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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马大唐-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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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兄妹毫无怀疑,在王源吃东西的时候,黄三哐当哐当在厢房里忙活,王源赶过去一看,黄三正卯足劲要将大床往外搬,王源赶忙制止,拉着忙活的兄妹三人到堂屋坐下。
“该收拾的我都收拾了,墙根那三个包裹就是,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搬。昨日那位柳管事说了,带换洗衣裳便行了,其他家具被褥人家一应俱全都准备妥当了。”
黄三咂舌道:“果然是当朝左相,气派真大。”
王源笑道:“咱们小家小户把家具被褥什么的当钱,人家可不当回事,这样也好,这些东西留下来正好给你们用。三郎,这是屋子的钥匙,你拿好。”
黄三愕然道:“二郎这是作甚?”
王源道:“我早已想好了,你一家人挤在你家那两间屋子里实在是逼仄的很。大妹小妹都大了,总不能和你们挤在一起吧,太不方便。这院子空着反倒不好,三郎你自己来住,抑或是让大妹小妹来住都成。或者干脆你们全家都搬来,大妹小妹一间,你和黄老爹一间,我这屋子虽然破旧,可总比你那屋子好的多。”
黄三忙摆手道:“这怎么使得?你这院子不卖了去?”
王源瞪眼道:“卖了作甚?这也是祖产,你嫌我败家败的不够多么?从现在起,二郎我绝不再卖一片祖业。这样吧,大妹和老爹搬进来住,三郎和小妹还住在你自己院子里,这样两处宅子都有人住,也都有人气。以后我若混不下去,不还要回来么?难道你希望我一回家,院子里屋子里长着一人高的蒿草?就当是帮我个忙呗。”
黄英高兴的拍手道:“太好了,我好喜欢那个梳妆台,长这么大我还没坐在梳妆台前梳过头发呢。”
王源笑道:“都是你的了,新房新床新梳妆台,还有那些胭脂水粉什么的,你都用着。”
黄英道:“那些东西欣儿嫂子不用么?”
王源尚未回答,小妹抢着答道:“看上王阿兄的大官儿肯定准备了更好的呗。”
黄英恍然大悟,笑的俏脸通红,眼睛都泛着光。
吃完早饭,黄三去十字街等着接王源的马车,王源站在院子里四顾周围,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他甚至还没有仔细的看看这个小院子。虽然破旧而且不大,角落里还全是碎石杂草和埋在半融雪堆里的破烂的杂物,但此时王源却觉得有些唏嘘。一个多月,自己从茫然失措,到能够坦然面对这个世界,这个破烂的小院是自己最安心的地方,现在要离开了,倒还有些恋恋不舍。
“王家阿兄,你坐。”黄英端来了一张凳子放在王源身后。
王源回身笑道:“谢谢大妹。”
黄英绞着衣角偷看王源道:“王阿兄,我问你一事,你这次去了真的不回来了么?”
王源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不回来了。”
黄英低下头来,双肩微微耸动,王源忙问:“你哭了?刚才我就见你眼睛红肿,昨夜你是不是也哭了?舍不得王家阿兄么?”
黄英点头,泪珠吧嗒吧嗒滴落:“昨晚阿兄说,你这一去也许咱们再也见不到了,我……我想想就很伤心,忍不住的就想哭。”
王源笑道:“傻妹子,你阿兄又不会神仙,他怎能算出我们会不会见面?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看你们的;而且或许有机会我会接了你们一起出去享福的。莫哭了,多不吉利啊。”
黄英忙抹干眼泪道:“是是是,今日是王家阿兄的大日子,朝廷大官器重,将来前程锦绣,多少人想这一天都没有呢,妹子不懂事却在这里哭,真是不应该。”
王源笑道:“就是,笑一笑。”
黄英灿然一笑,虽然布衣钗裙,虽然年纪幼小,但这一笑却依旧明艳动人,让王源心里暖暖的。
“王家阿兄,你的发髻结的不好,我替你梳头结发髻吧。就当是临行送给你的礼物。”
王源忙摆手道:“这可不成,不合适。”
黄英歪头道:“怎么不合适呢?我在家也是帮阿兄梳头打理的啊。”
王源这才明白,为何每次见到黄三,他穿的再破烂,发髻倒是一丝不苟,看着一点也不协调,原来是黄英的手笔。
黄英已经将自己头上当钗子插着的木梳取了下来,来到王源身后,一边将王源的发髻解开披散,一边朝屋子里的小妹叫着要她打一盆清水来。
王源无奈,最然觉得此举不太合适,但还是盛情难却,任由黄英的小手在头上捣鼓,觉得舒服的想要叹气。终于发髻挽成,对着铜镜照了一下,王源也觉得黄英梳头的本事挺不错的,自己立刻显得精神了许多。正夸赞的黄英不好意思的时候,黄三带着几个人进了院门,王源一眼便看到了面带笑容身着黑袍的柳管事。
“王公子,可准备好了?”柳管事拱手笑道。
王源还礼道:“劳烦柳管事了,在下已经准备妥当了。”
柳管事摆手朝身后四名青衣小帽的小厮道:“还不去替王公子拿包裹请王公子上车?”
几名小厮忙上前来,将门口的几只包裹提起,一名面貌清秀的小厮在王源面前笑着道:“请王公子上马车,就在院子外边。”
王源微笑点头,举步跟着众人出门,柳管事问道:“尊夫人呢?”
王源笑道:“送去娘家住了,安顿了再去接。”
柳管事笑道:“也好,这几日少不了烦扰的很,诗会之后再接也是可以的,只是你们夫妻新婚便分离,倒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王源摆手道:“无妨无妨。”
当下在柳管事和众小厮簇拥下出了院门,门前巷口,健马拉着两辆黑色马车正在等候,周围数匹骏马矗立周围;不少永安坊的百姓们见到如此阵仗,纷纷在周围围观。
众人来到马车前,一名小厮在车辕处摆好一只上马凳,请王源进车,王源抬脚踏上了马凳,上到车辕上,钻入车厢之前回头朝巷中望去,但见黄家三兄妹默默站在巷口,翘首看着自己。黄三面色严肃,黄英和黄家小妹黄杏早已眼泪婆娑了。
“三郎,我走了,后会有期。”王源摆手道。
黄三叫道:“二郎保重。”
黄英哭道:“王家阿兄,多回来看我们。”
王源微笑道:“一定一定。”
一旁围观的永安坊的百姓们惊讶的交头接耳的议论。
“王家二郎这是犯了事么了?”一名马脸妇人手插在围裙里问道。
“你真是妇人家见识短,犯了事拿去见官有派马车来接的么?昨儿一天坊中传的沸沸扬扬,王家二郎叫当朝左相李适之看中,请去做官了。”一名老者翻着白眼答道。
“啊?竟有此事?昨日我家九郎出了天花,我在家中看了他一整天不让他出门见风,怎知此事?王家二郎这可是撞了天运了,这可不发达了么?早知如此平日该对他好言好语一些。”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去年还当面指着他鼻子骂过败家子你可忘了?王家二郎将来当了大官,可有得你受了。”
“啊……阿弥陀佛,求佛祖教他忘了此事吧,我炉子上还熬着粥,得赶紧走了。”妇人赶紧转身逃走,生恐被王源看见想起了旧事。
王源环顾四周,拱手朝四周百姓团团施礼一周,随后钻入车棚内放下车帘,柳管事钻进另一辆马车之后,几名随从纵身跃上马背。
赶车小厮长鞭一挥叫道:“得儿……驾!”,健马嘶鸣马车启动,很快上了十字街,直奔东坊门而去。
黄家兄妹三人追到路口,只看到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模糊背影。
第二卷 权力间的腾挪
第31章 礼遇
朱雀大街东的南北纵向大街,可简单以一街二街等名称称呼,并以此类推,长安百姓也大多如此称呼。居于长安的大唐皇亲国戚官职较高的官员宅第,大多集中在此两街所经数十坊区之中。
当今左相李适之的豪宅便在东二街永乐坊西南隅,整个永乐坊中住着二十多名朝廷官员,李适之无疑是永乐坊官职最高的一名官员。而他的宅第占地面积最大,也最为豪华。
永乐坊西南,东南两面都有左相府豪宅的大门通向坊外大街,四座独立的宅院组成左丞相府的主体部分;另有大小园林三处,池塘两处。在主宅周围,围绕着八九栋院落,这是左相府的附属宅院,是李适之给自己的族人幕僚宾客们居住的地方,便于他们出入李府,和自己参谋事务谈诗论文。
巳时初,王源的马车抵达李府南门,站在门前仰头朝门前高阶仰望,只见李府南门以坊墙为围墙,直接在坊墙上朝外开着府门,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关闭,门上兽环狰狞凶恶。两旁红漆大柱前两只石狮张牙舞爪蹲守于石台之上,门前巨檐之下,四名身着青袍束发挽袖的豪奴挺胸而立,气势甚是雄伟慑人。
“王公子,左相上午在政事堂当值,交代下话来,王公子到后先由老夫和几位幕宾先生陪同,安顿于本坊西三里榆树胡同的柳园。那里是紧挨着相府西墙的小宅院,虽不甚大,倒也精致。”身后的柳管事微笑发声。
王源忙拱手道:“多谢柳管事,左相如此礼遇,实在是不敢当啊。”
柳管事呵呵笑道:“没什么不敢当的,昨日左相见了你写的咏梅诗拍案叫绝,将之传于府中诸先生,他们也是赞不绝口。左相惜才心切,礼遇才士乃左相一贯作风。对了王公子,我虽是左相府管事,不过也是左相门下一幕宾而已。柳管事这称呼平日也无人称呼,我听着也不习惯。老夫姓柳,名熏直,你可直呼老夫名字,或者你若看得起老夫,叫声兄长更显亲切。”
王源忙道:“岂敢僭越,叫您柳先生吧。”
柳熏直呵呵点头道:“好,那我便直接叫你二郎了。”
王源点头陈好。说话间两人登上台阶,门前四名豪奴见柳熏直忙抱拳行礼,柳熏直点头道:“诸位先生可都回来了?”
一名粗壮豪奴答道:“禀柳管事,先生们都回来了,带了七八位新来的先生,此刻在院子里等候柳管事呢。”
柳熏直点头,指着王源道:“这位是王源王公子,今后便是府中先生了,看清楚了,以后王公子出入府中,你们不得无礼。”
四名门人抱拳齐声道:“王公子好。”
王源忙还礼道:“几位兄弟多多关照。”
一名门人打开朱门上的进出小门,柳熏直伸手示意道:“二郎请进府吧。”
王源谦让了一番,两人一前一后迈入府中,进门数步,两只石鼓中间一道巨大的照壁横在面前。绕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庭院出现在面前,一条笔直的青石道通向后方高大的厅堂。道路两旁花坛小池,绿树婆娑,远远一道回廊连接厅门门廊,回廊之侧一片空地上的阳光里,一群人聚集在那里,欢声笑语远远传来。
一名小厮快步走向那群人,躬身说了几句话后,那群人忙整顿衣衫迎着柳熏直和王源两人匆匆走来。
“柳公。”一名青袍白面微须的中年人带头,六七名长衫老者纷纷上前施礼。
柳熏直微笑还礼,转头对王源介绍道:“二郎,这几位都是左相府中的先生,这位是秦长木秦先生,这位是梁思归赵先生,这位是钱孟良钱先生……”
每介绍一位,王源均拱手行礼,几位先生也纷纷抱拳回礼,待介绍完毕,青袍中年人笑道:“柳公,这便是那位作出咏梅诗句的王源王公子么?”
柳熏直抚须笑道:“正是王公子。”
秦长木微微点头,双目上下打量王源道:“想不到竟是如此俊朗的少年,贵真是才俊出少年。”
老者梁思归挑指赞道:“王小兄这咏梅诗堪称绝妙,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好一个凌寒独自开,老夫佩服之至。”
另一名老者钱孟良呵呵笑道:“是啊,好句,好诗,看来今年的梨花诗会上,我们左相府必将得胜,也该让左相出口气了。”
众人纷纷称是,柳熏直微笑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指着几人身后的几名陌生面孔道:“这几位都是请回来的才俊么?”
众人纷纷上前施礼,自报家门。王源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并非是唯一一个被请回左相府的人,这六七人也是从长安城中请来的善于写诗的文士,看来李适之为了梨花诗会花了不少的心血,居然满世界大肆拜访才俊之士邀约而来。
“老夫这便要陪同王公子安顿下来,左相留下话,南三里榆树胡同的那座宅子便作为王公子的居所?你们也领着诸位才俊各自安顿下来,咱们回头厅上见便是。左相中午不在政事堂用饭,说话便要回来了,诸位分头去办事。”
秦长木等人面露愕然之色道:“那座宅子给王公子独居?”
“是啊,怎么了?”柳熏直道。
梁思归咂舌道:“看来左相对王公子是真的器重,榆树胡同的宅院风景最佳,也最是雅静,平日都是左相作为私下休憩之所,没想到竟然让给了王公子居住。”
秦长木呵呵笑道:“左相爱才,一座小小的宅院算什么?若我等能做出‘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诗句,我们也有资格住进去。莫多说了,这便各自安排去吧。”
众人纷纷抱拳,各自带着选拔而来的几名新客离去,柳熏直微笑回头道:“二郎,请吧,从厅左回廊往西,穿过竹园和水园两座庭院便是相府西门,出了西门走百余步便是榆树胡同,今后你入王府也可从分坊内西门进入,无需绕道坊外外门进府来。”
王源皱眉道:“柳先生,适才听几位先生的口气,我的住处竟是左相喜爱的休闲居处么?这我怎能住进去?”
柳熏直笑道:“左相亲口吩咐的,你不必多虑。那里并非是左相居处,只是左相喜欢那宅院中的风景,故而有时在那里留连罢了。不用多想。随我来,安顿之后,左相便怕是要回府了,咱们要抓紧些,莫让左相久等。”
王源心中有些疑惑,自己受到如此礼遇有些出乎意料,充其量自己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人,李适之就算礼贤下士也不用如此做派。或许只是为了梨花诗会上让自己替他挣足面子,这才作此姿态。
无论如何有的享受暂且享受,他有求于己,自己也不用太客气,况且自己对这个所谓的梨花诗会充满了信心,后世记诵的满肚子古诗文,也许真的要成为自己在此立足的资本了。
榆树胡同的庭院确实让人震惊,确切的说,这座庭院有个名字,院门的门楣上龙飞凤舞写着“柳园”二字,可见这宅院原来并非是宅院,而是一座园林。
在引领王源进入此园的时候,柳熏直倒也说了这座柳园的来历,这里原来是高宗朝重臣长孙无忌的一处府邸的一部分,长孙无忌被诬陷诛杀之后,此处府邸便被抄没归公。之后辗转数次,终于被李适之花钱买下这片院落,其余部分被另外几名官员买下了。
王源听了之后心中有些淤塞,当年长孙无忌跟随高祖征战天下,又参与玄武门之变,成为开国两代皇帝最宠信的心腹,位列凌烟阁功臣第一位,可谓是权倾朝野。但此人最后却落个惨死的下场,李适之买下他的府邸之时,竟然不考虑忌讳的问题么,自己住在这里怕是也有些不吉利的。
入园之后,门前当做屏风的假山石后便是一大片水面,人工挖掘的曲折湖岸边全是丝绦般的垂柳,柳树虽尚未萌芽,但远看去竟然有些淡黄如烟之色,回暖之后的柳枝也柔软了许多,随风轻舞,姿态万千。
第32章 伯乐
柳熏直对柳园很是熟悉也似乎是很喜爱,或许是姓柳的缘故,进园之后指点着园中遍植的柳树喋喋不休,讲出许多典故和轶事来。
踏上水面上特意做出九曲之桥,这桥从不大的水面延伸到对面烟柳笼罩的几间房舍前,本二三十米的距离,硬是弄得九曲十八弯,让王源大皱眉头。
再看住人的那房舍,白墙黑瓦,长窗当墙,竟然是模仿江南的构造修建而成。屋子里边的地面全部铺着松木板,打着腊的地板上光亮可鉴,依旧散发着松木的味道,里边的装饰之物显然也是经过刻意的安排。
“二郎,这住处可还满意?”柳熏直微笑道。
王源皱眉摇头道:“自然是好,可是我不想住在这里。”
柳熏直诧异道:“那是为何?”
王源道:“柳先生,那几位一起请来的先生的住处在何处?”
柳熏直笑道:“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他们的住处在相府二进客房院落之中,而你王公子的住处是左相亲自吩咐的,你无需和他们相提并论。”
王源摆手道:“这不好,在下一介草民,如此礼遇不堪消受,另外,此园如此精美,想必是左相最喜之处,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不能当小人。”
柳熏直心道:“只是给你住而已,难道是送给你么?梨花诗会你若出不了力,你也要去睡客房。”嘴上却道:“二郎想多了,让你住你便住,想那么多作甚?”
王源道:“说实在话吧,这里我并不喜欢,住在这里我很不自在。”
柳熏直愕然笑道:“如此居处你还不满意,难道你还要住到左相内宅不成?哈哈哈。”
王源知道他在揶揄自己,笑道:“柳先生取笑了,我只是觉得此处景致太过做作,太精致的景色便显得有些假了,我觉得站在其中都显得多余,这样的话我如何能安心居住?”
柳熏直瞪眼发呆道:“原来你是这样的想的,如果你觉得住的不自在的话,我倒是可以向左相禀告此事。不过今日已经来不及了,你且住下,稍后在找个合适的宅院住下便是。”
王源点头答应,柳熏直命小厮们将王源的包裹放下,叫来园中两名丫鬟和一名老家人来吩咐道:“从今日起,王公子便是柳园的主人,你们需的尽心尽力的伺候,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王源本想说不用这么排场,想了想还是作罢,既来之则安之,人家的一片盛情,自己也不能老是泼凉水,显得不识抬举。
……
正午时分,李府正厅人头济济,十六七人围坐两张大桌,都是读书之人,不管内心如何想法,表面上一个个端方儒雅,举止得当。相互间行礼作揖,久仰之声不绝于耳。
柳熏直消失了片刻,待再次出现在正厅后门屏风之侧时,满脸上全是笑容,高声叫道:“诸位先生请起身,李左相到!”
桌椅板凳一阵乒乓声,众人慌忙起身来朝后门处看,一名仆役移开屏风,大变活人般的露出正微笑拱手的李左相本人来。李适之穿着蓝绸暗花长衫,随意用丝带扎着发髻,三缕长髯飘飘,面目亲切,笑容可掬,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态。
“参见左相。”众人齐声拱手作揖。
“呵呵呵,诸先生免礼免礼,快快落座。”李适之连连拱手缓步走近。
众人岂敢先行落座,直到李适之在主座上坐下后,这才纷纷坐下;酒菜迅速端上桌子,很快便满满当当的摆满,几名婢女提着锡壶挨个给众人斟酒,待所有人满上之后,柳熏直端起酒杯站起身来。
“诸位,我等得李公礼贤之遇,今日聚会于此实乃幸事,就让我等一起举杯,谢李公一杯酒。”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李适之微笑起身道:“这第一杯酒该是老夫敬你们才是,诸位先生都是长安的饱学之士,诸位能给某这个面子,该感谢的是某家才是。来来,某先干为敬。”
李适之一口喝干酒,亮起杯底给众人看,众人忙纷纷朝嘴巴里灌酒,有人灌的急了,呛的咳嗽了起来。
李适之微笑示意众人坐下,朗声道:“诸先生今日能接受老夫之请参与梨花诗会,老夫甚是高兴。外界传言老夫参与梨花诗会是要和人一争短长,老夫不屑争论。不过老夫确实有好胜之心,想我等苦读诗书数十载,若写诗作赋都不如个目不识丁的武夫,岂不羞愧死了。”
众人心知肚明李适之所言何意,他是在讽刺右相李林甫是个出身武官目不识丁的莽夫。李适之和李林甫争权,这已经是朝野间公开的秘密,背地里相互挖苦已经不再多加掩饰,在府中说出这番话来也不足为奇。
“但其实,某家最重要的目的便是借此机会为国举贤。数日前,老夫入南内未央宫觐见陛下,陛下亲口拜托我,要我多多想办法为朝廷举荐贤才。一方面朝廷求贤若渴,另一方面饱学之士又科举不顺,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某想来想去,觉得主要原因不是诸位没有才学,问题出自朝廷取士之人。礼部取士,往往重名不重才,天下多少满腹经纶之士却因名声不显而难以高中,其理甚谬也。故而老夫让柳熏直秦长木等几位先生去长安城中遍访诸位才学之士召集于此,便是借着梨花诗会之契机,想让诸位扬名天下。诸位若在梨花诗会上有佳作,便可作为呈给老夫的投卷,由老夫负责举荐给礼部,对诸位是大有裨益的。”
众人嗡然议论起来,李适之这番话正是这些人平日心头之梗。在座之人谁不认为自己才富五车经天纬地之才,都认为自己欠缺的只是机会。科举落地后也都认为是取士之人瞎了眼,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真正的人才。现在这番话从李适之口中说出,顿时就像是委屈的不得了的孩子遇到了自己的爹娘一般,恨不得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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