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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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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少饿死许多人,也很少出外逃荒,如今农民们所种的秋庄稼,也都是闯上发的种籽。等李自成转回来时,金星同他继续顺着小路散步。那个农民对他说到闯王赈济粮食和种籽时的感激神情,特别是那几乎滚出来的满眶眼泪,久久地没有从他的眼前消逝。他偷偷地打量着闯王的同小兵一样的粗布服装,带着谦逊微笑的英明面孔,在心中问道:
“日今以海分崩,万姓涂炭,能拨乱反正,拯斯民于水火者非斯人乎?”
他们继续一边散步,一边闲谈,牛金星总想着闯王会向他询问朝廷大事或请教今后大计,但自成却不急着谈这些问题,自成同他谈的大都是关于本地农民的疾苦,而且谈起来就像谈家常一样,十分清楚。当走过一个完全成了废墟的小村庄时,自成对他说明这个村庄原来有多少户人家,姓什么的,某年某月他和高迎祥的队伍从这里经过,有人放火烧了几间房子,随后某人的官兵打这里过,把全村烧光了。他提起官兵的残害百姓很生气,但也不掩饰有些农民军的破坏行为。他感慨地说:
“在十三家弟兄中,虽说咱们高闯王的队伍比较守纪律些,可是说实在的,在前几年也有许多人不知道爱护百姓。直到如今,咱们的队伍也还常有扰害百姓的。奸淫,放火,随便杀人的事情并非没有,只是比前几年又好了一些。”
牛金星心中很称赞自成的坦率,真诚。但他不相信现在闯王的部队还会有扰害百姓的事。他说:
“我看贵军如今与百姓同耕,赈济饥困,实在是仁义之师。将军的话太过谦了。”
闯王笑一笑,说:“牛先生乍到这里,实际情形还不清楚。住久了,五脏六腑里的毛病你就看清啦。”
看见牛金星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自成弯下腰去,从刚犁好的地里把两块碗大的料姜石捡起来扔到路旁,然后说:
“如今咱们的队伍都打散了,你看见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这些人,大都是老八队剩下来的一点打不散的老底子,多年跟着我,比较听话,也比较规矩些,也有些弟兄不是老八队的老底子,纪律就差些。有不少人劝我睁只眼,合只眼,说是水清不养鱼。他们虽说不敢公然扰害老百姓,可是背地里也常常做些坏事。就说老八队的老底子吧,也是十个指头不一般齐。像咱们这样的部队,要做到秋毫无犯真不易。须要下狠心治军,有时还得狠心杀人。”自成一面说一面想着鸿恩的事,心中酸楚。他装做看将士开荒,赶快避开了客人的眼睛。
转过了一个土丘,他们行见了田见秀正在打着赤膊同将士们一起开荒。同田见秀谈了一阵,自成带着客人往回走。因为牛金星在路上很称赞田见秀,自成笑着问:
“崇祯初年,你可听说点灯子这个名字?”
“是的,还记得这个名字。那时在延安府一带起事的,王嘉胤最有名,其次是王二、点灯子、高迎祥、八大王张献忠一班人。”
“点灯子原是个教书先生,本名陈长庚。白天在破庙里教学生读书,晚上坐在小油灯下边抄书,批书。他打抱不平,得罪了本地劣绅。这个劣绅说他夜间编写兵书,准备造反,不惟不准他教书,还要衙门里派人来抓他。逼得陈长庚走投无路,当真造起反来,他因为自己是从点灯抄书上惹的祸,所以起事后就替自己起这个绰号叫点灯子。这个人打仗很勇敢,也有学问,可惜死得太早。”
“啊,原来点灯子的绰号有这么一段故事!”
“玉峰就是他的学生。论亲戚,他还是玉峰的拐弯姑父。点灯子起事后很懂得惜老怜贫,与士卒同甘苦,这一套都给玉峰学来啦。”说到这里,自成笑了起来。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很得意他有这么一员大将,一个好帮手。停一停,他又说:“玉峰不大处罚弟兄们,连疾言厉色也少有,可是在咱们老八队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不尊敬他。什么事交给他办,他总是以身作则,比弟兄们还要吃苦。”
牛金星好奇地问:“田将军是怎么起义的?”
“说起来话长,简短捷说吧。玉峰是绥德人,家里原有几亩地,父兄都是老实农民,一年到头苦扒苦做,小日子还对付过得下去。后来村里的恶霸讹去了他家的地,还叫他们打输了官司,把父亲活活气死。玉峰原是个走树下怕树叶儿打头的人,到了这时,万般无奈,只好去找他的老师点灯子,入了伙。点灯子一死,他就到了我这里。”
“这也是逼上梁山。”
“可以说差不多的人都是通上梁山的。人们要是能够活下去,谁肯跟着别人造反?既落个贼名,又得提着头过日子,肚里没有一缸苦水的人就下不了这个狠心。”
自成又随便谈了几个将领被逼起义的小故事,使牛金星很感兴趣,不知不觉就回到老营。在书房坐下以后,亲兵头目李强走到自成身边,小声对他说王吉元前来求见。自成问:
“他的伤已经好了么?”
“伤还没有全好,不过他说他心里难过,非见你一面不可。”
自成走出二门,看见王吉元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眼眶里含着泪花,站在前院等他。一看见他这个情形,闯王的心中一动,不等他开口,就用温和的口气说:
“王吉元,我本来想等你伤好以后,给你拿点路费,叫你回谷城张帅那里去,可是后来又想着路上官军盘查很严,你一个人走路很不安全,还是让你留下。你既然伤还没有完全好,好生养伤吧。没有零钱用,我叫李强下午给你拿一点。”
王吉元扑通跪下去,抽咽说:“我哪儿也不去,死也要死在你的大旗下边!我以后倘若再做出对不起闯王的事,叫我天诛地灭!”
“不要赌咒。我知道你出身很苦,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平素也很正派,经过这次教训,以后就不会再上别人圈套,做出荒唐的事儿了。起来,快回去休息吧。”
“闯王,你既然还要我,我的伤不要紧,你让我还回蓝田高将爷那里去吧。”
自成想了片刻,忽然说:“不用回蓝田。王长顺他们一群人贩运粮食少一个管账的。你识字,去替他门经管银钱账项去。他们如今有十来队粮食贩子,还做贩卖骡马生意,经常有几千银子活动,在账目上你可要小心在意。”
“闯王!闯王!你千万莫叫我经手银钱。我这一辈子再也不经手银钱了!”王古元流着眼泪说。
闯王笑一笑,说:“你在银钱上犯过大错,只要肯悔改,我偏要用你经管银钱的事。我相信你会管好账,不会再有差错。”
不让王吉元再说话,李自成转身就走,匆勾回到客房,招待客人。不大一会儿,医生尚炯和儿位大将陆续来到。随即在上房摆上筵席,为金星洗尘。
牛金星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酒,加上昨天的疲困还没有休息过来,酒席散后就睡了一觉,直到日头快要落山时才醒。他跳下床,洗了脸,听说闯王去开荒快回来了,便坐在客房中喝茶等候。想着闯王确实对他十分尊敬,并且丝毫没有把他当外人看待,他的心中反有点过意下去,如果闯王说出来诚恳相留的话,怎么好推脱呢?到底跟着闯王大干一番呢,还是再等待一个时期?……
他正在拿不定主意,尚炯进来了。医生是遵从自成的邀请来陪金星吃晚饭的,一进来就笑着说:
“启翁,这一觉很解乏吧?你真是海量,大家敬你那么多酒,竟没有把你灌醉!”
金星也笑了起来,说:“众位盛情难却,我只得舍命陪君子。虽不醉,亦不远矣。岁月不饶人,到底不能问年轻时的酒量相比。”
尚炯意味深长地说:“说起岁月不饶人,可真是。像足下这样,也可谓‘壮志虚悬两鬓苍’。”
金星点点头,轻轻地叹息一声。
尚炯的亲兵王成拿来了磨好的墨汁和裁好的一副素纸对联,放在桌上。金星问:
“这是做什么的?”
尚炯说:“请老兄大笔一挥。”
“给谁写的?”
“今天我对闯王谈到老兄不仅学问极好,书法也甚佳。闯王说可惜没有纸,不能请你写一副对联为茅舍增光。我说我去想办法,果然把纸找到了。趁此刻天没黑,请大笔一挥吧。你看,这纸如何?”
“子明,你这是故意叫我献丑!”金星说毕,拿起纸来,不觉诧异和喜出望外,赶快问:“这纸是从哪里找来的?”
“怎么,很满意吧?”
“此纸出在高丽,为绵茧所造,色白如绫,坚韧如帛,用以书写,墨光可爱,实为纸中珍品。兄自何处得此?”
“离此十几里远有一宋家寨,寨主姓宋,十分富有,祖上是做官的。我想他家可能藏有好纸,就派人骑马去问,果然拿回来了。”
“你真是神通广大!哈哈哈哈……”
牛金星非常高兴,马上在桌上摊好纸,蘸饱笔,略一思索,写成一副对联:
大泽龙方蛰
中原鹿正肥
尚炯看见金星不仅字写得好,而且在对联中把闯王比做潜龙,暂时蛰居大泽,希望闯王“逐鹿中原”,内容非常恰切,不禁连声叫好,同时他看出来,请金星帮助闯王打天下的事有八分可以成了。
不久,李自成从野外回来,看见金星写的对联,十分高兴。等他品味了一下对联的内容,却有点不好意思,谦逊地说:
“先生,这下一句‘中原鹿正肥’很恰切目前情形,上一句‘大泽龙方蛰’却不敢当。当今起义的人很多,弟无德无能,怎敢以潜龙自居!”
牛金星大声说:“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将军爱民如子,思贤若渴,远非他人可比,万不要妄自菲薄。”
尚炯说:“启翁说得很是。不过闯王这里只有冲锋陷阵的武将,还缺少萧何、张良。”
牛金星明白尚炯故意拿这话挑他,不说什么,哈哈地大笑起来。医生和闯王交换了一个眼色,跟着大笑。
晚饭端上以后,他们一边吃一边畅谈。饭后继续畅谈。在自成说来,这是他生平最愉快的一次谈话。他深深敬佩牛金星对于当今国家大事,历代的兴亡治乱,都有丰富知识,恨相见之太晚。谈到二更时候,忽然有人来找医生,说是李过那里有一个弟兄在巡逻时从崖上跌下去,伤很重,请他快去救治。医生走后,闯王把凳子往前拉拉,听牛金星继续往下谈。他因为晚上又陪着客人喝了几杯酒,感到喉咙有些干渴,倒了一杯茶咂了一口,放在膝上,用手扶着,听得入神,忘记喝了,忽然手一动,竟将一杯冷茶泼到裤子上,湿了一大片。但闯王没做声,若无其事地将空茶杯放回桌上。
金星说:“将军经此一番挫折,人马大减,诚然是将军之大不利。然倘能抓紧时机将此少数将上严加训练,使每个人皆知为何而战,为谁而战,则不败之基础从此奠定。将来时机一至,十万百万之众不难号召,有此一批训练有素之将士,放在十万百万人中,犹入身之有骨骼,树木之有根干。没有这一批人,纵有百万之师,不过是乌合之众耳。”
闯王快活地点头说:“先生说得是!说得是!正说在我的心上!我也有这个想法,经先生这一指教,我的心上更亮啦!”
牛金星继续说:“从天启末年以来,十余年间豪杰并起,不可胜数。若张献忠、罗汝才、老回回、革里眼与左金王等,是其中佼佼者。然而以弟看来,这班人虽能成为一时风云人物,却未必能成就大事。”
“何以见得?”自成问,其实他对这班起义首领也有清楚认识。
“他们之所以不能成大事者,首先在胸无大志,其次在军纪不整,不能深得民心。”
自成说:“先生说的是。他们虽然起义了十一二年,却都没有与朱家朝廷势不两立的心,所以一遇境况不顺,便都踌躇观望,打算投降,或向朝廷虚受招抚,惟求苟安一时。张敬轩在这班人中还算是一个比较出色的人物,可是直到
718如今还只想着诛杀贪官污吏,倒把朱家朝廷这一个祸国殃民的总根子放过了。正因他看得不高,所以在一年前也向朝廷投降了。虽说他不是真降,那也是不应该的。他近几年的声望高,玩的这一手对大局影响很坏。近来,他有些明白了,后悔了。虽然我跟敬轩之间平日有些芥蒂,但是我想着应该以大局为重,在目前这个节骨眼上需要去劝劝他,推他一把。还好,他决定勒马回头。我们起义,就是古人所说的汤、武革命,必须宗旨很正。你想,要是起义之后,随波逐流,大的方向不明,路子走歪,如何能成就大事?”
金星说:“将军所论,足见宏图卓识,迥非他人可及,目今天下扰攘,群雄纷起,能够救民水火,终成大业者,惟将军一人耳。”
自成谦逊他说:“我自知德才不足,原不敢怀抱奢望。高闯王在日,也只是想竭忠尽力保高闯王覆灭明朝,重建清平世界。高闯王死后,我虽然被众人推为闯王,实因德威不足以率众,智谋不足以应敖,才落得接连受挫,不得已来到商洛山中潜伏一时,再图重振旗鼓。说好的是我自己不泄气,余下的将士们虽少,却不离心,都肯跟着我奋发图强。如今就靠这点儿本钱了。依先生卓见,我军今后的路子应该如何走?”
牛金星早已胸有成竹,概括他说:“今后道路,不过两句话:高举堂堂正正之旗,专做吊民伐罪之事。”
“请足下讲说清楚。”
金星说:“将来大举之后,必须驰檄远近,向百姓明白宣布:闯王是奉天倡义,矢志覆灭明朝,重整乾坤。这就是高举堂堂正正之旗。凡能解民倒悬的事多做,凡欺压残害小民的王、侯、官绅,严厉惩处。这就是吊民伐罪。倘若如此,何患大业不成?”
闯王不觉将膝头一拍,连说:“好,好。请再讲下去,讲下去。”又将凳子向前移一下。
在我国历史上,每逢天下大乱,将要改朝换代时候,总有许多封建士大夫和不曾做官的读书人,同当时的旧政权有矛盾,感到绝望,怀着新的政治憧憬和个人野心,或迟或早,通过不同的途径和方式投入起义阵营。两汉以后,由于儒家思想已经变成了统治思想,这类人物大多数都饱受了儒家教育,多读了儒家编纂的经、史之书,与一般俗儒和腐儒不同的是他们较明白民间疾苦,较留心经世致用之学,其中一部分或多或少地接受了法家影响,一部分揣摩过兵家着作,留心治军打仗的事,其下者接受了纵横家的影响,也接受了阴阳五行学说,会一些风角、六王等迷信玩艺。有的人以儒家思想为主,兼受了其他多方的轻重不同影响。这一类人物,投入起义阵营之后,往往能够在一定时期内,在某些方面对革命斗争起一定的积极作用,而在另一些方面也会起消极作用,不管这类人物的身份和作用如何不同,有一点却是共同的:他们都没有背叛自己的地主阶级,努力用传统的封建政治思想影响起义领袖和革命道路,希望按照他们的思想创建新的帝国,希望他们自己能够成为新朝的开国功臣,富贵荣达,名垂青史。牛金星就是这一类人物中较为突出的一个。他现在深佩李闯王确是创业英雄,也深感于闯王对他的隆重接待与虚怀问计,所以他就将明朝将近三百年的重大积弊以及今日病入膏肓的情况分析得十分透辟,然后接着说:
“十余年来天下黎民苦于兵革,苦于杀戮,苦于妻子离散;众人所梦寐以求者是房屋不遭焚烧,妇女不遭奸淫,丁壮不遭杀戮,父母妻子相守,从事耕作于田间。谁能解民倒悬,则天下民心咸归之,孟子说:‘仁者无敌’,就是这个道理。”见闯王用心在听,脸带微笑,频频点头,牛金星接着说:“孟子还说:‘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犹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
牛金星知道李自成幼年时读过私塾,近来又在温读《论》、《孟》,所以在言谈中特意引用孟子的活,为他的议论增加力量。见自成频频点头,他接着说道:
“目前天下之民极贫,极苦,正如《孟子》上所说的,‘如水益深,如火益热。’‘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孟子又说:‘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今后大军所到之处,开仓放赈,蠲免征赋,农民无耕牛者给以耕牛,小商小贩无资谋生者贷以资本,杀贪官,除土豪,尊重儒士,网罗人才。诚如是,则百姓望将军‘如大旱之望云霓’,岂有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闯王说:“倘若到了小百姓‘箪食壶浆’相迎的时候,咱们的局面就打开了。先生说的很好,令我受益不浅。要是百姓们盼望咱们义军‘如大旱之望云霓’,咱们就成为‘及时雨’了。”
“对,这是真正的‘及时雨’。近数十年来,坊间流行一部小说,名叫《水浒》,相传是元末国初人施耐庵编的,几年前我看见了李卓吾先生的评本。宋江不过是小吏为盗,并无大志,也不懂吊民伐罪的大道理。只因他在江湖上惯行小恩小惠,竟然被人们称为山东及时雨。其实,他如何能配!究竟何谓之‘及时雨’?《孟子》上说:‘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作雨,则苗勃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这‘孰能御之’也就是百姓归心,无敌于天下的意思。”
自成笑着说:“起小读《孟子》,只会读口歌①。如今听先生这样讲《孟子》才算讲出来新意思,讲出了精髓。不过有两件事先生因从来不在义军,也不清楚。拿尊重儒士来说,咱们义军,向来对清贫正派的读书人都是尊重的,爱护的。玉峰的老师点灯子就是个教蒙学的穷读书人,后来起义。拿子明说,虽说没有功名,可是他读了许多书,比有些秀才们的学问好得多。他在咱义军中很受尊敬,这你是亲眼看见的。无奈大多数读书人或者本身就是地方恶霸,欺压小民,或者同恶霸拧成一股劲儿与义军为敌。像这样读书人,也算作圣人门徒,实际是披着人皮的豺狼,非杀不行。至于说不要杀人,孟子也说得太偏了。既要反叛朝廷,攻城破寨,剿兵救民,就得杀人。造反就是互相杀戮,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事儿。咱们倘若不懂杀人的道理,不敢杀人,就只好等着官兵来杀了。孟子不造反,所以他不懂得杀人的需要。其实他也明白,武王伐纣,杀人很多,战场上流的血像河水一样,连棒槌都漂起来啦。不这样血战一场,能够把纣王打败么?不把纣王打败,他自己也完了。孟子好辩,有时为着辩论,说些半边理,顾前不顾后。要紧的是,咱义军决不要杀害无辜良民,应该杀人时也要杀。”
①读口歌——从前蒙学读书,先生不讲解,只叫死背诵,俗称读口歌。
牛金星赶快说:“将军所言,实为千古不磨之论。不但孟夫子偏在一边,即并世起义英雄能懂得这个道理的亦鲜有其人。我刚才劝将军不要杀人,真意思也只是不滥杀耳。自古以来,不用征诛,即不能吊民伐罪。我刚才的话尚没说完,请毕其辞。虽然百姓苦于战争,渴望太平,然而不有征伐,即无从创造太平。成汤之时,‘东面而征而西夷怨,南面而征而北狄怨’。人皆曰:‘徯我后,后其来苏!’①愿将军效法成汤,率仁义之师以定天下,然后与民休息,劝农桑,兴学校,通商惠工,移风易俗,建万世太平之业。”
①徯我后,后其来苏——“徯”是等待,“后”是王。这两句话译成现代语就是:“等待着我王。王啊,快来打救我们吧!”这几句都是孟轲引用的《尚书》逸文,今本《尚书》中没有。
自成站起来,深深作了一揖,说:“倘若有了这一天,我决不忘先生教诲之功!”
已经打三更了。吃过消夜的酒饭,他们继续谈心,越谈越起劲,完全不觉疲倦。李自成从人事方面看清楚明朝处处呈现出亡国之象,但天意若何,他不敢说,现在趁机会向金星提出来这个问题。金星说:
“两年来种种天象示警,不必细举,愚弟单谈日变。盖日者,君也。单看两年多来的日变非常,明朝的国运可知。前年辛丑朔①,日蚀。虽说日蚀不为灾②,惟正月朔为三朝之会③,非一般日蚀可比。自春秋迄今,两千余年来正月朔日蚀共二十八次,应验者约二十次。正月辛丑朔日蚀共有三次,全皆应验。西汉惠帝七年正月辛丑朔,日蚀,应在惠帝失政,诸吕乱朝。哀帝元寿元年正月辛丑朔,日蚀,应在哀帝夭折,王莽篡国。至崇祯十年正月朔日又是辛丑,且又日蚀,是为一千八百年间第三次正月辛丑朔日蚀了。小民于大年初一,毁坏一件器物尚且畏惧,认为不祥之兆,况日蚀之祸应在一国之主!”
①辛丑朔——大年初一是辛丑日。
②日蚀不为灾——这是近古的观念。在上古和中古,日蚀被认为是严重的灾变。
③三朝之会——“朝”读止zhāo。正月初一早晨,古人称为“三朝”或“三朝之会”,因为正月为一岁之朝,初一为一月之朝、早晨为一日之朝,故称“三朝”。
李自成轻轻点头,感到无限鼓舞。停一停,牛金星接着说道:
“天变非常,崇桢自己何尝不怕?去年六月间今上在中极殿亲自策试①廷臣七十余人,策题就写着‘年来天灾频仍,今夏旱益甚,金星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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