孔明为首的荆州士人,可荆州偏偏失守。这意味着什么?
潘濬乃我看重之人,零陵人士,还是尚书蒋琬的表弟,官居荆州治中,为人耿直中正;孙权袭取荆州时,他涕泪交横、伏床不起,但大哭一场之后还是降敌了。还有郝普,五年前孙权夺三郡他中计投降,但一听说荆州并未全失,又义无反顾回到我麾下;这次荆州完全失守,他又投降孙权,却再也不归了……为什么?因为荆州是他们的家,有他们的亲族、他们的田园。潘濬、郝普未尝不忠我,却更难舍故土。荆州人的根永远在荆州,如果失去家乡,他们便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岂能再全心辅佐我?
即便那些追随我多年的人就一定可靠吗?士仁乃幽州之将,自我在公孙瓒麾下时就追随左右,仅仅不忿于关羽权重,就束手降敌了;糜芳乃糜竺之弟,与我本有郎舅之亲,结果又怎样?
蜀中之士未全心归附,荆州之士若再一动摇,我就完了!
不行!荆州一定要夺回来,不但是给荆州之士一个交代,更为巩固我的王业!
想到这里刘备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横下心继续观看地图;可当他的思绪随着墨笔勾画的地形畅想时,这股刚提上来的底气又渐渐泄了——
若想夺回荆州必须众兵压境。滚滚大江一泻千里,顺流而下固然容易,回来就难了。万一战事不利,逆流而上回师困难,大军横亘于江峡险地,孙权在后面趁势一掩杀,只恐半世心血毁于一旦!
风险太大,赌这一把要慎重啊……
如果舍弃荆州又当如何?只能在蜀地给荆州之士开辟第二故土,让他们身居高官、享受田产,但益州人答应吗?他们的田产、他们的前程又找谁要?他们能甘心让别人骑在头上?强权镇压固然有效一时,但不可能奏效一世。曹氏早就着手重用地方大族了,孙氏也已与江东郡望融合,我却还在搞重用心腹压制土人的把戏,比人家落后十几年,无异于兵戈未动先输一招。
长此以往,即便我能让荆州之士公正治国忠心保我,路也会越走越窄,国家将在压抑中走向沉沦。益州郡望大族被荆州人阻了前程,不会爱这个国家;地方乡绅更恨我,巴不得换个山高路远管不了他们的新主子,那时他们更逍遥;至于百姓,要以区区一州之地支撑一个朝廷,还要交赋、种地、打仗,实在太苦太累。
放弃的结果是,我能笼络住一批荆州死党,却将失去益州所有阶层的人心。只要他们竖起白旗,所有烦恼都解脱了!或许不断北伐征战能转移矛盾、避免沉沦,但蜀中之险固然把敌人挡在外面,也把自己封在了里面,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再说曹氏是容易对付的?关中秣马厉兵、陈仓易守难攻、栈道运粮不便,建功谈何容易?眼下比之孙权尚且不及,更不要提曹氏,以一州之力不断挑战四海之大,太难了……丧失人心基础,单单靠对外用武转移内部忧患,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内外交困,迟早要走向灭亡!
刘备绞尽脑汁看来看去,却觉左右都是死路,难觅一丝希望,而“白帝城”三字总在眼前晃来晃去。他终于烦了,索性不再看下去,将图卷一抛仰面躺倒,信手抓过榻边一面铜镜,郁闷地把玩着。
那镜子一闪一闪,照亮了他的脸——这曾是多么英俊的一张面孔啊,如今却两鬓如霜皱纹累累。风华正茂早成过眼云烟,光阴竟如此易逝。刘备又想起已经作古的老对头曹操,不禁叹息感慨——
唉!岁月不饶人……曹孟德,你痛痛快快走了,早晚我也要步你后尘。
如今我大可不必再自欺欺人,我这辈子最忌惮的人是你,但最佩服也是你。莫看刘某人出身低微,一般的人物还难入我之眼,唯独你绝对称得起是英雄。两攻徐州打得我丢盔弃甲,官渡之战奋寡击众、以弱震强;当阳长坂之役何等凶险?追兵遥遥可望,迟缓一步就没命了。即便有赤壁之胜,若非张松、法正引我入蜀,恐怕我还是逃不出你手心。你有你的霸道,我也有我的梦想,为仇作对乃是天经地义,我并不怨恨你……我恨的是老天爷,恨的是这世道!
你虽生于阉竖之家,好歹也是官宦门庭,蒙祖上恩荫进入仕途,天下未乱就已历任州郡、执掌一军,朝野上下小有名气。可是我呢?偏偏生在落魄人家,靠织席贩履惨淡营生,能走到今日我比你多吃了十倍的苦。你闲暇之时喜欢吟诗作赋、喜欢写文章,何等风雅!孙权闲暇之时酷爱游猎、与众将饮酒,何等快意!我闲暇之时又干些什么呢?其实我这辈子都在奔忙,哪里有无忧无虑之时?即便一时半刻无事可忙,也只是拾起老本行,取几条牦牛尾编些饰物。一是为解闷,二是要把亲手编的饰物送给士卒佩戴,让他们时时感到我关心他们。我手下精锐部队人人佩戴我为他们编制的白眊饰物,蜀人干脆叫他们“白眊兵”。你们有钱有粮,拥兵无数,恐怕不屑用这等小手段笼络人心吧?莫看我没读过多少书,但我也有我的处世之道。
或许你到死也没瞧得起我,在你眼中或许我只是个自不量力反复无常的好乱之徒。其实你不了解我……相比早年我过的那种低三下四黯淡穷困的日子,打败仗又算得了什么?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即便刘某人野心难成贻笑大方,好歹青史中记下了刘备这名字,总胜过籍籍无名的草鞋贩子吧?这么一想,我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鼠生厕中,则食污秽;鼠生官仓,则食积粟。这就譬如你我,你是官仓之鼠,衣食无缺自然可以清高,空谈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是厕中之鼠,若要出人头地只能不择手段、反复无常。别瞧不起穷苦人,嫌他们昧良心丧节操,其实皆非本愿,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活着。所以在我眼中世上无可憎之人,我愿意与所有人做朋友,做不成朋友的只是没缘分罢了,要怪只能怪这个世道……
算了,你瞧得起我也好,瞧不起也罢,如今生死相隔,这些都已不重要了。倒是我由衷地羡慕你,至少你能安安稳稳了无牵挂地去,而且至死未称帝,保全了“汉室臣子”的最后一层面皮;你有一大群儿子可以择优立储,还有允文允武的义子可以用为股肱,更有数不清的社稷重臣共襄国政。而我呢?我的儿子尚是总角之童,我的干儿子是个麻烦,我手下群臣只一个诸葛亮能放心托以政事。我的最后归宿还不知什么样呢!
韩冉汇报说,你儿子在筹划称帝,这又把我难住了。我以匡扶汉室自居,如果汉室没了,我怎么办?只能自己称帝喽……身登九五是我平生之宿愿,可现在提这事简直像笑话。荆州丢得那么惨,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一州之地,还要当天子、置百官、设后宫、封列侯,这个皇帝当不当有何区别,劳民动众空耗资财!可是没办法,要确保我这方势力名正言顺地存在下去,也只能走这条路。关羽已死、法正病笃,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必须给那些追随我多年的臣僚们一个交代,总得在有生之年给人家个开国元勋的名分吧?
当年我渴望富贵、渴望扬名天下,如今真走到这一步才明白什么叫骑虎难下。我一生屡战屡败越挫越勇,从来不曾气馁过,可最近也感觉累了、烦了、力不从心了。满怀壮志的时候总梦想仗剑走天涯,可当我真的疲惫的时候,才发现铸剑为犁已经成了奢望。内外交困千头万绪,叫我如何编这团乱麻?
没办法,人生本就是一条不归路,权力更是场无法自拔的游戏。既然一脚踏进来就只能身不由己地走下去,这一点你也深有感触吧?曹孟德,你若在天有灵千万要等着我,有朝一日我过去找你,到时候咱握手言和做朋友,再来一次煮酒论英雄……
想着想着,刘备竟酣酣睡去——他实在太累了!
曹操终于走了,可他也已经年至六旬。子曰“六十耳顺”,这个大半辈子都生活在曹操阴影下的男人走到了人生的楚河汉界上,丧失荆州、称帝立国、东征孙权,无数烦恼纠结。他也只能像曹操一样,如置身深夜般摸黑前行,直至生命终结的一刻……
人啊,咬紧牙关去迎战未知的一切吧!
这是魏武王在洛阳的最后一晚,他的尸身安祥的睡在梓宫之中,棺椁已永远地封好,依照他生前的要求曹丕一定程度上遵行了薄葬的原则,河北的陵墓周围也没有修建太多礼制建筑,但依旧准备了不少金银珠宝,以及他生前使用过的佩剑、大戟等武器一同下葬;对于出殡仪式仪仗的要求更是近乎苛刻,务求隆重庄严,为此还命夏侯尚持节引导整个队伍。曹丕深信,先王丧礼一定会万众瞩目,一定会给普天之下所有人一个深刻的印象。而他就是这位不朽人物的传承者,不但传承了他的血统、他的权力,还传承着他不可侵犯的威严。而接下来一步,这种威严将会继续升华,乃至打破最后一道君臣的屏障,变得至高无上、唯我独尊!那一天就快到来了……
此时此刻,曹丕直挺挺跪在棺椁前,鄢陵侯曹彰、临淄侯曹植分别跪在他左右,以御史大夫华歆、谏议大夫董昭为首的群臣分别跪在两厢。油灯香烛照如白昼,连道影子都看不见,但这光明却未能照亮大家心中的阴郁,气氛与其说庄重,还不说是沉闷。已经一个月了,除了精神亢奋的魏王曹丕,所有人都快熬不住了,只盼着这一夜快快过去,结束这场漫长的丧事;以后的祸福暂且不管,先痛痛快快歇上几天才是最要紧的。眼泪早已流尽,没有人在哭泣,只有一声声疲劳的叹息。
梓宫西侧垂着一道薄薄的纱帘,王后卞氏也率领着诸位夫人守候在那里。虽说卞王后快六十岁,又新添丧夫之痛,打熬了这么多天,精神依旧很好。此时她眼光熠熠、神态祥和,时而伸手轻轻抚摸丈夫的棺椁,口中念念叨叨。但没人知道她在倾诉什么,连跪在她身边的侍女都听不清——
我总想跟你聊聊心里话,可你总是不耐烦,总不听我说。现在你终于安静了,我总算可以向你一诉衷肠了。夫君,如果你还能听见,别生气、别着急,静静地听我说,好吗?
这辈子真快,有快乐也有悲伤,我与你邂逅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一转眼,你已经不声不响睡在这里了。当初你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僚子弟,我只是卑贱的歌伎,如今呢?改变得太多、太快,让人缓不过气来。我可从没想过自己能做王后,做梦都梦不到,甚至连当你的正室妻子都没奢望过,原以为我这种出身的女人只能充当玩物,即便嫁人也只配委委屈屈做小,哪敢设想母仪天下?你真是给我一个天大的意外……这些我当初都没想到,但平心而论,你当年何尝想到有朝一日能裂土称王?
那些跟随你打天下的人都说你变了,但我知道,你没变,你还是当初的曹孟德,或许随着地位提升对某些事的看法变了、心态变了,但灵魂深处的东西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欲望!驱使你这一生的始终是欲望。
其实你不是很招女人喜欢,你并不高大英俊,风流倜傥更是与你不沾边。不过你心思灵巧,又有几分文才,总能给人意外的惊喜,与你一起生活不沉闷,这是优于常人之处,但你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活了一辈子,我从没见你满足过;你永远要去争、要去斗,要不择手段去抢!无论你有多大学识,你有何种借口、何种理由,都无法否认是欲望驱使着你,你贪名、贪利、贪色、贪口舌之欲……没有你不贪的东西。
从一介不得志的孝廉,到县令、到郡守、到司空、到丞相、再到称公称王,国家大事我不懂,但对女人你从没停止过欲望。试问当初你若安于原配夫人丁氏,还会有我迈进曹家门吗?刘氏、环儿、秦氏、尹氏,你总不满足,总想得到更多。现在我告诉你,我并非不在意,我真的很吃醋!但有什么办法?我既来得,别的女人也来得……
对王氏你就像骗子,花言巧语把人家寡婶弄到手,结果非但致使兵变,连儿子、侄子都连累死了。你总爱讲道理,可做事最不讲道理的人偏偏是你。对杜氏你像强盗,霸王硬上弓,不管她曾跟过秦宜禄还是吕布,甚至对关羽的许诺也抛到一边。你总吹捧信义,可最不守信义的人也是你。对臣妾你又像个猛兽,似攫取猎物般一块一块吞食着她的美色,但有一天你发现她是个障碍时,就毫不客气地掐断她的脖子,夺走她的子嗣。你总指责别人无情,可最无情的还是你。甚至连女儿都被你充当争夺天下的工具……
我总在想,你对原配丁氏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呢?连你自己都不否认,你从来没爱过她,可为什么还对她有那么多羁绊?你所留恋的其实是当初不得志之时她对你的照顾和支持;若不是她将曹昂养大,你对她会高看一眼吗?我曾经设想,如果曹昂是病死,你是不是早就毫无怜爱地把她休掉了?正因为儿子因你而死,你才会对丁氏愧疚,你才久久不能决断……面子!说穿了就是面子。你把她轰出家门几十年都不肯把我扶正,其实也还是为了面子。
正如你自己所说“既无三徙教,不闻过庭语”,你从小没有娘,其实这决定了你的一切。别小看没有母亲,我是四个儿子的母亲,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没感受过无私的母爱,意味着你幼时不曾被人真心关怀过、理解过,所以你也不懂得怎么样理解别人……公爹他老人家其实也是个权力野兽,只是你们选择的路不一样罢了;他身为宦官养子,遭受的苦难不比你少,他比你更自私、比你更缺乏感情,能给你多少正面的影响?至于你那个弟弟,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你的高明,不否认你们兄弟情深,但你永远是俯视他,似乎他对你而言只是寻找自信的途径。这就是你们老曹家,扭曲的家庭,偏激的父子!
你所坚信的一切理念都不是别人教你的,而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所以你才那么自信、那么笃定,你才会觉得世上只有你自己是对的。固然你也遍览诗书、你也广交友人,但那都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进一步肯定自己。
不否认你有一副热忱之心,但是你从来不曾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过问题。哪怕你是为别人好,也只是站在你的角度,觉得怎样做才是好的,从没设身处地为别人想过,从没考虑过别人能否接受。所以在你看来,不接受你的意见就是不识好歹,反对你就是错误;甚至对你的朋友,一旦你发现他们与你有分歧,转而就把他们视为敌人!事后你也会后悔、也会自责,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悔恨都只是良心的不安,你所得出的教训也只是适当克制自己,而不是去体恤别人,这就注定了你在某些方面必然一错再错……你就是个木匠,挥动斧锯,要把一切都修成你理想的模样。最后称了王、开了国,臣子们也渐渐摸透了你的性情,没人敢发出不和谐的声音,我们这些女人更噤若寒蝉。可你主得了身前,主得了身后吗?儿子们能完全如你所期待吗?
想到这里,卞太后轻轻抬头,瞧着跪在灵堂另一侧的三兄弟——折腾了这么多天,三个儿子都瘦了,不过神情却大有不同。曹丕固是一身重孝满脸肃穆,却眼光熠熠,老爹走了,他的时代到来了,恐怕内心里实是喜大于悲吧?曹彰面无表情跪在那里,连头也不低一下,直愣愣盯着棺椁,与其说伤感,还不如说是不忿。最憔悴的是曹植,愁眉微蹙须发凌乱,两只凹陷的眼睛空洞无神,宛如深邃的枯井,这不仅是丧父之痛,似乎世上的一切都令他失望。
令卞太后难受的是,三兄弟虽然并排跪在一起,却没任何交流,仿佛临时凑在一起的陌生人。她心如刀绞,没有勇气再面对这情形,于是又把目光转回到丈夫的棺椁上——
老冤家,儿子们闹到今天这步田地全都怪你!
你既真心觉得丕儿当立,就该替他着想;你若觉得植儿或彰儿更合适,就该当机立断。十个指头还不一样长呢,想一切都随你的意,可能吗?
丕儿成为太子,固然你的权威被他分享了,但好歹没脱离你曹家的圈子,他是你的继承者啊!身为父亲难道不愿自己儿子被人尊敬?你提拔彰儿、爱怜植儿,总该有个限度,有时候我都看不懂,你重视他俩是真心觉得他们可惜,还是仅仅为了压制丕儿。你逼死儿媳之时何尝犹豫过?与其事后补偿,又何苦做让孩子痛心的事?
我明白,后来你又希望他们兄弟好,你觉得彰儿、植儿是丕儿的膀臂,让他们适当掌权是好事,但方式不对,还是那句话——你永远是站在你的角度看问题。
你不肯做皇帝,人们有种种猜测,但在我看来你也不配当皇帝,单凭你对孩子们的态度,你就不配。你追求的是自己的权威和理想,却没看清家族的长远利益,或许在战场上你够明白,在朝堂上也半明半昧,但在传承方面你完全糊涂。丕儿成为太子后,你就应该让他有权威,让他做弟弟的主,你完全可以把提拔彰儿、植儿当做是嘱托,私下告诉他,让他自己去办。日后你不在了,他亲自提拔兄弟、照顾兄弟,植儿、彰儿岂不感恩?他们兄弟之情岂不更深?可你偏偏要摆君王的架子、要摆父亲的权威,所有得人心的事都得你自己做,丕儿作何感想?又怎能不使一向骄纵的彰儿萌生非分之欲?丕儿没走你让他走的路,你生气、你失望,可是我真想问问你——
当初你走你爹让你走的路了吗?
老冤家,你一意孤行随心所欲,把三个孩子折腾成这样,如今你撒手闭眼了,我怎么办?他们仨都是我生的,你知道我看着他们势同水火有多痛心吗?你活着我都管不了他们,你走了我拿他们怎么办?你真是个自私鬼啊……没办法,管不了就听之任之吧。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宿命!
算了,事已至此,埋怨你又有何用?
毕竟你给了我家庭、给了我富贵,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再抱怨你未免不厚道。我和你其他的女人一样,感念你恩赐的幸福,也承受你给的苦,或许对你而言,只要生时曾经快乐就够了,根本没考虑过我们这些感受吧?此生意外太多、惊心动魄太多,虽然我也曾经年轻悸动,但这种日子过久了还是很累,如果有来生,我只愿安安稳稳过日子,绝不再嫁你了,就算能当王后我也不嫁……
不过……若真有来世,谁说得准?说不定那时我又心血来潮,又被你花言巧语迷惑,糊里糊涂地又跟你过一辈子呢!
“嘿嘿嘿……”想到这里她竟不由自主笑了。
满堂的姬妾、王子、大臣都是一愣,皆以诧异的目光望着太后。灵前发笑乃是失礼,可谁敢说太后的不是?透过朦胧的纱帘,只见她轻轻抚摸着先王梓宫,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搞不懂这老妪想些什么——毕竟他们都是后来的,半路姬妾、半路儿女、半路臣子,除了卞氏还有谁亲眼见证了曹操从寒微到尊贵的一生呢?
夜幕降临玉兔东升,皎皎明月照映许都皇宫,仿佛给这座空荡荡的朝廷穿上一层朦胧纱衣。
这里本来是十分寂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冷清,自耿纪等人叛乱后大批内侍宫人被曹氏撵走,宫门长期封闭。不过自曹操去世那天起,宫外倏然多了重重卫兵,似乎要把这座本就不甚雄伟的皇宫围得水泄不通。即便这么一个安详的夜晚,士兵依旧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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