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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的圣人:曹操(1-10)-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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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勉励为之。”

“好,我现在交您一个差事……敢问先生,在下身处兖州四战之地,如何才能成就霸业呢?”曹操这就是故意为难他了。

只见毛玠缓缓起身,不紧不慢道:“今天下分崩,国主迁移,生民废业,饥馑流亡,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固安之志,难以持久。今袁绍、刘表虽士民众强,皆无经远之虑,未有树基建本者也。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讨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

奉天子以讨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

闻听这样的至理之言曹操惊愕异常,匆忙起身作揖:“先生一言若当头棒喝、指点迷津,下官方才多有怠慢,请您莫要挂怀。”

“不敢不敢。”毛玠推手相让。

“快快请坐。”

毛玠二次落座,还是大模大样正襟危坐,垂着他那双死鱼眼,依旧又冷了场。曹操觉得这个人有意思了,原来这是个不爱说话的死脑筋,一肚子都是学问却不善吐露,赶紧主动问道:“人道先生有慧眼,不知何意?”

毛玠微微颔首:“在下微末之士,又谈何慧眼?这其实是友人谬奖。不过在下游历各地,有一些选任官吏的心得倒是真的。”

“愿闻其详。”

“大汉天下沦落至此虽是董贼暴虐,却祸根已久。宦官主政、外戚干权,所选拔官吏多有不实。官者以道德而正世俗,吏者以才干而理民事,这两处要是处理不当,便不能使百姓归心。考梁冀、王甫所任之官皆为谄佞,这样的官再由他们选吏,也必然是污吏酷吏。大汉长年用这等不堪之人,岂能没有黄巾之乱?”毛玠顿了一下又说,“咱们以此为鉴,多多慎行。现在将军已经总涉兖州之事,接下来就应该好好考察一下官吏了。首先观出身门第,看看世家子弟有没有依仗权势不法欺人的,看看贫寒出身的有没有贪赃纳贿的。留其善者,弃其劣者,这还仅仅是第一步。”

曹操连连点头赞许。

“然后,再观其能。可以看一看文宗案卷,考察一下那些留有的官吏,是不是案宗处理得当,有没有过错失误。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就看看理事失误多不多,该不该失误。择其优者或提拔或常任,劣者或贬或迁。”毛玠睁着他那双死鱼眼,嗡嗡着鼻子又道,“再接下来将军就要留心了,要仔细观察官吏言行,再从那些处事得当的人里优中取优。看看他们是不是据理审势,有没有真知灼见,能不能直言相争,这样的人挑出来,就是将军后备的要员人选,随着势力事务的增加,将这些人提拔出来补缺,然后再寻新的人才。如此往复,称职官员层出不绝,民事处理得当,那用兵便可无忧了。”

“哎呀!”魏种连伸大拇指,“先生真是不愧慧眼二字。我看当这个小小州从事屈才了,您可堪一位选部尚书!”

曹操不禁感叹:“若是先生当年代梁鹄为选部尚书,我岂会仅到洛阳城北当一个小县尉。”

“将军之言差矣。”毛玠却摇头道,“用官选吏贵在资历见闻,再有能力的人也应亲历其事积累经验。若是在下担当昔日梁鹄之任,将军连个洛阳北部尉都当不上,先寻个小县历练两年,看看政绩再说吧。”

“哈哈哈……孝先兄直言不讳!”曹操心中赏识,这会儿听他嗡嗡的声音好似黄钟大吕洪亮动听,也不像破钟了,“我观您不屈权威秉公而行,有古人之风。那就请您替我考选官吏,把好这一关吧。”

“诺。”毛玠既不谦让,也无虚礼。

程立笑道:“我看时辰不早了,将军不可怠慢了诸家郡将。今天不妨谈到这里,我们先带孝先兄到署衙去,顺便将官衣印信付与他,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过两天再迁家眷。将军您也速速更衣,馆驿那边可能都准备好了。”

“好,那咱们改日再谈。”曹操彬彬有礼将毛玠送出大门,才回转后堂更换深服。

锦绣的新礼服裁制得丝丝入扣,由新纳的秦氏娘子与爱妾环儿为他穿上,真是可心可人。曹操越发觉得神采飞扬,亲自拿起小梳子,梳理自己的胡须,一边收拾还一边哼着小曲。

卞氏挺着大肚子歪在一旁,忍不住笑道:“你今天可真够得意的,莫非吃了蜜蜂屎,都快美到天上去了。”

“那当然了,兖州大定,兵强马壮,又得了一位贤士。”曹操摇头晃脑道,“前番我纳荀彧之言,收兖州之人望,固中原之冲要。接下来的一步,我看要依照毛孝先之言,奉天子以讨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卞氏可不懂这么多,只道:“这都是你们大男人的事。”

“半月之内就要生了,又要辛苦夫人了。”曹操信步过来,摸摸她的肚子,“你说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奴家想要个丫头,都生两个秃小子了。”

“我还是盼儿子,人言文王有百子嘛。”曹操憨皮赖脸道。

“光生孩子还忙得上别的事嘛,你别不害臊了。”卞氏笑着朝他脑门上一戳。

“奉天子以讨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曹操嘀咕道,“若这孩子仍是个男娃,就起名叫曹植吧。”

“一切都听你的。”卞氏微笑道。

曹操又摸摸卞氏的肚子,才笑呵呵去了。

【祸根深埋】

濮阳馆驿在城外十里,这时候已经屯驻了一些兵马,都是各郡太守带来的队伍,前来参与曹操的阅兵。他们各据一些势力,原本是没把这个从天而降的刺史放在眼里的,但是后来曹操大破黄巾,收编义军三十万众,要是再不规规矩矩就是自找倒霉了。所以听说曹操巡阅兵马,赶紧各自带了一部分人来以示虔诚归顺。

陈留太守张邈、泰山太守应劭、东平太守徐翕、山阳太守毛晖、济阴太守吴资眼瞅着酒宴摆上,却谁都不敢入席,纷纷带领属官在馆驿外垂手而立,恭候曹操到来。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才见旌旗耀眼仆从林立,这位大刺史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左边楼异、右边王必,两个大汉贴身护卫,身后还有曹纯督着二百虎豹骑紧紧跟随,个个顶盔贯甲罩袍束带,手持刀枪威风凛凛——这是摆宴还是示威啊?

曹操还算客气,下马作了个罗圈揖。其实这些人只有张邈与他相厚,但不论哪一派的,都是二百石的高官,毕竟顶着大汉命官的名义,还得不亲假亲不近假近地寒暄一番。

各郡部署有万潜、荀彧他们招待,曹操脸挂笑容与郡守们携手走入馆驿正堂,却见一人已经大吃大嚼半天了——张邈之弟张超。

张超身为徐州下辖的广陵太守,本不该在兖州停留。但是他在酸枣举兵以来,后院就起了火。广陵郡有一陈氏家族,乃昔日太尉陈球之后。昔日沛国相陈珪,和他的儿子陈登,以及族兄弟陈瑀、陈琮都颇受当地百姓爱戴。后来徐州刺史陶谦派掾属赵昱到西京觐见,董卓一高兴,又赏赵昱为广陵太守。

这么一来,陈氏家族占据郡县,赵昱受朝廷任命,人家有主有臣,把张超挤得无家可归,只有带领兵马屯驻在陈留,守在兄长身边。更可气的是他的膀臂臧旻受命出使刘虞,半路上却被袁绍录用,当了名义上的青州刺史,率部与田楷对敌。眼瞅着别人都出息了,他心中郁闷,不等诸人到宴就先喝起来。

大家都是温文尔雅的,独见他不讲礼数坐在那里,都不禁皱眉。张邈见兄弟失礼满脸通红,忙呵斥道:“孟高,你太失礼了,快给曹使君请罪!”

曹操赶忙拦住:“自家兄弟,不见外是看得起我。”话虽讲得漂亮,但他对张超的看法很大。当初在酸枣县会盟,张超不跟张邈一致,反拥兵不进,与刘岱、桥瑁、袁遗这帮人搅在一起,曹操几次想斥责他,但碍于张邈的面子没好发作。今天看他胆敢如此,拦着张邈,半开玩笑道:“孟高兄弟大模大样往这里一坐,我还以为是哪家郡守呢。”

张超这人张扬惯了,拱手道:“孟德兄,小弟广陵太守来赴此宴。”曹操请大家入席,又不冷不热地说笑道:“我以为孟高贤弟已经戡平广陵,大展宏图了呢!没想到叫人家逼得无家可归了。”

张超的脸色由白转红,但压抑了一阵,又润色如常:“小弟确实无能,沦落至此落魄得很,还请孟德兄原谅。”

“愚兄玩笑而已,不必介意。”曹操听他肯说软话便满意了,殊不知方才一言相戏,已经给自己埋了一场大祸!

大家见一进来就闹了个小风波,赶紧各自捧酒相敬,把这不愉快的气氛冲淡。曹操感谢大家到来,挨个敬他们酒,走到应劭身边的时候特意拉住他的手:“久闻仲远兄博学多才,以后还要多多讨教。”

“不敢不敢,使君对在下有相救之恩,在下敢不尽命?”

“过去的事情莫要再提了。”曹操一推手,“不知仲远兄最近制何典章大作?”

提起著作应劭颇为兴奋,捋捋飘逸的胡须,笑道:“今西京二度陷落,朝廷颓败纲纪不存。我有意修编一部《汉官仪》,说不定日后天子东还,需要重树礼法的时候能够派上用场。”

你这想得也太遥远了吧?曹操虽这样想,但还是高高举酒:“大学问大学问,操难望项背,兄长请饮。”

一圈酒敬下来,曹操回到自己的位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偏身对张邈耳语道:“孟卓兄,你得罪袁本初了吗?”

张邈一愣,含含糊糊道:“前两个月他致书到陈留,措辞骄纵蛮横。我觉得他颐指气使太过凌人,就会书驳斥了他一顿。”

曹操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听说他在磐河以麯义为先锋大破公孙瓒,现在腰杆子硬了,说话也就不似先前那么规矩了。他给我下诏书,策命我为兖州刺史的时候,让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曹操冲着他耳朵低声道:“袁绍叫我杀了你。”

哗啦——张邈一哆嗦,手中的酒全撒了。

“孟卓兄,你紧张什么啊?”曹操灿然一笑,“我当即就给他驳了,咱们何等交情,我以后出征还要以妻子相托呢!袁本初也忒无义,当初你也与他兄弟相称,多少年的老交情,就因你说了他几句话就要杀你,这个人实在是……”曹操觉得自己话多了,不该说这些挑拨是非的话,便赶紧收了口。

张邈按捺住紧张,强笑道:“那就多谢孟德了。”

曹操此刻似乎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张邈与他本不分内外,如今他一时多口搬出这件事,张邈便觉得心中不安了。彼此的关系不但没有拉近,反而制造出了一道隔阂。曹操却浑然不觉,兀自侃谈道:“昨天刚刚得到消息,孙文台战死了。”

张邈摇摇头:“孙文台也算一员良将,可惜了。”

“刘表部下黄祖布下诱敌之计,用暗箭伏击将其射死。”曹操说得得意洋洋,端起酒来抿了一口,“他这一死,袁术恐怕无意再南下了,说不定马上就要掉头北上。出豫州攻河北必经咱们兖州,尤其你所在的陈留更是冲要之地,孟卓兄要多加留心。”

“诺。”张邈随口答应,却不再多言了。

正在这时,徐佗忽然走了进来道:“启禀使君,外面来了四个青州人,说是您的故交,要拜见您。”

“哦?这我得去看看,各位少陪了。”曹操施礼而起,侍立的楼异、王必怕有歹人行刺,也赶忙跟了出来。

曹操走出厅堂一看,个个都识得,是自己任济南相时下辖的几个县令,张京、刘延、武周、侯声,一色的青衣纶巾,背着包袱。昔日曹操任济南相,奏免贪纵,这后来任命的都是大清官,今天见到他们来了格外高兴:“诸位县令大人,是你们啊!”

“拜见国相大人。”四人跪倒施礼,口中喊的还是昔日官号。

“快快请起!”曹操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看样子你们是来投奔我的,欢迎欢迎。”

张京羞赧道:“青州黄巾肆虐,公孙瓒又派兵割据,我们几个不才,实不能保境安民,丧失城池无所归属。闻公安定兖州,招贤纳士特来投奔。”

“好好好,你们都是我昔日的同僚,哪有不留之理?今后还要请你们帮忙,刷新此间吏治。”曹操此刻不方便多说,叫徐佗赶紧领他们进城安置,自己则回到厅内继续招呼各位郡守。

“什么事?”张邈虽与曹操相厚,但人心隔肚皮,此刻也怕他摆下鸿门宴,赶紧询问。

“没什么,几个故吏相奔。”曹操见他颇为拘禁,亲自为他满了一盏酒,又客客气气敬了大家。

不知什么时候,陈宫已经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他伏到曹操、张邈中间,低声道:“二位大人,刚刚得军报。刘表自破孙坚之后,遣兵东进断绝袁术粮道。袁术南下不成有意北上,已派部将刘详连结匈奴於夫罗,看来是经咱们兖州之地至河北攻击袁绍。”

“来得好,他是要帮公孙瓒撑腰啊。”曹操眯了眯眼睛,“我与袁公路早晚一战,既然他来了我就好好欢迎他,杀他个措手不及。”

陈宫又补充道:“为了这一步袁公路没少费心思,公孙瓒命单经屯驻平原,徐州陶谦也有了动向,他的部队似乎要进入咱的地盘。”

“哦?这是要对袁绍来个大包围啊!”曹操满上一盏酒,“好啊,陶谦也搅进来了,又多了一个敌人。”

“废物再多也是废物!”陈宫笑道。

“说得好!致书袁绍,咱们联合起来,先破公孙瓒、陶谦,然后我再回手,得好好陪袁公路玩玩了。”

张邈却插嘴道:“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先……”

“你放心吧,即便我先北后南也耽误不了几天,总之绝不能借道与袁术。”曹操颇为坚决,“孟卓兄,众家割据之所以不能成势,就是因为他们远交近攻此消彼长。而咱们不一样,兖州冀州譬如唇齿,我与袁绍实是背靠背与敌厮杀,怎能容别人伤我背后的朋友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张邈的心里直打鼓:你与我是朋友,你与袁绍也是朋友,现在朋友要你杀朋友,你要得罪哪一边呢?袁绍可比我势力大多了……

曹操可没察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回身对陈宫道:“你速速与荀彧、志才、程立、魏种回府商议出兵事宜,再叫徐佗草拟给袁绍的书信。待酒宴散了,我与万潜、毕谌也马上过去,今夜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对策。”说着他一挑眼眉,“孟卓兄,你也过来谈谈吧。”

张邈不敢接这个茬:“我郡里还有些事,回去静候调遣就是了。”

曹操听他这么说有些不痛快,但也没说什么,看陈宫还没走,便责备道:“公台还不快去。”

“诺。”陈宫抱拳施礼,还是没有走的意思,“还有一件事……那个……那个……”

“说!”曹操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也吞吞吐吐的?”

陈宫低声道:“长安派京兆金尚出任……出任兖州刺史,现在他带着随从已到兖州地界。”没有正式的名分,这就是曹操的软肋。他当兖州刺史是袁绍代为任命,可是人家这个金尚是从西京拿着皇帝诏书来的,曹操相形之下便名不正言不顺。他拿起酒来一口灌下,抹抹嘴道:“派人迎面拦截,把他给我轰走!”

“这不好吧……”陈宫一皱眉,“这个金尚金元休乃是京兆志士,素有贤名。您是不是可以把他找来谈谈,大家共举大事,想必他也不会……”

“糊涂!”曹操瞪了他一眼,“他来后之后,我往哪里摆?派人把他轰走!”

“诺。”陈宫很为难,因为金元休名气甚大,与韦甫休、第五文休合称京兆三休①,确实是个人才,生生把人家赶走影响太坏,便搪塞道:“他要是不肯走呢?”

曹操真急了,将酒盏往案子上摔:“那就杀了他!”

这一声喊出来,在座之人全吓坏了。他们都非曹操嫡系,本来就是提心吊胆来的,听他这一嗓子还以为这是鸿门宴,纷纷离位,好半天没动静才战战兢兢又坐下。

陈宫第二次见曹操凶残之相,仍觉触目惊心,忙唯唯诺诺去了。张邈把这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脸色已如死灰一般……

【三逐袁术】

西京朝廷为了避免中原混乱,尊马日磾为太傅,请他与太仆赵岐持天子之节前往袁绍、袁术处和解。

由于形势已变,大家都想与西京套上关系。这一次他们没像胡母班那样被杀,还受到了充分礼遇,但对于天下的和解没起到任何作用。

时至初平四年(公元193年)春,随着袁术率师北上,更大规模的中原混战拉开了序幕。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派遣孙坚南下夺取荆州。本来战事一路得胜,但孙坚疏于防备遭刘表部下江夏太守黄祖暗算,在南郡襄阳县岘首山被伏击而死,年仅三十七岁。随着孙坚的死,刘表切断了荆州至豫州的粮道,使袁术占领整个荆州的计划彻底失败。袁术南下不通便转而北上,收留了被曹操逐出的兖州刺史金尚,将大军进驻陈留郡封丘县,并串通黑山余部以及流亡单于於夫罗共同谋取兖州,进而与公孙瓒联合,对袁绍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曹操曾对袁绍承诺,使兖州成为保护河北的第二道防线,到这一刻竟然真的应验了。为了阻止袁术侵害河北,更为了保证兖州的自身安全,曹操配合袁绍迅速击破公孙瓒、陶谦东面的联军,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西归,痛击袁术的先锋部队刘详。

刘详一部本就只有几千人,远道而来将士又乏,见敌人竟能如此迅速地回援,军心就已经波动起来。还未交战,袁兵便大感不支,他们在南方未见过布阵使用那么多骑兵,更没有在开阔之地对抗强敌的经验。最前头的弓箭手还未搭上箭,曹军就已经快冲到面前了。眼见黑压压一片人,举着银光闪闪的长枪气势汹汹杀上来,哪儿还有放箭的胆量?有的人干脆抛下弓箭扭头就跑,一人跑百人跑,也不知谁嘴欠,喊了一声:“要命的来了,快逃呀……”那声音尖得吓人,后面的人更不知道怎么回事了,还没见到敌人就莫名其妙地跟着往后逃。

两条腿哪里比得上四条腿快,乐进、于禁、曹仁的先头骑兵已经刺入阵中,袁军立时被挤倒一大片。几千人的队伍只顾逃命,早没有了阵脚,地理不熟难辨东南西北,自己人搅着践踏起来……

曹操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亲统大队青州兵兜着前队的屁股往前冲,敌人逃得倒是不慢,连影子都踩不着。卞秉就在曹操身后,越冲越觉可笑,不禁多嘴道:“我也随将军打过不少仗了,还未见过这么不堪一击的敌人。这些废物算得了什么,我看光叫前队乐进他们去杀就够了,大军根本用不着动手!”

“多嘴!你懂什么,这是先头小敌。我击刘详,袁术必然来救,热闹的还在后面呢。”果然,一时间鼓声如雷,漫山遍野的敌人霎时间杀到,看样子比曹军声势大得多,却是什么服色都有。“好极好极!”曹操不惧反喜,“传令下去,大军齐进,就追着刘详给我打,别的敌人理都别理!”

青州兵都是农民军出身,又没有经过长期训练,战斗力其实并不强。但是这会儿的军令很明确,只要瞅准了前队的马屁股往前杀就行,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做不来吗?

不一会儿的工夫,曹军就迎面楔入了浩浩荡荡的敌军队伍里。这些敌人不单有袁术嫡系,还有於夫罗的兵,还有乱糟糟的黑山军,战斗力有强有弱,阵势本就不同,松散包围而来又没有统一的调遣。刘详是袁术部下,当然奔着袁术本阵逃,曹军自然涌到袁军主力跟前。袁军见自己的先锋败了,就有点儿腿肚子转筋;左右包抄的黑山军不过是跟着起哄的,哪有替袁术拼命的心;於夫罗是吃过曹操亏的,远远列阵于袁军后面,等着坐收渔利。

这样可就热闹了,黑山兵军机涣散战力颇低,只庆幸曹军没冲自己来,竟眼睁睁看着他们从身边冲过,自己根本不卖力气,顶多就是举着刀枪从一旁干比划两下;袁军一溃再溃,前面的只知逃跑,把后面大队都冲乱了;最后面的匈奴人也没办法了,他们是骑兵却布在了后面,想帮忙就得先踩袁军。有人盼着帮忙,有人就是不管,有人想帮都帮不上,数万大军竟成了群龙无首的一盘散沙。

曹军此刻士气大振,冲在最前面的乐进一见敌人建制已乱都往后躲,干脆哪儿人多就往哪儿冲吧。后面的青州兵就管跟着前队走,曹军好似一条巨龙,在阵地中横冲直闯。惨淡的日光下刀群枪林簇拥闪耀,袁军被冲得四散奔逃,只能任曹军恣意砍杀。黑山军早就敌我难辨了,有往东的有往西的,惨叫声、告饶声、哭爹喊娘声响彻天际,自相践踏死者无数,天灵盖被削得满天飞,死尸在地上被踩成肉泥,到处都是黑红的血泊。袁术带着一部分兵马夺路杀出,向封丘城逃跑;於夫罗早就没影了,他见势头不妙生恐损伤自己人,连招呼都没同袁术打一声,不声不响带着他的骑兵蔫遛了……

曹军这一场大战才打了个把时辰,但敌军的尸体铺满大地,一眼望不到边。其实绝大部分不是他们杀死的,都是敌人自相践踏和误杀的。卞秉掌管辎重,见军械铠甲满地都是,这一次可发了,紧张下令收敛。曹操把手一摆:“东西跑不了,现在不能让那些逃散的兵再集结起来,马上给我包围封丘城!”

大军像潮水一般涌向封丘。袁术的胆子都吓破了,大败一场逃散过半,小小县城岂能守住?不等曹军绕城合拢,袁术打开南门带队就跑,什么粮草帐篷全都不要了,屁滚尿流逃离封丘城。

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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