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李自成-第23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门牌上只写她张李氏,没有名字。
她推开大门,惊醒了正在地上睡觉的老黄狗,刚要狂吠,闻到了主人的气味,又抬头一望,见是女主人回来,立刻跳起来迎接她,摇着尾巴,十分亲昵。它身边有条小狗,已经两三个月了,长得十分活泼可爱,也摇着小尾巴,随着老黄狗一起迎接主人。香兰回头把门掩上,忍不住隔门缝偷着朝外望望,恰好有个男人走过,她赶快把门关严,还上了一道栓。黄狗和小狗仍然摇着尾巴,同她亲昵。小男孩蹲了下去,不断地摸着小狗,拍它的头。那小狗受到抚爱,也对小男孩表示亲昵。但香兰心中有事,拉着孩子离开小狗,走进院中,来到学屋前。由于天热,学屋的两扇门大开着,窗子的上半截也都撑开。香兰有话急着要对丈夫说,但她不愿走到门口,让自己全身被学生看见。尽管这是蒙学,但内中还是有一二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为了回避学生们调皮的眼光,她默默地站在窗外,听她的丈夫读书,并从一个窗纸洞里张望她丈夫读书时那种专心致志、摇头晃脑的模样。望着望着,她感到心中不是滋味。自从丈夫中了秀才之后,三次参加乡试,都没有考中举人,如今还是拼命用功。可是大局这样不好,谁知今年能不能举行考试呢?她为她丈夫的命运,也为她自己和一家人的命运感到焦心。等张成仁读完一篇文章,放下书本,正要提起红笔为学生判仿时,她轻声叫道:
“孩儿他爹!你出来一下。他爹!”
香兰正像许多“书香人家”的少妇一样,温柔沉静,从来不大声说话。今天虽然心绪很乱,仍没有改变说话小声细气的习惯。张成仁于满屋蒙童的读书聒噪声中听见妻子的声音,知道她已上铁匠铺去过,便放下红笔,走出学屋来。他摸摸小孩的头顶,问道:
“回来了么?外面有什么消息?”
香兰忧郁地摇摇头,说:“二弟还没有回来。有些人已经口来了,说是在阎辛寨那边,又有了闯贼的骑兵,不许再运粮食。可她叔叔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知会不会出了事情,孙师傅也很操心。外面谣言很多,怎么好啊!”
张成仁口头望了一眼,发现有几个大胆的学生正在门口张望,见他回头,都赶紧缩了回去。他便对香兰使了个眼色,说:
“我们到后边去说吧。”
说罢,他牵着小男孩一直走进二门。二门里边是个天井院,几只鸡子正在觅食。忽然一只母鸡从东边的鸡窝内跳出,拍着翅膀,发出连续的喜悦的叫声。小男孩笑着说:
“妈!鸡子嬎蛋①了。”
①嬎蛋——嬎,音tá。河南话将鸡鸭下蛋叫做嬎蛋。
妈妈没有理他,嚷着眉头,跟在丈夫的身后进了上房。上房又叫做堂屋,是朝南三间:东头一间住着父母,西头一间住着成仁的妹妹德秀,当中一间是客堂。张成仁夫妻住在西厢房。他们除有小男孩外,还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如今这小女儿也在堂屋里随着祖母学做针线。祖父有病,正靠在床上。
他们一进上房,不等坐下,成仁的母亲就愁闷地向媳妇问道:
“你去铁匠铺打听到什么消息?德耀回来了么?”
母亲问到的德耀是张成仁的叔伯弟弟,他的父亲同成仁的父亲早已分家,住在中牟城内,因受人欺侮,被迫同大户打官司,纠缠数年,吃了败诉,微薄的家产也都荡尽。父亲一气病故,母亲也跟着死去。那时德耀只有五岁,被成仁的父亲接来开封,抚养到十二岁,送到孙铁匠的铺子里学手艺,现在早已出师了。因为德耀别无亲人,而成仁家也人丁单薄,南屋尚有一间空房,就叫德耀住在家中,像成仁的亲弟弟一般看待。自从李自成的义军撤离阎李寨后,开封城内天天派了壮去那里运粮。今天早晨恰好轮到德耀和一批丁壮前去。可是丁壮们刚到阎李寨就碰见李自成的骑兵又回来了,大家赶紧往回逃。有些人还未走到阎李寨,也跑回来了。德耀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香兰怕她公婆操心,不敢把听到的话全部说出来,只说外边有谣言,好像官军没有把贼兵打败。
公公一听说消息不好,就从床上挣扎着要下来。成仁赶紧上前搀扶。老头子颤巍巍地说:
“这样世道,怎么活下去啊!昨日一天没有听见远处炮声,原以为流贼已经退走,官军打胜了。没想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大,竟是官军打败了。德厚啊,你只会教书读书,天塌啦都不关心,也该出去打听打听才是!”
张成仁安慰父亲道:“爹,你放心,像开封这样大城,又有周王殿下封在这里,朝廷不能不救。纵然朱仙镇官军一时受挫,朝廷也会另外派兵来救的。”
“你不能光指望朝廷来救兵,还是赶快出去打听一下吧!你不要只管教书,只管自己用功,准备乡试。虽然是天塌压大家,可是咱家无多存粮,又无多钱,经受不住围困。外边的情形一点也不清楚,怎么行呀?”
张成仁斯斯文文地说:“我今天也觉得有点不对头。前些日子因为贼人来到城外,人心惊慌,只好放学。这几天开封城外已经没有喊人,学又开了,学生们来得也还不少。可是今日午后,忽然有些学生不来了,我就心中纳闷:莫非又有什么坏的消息?现在果然又有了坏消息!不过,我想,胜败乃兵家常事,开封决不要紧,请你老人家放心。”
老头子因为香兰说的消息太简单,一心想要儿子出去打听,便又感慨地说:
“要是战事旷日持久,这八月间的乡试恐怕不能举行了。”
张成仁一听这话,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最怕的就是今年的乡试不再举行,一耽误又是三年。他至今没有考中举人,照他看来,不完全是他的八股文写得不好,好像命中注定他在科举的道路上要有些坎坷。上一次乡试,他的文章本来做得很好,但因为在考棚中过于紧张,不小心在卷子上落了一个墨点子,匆匆收走卷子后,他才想了起来,没有机会挖补。就因为多了这个墨点子,他竟然没有中举。这一次他抱着很大希望,想着一定能够考中,从此光耀门庭。可是现在看来又完了,他不觉叹了口气,说:
“唉,我的命真不好!前几次乡试都没有考中,原准备这次乡试能够金榜题名,不枉我十年寒窗,一家盼望。唉,谁晓得偏偏又遇着流贼攻城!”
母亲深知道儿子的心情,见他忧愁得这个样子,就劝说道:“开封府二州三十县,读书秀才四千五①,不光你一个人盼望着金榜题名。要是今年不举行乡试,只要明年天下太平,说不定皇恩浩荡,会补行一次考试。”
①四千五——意思是很多,一般指人说的。
父亲又催他出去打听消息。张成仁因不到放学时候,不想出去。同时他知道,只要等同院的王铁口和霍婆子回来,就什么消息都知道了。霍婆子是个寡妇,丈夫死了多年,留下一个儿子,不料去年儿子又病死了,她就孤零零地住在前院的两间东屋里。这老婆子心地很好,靠走街串巷,卖针线过日子。住在南屋的王铁口,是在相国寺专门给人算命看相的。他的老婆是个半瘫痪的人,整天坐在床上,从不出门。关于大事件,王铁口知道最清楚。他在府衙门、县衙门,甚至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都有熟人,而相国寺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物都有,所以他的消息最为灵通。霍婆子虽是个女流之辈,但她走街串巷,有些大户人家也进得去,所以每天知道的消息也不少。王铁口每天总要到黄昏以后才收了他的算卦摊子回家来,而霍婆子今天也还没有回来。张成仁的父亲又催他出去,说至少应去看一下张民表。母亲也在一旁说道:
“你天天在家教书、读书,也不到你大伯家里看看。不管他多么阔气,声望多高,一个张字分不开,前几代总还是一家人。你是个晚辈,隔些日子总该去看一看,请个安,才是道理。你把学生放了吧。”
张成仁被催不过,只好退出上房,回到自己房里换衣服。香兰也跟了过来。张成仁偷偷地问妻子:
“到底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你可听到了?”
香兰小声答道:“外面谣言说,官军在朱仙镇全部被打败了,逃得无影无踪。督师丁大人、总督杨大人生死不明。如今流贼大获全胜,又要包围开封,明日大队就会来到。到处人心惶惶,我的天,怎么好啊!”
张成仁听了,脸色大变,半天说不出话来,当他换衣服的时候,手指不由得微微打颤。一则他没想到官军失败得这么惨,很为开封的前途担心。二则今年的乡试准定举行不了,使他有一种绝望之感。他决定不再迟疑,赶快到张民表家去打听消息,便换上一件旧纺绸长衫,戴上方巾,拿了一把半新的折扇,走到前院。
学屋里一片闹哄哄的声音,有的学生站在桌子上头,正在学唱戏,有的站在凳子上指手画脚,有的在地上摔跤和厮打,闹得天昏地暗。张成仁大喝一声。学生们一听见他的声音,马上各就各座,鸦雀无声。有几个胆大的学生坐下去后,互相偷使眼色。倘若在往常,张成仁一定要惩罚一番,至少要把那为头的顽皮学生打几板子。可是今天他无心再为这些事情生气了,只对学生们说:
“今日我有事要出去,早点放学。你们都回去吧,明日一早再来上学。”
孩子们一听说放学,如获大赦一般,连二赶三拿起各自的书本和笔、墨,蜂拥而去。张成仁等学生走完后,把学屋门锁上,正要迈出大门,恰好霍婆子㧟着卖货篮子回来了。张成仁一见她就叫道:
“霍大婶,今天回得好早啊!”
一般人在灾难的日子里,同邻居和亲朋之间的关系特别亲密,特别关心。像霍大娘这样的人,表现得特别突出。她今天下午本来还要去给几家大户的太太小姐们送精巧的绒花,因挂念着张成仁一家还不知外边变化,所以赶快回来了。她回头向街上望望,随即将大门关紧,上好闩,对成仁说:
“秀才,你,你大概还坐在鼓里,外边的消息可不好哩!”
成仁惊慌地说:“大婶,你回来得好,回来得好。一家人都在盼望着你老回来!”
“唉,李闯王的人马又回来了,又把汴梁城围起来了。外边人心惶惶,大街上谣言更多。我特地赶快回来,给你们报个信儿。”
张成仁说:“我正想出去打听消息,恰好你回来了,回来得正是时候。好,一起到上房坐坐。”
霍婆子虽是房客,却同张家相处得像一家人一样。大家都喜欢霍婆子,因为她为人耿直,心地善良,自己尽管很穷,遇到邻居有困难,总要想办法帮一把忙;常常,她宁肯自己受苦,也要把东西借给别人。在开封这个大城市里,做卖婆并不容易,尤其像她这样打年轻时就守寡,十几年来出东家,走西家,天天这里跑跑,那里串串,多亏自己立得正,行得端,所以街坊邻居没有任何人拨弹她一个字儿。纵然是爱说闲话的人,也从不说她一句闲话。尽管如今她只剩一个人过生活,可是多少人都把她当做婶娘一样看待。街坊上人们看见她,都亲亲热热地叫她“霍大娘”、“霍大婶”。这会儿她一到上房,秀才的妹妹德秀赶快给她端了一把椅子,又给她倒了一杯茶。霍婆子坐了下去,一家人都围着她问长间短。张成仁也脱了长衫和方巾,坐在她的对面。霍婆子就把外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据她听说,昨天一整天,李自成的人马都在追杀官军。官军经不起李自成的猛攻,全都溃逃了,逃不走的有的被杀死,有的被活捉。昨天黄昏以后,有一个姓杨的将官,只身从南门系上城,见了抚台大人,这才知道官军是五更以后就兵败逃走的。左良玉往西南,督师和总督往东南,跑得一片混乱。李自成的人马乘机追杀,使督师和总督都只能各自逃命,谁也不能顾谁。张成仁问道:
“前几天不是丁督师派了几名将士来,由南门系上城,说是已经把流贼包围起来,不日就要消灭,不叫城里出兵的么?”
“唉呀,你这个秀才先生,读书读愚了。那是中了李闯王用的计策!李自成命他的手下人扮成官军模样,来稳住城内,不叫出兵,好让他们全力收拾朱仙镇的官军。”
一听这话,张成仁全家人的心里都猛然一凉。在片刻中,大家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霍婆子自己是孤老婆子,生死都置之度外,可是她望着张成仁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不免为他们一家担忧,她不觉叹了口气,又说道:
“听说昨天夜里,抚台大人派他的公子出城,奔往京城求救,请皇上和周阁老①火速再发来一支大军救开封;周王殿下也派了人一起往北京去。可是大家都说,朝廷这次集结二十万人马,很不容易,一家伙在朱仙镇被打散,再想集结大军,真是望梅止渴呀。如今城里谣言很多,官府出了布告,严禁谣言,街上有些人不小心说了闲话,都被锁拿走了。”
①周阁老——指周延懦,时为首辅
大家又问了些情况,有的霍婆子知道,有的不知道。总的看来,情况十分不妙,李闯王这次再围开封,不攻破开封决不罢休,至少也要围得开封粮草断绝,自己投降。
刚才张成仁在听了香兰带回的消息后,还希望那消息不太确切,或是香兰听错了。现在听了霍婆子的话,他完全绝望了,脸色苍白,不住摇头叹气。霍婆子又说道:
“秀才,你学也不能再教了。我看你得多多想办法,尽量存点粮食,不能光等着一家人饿死啊。”
张成仁听了更加忧愁。家里并没有多的银钱,往哪里去买粮食?
霍婆子也叹了口气,说:“在劫!在劫!鹁鸽市我认识一个李大嫂,她的娘家住在鹁鸽市,是回城来走亲戚的。她听见我说开封又被围,便赶紧收拾出城,谁知城门已经闭了。她向我哭着说,没想到回来看看爹妈,多住了几天,竟出不去了,家里还有丈夫儿女,不能见面,怎么办?她说得我心里也很难过。可是像这样情况的,在开封城内不知有多少人!”
张成仁的母亲说:“唉!家家户户,在劫难逃!”
霍婆子又说道:“我刚才说的那个李大嫂,她娘家住的院子,原来宋献策也在那里住过。没想到宋矮子在江湖上混了半生,一旦时来运转,突然发迹。他前年冬天悄悄到了闯王那里,→¤炫··书·¤·网←拜为军师,红得发紫。哼,如今他那些江湖上朋友,在人前骂他从了贼,在背后谁不羡慕他一朝得志,呼风唤雨!”
成仁的父亲叹息说:“往年他在相国寺开卦铺的时候,我也见过他,只觉得此人不俗,却没想到他竟会呼风唤雨。”
霍婆子笑着说:“大哥,我说的呼风唤雨是比方话。你说,如今宋献策可不是如同龙游大海,虎跃深山么?”
大家正在说话,忽然听见打门声。可是站在二门外的老黄狗和小狗只叫了一声就停止了,亲热地摇着尾巴,向大门跑去迎接。香兰的脸上微露笑容,对八岁的女儿说:
“招弟,快去开门,你叔回来啦。”
看见果然是德耀回来,大家的心中都放下一块石头。
霍婆子是个急性人,忙问:
“德耀,你怎么回来了?你没有遇见李闯王的人马?”
“遇见了,遇见了。”德耀一面说,一面擦着脸上的汗,就脸朝里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他们没有把你掳去?”
“没有。这李闯王的人马倒真是仁义。我刚从阎李寨背了一袋粮食往回走,闯王的骑兵就来了,把我和别的几个背粮食的人都拦住,问我们是哪里人,为什么来背粮食。我们都吓慌了,只好跪下去说实话。说我们都是好老百姓,不是我们自己要来背粮,是衙门里逼着各家出壮了,非来不可。他们又问,来人多不多?我们说,来人很多,有的已经走了,有的还没到,别的我不清楚,单单我们这一起就有十几个人。闯王的人并不打我们,也没有说要杀我们,只是说,你们老百姓无罪,都站起来吧。你们愿留下跟我们的可以留下来,不愿留的就回城。不过回城以后,再想出来就不容易了。要是城里没有亲人,你们就留下吧。我们说,我们城里都有父母亲人,不能留下。他们也不勉强,说:‘那你们走吧,粮食留在这里。’我们就逃了回来。”
一听说闯王的人马这么通情达理,这么仁义,大家都觉得意外。张成仁的父亲开始在里间床上听着,这时下了床,拄着拐杖出来,问道:
“德耀呀,你说的这些话可是真的?”
“爹,我怎么会说假话呢?我亲身碰见的,确实如此。”
老头子说:“别看他们这样,这叫做假行仁义,收买人心。等他一占了开封,就会奸掳烧杀,无恶不作。”
霍婆子说:“称爷,可不要这么说。许多人都知道,李闯王的人马十分仁义,平买平卖,爱惜百姓,只是谁也不敢说出来。那官府的布告上说他们如何杀人放火,如何奸淫妇女,其实都是无稽之言。不过这事情咱们都不能说,万一让官府知道,可就大祸临头了。”
老头子说:“我不相信李自成会有这样善良。再说,他跟罗汝才在一起,那罗汝才可是做了许多坏事。今年过年后,他们的人马刚刚退走,城里官绅到繁塔寺去看罗汝才的老营,找到了他们扔下的众多妇女。”
霍婆子说:“罗汝才是罗汝才,李闯王是李闯王,原不是一路上的人。如今虽然合营,罗汝才奉闯王为主,实际也不是句句听闯王的话。听说闯王对他也只好睁只眼,合只眼。”
德耀又说:“伯,我亲眼看见闯王的人马,亲自和他们说了话,他们既不打人,也不杀人,还放我平安回城,这难道不是千真万确的事?”
老头子不再言语,心中有许多疑问,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霍婆子提醒德耀:
“你可不要出去乱说啊。你年轻嘴快,万一被别人听见,可不得了!”
张成仁接口说:“老二,你千万不要乱说。见别人只说流贼如何打人,如何杀人。关于他们的好话,你一点也不要漏出口来。”
香兰也说:“二弟,听你哥哥的话,不要糊涂。管他谁好谁坏,咱们当老百姓的,谁坐天下,咱就做谁的顺民,少说话为佳。这年头,谁说实话该谁倒楣。”
德耀明白他们说的句句都对,但心里也还是有许多话想说出来,憋在心里不舒服。正在这时,又有人打门,德耀不等小侄女起身,从门槛上一跳而起,跑出去开了大门,随即和王铁口一起来到上房。大家一见王铁口回来,知道他的消息是最真最灵的,就赶快向他打听。
王铁口告诉他们,昨晚逃回的那个将军,名叫杨维城,是在兵溃之后辗转逃到开封来的。这一次李自成和罗汝才确实人马众多,无法抗拒,所以官军在水坡集支持了几天,粮草水源都断了,左军先逃,随着全军只好各自逃生。
说了这些情形后,王铁口又对张成仁低声说:“我把算卦摊子一收拾,又到几个朋友处打听了一下,就赶紧回来给你嘱咐一句话:开封这次一定要长久被围,将来不堪设想。不管如何,趁现在你们要想办法买一点粮食存起来,能买多少就买多少,纵然救不了大家的命,至少可以多活几天。”
王铁口的话,说得大家心中十分沉重,也十分害怕。明晓得开封要长期被围困,一围困就得饿死人,可是家里确实没有钱,怎么办?母亲望着成仁说:
“你出去一趟,先到你民表大伯那里看看情况,再赶到你姐夫家去,不管怎么说,他如今正在粮行里管账,看能不能先赊欠一点。我也到你舅家去一趟,看能不能借一点。咱们总得多少存点粮食,大人就是一天吃顿稀的也不要紧,不能让小宝饿死。他是咱张家的一棵独苗,单传的一条根。”
说到这几句,她的眼泪禁不住滚落下来。香兰也流出眼泪。王铁口不肯多坐,先告辞走了。霍婆子安慰了他们几句,也起身而去。德耀因为刚才回来时只同孙师傅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平安无事,并没有多说话,想着孙师傅一定也有许多话要问他,便也起身往铁匠铺去了。
张成仁仍然呆呆地坐着。小宝偎依在他的膝前,背着《三字经》,声音琅琅。他见小宝如此聪明,才满五岁,《三字经》都快背完了,不禁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老头子望望小宝,说道:
“但愿全家能够过此大劫,你纵然不能高中,只要日后小宝书读得好,长大成人,科举连捷,也不负我一生心愿。”说完以后,他噙着眼泪,回到自己房里病床上去了。
张成仁在母亲和妻子的催促下,把小宝推开,重新换上汴绸长衫,戴上方巾,出门而去。母亲也梳洗了一下,赶着往亲戚家去了。香兰拉着孩子,刚刚闩好大门,有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来到门外,叫道:
“开门!开门!”
香兰不敢开,便答道家里没有人。那人听香兰这么回答,知道家里没有男人,也就不勉强她开门,说道:
“县衙门传出晓谕,家家要清查户口。你们家里要是有客人,赶快报名,要是没有就算了。”
“没有客人。”香兰小声答道。
那脚步声“咚、咚”地走了。香兰叹口气,回到内院西屋,想着这日子真不晓得怎么过。如今她已经不再希望丈夫在今年乡试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