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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第3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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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芳亮说:“我到了定襄,就听到消息,说姜镶派人到北京投降胡人,可是胡人并不高兴。”
李自成感到奇怪:“为什么胡人不要他投降?”
刘芳亮说:“不是不要他投降,而是因为姜镶在大同拥戴了一个明朝的宗室,称为什么枣强王的,名叫朱鼎(讠册)。”
“哪个‘(讠册)’字?”
“明朝的宗室总是用怪名字,这个‘(讠册)’字也很怪,是珊瑚的珊字去掉侧玉边,换成个言字边。”
李自成鄙薄地一笑:“真有这个枣强王吗?”
刘芳亮说:“听说姜镶的投降表文中说明,为了维系地方秩序,拥立明宗室枣强王朱鼎(讠册)在大同建国,请多尔衮俯允。多尔衮回了一个批示,狠狠地责备他,不同意他拥立什么朱鼎(讠册),还说这个枣强王朱鼎(讠册)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又说今天除了大清朝,不许任何人擅自称号建国。姜镶受责备后,这个枣强王从此不知下落,有的说已经被他活埋了。姜镶已经向胡人送去降表,说他愿意为大清镇守大同。”
李自成骂了一句“混蛋东西”,转过去望一望牛金星,“你晓得枣强王朱鼎(讠册)这个名字吗?”
牛金星一向留意晋府的事情,也留意代府的事情,关于这两个王府的谱碟他在向北京进兵时都搜罗来了,怕的是留下后患。姜镶拥立枣强王朱鼎(讠册)的事,他已经风闻了,所以来之前,已经查过代府的谱碟。这时随即回答说:
“代府原是朱洪武第十三个儿子,封在大同,名叫朱桂。从朱桂传了十二代。到今年三月间我们大军到大同,这最末一代的代王民愤很大,死于乱兵之手。代府的支派有好多支,枣强王也是代府的一个支派,最后一名郡王,名叫朱鼐鋽。”
李自成问:“哪个朱鼐鋽?”
牛金星接着说:“鼐就是张鼐的鼐字,鋽是卓然不群的卓字加个金字边,又是一个怪字!这个朱鼐鋽是最后一个枣强王,崇祯七年就病死了,不知何故。以后无人袭封枣强王。现在这个朱鼎(讠册),按辈分是朱鼐鋽的子侄一辈,看来并未袭封,而是由姜镶把他找到,拥立建国,又伪称为枣强王,便于号召。这是朱元璋的第十四代,代王朱桂的第十三代。姜镶确实可恶,既投降了我们大顺,又要投降满洲,又找一个姓朱的后人,伪称什么枣强王。他是想左右逢源,这一次露了原形,实在可恶!”
李自成对刘芳亮说:“你下去休息吧,这几天我就要往韩城去,你的人马跟我一道过河。”
刘芳亮叩头辞出。
李自成又望望牛金星,问道:“宋企郊的事情你知道吗?”
牛金星一听,心中害怕,躬身答道:“臣看了一些弹劾的奏本,知道他放了许多官,都是他的同乡,实在私心太重。”
李自成问:“你看应该如何处置?”
牛金星说:“念他是从龙之臣,还没有别的大过,仅仅是照顾同乡,可以对他严加责备,或降级使用。”
李自成冷冷一笑:“不能这么轻饶他。朱元璋得天下之后,严惩贪污舞弊的官吏,这情况你比我更清楚。如今到处不稳,人各为私,宋企郊虽系长安从龙之臣,也不能不拿他立个规矩。”
随即他提起笔来下一道手谕,交给旁边一个侍臣,说:“立刻飞马传我的手谕:将宋企郊捉拿起来,下在狱中,等候发落!”
牛金星大吃一惊,前后胸猛然冒汗,低头不敢说话。
刚刚说毕,新任兵部尚书张元第前来求见。张元第原是明朝的一个旧官僚,因原来的兵部尚书已过黄河去韩城,现在用人又很急,所。李自成把他留在身边,给他一个兵政府尚书的职衔。李自成问他晋东南一带人马移动情况以及潞州、泽州二府人马部署情况,张元第一一作了回答。李自成点头同意。忽然他想到张元第是河北省人,家乡已经叛乱起来,就顺便问道:
“你原是明朝大常寺卿,归顺我朝,又做了大官。你的家人都在故乡,如今可都平安无事吗?”
张元第见皇上如此关怀他的全家,赶快跪下说道:“臣家乡的人都说臣做了‘贼官’,将臣的家产抄了,有些家人被打死了,也有人被赶出家乡,不知逃往何处。”
李自成问道:“你说什么?”
张元第重复说:“臣家乡的人都说臣做了‘贼官’……”
李自成突然将御案猛地一拍:“替我拿了!”
立刻进来两个侍卫,不由分说,将张元第绑起来,拖到院里去。李自成又加了一句:
“既然投顺了我朝,吃我的俸禄,做了大官,仍不死心,说什么你是做了‘贼官’,该杀该杀,推出去斩了!”
牛金星赶快跪下说道:“请陛下念他是无意间仓促说出,可以饶他一死。”
李自成说:“他多年做明朝的官,一直把朕当成‘流贼’。如今虽然投顺了朕,心中仍以为朕是‘贼’。他做朕的官也是出于不得已。像这样怀着二心的人,不杀,终留后患。你不必救他。”他又向外边望一眼,“速斩!”
牛金星叩头起来,浑身战栗,觉得目前局面实在可怕。朱洪武为一句话半句话就杀人的斑斑史迹都涌上他的心头。他正想问一问皇上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李自成叫他坐下。他谢了座,侧身坐下,小腿仍在打战。李自成叹口气说:
“朕待人不薄。像朱企郊,朕给他吏政府尚书,官职很高。张元第,我给他兵政府尚书,官职也很高。朕没有亏待他们。可是宋企郊竟敢在目前局面下营私舞弊,令朕生气。至于张元第这个人,骨子里一直认为朕是‘贼’,刚才虽是仓促之间脱口而出,没有留心,可是倘若他平时心里没有这个想法,如何能脱口而出呢?所以非杀不可。你为他讲情是出于你做宰相的职责,怕朕杀错了人。可是这种人是非杀不可的。朱元璋是开国皇帝,他比朕杀的人多呀!有许多笑话,你比朕更清楚。连人家说‘光天化日之下’,他都认为是骂他当过和尚,头上没有头发。像这样糊涂的事情,朕绝不会做的,朕只杀有罪的人。”
牛金星站起来说:“是,陛下是英明之君,绝不会轻易杀人,况且治乱世用重典,在目前也只好严惩有罪的人。”
李自成问道:“李岩兄弟要回河南,他们的奏本已经呈上来十多天了,朕一直没有批下去,也没有召见他们。可是马上我就要过河往韩城去,这事情也该处分了。你说要不要让他兄弟带兵回河南去?”
牛金星害怕担责任,只说:“此事臣反复思虑,不敢作出决定。陛下圣明,还是请陛下宸断。”
李自成说:“有许多事情,你可想过吗?”
牛金星说:“陛下所言何事?”
李自成说:“宋献策献的《谶记》,你我都看过的。上面有一句话:‘十八子,主神器’。会不会李岩觉得他也姓李,现在要离开我,另有别图?你想过没有?”
牛金星不敢说有,也不敢说没有,含糊地说:“《谶记》上的话,不知李岩怎么想的。”
“你看他奏本上有这样几句话,”他拿起奏本,让牛金星到御案前看,“这奏本你看过,这几句话你还记得么?你看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牛金星害怕得很厉害,说:“臣为陛下江山着想,这话看来还是陛下平日的‘收拾民心’的意思。不过李岩往年也说过多次,如今还是那几句老话。”
李自成冷冷一笑,说:“你看,他说:‘臣等驰回河南之后,当宣布陛下德意,抚辑流亡,恢复农桑,严禁征派,整饬吏治,与民更始。’”说到这里,他又望着牛金星,“你对这些话有何看法?”
牛金星还是莫名其妙,说:“从这些话也看不出来与他平日说话有什么不同。”
李自成说道:“如今他要回河南去,收买人心,还不显然么?”
牛金星已经看出来李自成对李岩兄弟十分疑心,更不敢说别的话了。他自己最近虽然表面镇静,实际内心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没有想到大顺朝败得如此之甚,没有想到各地如此不稳,前途难以逆料。而他是大顺朝丞相,为祸为福都直接干系他的身上。万一李自成追究起他当朝丞相的责任来,他将必死无疑。所以现在对李岩的前途,他只能听之任之。他见李自成又一阵沉默不语,便站起来恭敬地问道:
“陛下预定后天就要起驾,往韩城驻跸。李岩兄弟要回河南的事,必须有一个明白批示。倘若不想使他们回河南去,也需要召见他们,当面晓谕明白。他近来十分焦急,也向臣询问过几次,臣只是要他稍候,不必焦急。陛下到底如何决定?”
李自成还是拿不定主意,说:“你先下去吧,也替朕想一想。朕自己也再斟酌斟酌。你下去吧。”
但牛金星刚刚走出宫门,又被李自成派人叫回。他向牛金星重新问道:
“你敢担保李岩兄弟没有二心么?”
牛金星说:“臣与李岩兄弟,除朝政大事在皇上面前共同商议之外,并无私人来往。”
李自成说:“朕不是害怕你们有私人来往。我问你,李岩在洛阳主持放赈的事,他手下人都对外宣扬,使饥民都以为是李公子救活了他们。你还记得吗?”
牛金星轻轻点头,心里想:“唉,李岩完了!”
李自成又问道:“他这奏本里头用了‘与民更始’四个字。这‘更始’二字怎么解释啊?”
牛金星说:“‘更始’就是重新开始,换一个办法来整饬吏治。”
李自成又问道:“先生过去替朕讲《资治通鉴》,朕还记得‘更始’是一个年号,是不是?”
牛金星没有想到李自成疑心这么大,赶快跪下说:“是的,当年南阳刘玄起兵讨莽,号为更始将军。后来攻长安,被拥立为帝,年号更始。刘玄被杀之后,因无溢号,只称为‘更始帝’。”
李自成冷冷一笑:“难道李岩也想来一次‘与民更始’吗?”
牛金星听得出了冷汗,说:“皇上,李岩未必有此大胆,可是臣也不敢说他到底有什么心思。”
李自成说:“朕看他现在要朕给他两万精兵,派他回河南收拾局面,难道不是想效法刘秀以司隶校尉巡视河北吗?”
牛金星不敢说话。
李自成又说道:“朕想起来了,李岩曾经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两句你大概还会记得。”
牛金星问:“不知是哪两句?”
李自成说:“‘神州陷溺凭谁救,我欲狂呼问彼苍’,你记得不记得?”
牛金星说:“臣尚记得,那是他从杞县起义往伏牛山路上作的一首诗中的两句。”
李自成冷冷一笑:“那时候朕已经来到河南,到处饥民响应,望风投顺,都称我为‘救星’,可是李岩还说‘神州陷溺凭谁救,我欲狂呼问彼苍’,这是真正拥戴朕吗?”
牛金星不敢替李岩说话,连声说:“是,是,李岩那时候还没有见到皇上。”
李自成又问道:“李岩只是请两万精兵,却不请朕派一员大将,同他一起去河南,这难道不令朕对他疑心吗?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呢?好,你不必回答,此事由朕决断好了,你下去吧!”
牛金星确实害怕,眼看着李岩兄弟大祸临头,他却既不敢劝阻李自成,更不敢对李岩露出一点口风。回到丞相府,李岩又来见他,问他见了皇上之后,是不是谈到他回河南的事。他说道:
“皇上甚忙,本来我想问一问你回河南的事情,但看皇上心绪不安,也很疲倦,没有谈起这事。不过我临从宫中出来时,皇上说了一句,要我明天或今天夜间重新进宫,商议你回河南的事。”
李岩心中高兴,说:“到底皇上想起来这件事了。”
牛金星又说:“你还是回家等待,一有消息,我便派人告你知道。”
李岩满怀着欣慰与希望的心情赶回他的驻地。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牛金星又被李自成叫进宫去。行礼之后,李自成也不命他坐下,就问道:
“朕风闻宋献策曾经在来到伏牛山之前同李岩谈过‘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语,李岩暗露喜色。此事是真的么?还是一个谣传?”
牛金星没有听到过这个谣传,但见李自成既然说到这样事情,感到必杀李岩兄弟无疑,他更害怕了,说道:
“臣不曾听说。可是目前局面,失河南则关中失去屏藩,救河南又必须用李岩兄弟,用李岩兄弟又不知他们是否怀有二心。可惜军师不在这里,请陛下千万斟酌。微臣忝居相位,智虑短浅,又与李岩是乡试同年,河南同乡,理应避忌,实在不敢妄言要不要放李岩回河南去。”
李自成说道:“不放李岩去,他又一再请求,朕不能置之不理。放他去,倘若他心怀异志如何?我看不如早日将他除掉,免留后患。”
牛金星大惊,赶快跪下,浑身颤栗,吃吃地说:
“请陛下务必三思而行。”
李自成说道:“你不必害怕,除李岩的事情,你只奉命而行,不必由你来替朕拿主意。朕意已决,你可暂时回避,但不要远离。朕马上召李岩兄弟进宫,当面问话。”
牛金星叩头,颤栗退出,暂时回避。传宣官向外传旨,宣召李岩、李侔兄弟二人进宫。
李岩兄弟进来,行了常朝礼,照例赐座,谢恩。李自成表面上神情特别温和,竭力隐藏着胸中的杀机。他先从刘子政的消息谈起,暗中察看李岩、李侔的神色。李岩推测刘子政可能去往江淮一带,不会前去北京,更不会投降多尔衮。
李自成说:“目前时势纷乱,这事情也很难说。过些日子,倘若新的下落能够知道,我们还是要礼聘他前来共事。”
李岩说:“皇上如此思贤若渴,令人感奋。”
李自成说:“朕看了你兄弟的奏本,只是因为近来事忙,没有立即召见。你们的忠心和所陈回河南后的方略,令朕心中十分欣慰。”他轻轻微笑点头,随即又问李岩,需要哪位大将一起前去。
李岩回答说:“经过山海关之战,又经过庆都之战,皇上得力的武臣良将折损甚多。而今守晋守秦处处需人,颇有‘安得猛士守四方’之叹,所以臣反复思维,只要两万精兵,不要一个大将。”
李自成笑着问:“没有大将,光靠你们兄弟二位和红娘子岂不十分困难?”
李岩回答说:“臣等回到河南之后,不拘资格,随时提拔将才,不患无可用之人。”
李自成微笑点头,在心中说:“果然要离开我,独树一帜!”于是说道:
“卿为朕目前困难着想,不要朕派大将同去,很好很好,以卿等声望,回到河南之后,自然会有英雄豪杰之士闻风响应,争来投效。卿等打算何时动身?”
李岩回答说:“如蒙钦准,臣愿星夜前去,愈快愈好。大好时机,稍纵即逝。倘若待河南全部失去再收拾,将更费周折。”
“卿下去准备一下,明日即可动身,除卿兄弟原有人马之外,朕给你们两万人马。眼下来到平阳周围的,虽有数万人马,但是山西局势不稳,姜镶又叛变了,朕身边也需要人。朕从平阳驻军中拨给你们一万精兵;你们带着朕的手谕,路过潞州府时,命潞州府守将拨给你们五千人马,路过怀庆府时再从怀庆带走五千,共凑够两万之数。”
李岩说:“潞州府又称潞安,也就是古之上党郡,居高临下,战国以来一直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有上党就有河东,失上党则河东不能防守。怀庆与上党相邻,即古之河内。光武争天下,先据河内,而后渡河取洛阳。也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有怀庆,孟津可守;失去怀庆,孟津就很难防守。所以依臣愚见,这两地人马不可轻易调动。请陛下在平阳人马中给臣凑足两万之数,免得动用潞安、怀庆二地驻军。”
李自成说:“目前这两地尚无战事。军师已经在长安调集人马,不久会有大军出关,你可以放心前去。”李自成最后又生出不杀李岩的念头,打算将红娘子留下为质,沉吟片刻问道:“红娘子有小儿未离怀抱,是随你一起回河南,还是暂往长安居住?”
李岩用坚定的口气回答;“臣到河南,仰仗陛下威灵,但愿能赶在满洲人南下之前站稳脚步,使敌骑不能渡河而南。然而臣回河南,仓猝之间身边也少得力的人。倘若皇上命臣妻红娘子同去河南,俾其能够于此困难时日得尽忠心,略效微力,也是臣的心愿。倘若陛下对彼另有差遣,留在长安也好。”
李自成下了狠心,点头说:“命她跟你去吧。朕今日事忙,已命牛丞相今晚代朕为卿兄弟饯行。”
李岩、李侔赶快跪下叩头,说:“微臣等实不敢当。”
李自成说:“为卿兄弟回河南后便于号召,朕要将卿晋封为权将军,并授安豫将军衔,赐上方剑一柄,便宜诛杀。德齐晋为制将军。一应敕书、印、剑,当于明日颁赐。”
李岩兄弟伏地叩头谢恩。他们退出不久,牛金星便被太监唤了进来。李自成的脸色严峻,说道:
“李岩兄弟奏本上只要两万精兵,不要大将。我当面问他,还是说不要大将,回河南后自有办法。他们的用意很明白,朕就不再姑息了。”
牛金星问道:“陛下答应他们去河南么?”
李自成说:“朕已经允准了,今晚你代朕为他兄弟饯行。”
牛金星十分惶惑,望着李自成的严峻眼色,心中猜测,轻轻问道:“为他们兄弟饯行?”
李自成接着说:“你要预先埋伏甲士,在酒宴上宣布密旨,将他兄弟俩当场斩了,不留后患。斩后即来行宫复命。”
牛金星虽然早就看出来皇上对李岩兄弟有疑心,但绝没有料到这么快就要杀死他们,而且竟然要由他执行!真如同巨雷轰顶,牛金星登时脸色如土,出了一身热汗。但是他怕李自成对他也产生疑心,所以明知李岩兄弟未必有心背叛,却不敢大胆谏阻,救他们兄弟。他的声音微微打颤,用迟疑的口吻说道:
“陛下,李岩兄弟虽有异心,但是罪恶未彰,杀之无名,奈何?”
李自成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谋叛就是罪名,难道还不该杀?”
“谋叛虽然该杀,但是尚无实证。”
“还要等待他谋叛成功之后才杀他么?”
牛金星吞吞吐吐说:“我军新败,人心不固……”
“朕全明白!你是不敢下手还是不忍下手?”
牛金星赶快跪下,说道:“请陛下赐臣手谕。臣奉旨杀之,昭示中外,才是名正言顺。”
李自成立刻提笔写了一道手谕。牛金星双手捧接手谕,揣进怀中,然后问道:
“陛下,杀了李岩兄弟之后,红娘子必然心中不服,如何处置?”
“杀了李岩兄弟之后,你代朕差人前去传谕,说李岩兄弟谋逆,奉旨处斩,红娘子无罪,皇上特降隆恩,不加连坐之罪。命她立即携带小儿与仆妇人等前来行宫,妥加保护。还要告她说,李岩兄弟虽然有罪被斩,他们手下的将士并不知情,概不株连。明日将派兵护送红娘子母子回长安居住。她是皇后义女,将对她恩养终身,将其小儿抚养成人。”
牛金星问:“倘若红娘子不肯奉诏……”
李自成说:“她敢!……”
牛金星说:“她是江湖响马出身,处此时候,知道丈夫被杀,可能不肯奉诏进宫。”
李自成说:“你看着办吧,尽可能留下她母子性命,免得皇后伤心。”
牛金星说:“陛下,慧梅于前年自尽;慧英新近成了寡妇,必然在皇后身边日夜悲泣;慧剑又于井陉阵亡。如今只剩下红娘子是有用的女将,平日为皇上所喜爱。倘若红娘子不肯奉诏,率亲随将士逃走,臣将何以处之?”
李自成说:“不奉诏即以叛逆论处。她敢逃走,即将她捉拿归案。你现在就代朕拟旨。只等你将李岩兄弟斩过之后,立即差官员去向红娘子宣读圣旨,看她敢不奉旨!”
牛金星心惊胆战,下去在另一个屋子里代李自成拟好圣旨,又回来恭敬地呈上御案。李自成看了一遍,盖上玉玺,递给牛金星,冷冷地嘱咐一句:
“今晚务须办好,朕等候你进宫复命!”
牛金星望一眼李自成铁青的面孔和充满杀机的眼神,叩头辞出。
黄昏时候,李岩兄弟满心高兴,一道骑马来到相府门前。有二位相府官员,已经在大门外等候,迎接他们进去,将他们的随身亲兵留在前院,然后进入第二进院落。从大门起每过一道门,便有待卫数人躬身叉手,并有人高声向内传报。礼节十分隆重。
牛金星下阶相迎,和李岩互相施礼。牛金星一把抓住李岩的手,说道:
“林泉,你与德齐明日即驰回河南,收拾中原乱局。皇上期望甚殷,愿贤昆仲从此得展韬略,必建千秋宏业。”
李岩说道:“我兄弟碌碌无能,数年来未建寸功,辜负上思,深自惭愧。今去河南,仰赖皇上威灵和丞相庙算,岩兄弟得尽犬马之劳,只要有裨于国,死而无憾。”
进入上堂屋以后,重新施礼坐下。相府仆人献茶。牛金星问了李岩准备情况以后,说道:
“皇上已命吴汝义从各营抽调一万精兵,步骑各半,今夜可以陆续开到城南,不误明日开拔。”
当下酒宴摆好,堂下奏乐。因为是李自成命牛金星代为设宴饯行,所以李岩兄弟人席之前,先跪下叩头谢恩。宴会上牛金星一面说些勖勉期望的话,一面心中七上八下。李岩兄弟毕竟是很有身份的人,叛逆的罪名也无佐证,而且同他并无冤仇,今晚由他将他们杀掉,他的心中十分不安。何况李岩兄弟既然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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