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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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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哀公曰:“秦僻在西陲,兵微将寡,自保不暇,安能为人?”
包胥曰:“楚秦连界,楚遭兵而秦不救,吴若灭楚,次将及秦,君之存楚,亦以固秦也。若秦遂有楚国,不犹愈于吴乎?倘能抚而存之,不绝其祀,情愿世世北面事秦。”秦哀公意犹未决,曰:“大夫姑就馆驿安下,容孤与群臣商议。”
包胥对曰:“寡君越在草莽,未得安居,下臣何敢就馆自便乎?”
时秦哀公沉湎于酒,不恤国事。包胥请命愈急,哀公终不肯发兵。于是,包胥不脱衣冠,立于秦庭之中,昼夜号哭,不绝其声。如此七日七夜,水浆一勺不入其口。哀公闻之,大惊曰:“楚臣之急其君,一至是乎?楚有贤臣如此,吴犹欲灭之,寡人无此贤臣,吴岂能相容哉?〃为之流涕,赋《无衣》之诗以旌之。诗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与子同仇。
包胥顿首称谢,然后始进壶飧。
秦哀公命大将子蒲,子虎帅车五百乘,从包胥救楚。包胥曰:“吾君在随望救,不啻如大旱之望雨,胥当先往一程,报知寡君。元帅从商谷而东,五日可至襄阳,折而南,即荆门,而胥以楚之余众,自石梁山南来,计不出二月,亦可相会。吴恃其胜,必不为备,军士在外,日久思归,若破其一军,自然瓦解。〃子蒲曰:”吾未知路径,必须楚兵为导,大夫不可失期。〃包胥辞了秦帅,星夜至随,来见昭王,言:“臣请得秦兵。已出境矣。〃昭王大喜,谓随侯曰:”卜人所言:“西邻为虎,东邻为肉。‘秦在楚之西,而吴在其东,斯言果验矣!”
时薳延、宋木等,亦收拾余兵,从王于随。子西、子期并起随众,一齐进发。
秦师屯于襄阳,以待楚师。包胥引子西、子期等与秦帅相见。
楚兵先行,秦兵在后,遇夫概之师于沂水。子蒲谓包胥曰:“子率楚师先与吴战,吾当自后会之!”包胥便与夫概交锋。
夫概恃勇,看包胥有如无物,约斗十余合,未分胜败。子蒲、子虎驱兵大进,夫概望见旗号有秦字,大惊曰:“西兵何得至此?”急急收军,已折大半。子西、子期等乘胜追逐五十里方止。
夫概奔回郢都,来见吴王,盛称秦兵势锐,不可抵当。阖闾有惧色,孙武进曰:“兵,凶器,可暂用而不可久也。且楚土地尚广,人心未肯服吴,臣前请王立芈胜以抚楚,正虞今日之变耳。为今之计,不如遣使与秦通好,许复楚君,割楚之东鄙,以益吴疆,君亦不为无利也!若久恋楚宫,与之相持,楚人愤而力,吴人骄而惰,加以虎狼之秦,臣未保其万全。”
伍员知楚王必不可得,亦以武言为然,阖闾将从之。
伯嚭进曰:“吾兵自离东吴,一路破竹而下,五战拔郢,遂夷楚社。今一遇秦兵,即便班师,何前勇而后怯耶?愿给臣兵一万,必使秦兵片甲不回,如若不胜,甘当军令!”阖闾壮其言,许之。孙武与伍员力止不可交兵,伯嚭不从,引兵出城。
两军相遇于军祥,排成阵势。伯嚭望见楚军行列不整,便教鸣鼓,驰车突入,正遇子西。大骂:“汝万死之余,尚望寒灰再热耶?”子西亦骂:〃背国叛夫!今日何颜相见?“伯嚭大怒,挺戟直取子西,子西亦挥戈相迎,战不数合,子西诈败而走。伯嚭追之,未及二里,左边沈诸梁一军杀来,右边薳延一军杀来,秦将子蒲、子虎引生力军,从中直贯吴阵,三路兵将吴兵截为三处。伯嚭左冲右突,不能得脱。
却得伍员兵到,大杀一阵,救出伯嚭。一万军马,所存不上二千人。伯嚭自囚,入见吴王待罪。孙武谓伍员曰:“伯嚭为人矜功自任,久后必为吴国之患。不如乘此兵败,以军令斩之!”伍员曰:“彼虽有丧师之罪,然前功不小。况敌在目前,不可斩一大将。”遂奏吴王赦其罪。
秦兵直逼郢都。阖闾命夫概同公子山守城,自引大军屯于纪南城,伍员、伯嚭分屯磨城、驴城,以为犄角之势,与秦兵相持。又遣使征兵于唐、蔡。
楚将子西谓子蒲曰:“吴以郢为巢穴,故坚壁相持。若唐、蔡更助之,不可敌矣。不若乘间加兵于唐,唐破则蔡人必惧而自守,吾乃得专力于吴。〃子蒲然其计,于是子蒲同子期分兵一支,袭破唐城,杀唐成公,灭其国。蔡哀公惧,不敢出兵助吴。
却说夫概自恃有破楚之首功,因沂水一败,吴王遂使协守郢都,心中郁郁不乐,及闻吴王与秦相持不决,忽然心动,想道:“吴国之制,兄终弟及,我应嗣位,今王立子波为太子,我不得立矣。乘此大兵出征,国内空虚,私自归国,称王夺位,岂不胜于久后相争乎?”乃引本部军马,偷出郢都东门,渡汉而归,诈称:〃阖闾兵败于秦,不知所往,我当次立!“遂自称吴王。
使其子扶臧悉众据淮水,以遏吴王之归路。
吴世子波与专毅闻变,登城守御,不纳夫概。夫概乃遣使由三江通越,说其进兵,夹攻吴国,事成割五城为谢。
再说阖闾闻秦兵灭唐,大惊,方欲召诸将计议战守之事,忽公子山报到,言:“夫概不知何故,引本部兵私回吴国去了!〃伍员曰:”夫概此行,其反必矣!〃阖闾曰:“将若之何?”伍员曰:“夫概一勇之夫,不足为虑,所虑者越人或闻变而动耳,王宜速归,先靖内乱。〃阖闾于是留孙武、子胥退守郢都,自与伯嚭以舟师顺流而下。既渡汉水,得太子波告急信,言:”夫概造反称王,又结连越兵入寇,吴都危在旦夕。〃阖闾大惊曰:“不出子胥所料也。〃遂遣使往郢都,取回孙武、伍员之兵,一面星夜驰归,沿江传谕将士:〃去夫概来归者,复其本位。后到者诛。〃淮上之兵,皆倒戈来归,扶臧奔回谷阳,夫概欲驱民授甲,百姓闻吴王尚在,俱走匿,夫概乃独率本部出战。
阖闾问曰:“我以手足相托,何故反叛?〃夫概对曰:”汝弑王僚,非反叛耶?〃阖闾怒,教伯嚭:〃为我擒贼。“战不数合,阖闾麾大军直进,夫概虽勇,争奈众寡不敌,大败而走,扶臧具舟于江,以渡夫概,逃奔宋国去了。
阖闾抚定居民,回至吴都,太子波迎接入城,打点拒越之策。
却说孙武得吴王班师之诏,正与伍员商议,忽报:“楚军中有人送书到。〃伍员命取书看之,乃申包胥所遣也,书略云:
子君臣据郢三时,而不能定楚,天意不欲亡楚,亦可知矣。子能践“覆楚”之言,吾亦欲酬“复楚”之志,朋友之义,相成而不相伤,子不竭吴之威,吾亦不尽秦之力。
伍员以书示孙武曰:“夫吴以数万之众,长驱入楚,焚其宗庙,堕其社稷,鞭死者之尸,处生者之室,自古人臣报仇,未有如此之快者,且秦兵虽败我余军,于我未有大损也。兵法,‘见可而进,知难则退’,幸楚未知吾急,可以退矣。〃孙武曰:”空退为楚所笑,子何不以芈胜为请。〃伍员曰:“善。〃乃复书曰:
平王逐无罪之子,杀无罪之臣,某实不胜其愤,以至于此。昔齐桓公存邢立卫,秦穆公三置晋君,不贪其土,传诵至今。某虽不才,窃闻兹义,今太子建之子胜,糊口于吴,未有寸土,楚若能归胜,使奉故太子之祀,某敢不退避,以成吾子之志。
申包胥得书,言于子西。子西曰:“封故太子之后,正吾意也!”即遣使迎芈胜于吴,沈诸梁谏曰:“太子已废,胜为仇人,奈何养仇以害国乎?”子西曰:“胜,匹夫耳。何伤?”竟以楚王之命召之,许封大邑,楚使既发,孙武与伍员遂班师而还。
凡楚之府库宝玉,满载以归,又迁楚境户口万家,以实吴空虚之地。
伍员使孙武从水路先行,自己从陆路打从历阳山经过,欲求东皋公报之,其庐舍俱不存矣,再遣使于龙洞山问皇甫讷,亦无踪迹。伍员叹曰:“真高士也!”就其地再拜而去。至昭关,已无楚兵把守,员命毁其关。
复过溧阳濑水之上,乃叹曰:“吾尝饥困于此,向一女子乞食,女子以盎浆及饭饲我,遂投水而亡,吾曾留题石上,未知在否?〃使左右发土,其石字宛然不磨,欲以千金报之,未知其家,乃命投金于濑水中曰:”女子如有知,明吾不相负也!“行不一里,路傍一老妪,视兵过而哭泣,军士欲执之,问曰:”妪何哭之悲也?〃妪曰:“吾有女守居三十年不嫁,往年浣纱于濑,遇一穷途君子,而辄饭之,恐事泄,自投濑水,闻所饭者,乃楚亡臣伍君也,今伍君兵胜而归,不得其报,自伤虚死,是以悲耳!〃军士乃谓妪曰:”吾主将正伍君也,欲报汝千金,不知其家,已投金于水中,盍往取之!〃妪遂取金而归,至今名其水为投金濑。髯仙有诗云:
投金濑下水澌澌,犹忆亡臣报德时。
三十年来无匹偶,芳名已共子胥垂。
越子允常闻孙武等兵回吴国,知武善于用兵,料难取胜,亦班师而回,曰:“越与吴敌也!”遂自称为越王,不在话下。
阖闾论破楚之功,以孙武为首。孙武不愿居官,固请还山,王使伍员留之,武私谓员曰:“子知天道乎?暑往则寒来,春还则秋至,王恃其强盛,四境无虞,骄乐必生,夫功成不退,将有后患,吾非徒自全,并欲全子!〃员不谓然。武遂飘然而去,赠以金帛数车,俱沿路散于百姓之贫者,后不知其所终。史臣有赞云:
孙子之才,彰于伍员,法行二嫔,威振三军。
御众如一,料敌若神,大伸于楚,小挫于秦。
智非偏拙,谋不尽行。
不受爵禄,知亡知存。
身出道显,身去名成。
书十三篇,兵家所尊。
阖闾乃立伍员为相国,亦仿齐仲父、楚子文之意,呼为子胥而不名。伯嚭为太宰,同预国政,更名阊门曰破楚门,复垒石于南界,留门使兵守之,以拒越人,号曰石门关,越大夫范蠡亦筑城于浙江之口,以拒吴,号曰固陵,言其可固守也。此周敬王十五年事。
话分两头。再说子西与子期重入郢城,一面收葬平王骸骨,将宗庙社稷重新草创,一面遣申包胥以舟师迎昭王于随,昭王遂与随君定盟,誓无侵伐,随君亲送昭王登舟,方才回转。
昭王行至大江之中,凭栏四望,想起来日之苦,今日重渡此江,中流自在,心中甚喜,忽见水面一物,如斗之大,其色正红,使水手打捞得之,遍问群臣,皆莫能识,乃拔佩刀砍开,内有饟似瓜,试尝之,甘美异常,乃遍赐左右曰:“此无名之果,可识之,以俟博物之士也!”
不一日,行至云中,昭王叹曰:“此寡人遇盗之处,不可以不识!〃乃泊舟江岸,使斗辛督人夫筑一小城于云梦之间,以便行旅投宿。今云梦县有地名楚王城,即其故址。子西、子期等离郢都五十里,迎接昭王,君臣交相慰劳,既至郢城,见城外白骨如麻,城中宫阙,半已残毁,不觉凄然泪下。
遂入宫来见其母伯嬴,子母相向而泣,昭王曰:“国家不幸,遭此大变,至于庙社凌夷,陵墓受辱,此恨何时可雪?〃伯嬴曰:”今日复位,宜先明赏罚,然后抚恤百姓,徐俟气力完足,以图恢复可也!“昭王再拜受教。
是日不敢居寝,宿于斋宫。次日,祭告宗庙社稷,省视坟墓,然后升殿,百官称贺,昭王曰:“寡人任用匪人,几至亡国,若非卿等,焉能重见天日?失国者,寡人之罪;复国者,卿等之功也!”诸大夫皆稽首谢不敢,昭王先宴劳秦将,厚犒其师,遣之归国。然后论功行赏,拜子西为令尹,子期为左尹。
以申包胥乞师功大,欲拜为右尹。申包胥曰:“臣之乞师于秦,为君也,非为身也,君既返国,臣志遂矣,敢因以为利乎?〃固辞不受,昭王强之,包胥乃挈其妻子而逃。妻曰:”子劳形疲神,以乞秦师,而定楚国,赏其分也,又何逃乎?〃包胥曰:“吾始为朋友之义,不泄子胥之谋,使子胥破楚,吾之罪也;以罪而冒功,吾实耻之!〃遂逃入深山,终身不出。昭王使人求之不得,乃旌表其闾曰”忠臣之门“。
以王孙繇于为右尹,曰:“云中代寡人受戈,不敢忘也!”其他沈诸梁、锺建、宋木、斗辛、斗巢、薳延等,俱进爵加邑。
亦召斗怀欲赏,子西曰:“斗怀欲行弑逆之事,罪之为当,况可赏乎?〃昭王曰:”彼欲为父报仇,乃孝子也,能为孝子,何难为忠臣?〃亦使为大夫。
蓝尹亹求见昭王,王思成臼不肯同载之恨,将执而诛之,使人谓曰:“尔弃寡人于道路,今敢复来,何也?”蓝尹亹对曰:“囊瓦惟弃德树怨,是以败于柏举,王奈何效之?夫成臼之舟,孰若郢都之宫之安?臣之弃王于成臼,以儆王也。今日之来,欲观大王之悔悟与否?王不省失国之非,而记臣不载之罪,臣死不足惜,所惜者楚宗社耳!〃子西奏曰:”亹之言直,王宜赦之,以无忘前败!〃昭王乃许亹入见,使复为大夫如故。
群臣见昭王度量宽洪,莫不大悦,昭王夫人自以失身阖闾,羞见其夫,自缢而死。
时越方与吴构难,闻楚王复国,遣使来贺,因进其宗女于王,王立为继室。越姬甚有贤德,为王所敬礼,王念季芈相从患难,欲择良婿嫁之。季芈曰:“女子之义,不近男人。锺建常负我矣,是即我夫也,敢他适乎?〃昭王乃以季芈嫁锺建,使建为司乐大夫。
又思故相孙叔敖之灵,使人立祠于云中祭之。
子西以郢都残破,且吴人久居,熟其路径,复择鄀地筑城建宫,立宗庙社稷,迁都居之,名曰新郢。
昭王置酒新宫,与群臣大会。饮酒方酣,乐师扈子恐昭王安今之乐,忘昔之苦,复蹈平王故辙,乃抱琴于王前奏曰:“臣有《穷衄》之曲,愿为大王鼓之!〃昭王曰:”寡人愿闻!〃扈子援琴而鼓,声甚凄怨,其词曰:
王耶王耶何乖劣?不顾宗庙听谗孽!
任用无极多所杀,诛夷忠孝大纲绝。
二子东奔适吴越,吴王哀痛助忉怛。
垂涕举兵将西伐,子胥、伯嚭、孙武决。
五战破郢王奔发,留兵纵骑虏荆阙。
先王骸骨遭发掘,鞭辱腐尸耻难雪。
几危宗庙社稷灭,君王逃死多跋涉。
卿士凄怆民泣血,吴军虽去怖不歇。
愿王更事抚忠节,勿为谗口能谤亵!
昭王深知琴曲之情,垂涕不已。扈子收琴下阶,昭王遂罢宴,自此早朝晏罢,勤于国政,省刑薄敛,养士训武,修复关隘,严兵固守。
芈胜既归,楚昭王封为白公胜,筑城名白公城,遂以白为氏,聚其本族而居。夫概闻楚王不念旧怨,自宋来奔,王知其勇,封之堂溪,号为堂溪氏。子西以祸起唐、蔡,唐已灭而蔡尚存,乃请伐蔡报仇。昭王曰:“国事粗定,寡人尚未敢劳民也!〃按《春秋传》楚昭王十年出奔,十一年返国,直至二十年,方才用兵灭顿,掳顿子牂;二十一年灭胡,掳胡子豹,报其从晋侵楚之仇;二十二年围蔡,问其从吴入郢之罪,蔡昭侯请降,迁其国于江、汝之间。中间休息民力近十年,所以师辄有功。楚国复兴,终符”湛卢“之祥,”萍实“之瑞也。
要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 会夹谷孔子却齐 堕三都闻人伏法
话说齐景公见晋不能伐楚,人心星散,代兴之谋愈急,乃纠合卫、郑,自称盟主。
鲁昭公前为季孙意如所逐,景公谋纳之,意如固拒不从,昭公改而求晋,晋荀跞得意如贿赂,亦不果纳,昭公客死。意如遂废太子衍及母弟务人,而援立庶子宋为君,是为定公。因季氏与荀跞通贿,遂事晋而不事齐。
齐侯大怒,用世臣国夏为将,屡侵鲁境,鲁不能报。未几,季孙意如卒,子斯立,是为季康子。
说起季、孟、叔三家,自昭公在国之日,已三分鲁国,各用家臣为政,鲁君不复有公臣。于是家臣又窃三大夫之权,展转恣肆,凌铄其主。今日季孙斯、孟孙无忌、叔孙州仇,虽然三家鼎立,邑宰各据其城,以为己物,三家号令不行,无可奈何。
季氏之宗邑曰费,其宰公山不狃;孟氏之宗邑曰成,其宰公敛阳;叔氏之宗邑曰郈,其宰公若藐。这三处城垣,皆三家自家增筑,极其坚厚,与曲阜都城一般。
那三个邑宰中,惟公山不狃尤为强横,更有家臣一人,姓阳名虎字货,生得鸳肩巨颡,身长九尺有余,勇力过人,智谋百出,季斯起初任为腹心,使为家宰,后渐专季氏之家政,擅作威福,季氏反为所制,无可奈何。季氏内为陪臣所制,外受齐国侵凌,束手无策。
时又有少正卯者,为人博闻强记,巧辩能言,通国号为“闻人”,三家倚之为重。卯面是背非,阴阳其说,见三家则称颂其佐君匡国之功,见阳虎等又托为强公室抑私家之说,使之挟鲁侯以令三家,挑得上下如水火,而人皆悦其辨给,莫悟其奸。
内中单说孟孙无忌,乃仲孙貜之子,仲孙蔑之孙。貜在位之日,慕鲁国孔仲尼之名,使其子从之学礼。
那孔仲尼名丘,其父叔梁纥尝为邹邑大夫,即偪阳手托悬门之勇士也。纥娶于鲁之施氏,多女而无子,其妾生一子曰孟皮,病足成废人,乃求婚于颜氏,颜氏有五女,俱未聘,疑纥年老,谓诸女曰:“谁愿适邹大夫者?”诸女莫对,最幼女曰徵在,出应曰:“女子之义,在家从父,惟父所命,何问焉?”颜氏奇其语,即以徵在许婚。
既归纥,夫妇忧无子,共祷于尼山之谷。徵在升山时,草木之叶皆上起;及祷毕而下,草木之叶皆下垂。是夜,徵在梦黑帝见召,嘱曰:“汝有圣子,若产必于空桑之中。〃觉而有孕。
一日,恍惚若梦,见五老人列于庭,自称“五星之精〃,狎一兽,似小牛而独角,文如龙鳞,向徵在而伏,口吐玉尺,上有文曰:”水精之子,继衰周而素王。〃徵在心知其异,以绣绂系其角而去。
告于叔梁纥,纥曰:“此兽必麒麟也。〃及产期,徵在问:”地有名空桑者乎?〃叔梁纥曰:“南山有空窦,窦有石门而无水,俗名亦呼空桑。〃徵在曰:”吾将往产于此。〃纥问其故,徵在乃述前梦,遂携卧具于空窦中。其夜,有二苍龙自天而下,守于山之左右,又有二神女擎香露于空中,以沐徵在,良久乃去,徵在遂产孔子。石门中忽有清泉流出,自然温暖,浴毕泉即涸。
今曲阜县南二十八里,俗呼女陵山,即空桑也。
孔子生有异相,牛唇虎掌,鸳肩龟脊,海口辅喉,顶门状如反宇,父纥曰:“此儿秉尼山之灵。〃因名曰丘,字仲尼。仲尼生未几而纥卒,育于徵在,既长,身长九尺六寸,人呼为”长人〃。有圣德,好学不倦,周游列国,弟子满天下,国君无不敬慕其名,而为权贵当事所忌,竟无能用之者。
是时适在鲁国。无忌言于季斯曰:“欲定内外之变,非用孔子不可。〃季斯召孔子,与语竟日,如在江海中,莫窥其际,季斯起更衣,忽有费邑人至,报曰:”穿井者得土缶,内有羊一只,不知何物?〃斯欲试孔子之学,嘱使勿言,既入座,谓孔子曰:“或穿井于土中得狗,此何物也?〃孔子曰:”以某言之,此必羊也,非狗也!〃斯惊问其故,孔子曰:“某闻山之怪曰夔魍魉,水之怪曰龙罔象,土之怪曰羵羊,今得之穿井,是在土中,其为羊必矣!〃斯曰:”何以谓之羵羊?〃孔子曰:“非雌非雄,徒有其形。〃斯乃召费人问之,果不成雌雄者,于是大惊曰:”仲尼之学,果不可及。“乃用为中都宰。
此事传闻至楚,楚昭王使人致币于孔子,询以渡江所得之物,孔子答使者曰:“是名萍实,可剖而食也!〃使者曰:”夫子何以知之?〃孔子曰:“某曾问津于楚,闻小儿谣曰:”楚王渡江得萍实,大如斗,赤如日,剖而尝之甜如蜜。‘是以知之。〃使者曰:“可常得乎?〃孔子曰:”萍者,浮泛不根之物,乃结而成实,虽千百年不易得也,此乃散而复聚,衰而复兴之兆,可为楚王贺矣!〃使者归告昭王,昭王叹服不已。
孔子在中都大治,四方皆遣人观其政教,以为法则。
鲁定公知其贤,召为司空。
周敬王十九年,阳虎欲乱鲁而专其政,知叔孙辄无宠于叔孙氏,而与费邑宰公山不狃相厚,乃与二人商议,欲以计先杀季孙,然后并除仲叔,以公山不狃代斯之位,以叔孙辄代州仇之位,己代孟孙无忌之位。
虎慕孔子之贤,欲招致门下,以为己助,使人讽之来见。孔子不从,乃以蒸豚馈之,孔子曰:“虎诱我往谢而见我也!”令弟子伺虎出外,投刺于门而归,虎竟不能屈。
孔子密言于无忌曰:“虎必为乱,乱必始于季氏,子预为之备,乃可免也!”无忌伪为筑室于南门之外,立栅聚材,选牧圉之壮勇者三百人为佣,名曰兴工,实以备乱;又语成宰公敛阳使缮甲待命,倘有报至,星夜前来赴援。
是年秋八月,鲁将行禘祭,虎请以禘之明日享季孙于蒲圃,无忌闻之曰:“虎享季孙,事可疑矣!〃乃使人驰告公敛阳,约定日中率甲由东门至南门,一路观变。
至享期,阳虎亲至季氏之门,请季斯登车,阳虎在前为导,虎之从弟阳越在后,左右皆阳氏之党,惟御车者林楚世为季氏门下之客,季斯心疑有变,私语林楚曰:“汝能以吾车适孟氏乎?”林楚点头会意,行至大衢,林楚遽挽辔南向,以鞭策连击其马,马怒而驰,阳越望见,大呼:〃收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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