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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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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大将军李旭立马横刀的战场。
这里有霍去病、卫青北击匈奴的粮仓。
这里,荆轲与高渐离所别之所。
这里的天空和大地上,从没有写下过屈服。
风萧萧兮,易水寒!
第二章 重逢(一)
花褪残红青杏小。
一双晚归的燕子,在屋檐下忙忙碌碌,时而衔泥补巢,时而低声私语。
天已经暖起来了,空气里透着新雨后淡淡的花香。微风轻拂,吹动蝉翼般的纱窗。印在纱窗上的影子立刻摇曳了起来,影影绰绰,仿佛一簇翠竹,伫立于寂静的水畔。
“小虫子,这么好的天气不去外边走走,整日闷在楼里绣嫁衣么?”寂静与宁谧,瞬间被玩笑声给打破。有团大红色的影子拔地而起,于半空中轻巧地弯了下腰,单手推开二楼的纱窗,飘然而入。
“啊,大姐,你又翻窗子!我这里又不是没有门?下次再这样,我就去告诉咱娘!”二楼中临窗做针线的常婉莹被吓了一跳,站起身,迅速将手里竹绷子藏在背后,红着脸抗议。
一身红衣,性子也像火炭般炽烈的常婉淑却毫不在乎,伸出一只手,探向自家妹妹的背后,“还真是在绣嫁衣啊!赶紧给我瞅瞅,绣的是鸳鸯还是并蒂莲花?”
“你才急着绣嫁衣呢!”常婉莹侧身闪避,动作宛若一只受惊的梅花鹿般灵活,“要嫁也是你先!我只是闲着没事儿干,绣只帕子打发光阴。别抢,再抢我就去告诉姐夫!你订亲时,媒人拿给他娘看的绣活,全是从翠锦坊买来的。你,你那双手只会舞枪弄棒!”
常婉淑张牙舞爪,饿虎扑食般追着自家妹妹蹦来跳去,“告去,告去,告去。我还怕了他家退婚不成?!乱世中能娶到我这种能上马抡刀的媳妇,是你姐夫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真给她娶个立莫摇裙的病秧子,才有他哭的时候!”(注1)
绣楼里毕竟空间不够宽阔,很快,常婉莹就被堵在了角落里,无法移动分毫。常婉淑则用自家脑门儿顶着妹妹的脑门儿,空出两只手来,抓紧绷子边缘用力向外拉扯。“快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么!不然,今后无论听到什么消息,我都不来知会你。我那个妹夫……”
竹蔑绑成的绷子,怎么可能受得了如此大的力,忽然“咔嚓”一声,彻底散了架。两根纤细的蔑条,直接将绸布刺了个对穿。
这下,常婉淑可傻了眼。将双手半举在空中,连连后退,“我,我不是故意的。小虫儿,你别生气!姐姐马上出去买个新的来赔你。你把纸样给我,我去翠锦坊找最好的绣娘重新绣了给你!”
“不过是个竹绷子罢了,又不值什么钱!”常婉莹先是愣了一小会儿,忽然摇头而笑。“没纸样,我自己胡乱绣着玩的,你不用往心里头去!”
说着话,将绷子上被刺破了的绣件快速取了下来,先卷成条状,然后又快速对折,系了几个死疙瘩,顺手丢到了床头。
常婉淑纵身追了几步,终是觉得心里有几分内疚。转过头,讪讪地说道:“那我就赔你一匹苏绸吧,想往上绣什么,你尽管随意。正好家里的商号从江南进了新货来,无论颜色和质地,都比去年的旧货又好上了许多!”
常婉莹不想让姐姐难堪,想了想,笑着回应:“那我可不客气了!正好我想裁几件新衣呢!光是一匹的话,颜色可能太单调了些。你不妨给多我买几匹回来,每种颜色一件儿!”
“小奸商,你不去做生意可真屈才了!”常婉淑立刻大声抗议,随即,又无奈地摊手,“好吧,算便宜你了。谁让我先弄坏了你的东西呢!我得走了,趁着天还没黑派人去铺子里打个招呼。否则一旦今年的新绸卖断了货,可就又要被你压在舌头底下了!”
冲自家妹妹诡秘一笑,她迈步就朝门口走。这次,却是温良贤淑得很,每一步都只迈到寸许长短,半晌都未踏下楼梯。
“姐姐——!”明知道对方是故意在卖关子,常婉莹却无法让自己拒绝上当。叫喊着追了过去,双手抱住自家姐姐的肩膀,“我不要你赔了,不要你赔了还不行么?你先别走,咱们姐妹好几天没坐在一起说话了。我这里有刚刚买来的新茶,秋竹,赶紧给我阿姐煮一壶茶来!”
“哎——!”一直躲在楼梯口偷听动静的丫鬟秋竹,大声答应着去准备茶汤。常婉莹双手抱着自家姐姐胳膊的轻轻摇了摇,继续低声挽留,“姐姐你请上坐,我最近得了一本唐传奇,是关于平阳公主和驸马柴绍的……”
“真的!”常婉淑立刻原形毕露,转身抓住自家妹妹的胳膊,连声催促,“在哪,在哪?赶紧拿来我看。你这妮子,有好东西也不早说,就知道藏着掖着!亏得我还费劲心力帮你打探宁子明那厮的消息!”
“你哪曾给我说话的机会?”常婉莹看了她一眼,笑着反问。随即转身走向床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套精致的绘本,双手递给自家姐姐。
常婉淑迫不及待伸手去抢,却发现妹妹的手指迟迟不肯松开。想了想,摇头而笑,“死妮子,心眼儿全长到这里了。给你,钱货两清!”
说着话,快速从腰间摸出一份整整齐齐的信纸,狠狠地拍在绘本封面上。
常婉莹立刻腾出一只手,抓起信纸。然后将另外一只手也松开,走到窗子旁,借着外边的日光默默而读。
常婉淑则如获至宝地捧起绘本,到窗子旁与她并肩而立。姐妹两个一个红得如同盛夏牡丹,一个淡若春柳,在潋滟的夕照里,相映成趣。
信纸上,是一段专门誊抄下来的邸报。里边所描述的内容,则为半个多月前发生在边塞小城易县的一件壮举。说当日有山贼邵勇,聚众三千攻打县城。守军自认不敌,一哄而散。城中士绅百姓争相出奔,哭嚎声不绝于道。危急时刻,忽然有一名叫做郭荣的富商挺身而出,大呼“杀贼卫家”。涿郡良家子赵元朗、太原镖师郑子明慨然从之。又有县令何晨,聚集民壮差役镖师百余人,持械聚集于市,准备与城俱亡。大伙佩服郭荣义薄云天,乃推其为帅。郭荣见贼军势大,便与赵元朗、郑子明三人,策马直取贼酋。县令何晨带领众镖师、差役、民壮紧随其后。群贼气夺,纷纷走避。三人透阵而过,再带众镖师民壮转身杀回,如是者三。贼军大溃,其酋邵勇被柴荣追上当场阵斩,余者或死或降,全军尽没……
看着看着,常婉莹的眉头就蹙在了一起。但是很快,她的嘴角处,便又浮现了笑意。隐隐还带着几分自豪,几分赞赏。
常婉淑从绘本上抬起眼皮,偷偷看了看她,随即轻轻撇嘴:“那厮,从来就不是个安生的!阿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朝廷暂时忘了他。他可好,生怕别人想不起自己来,又跑去易县出了个大风头!”
“不是迫不得己么?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阖城百姓被山贼屠戮?!”常婉莹立刻睁圆了眼睛,大声辩护,“况且他报的又不是本名。郑子明,郑子明,天底下姓郑的人那么多,谁还能联系到他头上?!”
“你倒是跟他一样想得简单!”常婉淑撇了撇嘴,满脸不屑,“改个名字别人就不知道他是石小宝了,那以后江洋大盗全都改个名字算了,官差就是迎面遇见,也不上前盘问捉拿!”
“他救的是全城百姓,又不是杀人放火!”常婉莹听得大急,红着脸跺脚,“你怎么能把他与江洋大盗往一起了比?”
“汴梁城里那位小皇帝,还有符老狼,高白马,李豺狗他们,才不会在乎死多少无辜百姓呢!把全易县连同周围十里八村的所有父老乡亲都加在一起,也比不得上他石小宝一个人重要。老百姓在那些人眼里就像韭菜,割完了一茬还能再长一茬。而他,却是闯出的名头越响亮,越必须尽快除掉!”
“啊——!这,这……”常婉莹急得眼睛通红,咬了咬牙,起身就准备往楼下冲。常婉淑却一把拉住了她,笑着数落:“哟!这会儿你着急了。刚才是谁稳坐绣楼,就像女诸葛亮一般?晚啦!这是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等你去了,黄花菜早就凉了。告诉你吧,这小子傻人有傻福……”
“姐姐——!你,你就知道欺负我!”常婉莹这才察觉自己上当,抓住常婉淑的一只胳膊,不停地来回摇晃。
“那小子,我真不知道到底哪点儿好,值得你如此待他?!”常婉淑伸出手指朝自家妹妹头上戳了一记,满脸溺爱,“你不用替他着急了,有人把这事儿给捂盖住了。那个赵元朗,是护圣都指挥使赵弘殷的儿子。祖父是涿州刺史赵敬,叔叔是吏部侍郎赵弘毅。那个富商郭荣更不得了,乃是枢密副使郭威的养子。郭、赵两家联手,将小胖子的真实身份硬是给瞒了过去。眼下朝廷只知道他是个给商队做护卫谋生的刀客,还破格赏赐了他一个易县丞的官衔,就等着接印上任呢!除了咱们和郭、赵两家的有限几个知情者外,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此郑子明,就是当年的石延宝!”
注1:“立莫摇裙”,出自《女论语》,乃为唐代宋氏姐妹所著,宣扬女性自我奴役。其中淑女的规范是“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后世所谓“行不动裙”,便是出于此书。
第二章 重逢(二)
“这样做的话,真的可行么?是不是让阿爷又欠了郭家和赵家好大的人情?”常婉莹对于朝堂上勾心斗角的事情,一向不是很热衷。故而也听不出什么门道来,呆立半晌,眨巴着追问。
“你这妮子!捡了便宜还想卖乖!”常婉淑又戳了她额头一记,笑着啐道:“这会儿知道不能给阿爷添麻烦了。当初是谁,宁可让阿爷跟刘皇伯翻脸,也要救他?”
“姐姐,你别打岔!我只是问,这样做稳妥么?”常婉莹再度羞得面如傅粉,躲开半步,顿着脚道。
“有什么不稳妥的?阿爷去年就跟朝廷汇报过,说石延宝已经死在乱匪手里了。即便朝廷过后追究,郭伯父和赵家,也能用一时失察的借口糊弄过去。”常婉淑笑了笑,非常肯定地剖析,“况且这件事对朝廷又没啥坏处!日后再有人拿石延宝说事儿,朝廷甚至可以一口咬定是假冒的,真的前朝二皇子早就死了好几年了!反正真真假假,还不是谁刀子硬谁说的算!”
“哦——!”常婉莹依旧是满头雾水,低声沉吟。实在无法理解,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肚子里到底转的是哪根筋。不过能确定情郎不会遭到朝廷兵马的追杀,便让她觉得心里头安宁了许多。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继续追问,“那,那他现在到了什么地方?姐姐你有消息吗?契丹,契丹人那边,会不会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没消息,但是契丹人肯定不会这么快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常婉莹想了想,不屑地摇头,“他是扮作刀客出的飞狐关,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跟着商贩一道去燕云和塞外的刀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契丹人根本查不过来,也没那个耐性去一个一个地核实身份。况且除了咱们这些知根知底,并且时刻留意着他的动静的,谁还能把一个刀客跟前朝皇子往一起里头联系?!即便再用心,至多能查到这个叫郑子明的刀客武艺很好,曾经在易县跟别人一道击杀山贼而已!”
“嗯!”常婉莹装出一脸轻松模样,转身走回书案旁,开始整理上面的笔墨纸砚。然而双眉之间,却终究有一抹担忧,迟迟不肯散去。
做姐姐常婉淑的看见了,免不了就有些心疼。快步追过去,双手揽住妹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事情已经是这样子了,你现在担心也没用!你姐夫说得好,他这次不告而别,说不定还能多闯出一条生路来。趁着眼下新皇帝刚刚登基,四下里叛乱纷起,谁也顾不上他。真的等到李守贞、王景崇这些人的叛乱都被平定下去,他再想做些什么,恐怕就来不及了!毕竟,毕竟他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不可在岳父的羽翼下躲一辈子!”
“嗯!唉——!”常婉莹再度轻轻点头,然后又低低的叹气。
一个手中无一兵一卒的前朝皇子,除了躲,还能做些什么?总之不过是挣扎求活而已!可那些手握重兵的英雄豪杰们,却偏偏就容不下他。偏偏非要亲眼看到他的尸体才会放心!
“你姐夫还说过,如果他听了亲娘老子落难的消息却无动于衷,就跟禽兽没什么两样了。这种人,绝对相交不得,也不值得任何人挂念!”常婉淑对于自家未婚夫韩重赟,却是推崇的很。也不管有用没用,只顾着将后者的分析一股脑地往外倒,“而即便他去了辽东,见到了后晋的亡国皇帝,结果也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以对方的阅历和见识,绝对不会跟着他偷偷跑回中原来,更不会再起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
这几句话,特别是最后两句,对于常婉莹来说,又有些过于深奥了。令少女又眨巴了好半天眼睛,才勉强笑了笑,低声道:“姐夫果然是慧眼如炬,不枉了阿爷在他身上下了那么大的力气!不过,小宝他此去,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求个心安!”
“那他还求什么?”常婉淑立刻吓了一大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他不是真的想借兵复国吧?那他可真的是与虎谋皮了!”
“肯定不会!”常婉莹笑了笑,自豪地摇头,“他的性子,与他阿爷倒有几分相似,却一点儿也不似他的祖父大晋高祖。宁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肯认贼作父。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从没说过复国的打算。他甚至,甚至对大晋的灭亡,都不是太在乎。”
“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赶紧说啊!你这死妮子,别说话只说一半儿?”常婉淑急得额头冒烟儿,抓着她的手用力摇晃。
“还能怎么想?他这辈子,不能始终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吧?!”常婉莹又笑了笑,用反问的语气回应。
这次,轮到当姐姐的满头雾水了。同样是眨巴了眼睛好半晌,才狠狠甩开了对方的手,愤懑地说道:“真不懂你们两个到底想什么?亏了你姐夫还拼命地帮他!他如果不是石延宝,又能是谁?他若不是石延宝,你怎么肯如此死心塌地地维护他?”
“问题是,他自己始终不能确定啊!”常婉莹又叹了口气,幽幽地道。
“这……”常婉淑彻底无话可说了,只是再度张开双臂,将自家妹妹抱得更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身体里的力气多借给妹妹几分,才能将妹妹的心脏里的酸涩多少赶走一些。
姐妹两个静静地站着。
摆在桌案上的铜镜子里边,照出两张雅致的面孔。一炽烈一宁静,俱是青春洋溢,却俱已经带上了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哀愁。
丫鬟秋竹端着一壶煮好的茶汤,快步走上绣楼。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儿,吓得偷偷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地将茶壶和茶盏放在桌案上,悄悄行了个礼,随即又蹑手蹑脚地逃之夭夭。
姐妹俩都将她的动作看在了眼里,却谁也没有心情开口挽留。许久之后,常婉莹从姐姐怀里挣脱出来,笑着摇摇头,低声问道:“阿姊,你觉得,他真的是石延宝么?”
“这还用问?”常婉淑皱了下眉,快速回应。随即,却又沉吟了片刻,用很低,很缓慢的声音补充,“老实说,最开始,我并没认出他来。但那时候你姐夫重伤在身,杨重贵和折赛花夫妻两个摆明了车马要袖手旁观,如果我说他不是石延宝,他肯定立刻就会死在郭允明手里。他刚刚救了你姐夫的命,我不能将他往绝路上推!”
“不过后来!”对着铜镜观察了一下自家妹妹的脸色,她又低低的补充,“倒是越仔细看,他越像石延宝了。并且很多小地方,也都能对得上!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了?你不会,不会至今也没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石延宝吧?”
“开始第一眼看见,我的确相信他是!”常婉莹的眼神忽然一乱,低下头,用手将一张白纸反复折叠,“但后来接触多了,我反而不那么确定了。他长得的确像小时候的石延宝,如假包换。但很多时候,他。他給我的感觉,就像石延宝的皮囊里,套了另外一个人。虽然,虽然师父说过,这是因为他受到的磨难过重,得了离魂症,想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的缘故。可,可我心里头,却总是不踏实!”
“啊?!怪不得在阿爷把他收归麾下之后,你们之间的往来反倒少了!”常婉淑恍然大悟,上下打量着自家妹妹,低声道。“我还奇怪呢,以你的性子和本事,即便被阿爷禁了足,也不可能真的有谁能看得住你。怎么居然一下子就变成了阿爷的乖女儿了?轻易连家门都不出?原来根子在这呢!”
说罢,又觉得自家妹妹好生可怜。张开双臂,第三次将对方紧紧楼在怀里,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你可怎么办呢?万一他此番去了辽阳那边,发现自己真的跟石延宝没任何关系?”
“那我就当认了个义兄,然后去找石延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常婉莹却远比其姐姐想象得坚强,咬了咬嘴唇,笑着回应。
常婉淑听得微微一愣,另外一种假设脱口而出:“可,可他要是确定了自己是石延宝,却依旧不肯相信,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常婉莹温柔地笑了笑,刹那间,目光变得无比的坚定,“如果他始终不愿意想起来,那就忘了便是!说老实话,做前朝皇子没任何好处?只要他身份确定无疑,那我就用一辈子时间陪着他。让他永远忘记那些磨难,哪怕连我们当年的事情一块都忘记了,只要以后一起活得开心就好!”
第二章 重逢(三)
“就这样?”
“就这样!”
“真弄不懂你们俩!”常婉淑的胳膊紧了紧,喟然说道。
内心深处的某一个瞬间,她甚至感觉自己有一点点嫉妒。虽然她自己跟韩重赟两个婚期已近,并且称得上是郎才女貌,琴瑟和谐。然而彼此之间的感情,却从没像妹妹与石延宝之间那样炽烈,炽烈到可以完全没有理性,可以不问成败得失!
“何必非得要懂?人生境遇原本就各不相同!”常婉莹却好像忽然变成了姐姐般,拍了拍常婉淑的手,笑着说道。
“美得你!”常婉淑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像受了惊吓的猫一样后退数步,张牙舞爪,“希望他此刻的想法跟你是一样的吧!这小子,连告别的话都没过来跟你说一句就跑了,亏了你姐夫还特地告诉她,咱们两个都在太原呢!”
常婉莹淡然一笑,低声道:“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了,又何必当面说?”
“嘴硬,将来有你哭的时候!”做姐姐的受不了她这种自我陶醉,撇着嘴啐了一句,快速将头转向了窗外。
窗外,已经是暮春时节,褪尽了颜色的杏花,纷纷扬扬宛若雪落。
落英缤纷,绿柳如织。
潞水河畔,宁子明一手拉住一匹战马的缰绳,沿着淡白色的沙滩缓缓而行。已经过了幽州,韩晶的家据说就在身背后二十里远的那座巍峨的坚城内。但是,她偏偏要追着多送大伙一程,并且迟迟不肯挥手告别。
一路上行事素来干净利索的赵匡胤,此刻也变得有些婆婆妈妈。站在官道旁的树荫里,把客套话车轱辘般说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狠不下心来直接跳上马背。
柴荣是过来人,所以随便用眼睛一扫,就知道这对义兄义妹,恐怕彼此之间的早已情愫暗生,干脆给跟宁子明打了个招呼,先带着麾下的伙计们去河边给牲口喂水。而宁子明虽然阅历少,却也一点就透,默默地牵着马跟上了队伍。
不像柴荣,此刻的他,没有任何心思去管别人之间有没有情愫。他只想找到足够的借口,尽快一个人北行。
对他而言,接下来的路,一个人走,反而更好。
两位新结识的兄长都很仗义,在得知他有可能就是前朝二皇子石延宝之后,非但没有立刻跟他割席断交,反而使尽了浑身解术,帮他遮掩身份,帮他躲避可能出现的风险。
所以,将心比心,他也不想再给两位兄长增加更多的麻烦。父亲被圈禁的地点远在辽东,距离此刻身背后的幽州城,还有近千里路。万一惊动了沿途的契丹官府,兄弟三个即便浑身是铁,恐怕也很难逃出生天了。(注1)
但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两位兄长的好意。柴荣已经在私下里很明白地告诉他,此番带领商队北行,除了赚钱替其义父补贴家用之外,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偷偷探查幽州乃至辽东的地形、道路、乃至各部契丹兵马的虚实。即便途中未曾跟他结拜,也会亲自往辽阳一行。
赵匡胤更加干脆,直接宣布,他自己是因为在汴梁城内乱管闲事儿,不小心打断了国舅爷家大公子的一条腿,才跑到外边避风头的。短时间内,跑得越远就越安全。至于韩晶,则是他于半路上又管了一次闲事儿的结果。将人救下来之后,想想自己反正也有家不能回,索性就好人做到底,决定一路将此女送回幽州。
“可我这件闲事儿,和前两件毕竟大不相同!”回头朝树荫下那双身影望了一眼,宁子明闷闷地想。
直觉告诉他,自家结义二哥说的不是假话。爱替人打抱不平,是这位赵公子最大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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