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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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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卫灵公卒,国人立辄为君,是为出公。蒯瞆亦借晋援,与阳虎袭戚据之。

是时,卫父子争国,晋助蒯瞆,齐助辄,孔子恶其逆理,复去卫适陈,又将适蔡。楚昭王闻孔子在陈、蔡之间,使人聘之。陈、蔡大夫相议,以为楚用孔子,陈、蔡危矣,乃相与发兵围孔子于野。孔子绝粮三日,而弦歌不辍。今开封府陈州界有地名桑落,其地有台,名曰厄台,即孔子当时绝粮处。宋刘敞有诗云:

四海栖栖一旅人,绝粮三日死生邻。

自是天心劳木铎,岂关陈蔡有愚臣?

忽一晚,有异人长九尺余,皂衣高冠,披甲持戈,向孔子大叱,声动左右。子路引出与战于庭,其人力大,子路不能取胜。孔子从旁谛视良久,谓子路曰:“何不探其胁?〃子路遂探其胁,其人力尽手垂,败而仆地,化为大鲇鱼,弟子怪之。孔子曰:”凡物老而衰,则群精附焉,杀之则已,何怪之有?〃命弟子烹之以充饥,弟子皆喜曰:“天赐也!〃楚使者发兵以迎孔子。孔子至楚,昭王大喜,将以千社之地封孔子。令尹子西谏曰:”昔文王在丰,武王在镐,地仅百里,能修其德,卒以代殷。今孔子之德不下文、武,弟子又皆大贤,若得据土壤,其代楚不难矣!“昭王乃止。孔子知楚不能用,乃复还卫。

卫出公欲任以国政,孔子拒之。

鲁相国季孙肥亦来召其门人冉有,孔子因而返鲁。鲁以大夫告老之礼待之,于是诸弟子中,子路、子羔仕于卫,子贡、冉有、有若、宓子贱仕于鲁,这都是后话,叙明留作话柄。

再说吴王阖闾自败楚之后,威震中原,颇事游乐。乃大治宫室,建长乐宫于国中,筑高台于姑苏山。山在城西南三十里,一名姑胥山。于胥门外为径九曲,以通山路。春夏则治于城外,秋冬则治于城中。

忽一日,想起越人伐吴之恨,谋欲报之。忽闻齐与楚交通聘使,怒曰:“齐、楚通好,此我北方之忧也!〃欲先伐齐,后及越。相国子胥进曰:”交聘乃邻国之常,未必助楚害吴,不可遽兴兵旅。今太子波元妃已殁,未有继室,王何不遣使求婚于齐,如其不从,伐之未晚!〃阖闾从之,使大夫王孙骆往齐,为太子波求婚。

时景公年已老耄,志气衰颓,不能自振,宫中止一幼女未嫁,不忍弃之吴地。无奈朝无良臣,边无良将,恐一拒吴命,兴师来伐,如楚国之受祸,悔之何及,大夫黎弥亦劝景公结婚于吴,勿激其怒,景公不得已,以女少姜许婚。王孙骆回复吴王,王复遣纳币于齐,迎齐女归国。景公爱女畏吴,两念交迫,不觉流泪出涕,叹曰:“若平仲、穰苴一人在此,孤岂忧吴人哉!”谓大夫鲍牧曰:“烦卿为寡人致女于吴,此寡人之爱女,嘱吴王善视之!”临行,亲扶少姜登车,送出南门而返。鲍牧奉少姜至吴,敬致齐侯之命,因慕子胥之贤,深相结纳,不在话下。

话说少姜年幼,不知夫妇之乐,与太子波成婚之后,一心只想念父母,日夜号泣,太子波再三抚慰,其哀不止,遂抑郁成病,阖闾怜之,乃改造北门城楼,极其华焕,更其名曰望齐门,令少姜日游其上,少姜凭栏北望,不见齐国,悲哀愈甚,其病转增,临绝命,嘱太子波曰:“妾闻虞山之巅,可见东海,乞葬我于此,倘魂魄有知,庶几一望齐国也!〃波奏闻其父,乃葬于虞山顶上,今常熟县虞山有齐女墓,又有望海亭是也。有张洪《齐女坟》诗为证,诗曰:

南风初劲北风微,争长诸姬复娶齐。

越境定须千两送,半途应拭万行啼。

望乡不惮登台远,埋恨惟嫌起冢低。

蔓草垂垂犹泣露,倩谁滴向故乡泥?

太子波忆念齐女,亦得病,未几卒。

阖闾欲于诸公子中择可立者,意犹未定,欲召子胥决之,太子波前妃生子名夫差,年已二十六岁矣,生得昂藏英伟,一表人材,闻其祖阖闾择嗣,乃先趋见子胥曰:“我嫡孙也,欲立太子,舍我其谁?此在相国一言耳。〃子胥许之,少顷,阖闾使人召子胥,商议立储之事,子胥曰:”立子以嫡,则乱不生。今太子虽不禄,有嫡孙夫差在。〃阖闾曰:“吾观夫差愚而不仁,恐不能奉吴之统。〃子胥曰:”夫差信以爱人,敦于礼义,父死子代,经之明文,又何疑焉?〃阖闾曰:“寡人听子,子善辅之!”遂立夫差为太孙,夫差至子胥家稽首称谢。

周敬王二十四年,阖闾年老,性益躁,闻越王允常薨,子勾践新立,遂欲乘丧伐越,子胥谏曰:“越虽有袭吴之罪,然方有大丧,伐之不祥,宜少待之!”阖闾不听,留子胥与太孙夫差守国,自引伯嚭、王孙骆、专毅等,选精兵三万,出南门望越国进发。越王勾践亲自督师御之,诸稽郢为大将,灵姑浮为先锋,畴无余、胥犴为左右翼,与吴兵相遇于槜李,相距十里,各自安营下寨。两下挑战,不分胜负。

阖闾大怒,遂悉众列陈于五台山,戒军中毋得妄动,俟越兵懈怠,然后乘之。勾践望见吴阵上队伍整齐,戈甲精锐,谓诸稽郢曰:“彼兵势甚振,不可轻敌,必须以计乱之!”乃使大夫畴无余、胥犴督敢死之士,左五百人,各持长枪;右五百人,各持大戟,一声呐喊,杀奔吴军,吴阵上全然不理,阵脚都用弓弩手把住,坚如铁壁,冲突三次,俱不能入,只得回转。

勾践无可奈何,诸稽郢密奏曰:“罪人可使也!”勾践悟。

次日,密传军令,悉出军中所携死罪者,共三百人,分为三行,俱袒衣注剑于颈,安步造于吴军,为首者前致辞曰:“吾主越王不自量力,得罪于上国,致辱下讨,臣等不敢爱死,愿以死代越王之罪。〃言毕,以次自刭,吴兵从未见如此举动,甚以为怪,皆注目而观之,互相传语,正不知其何故。

越军中忽然鸣鼓,鼓声大振,畴无余、胥犴帅死士二队,各拥大楯,持短兵,呼哨而至,吴兵心忙,队伍遂乱,勾践统大军继进,右有诸稽郢,左有灵姑浮,冲开吴阵,王孙骆舍命与诸稽郢相持,灵姑浮奋长刀左冲右突,寻人厮杀,正遇吴王阖闾,灵姑浮将刀便砍,阖闾望后一闪,刀砍中右足,伤其将指,一屦坠于车下,却得专毅兵到,救了吴王,专毅身被重伤。

王孙骆知吴王有失,不敢恋战,急急收兵,被越兵掩杀一阵,死者过半。阖闾伤重,即刻班师回寨,灵姑浮取吴王之屦献功。勾践大悦。

却说吴王因年老不能忍痛,回至七里之外,大叫一声而死。伯嚭护丧先行,王孙骆引兵断后,徐徐而返,越兵亦不追赶。史臣有诗论阖闾用兵不息,致有此祸,诗曰:

破楚凌齐意气豪,又思吞越起兵刀。

好兵终在兵中死,顺水叮咛莫放篙。

吴太孙夫差迎丧以归,成服嗣位,卜葬于破楚门外之海涌山,发工穿山为穴,以专诸所用鱼肠之剑殉葬,其他剑甲六千副,金玉之玩,充牣其中。既葬,尽杀工人以殉。三日后,有人望见葬处,有白虎蹲踞其上,因名曰虎丘山,识者以为埋金之气所现。后来秦始皇使人发阖闾之墓,凿山求剑无所得,其凿处遂成深涧,今虎丘剑池是也。专毅伤重亦死,附葬于山后,今亦不知其处矣。

夫差既葬其祖,立长子友为太子,使侍者十人更番立于庭中,每自己出入经由,必大声呼其名而告曰:“夫差!尔忘越王杀尔之祖乎?”即泣而对曰:“唯,不敢忘!〃欲以儆惕其心。

命子胥、伯嚭练水兵于太湖,又立射棚于灵岩山以训射,俟三年丧毕,便为报仇之举,此周敬王二十四年事也。

是时,晋顷公失政,六卿树党争权,自相鱼肉。

荀寅与士吉射相睦,结为婚姻,韩不信,魏曼多忌之。荀跞有宠臣曰梁婴父,跞欲以为卿,婴父恃荀跞之爱,谋逐荀寅而代其位,故荀跞亦与范氏,中行氏相恶。

上卿赵鞅有族子名午,封于邯郸,午之母,荀寅之娣,故寅呼午为甥。先年,卫灵公与齐景公合谋叛晋,晋赵鞅帅师伐卫,卫惧,贡户口五百家谢罪,鞅留于邯郸,谓之“卫贡”。未几,鞅欲迁五百家以实晋阳,午恐卫人不服,未即奉命。鞅怒午之抗己,遂诱午至晋阳,执而杀之。荀寅怒赵鞅私杀其甥,因与士吉射商议,欲共伐赵氏,为邯郸午报仇。赵氏有谋臣曰董安于,时为赵氏守晋阳城,闻二氏之谋,特至绛州,告于赵鞅曰:“范、中行方睦,一旦作乱,恐不可制,主君宜先为之备。〃赵鞅曰:”晋国有令,始祸必诛,待其先发而后应之可也。〃董安于曰:“与其多害百姓,宁我独死,若有事,安于当之。〃鞅不可,安于乃私具甲兵,以伺其变。

荀寅、士吉射倡言于众曰:“董安于治兵,将以害我。〃于是连兵以伐赵氏,围其宫,却得董安于有备,引兵杀开一条血路,保护赵鞅奔晋阳城。恐二氏来攻,建垒自守,荀跞谓韩不信、魏曼多曰:”赵氏六卿之长,寅与吉射不由君命而擅逐之,政其归二家矣!“韩不信曰:”盍以始祸为罪,而并逐之!〃三人遂同请于定公,各率家甲,奉定公以伐二家,寅、吉射悉力拒战,不能取胜,吉射谋劫定公,韩不信遽使人呼于市中曰:“范、中行氏谋反,来劫其君矣!”国人信其言,各执兵器,来救定公,三家借国人之众,杀败范、中行之兵。寅、吉射奔于朝歌以叛。

韩不信告于定公曰:“范、中行实为首祸,今已逐矣,赵氏世有大功于晋,宜复鞅位。〃定公言无不从,遂召鞅于晋阳,复其爵禄,梁婴父欲代荀寅为卿,荀跞言于赵鞅,鞅问董安于,安于曰:”晋惟政出多门,故祸乱不息,若立婴父,是乃又置一荀寅也!“鞅乃不从。

婴父怒,知为董安于所阻,谓荀跞曰:“韩、魏党于赵,智氏之势孤矣,赵氏所恃者,其谋臣董安于也,何不去之?〃跞问曰:”去之何策?〃婴父曰:“安于私具甲兵,以激成范、中行之变,若论始祸,还是安于为首。〃荀跞如婴父之言,以责赵鞅,鞅惧,董安于曰:”臣向者固以死自期矣,臣死而赵氏安,是死贤于生也。〃乃退而自缢,赵鞅乃陈其尸于市,使人告于荀跞曰:“安于已伏罪矣!”荀跞乃与赵鞅结盟,各无相害,鞅私祀董安于于家庙之中,以答其劳。

寅、吉射久据朝歌,诸侯叛晋者,皆欲借之以害晋,赵鞅屡次兴师攻之,齐、鲁、郑、卫遣使输粟助兵,以救二氏,鞅不能克。直至周敬王三十年,赵鞅合韩、魏、智三家之兵,攻下朝歌,寅、吉射奔邯郸,再奔柏人,未几,柏人城复破,其党范皋夷,张柳朔俱战死。

豫让为荀跞子荀甲所获,甲子荀瑶请而活之,遂为智氏之臣。寅、吉射逃奔齐国去讫。可怜荀林父五传至寅,士蔿七传至吉射,祖宗俱晋室股肱之臣也,子孙贪横,遂至灭宗,岂不哀哉!晋六卿自此只有赵、韩、魏、智四卿矣。此是后话。髯仙有诗云:

六卿相并或存亡,总是私门作主张。

四氏瓜分谋愈急,不如留却范中行。

且说周敬王二十六年春二月,吴王夫差除丧已久,乃告于太庙,兴倾国之兵,使子胥为大将,伯嚭副之,从太湖取水道攻越。

越王勾践集群臣计议,出师迎敌。大夫范蠡字少伯,出班奏曰:“吴耻丧其君,誓矢图报者,三年于兹矣,其志愤,其力齐,不可当也,宜敛兵为坚守之计。〃大夫文种字会,奏曰:”以愚见,莫若卑词谢罪,以乞其和,俟其兵退而后图之。〃勾践曰:“二卿言守言和,皆非至计。夫吴,吾世仇也,伐而不战,以我不能军矣。〃乃悉起国中丁壮,共三万人,迎于椒山之下。初合战,吴兵稍却,杀伤约百十人,勾践趋利直进,约行数里,正遇夫差大军,两下布阵大战。夫差立于船头,亲自秉桴击鼓,以激厉将士,勇气十倍,忽北风大起,波涛汹涌,子胥,伯嚭各乘余皇大舰,顺风扬帆而下,俱用强弓劲弩,箭如飞蝗般射来,越兵迎风,不能抵敌,大败而走,吴兵分三路逐之,越将灵姑浮舟覆溺水而死,胥犴中箭亦亡,吴兵乘胜追逐,杀死不计其数。

勾践奔至固城自保,吴兵围之数重,绝其汲道,夫差喜曰:“不出十日,越兵俱渴死矣。〃谁知山顶之上,自有灵泉,泉有嘉鱼,勾践命取鱼数百头,以馈吴王,吴王大惊。勾践留范蠡坚守,自帅残兵,乘间奔会稽山,点阅甲楯之数,才剩得五千余人。勾践叹曰:”自先君至于孤,三十年来未尝有此败也!悔不听范,文二大夫之言,以至如此。〃

吴兵攻固城益急,子胥营于右,伯嚭营于左。范蠡告急,一日三至,越王大恐,文种献谋曰:“事急矣‘及今请成,犹可及也。〃勾践曰:”吴不许成,奈何?“文种对曰:”吴有太宰伯嚭者,其人贪财好色,忌功嫉能,与子胥同朝,而志趣不合。吴王畏事子胥,而昵于嚭,若私诣太宰之营,结其欢心,与定行成之约,太宰言于吴王,无不听,子胥虽知而阻之,亦无及矣。〃勾践曰:“卿见太宰,以何为赂?”种对曰:“军中所乏者,女色耳。诚得美女而献之,天若祚越,嚭当见听。〃

勾践乃连夜遣使至都城,命夫人选宫中之有色者得八人,盛其容饰,加以白璧二十双,黄金千镒,夜造太宰之营,求见太宰。嚭初欲拒绝,姑使人探其来状,闻有所赍献,乃召入,嚭倨坐以待之,文种跪而致词曰:“寡君勾践,年幼无知,不能善事大国,以致获罪。今寡君已悔恨无及,愿举国请为吴臣,而恐王见咎不纳,知太宰以巍巍功德,外为吴之干城,内作王之心膂,寡君使下臣种,先叩首于辕门,借重一言,收寡君于宇下,不腆之仪,聊效薄贽,自此当源源而来矣。〃乃以贿单呈上,嚭犹作色谓曰:”越国旦暮且破灭矣,凡越所有,何患不归吴?而以此区区者啖我为耶?〃种复进曰:“越兵虽败,然保会稽者,尚有精卒五千,堪当一战,战而不捷,将尽焚库藏之积,窜身异国,以图楚王之事,安得遽为吴有耶?即使吴尽有之,然大半归于王宫,太宰同诸将不过瓜分一二,孰若主越之成,寡君非委身于王,实委身于太宰也,春秋贡献,未入王宫,先入宰府,是太宰独擅全越之利,诸将不得与焉!况困兽犹斗,背城一战,尚有不可测之事乎。〃这一席话,说入伯嚭之心,不觉点头微笑,文种又指单上所开美人曰:”此八人者,皆出自越宫,若民间更有美于此者,寡君若生还越国,当竭力搜求,以备太宰扫除之数。〃伯嚭起立曰:“大夫舍右营而趋左,以某无乘危害人之意也,某来朝当引子先见吾王,以决其议。〃遂尽收所献,留种于营中,叙宾主之礼。

次早,同造中军,来见夫差,伯嚭先入,备道越王勾践使文种请成之意,夫差勃然曰:“越与寡人有不共戴天之恨,安得允其成哉?〃嚭对曰:”王不记孙武之言乎?‘兵凶器,可暂用而不可久也。’越虽得罪于吴,然其下吴者已至矣,其君请为吴臣,其妻请为吴妾,越国之宝器珍玩,尽扫以贡于吴宫,所乞于王者,仅存宗祀一线耳。夫受越之降,厚实也;赦越之罪,显名也。名实俱收,吴可以伯;必欲穷兵力以诛越,彼勾践将焚宗庙,杀妻子,沉金玉于江,率死士五千人,致死于吴,得无有所伤于王之左右乎?与其杀是人,孰若得是国之为利?〃夫差曰:“今文种安在?〃嚭对曰:”见在幕外候宣。〃夫差乃命种入见,种膝行而前,复申前说,加以卑逊,夫差曰:“汝君请为臣妾,能从寡人入吴否?〃种稽首曰:”既为臣妾,死生在君,敢不服事于左右。〃嚭曰:“勾践夫妇愿来吴国,吴名虽赦越,实已得之矣,王又何求焉?〃夫差乃许其成。

早有人到右营报知子胥,子胥急趋至中军,见伯嚭同文种立于王侧,子胥怒气盈面,问吴王曰:“王已许越和乎?”王曰:“已许之矣。〃子胥连叫曰:”不可,不可。〃吓得文种倒退几步,静听其说。

子胥谏曰:“越与吴邻,有不两立之势,若吴不灭越,越必灭吴。夫秦、晋之国,我攻而胜之,得其地,不能居,得其车,不能乘。如攻越而胜之,其地可居,其舟可乘,此社稷之利,不可弃也。况又有先王大仇,不灭越,何以谢立庭之誓乎?”

夫差语塞不能对,惟以目视伯嚭。伯嚭前奏曰:“相国之言误矣。先王建国,水陆并封,吴、越宜水,秦、晋宜陆,若以其地可居,其舟可乘,谓吴、越必不能共存,则秦、晋、齐、鲁皆陆国也,其地亦可居,其车亦可乘,彼四国者,亦将并而为一乎?若谓先王大仇,必不可赦,则相国之仇楚者更甚,何不遂灭楚国而遽许其和耶?今越王夫妇皆愿服役于吴,视楚仅纳芈胜更不相同。相国自行忠厚之事,而欲王居刻薄之名,忠臣不如是也!”

夫差喜曰:“太宰之言有理,相国且退,俟越国贡献至日,当分赠汝。〃气得子胥面如土色,叹曰:”吾悔不听被离之言,与此佞臣同事。〃口中恨恨不绝,只得步出幕府,谓大夫王孙雄曰:“越十年生聚,再加以十年之教训,不过二十年,吴宫为沼矣。〃雄意殊未深信,子胥含愤,自回右营。

夫差命文种回复越王,再到吴军申谢,夫差问越王夫妇入吴之期,文种对曰:“寡君蒙大王赦而不诛,将暂假归国,悉敛其玉帛子女,以贡于吴,愿大王稍宽其期,其或负心失信,安能逃大王之诛乎?〃夫差许诺,遂约定五月中旬,夫妇入臣于吴,遂遣王孙雄押文种同至越国,催促起程,太宰伯嚭屯兵一万于吴山以候之,如过期不至,灭越归报,夫差引大军先回。毕竟越王如何入吴?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 夫差违谏释越 勾践竭力事吴

话说越大夫文种蒙吴王夫差许其行成,回报越王,言:“吴王已班师矣,遣大夫王孙雄随臣到此,催促起程,太宰屯兵江上,专候我王过江!〃越王勾践不觉双眼流泪,文种曰:”五月之期迫矣,王宜速归,料理国事,不必为无益之悲!〃越王乃收泪,回至越都,见市井如故,丁壮萧然,甚有惭色,留王孙雄于馆驿,收拾库藏宝物,装成车辆,又括国中女子三百三十人,以三百人送吴王,三十人送太宰,时尚未有行动之日,王孙雄连连催促,勾践泣谓群臣曰:“孤承先人余绪,兢兢业业,不敢怠荒,今夫椒一败,遂至国亡家破,千里而作俘囚,此行有去日,无归日矣!〃群臣莫不挥涕,文种进曰:”昔者汤囚于夏台,文王系于羑里,一举而成王;齐桓公奔莒,晋文公奔翟,一举而成伯。夫艰苦之境,天之所以开王伯也,王善承天意,自有兴期,何必过伤,以自损其志乎?〃勾践于是即日祭祀宗庙,王孙雄先行一日,勾践与夫人随后进发,群臣皆送至浙江之上。范蠡具舟于固陵,迎接越王,临水祖道,文种举觞王前,祝曰:“皇天祐助,前沉后扬,祸为德根,忧为福堂,威人者灭,服从者昌,王虽淹滞,其后无殃,君臣生离,感动上皇,众夫哀悲,莫不感伤,臣请荐脯,行酒二觞!〃勾践仰天叹息,举杯垂涕,默无所言。范蠡进曰:”臣闻,‘居不幽者志不广,形不愁者思不远’,古之圣贤,皆遇困厄之难,蒙不赦之耻,岂独君王哉?〃勾践曰:“昔尧任舜、禹而天下治,虽有洪水,不为人害。寡人今将去越入吴,以国属诸大夫,大夫何以慰寡人之望乎?〃范蠡谓同列曰:”吾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主上有去国之忧,臣吴之辱,以吾浙东之士,岂无一二豪杰,与主上分忧辱者乎?〃于是诸大夫齐声曰:“谁非臣子,惟王所命!〃勾践曰:”诸大夫不弃寡人,愿各言尔志,谁可从难,谁可守国?〃文种曰:“四境之内,百姓之事,蠡不如臣;与君周旋,临机应变,臣不如蠡!〃范蠡曰:”文种自处已审,主公以国事委之,可使耕战足备,百姓亲睦。至于辅危主,忍垢辱,往而必反,与君复仇者,臣不敢辞。〃于是诸大夫以次自述,太宰苦成曰:“发君之令,明君之德,统烦理剧,使民知分,臣之事也!”

行人曳庸曰:“通使诸侯,解纷释疑,出不辱命,入不被尤,臣之事也!”

司直皓进曰:“君非臣谏,举过决疑,直心不挠,不阿亲戚,臣之事也!”

司马诸稽郢曰:“望敌设阵,飞矢扬兵,贪进不退,流血滂滂,臣之事也!”

司农皋如曰:“躬亲抚民,吊死存疾,食不二味,蓄陈储新,臣之事也!”

太史计倪曰:“候天察地,纪历阴阳,福见知吉,妖出知凶,臣之事也!”

勾践曰:“孤虽入于北国,为吴穷虏,诸大夫怀德抱术,各显所长,以保社稷,孤何忧焉?〃乃留众大夫守国,独与范蠡偕行,君臣别于江口,无不流涕。勾践仰天叹曰:”死者,人之所畏,若孤之闻死,胸中绝无怵惕。〃遂登船径去,送者皆哭拜于江岸下,越王终不返顾,有诗为证:

斜阳山外片帆开,风卷春涛动地回。

今日一樽沙际别,何时重见渡江来?

越夫人乃据舷而哭,见乌鹊啄江渚之虾,飞去复来,意甚闲适,因哭而歌之,曰:

仰飞鸟兮乌鸢,凌玄虚兮翩翩;集洲渚兮优恣,奋健翮兮云间;啄素虾兮饮水,任厥性兮往还。

妾无罪兮负地,有何辜兮谴天?

风飘飘兮西往,知再返兮何年?

心辍辍兮若割,泪泫泫兮双悬!

越王闻夫人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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