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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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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的人做了他的拖累啊!”
“……原来如此!”第五若有所悟,思索过后脸上展露出笑意,那是一种见识、知识增长之后,发自内心的喜悦。她随即拍着胸脯,大义凛然的向李从璟保证,“军帅放心,往后第五必定倍加努力,不做拖军帅后腿的人!”
李从璟闻言哈哈大笑。
第五自己也端起茶碗饮了口茶,放下茶碗时,老气横秋的幽幽叹了口气,更进一步道:“军帅治军,不仅纪律严明,对战力所求极高,便是对将士素质也要求甚严,更花大价钱请了许多先生,教授军中将领、军情处人员读书识字,培训诸多技能,如今看来,这也有军帅不愿大伙儿拖你后腿的缘故啊!”
俗话说,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志向有多大,对自己要求就有多严,李从璟有一个会为皇帝的父亲,自身不出意外也能成为九五至尊,但是如今的天下,内有诸侯割据,外有强敌虎视,李从璟成就廓清宇内的功绩,既是大伟业,也是大难事,焉能对自己、对自己的力量,不要求甚严?
换句话说,什么样的一群人,什么样的一支军队,才能在乱世之中,在世道一片狼藉之时,廓清宇内、扫荡外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扮演不亚于救世主的角色?
若非有此大志,知此行艰难,李从璟何必对百战军花费那么多在外人看来,不值得的心血,又为何要让自己麾下的军队,成为王者、仁义之师,北上以来,更是分外注重自己的声名?
归结为一句话,是因为志向足够大,并且有实现它的决心!
第249章 北境边城战事烈,庙堂云谲天下变(十三)
李从璟揉揉第五的小脑袋,笑着勉励道:“你能有如此意念,足慰我心。今日闻听你言,令我不禁忆起去年,长和城初见时,当时情景,尚历历在目,彼时你不过一寻常豆蔻少女,除却机灵之外,并无我所看重的东西。如今经年未过,而你已成我之臂膀,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第五,一时人杰也!”
这话李从璟虽然说到最后,有些调笑的意味,但严肃认真之意不减。第五听了,很是振奋,握起拳头,“军帅,一时大人杰也!”
李从璟再度大笑。
两人在这边厢相谈甚欢,此时却还无法得知,在距离营州百里之遥的远方,一场大战正待上演。
经过连日紧锣密鼓的打探,李荣、赵象爻等人,已经侦得契丹大军粮道所在路线。群山密林深处,以李荣、赵象爻为首的百余军情处锐士,并八百“义军”壮士,从四面八方汇集一处,马不停蹄赶往约定地点。
至夜,众人抵达一处山谷口,依照李荣、黄宗等人指令,大队隐蔽稍事休整,待命进发。而李荣、赵象爻,并黄宗、许伯先、陆君严等头领,则率领一干随从,潜伏到视野开阔之地,于高处查看山谷中动静。
山谷中,灯火点点,清晰可见一片营地,其间人影幢幢。
赵象爻嘴里叼着一根草茎,趴在地上,道:“耶律敌刺那老贼倒是挺谨慎,观其营地规模,这帮押送粮草的契丹蛮子,少说也有两千人吧?”
李荣单膝跪在赵象爻身旁,闻言点头道:“不仅人数不下于两千,且护卫严密。”
赵象爻嗤笑道:“耶律敌刺这老贼,围了营州城,明知我大军出不来,还用如此众多小贼护卫粮草,还真是奇!”
黄宗接过话头,皱着眉头道:“敌贼人众,倒是个麻烦。”
赵象爻不屑,“麻烦个甚?无非多送我等一些军功罢了!”说到这,问李荣,“李兄,可已有进攻之策?”
“敌贼虽众,然我等占据主动,袭营之法,在于出其不意,战法当力求简单直接,无非四个字:单刀直入!”李荣道。
赵象爻点头表示认同,“正该如此。”
从山头退回,李荣下达作战指令,“少时战起,闻号声进,闻锣声退,不可怯战,亦不可恋战!黄大当家,你带领八百‘义军’壮士,随我正面突进,迎击契丹蛮贼;赵统领,你带领军情处精锐,直突营中粮草所在,烧毁契丹粮草!”
许伯先、陆君严等人虽未随大军征战过,然则毕竟以武立身,平日没少经历厮杀,对于太精深的阵战之道可能不知,但要说正面冲杀,“闻鼓则进、闻金则退”,却是没有丝毫问题。听了李荣布置,三人当下齐齐应诺。
寅时,在山谷中契丹军士或者熟睡、或者精神困倦之际,经过大半夜歇息的九百大唐壮士,集结起来,隐蔽急速向山谷靠近。在接近营地之后,随着李荣一声令下,号角声突兀在山谷中响起,回荡不觉,盘旋升高,九百壮士在两百余骑带领下,放开脚步,嘶吼着冲向营地。
不等营地中契丹军士反应过来,九百壮士已经冲至营前。有军情处锐士领头,大队人马脚步毫无迟滞,弓弩齐射之下,辕门左右的契丹军士,纷纷从角楼、箭楼上中箭摔下来。
一时之间,营中喧闹声四起,契丹军士怎么都不曾想到,被耶律敌刺率领大军围在营州城,不得出城半步的唐军,会突然大举出现在这里,惊慌之下,营中顿时乱成一团,无数军士抱头鼠窜,或者失措惊呼,或者奔走寻找兵刃,或者去牵战马,或结众准备御敌。
不动如山,动若雷霆,此精锐之师应有之风采,军情处锐士自然如此。八百“义军”将士,或许不能打持久战、逆风战,但要说凭借一股狠劲往前冲杀,在不讲究太多阵法的情况下,并不逊色于谁,这会儿杀进营中,也无需做其他事,但凡看到契丹蛮贼,挥动手中兵刃招呼上去就是,粗暴至极。
这些能被称之为“义军”的绿林人士,都是良心未泯之辈,契丹数十年袭扰边境,杀伐无数,给边地百姓带来深重灾难,其中不少人之所以走上啸聚山头的道路,过着在刀口上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更有甚者,家破人亡,亲人离散,生死永隔,就是拜契丹马蹄所赐,他们焉能不痛恨契丹?
奈何之前他们虽有心杀贼,但却无力回天,面对契丹兵锋,便是连边军都没辙,何况他们这些绿林?边地男儿多热血,却在现实面前不得不苟延残喘,多少人穷尽一生,空有复仇之心,没有手刃仇敌之力,最终抑郁而终,屈辱一辈子?
但今日不同。
今日之战,是这八百壮士,首次主动向成建制的契丹大军举起战刀。非但如此,且极有可能会取得大胜,在如此情况下,谁不是斗志昂扬,有十分力气却硬生生要使出十二分?
是以,八百壮士兀一冲进营中,一个个都如疯似魔,拼了命的往前冲杀,见人就扑上去,一顿刀砍抢刺。营帐中、营帐外,到处都是“义军”壮士奋力杀敌的场景,刀剑划破了营帐,鲜血染红了帐布,受伤、死亡的人撞倒了火盆、火把,复又撞倒营帐。
战有战法,进退有度,阵型有据,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不是完胜、惨败,伤亡并不会太甚,但营中的契丹将士却无力的发现,今日冲进营中的这些“唐军”,非但装备没有章法,战斗亦没有章法,就知道猛冲猛杀,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这让他们悚然而惊。
阵战时这种没有章法的战法,或许无异于找死,但袭营本就多是混战,谁攻势成了谁就能把握主动!
冲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战场上虽生死是平常事,但那并不意味着,战场上的将士都不要命,愿意死战的毕竟只是极少部分,眼见这些“唐军”完全不顾生死,营中契丹将士无不胆寒。他们本就乱了阵脚,抵抗不力,碰到这些壮士,对战不久就承受不住对方的战法,心理防线崩溃,丢下满地尸体,皆张皇而退。
契丹军一露出撤退之意,且不说赵象爻抓住机遇,带领军情处锐士去焚烧粮草,那八百壮士,之前多是只在契丹手里吃过亏,想杀契丹想了一生,也没遇到机会,这下见到契丹蛮贼竟然被自己杀退,无不士气大振,当下哪里有放跑契丹蛮贼的道理,立即撒开脚丫子,举着刀剑,紧追不舍,一路砍杀,更显得不要命了!
“义军”壮士攻势愈发猛烈,愈发不要命,契丹军士就愈是心惊,抵抗就越是无力,撤退已经逐渐沦为单纯逃跑!
战至此处,眼见契丹军士丢盔弃甲,李荣也是震惊非常。
实话说,他事先料定今夜之战多半会胜,却没想到局势竟然会呈现出一边倒的景象,会胜得这般容易,这般酣畅淋漓!然而,最让其意想不到的,还是“义军”壮士的战心,这些啸聚山林的儿郎,平日为人所轻视的绿林,此时见到契丹军士,无不像见到仇敌一般,个个都红了眼,不惜力、不要命的拼杀,展现出来的战力,让他惊讶。
什么样的人心可用,于战争而言,这样的人心无疑最可用!
“边地儿郎多热血,草莽中有真豪杰,军帅诚不欺我!”李荣心中暗暗感叹。
原本此战,主要任务在烧毁契丹粮草,达成此目标便应撤离,然而形势若此,李荣临时改变主意,没有鸣金收兵,且不说战果可继续扩大,便是他此时敲响金锣,只怕那杀红眼的八百“义军”,在力竭前也收不住手了。这应该是不利的方面。
但好在契丹只两千人,倒是不担心他们还有反扑的余地。
天明时分,战事已经结束。
山谷中的契丹营地,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惨死的契丹蛮贼尸体,很多已经被烧焦,面目全非,化为黑乎乎的一坨,散发着阵阵恶臭。
至于营中的粮草,却尚有一半安然无恙。这却是李荣见己方拼战力就已经胜过契丹,及时制止了赵象爻,这才保住一半粮草。毕竟,营州唐军也需要粮食。
赵象爻不无得意道:“契丹举兵侵扰幽云,多是就地劫掠粮草,作为后勤补给,这回耶律敌刺进攻营州,不仅没能因粮于敌,自己从契丹千里迢迢运来的粮食,反而送给了我等,若是他知晓此事,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李荣也笑道:“耶律敌刺恐怕一时是无法知晓此事了,昨夜契丹军士,固然有幸运逃过一劫,奔向营州的,但他们离去时,营中尚有大火在烧,只怕耶律敌刺只能得到粮草尽数被焚的消息。”
李荣所料不差,奔逃至营州的生还者,在向耶律敌刺禀报军情时,确实是如此说的。
营州城外,耶律敌刺大营中并非没有一粒粮食,但已不能支持多少时日。
在得知粮道被毁,粮食被烧的消息时,耶律敌刺差些气晕过去。
如今耶律敌刺面临两个选择,或者在营中粮食耗尽前,攻下营州城,或者立即撤兵。前者若是能做到,耶律敌刺也不会等到今日,所以纵然他有千番万番不甘,眼下也只能选择后者。
然而此时,耶律敌刺想要退兵,却没那么容易了。
李从璟为这一日,已经准备良久。
第250章 北境边城战事烈,庙堂云谲天下变(十四)
在耶律敌刺得知其粮道被毁、粮草尽灭的消息后不久,营州城中的李从璟同样也闻听了这个讯息。之所以能如此,倒不是李从璟手段通天,而是李荣、赵象爻在成事之后,随之赶回营州城外,在契丹大军因粮草不济的情况下,趁乱派遣军情处锐士于深夜潜伏进城,向李从璟禀明了这件事。
耶律敌刺固然不愿粮道受损的消息被大军得知,然而他不愿却无用。黄宗、许伯先、陆君严麾下有壮士通晓契丹语,李荣用他们向契丹军营散播了这个消息,使得契丹军士一时人心惶惶。也正因此,耶律敌刺想要隐瞒此讯、安稳撤退的谋划注定无法得逞。
李从璟在得知军情处百余锐士,并营州绿林八百壮士,袭毁了契丹粮道的消息时,吃惊不小。他随即召集诸将军议,将这个消息告之了众将,并且感叹道:“昔日曾闻,绿林多豪杰,草莽多壮士,起初不以为然,以为正邪分明,黑白两清,断无亦正亦邪,时清时白之人、事。然自淇门以来,屡见所谓军镇之兵鱼肉乡里,为祸世间,而绿林豪杰多有义举,今营州战事正紧,而有八百壮士来助王师,袭毁契丹粮道,助我等打破胶着战局,其行岂不为忠义,其人也岂非豪杰?”
李彦超不同意李从璟说的话,他久在边地,之前没少与这些绿林打交道,对此有他自己的认识,言道:“今有人自山中出,为王师击契丹后路,固为有功。然则军帅因此高看绿林,末将却认为大可不必。绿林者,贼寇也,啸聚山林,拥众割据,以武犯禁,于百姓为害,于边军为患。观其行,固为残虐,观其心,固为不古,其众逢契丹蛮贼来,则远遁山林,不敢以目视之,一旦契丹蛮贼退,则重复见于人间,为祸不仁,耀武扬威,此辈中人,实小人也,不值得军帅夸赞、高看!”
李彦超这番话并非没有道理。
他是边军大将,这些年来跟契丹屡有交战,但是今日之前,却从未碰见过有绿林来助战的情况。相反,每逢契丹大军入境,这些“贼寇”就逃入深山老林中,不见踪影,更别提抵抗契丹了,而在契丹退却之后,他们又出来活动,实在是小人行径,贼寇心态。
因此,李彦超补充道:“眼下,这些贼寇无故出山袭击契丹粮道,虽然有相助王师的作用,然其贼性难改,军帅还要当心这些人别有所图。”
李彦饶赞同李彦超的观念,他说:“天下攘攘即为利往,有利则有行为,无利则无行为,此辈中人更是如此。贼寇,竖子耳,只要边军击溃契丹,再腾出手来,定要毁灭此等小人,以保边地安宁!”
他两人说得都有理,然而李从璟却难以苟同,他叹道:“乱世中幸存下来的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他们的生命或者卑微,他们的手段或者龌蹉,但在生命的擂台上,他们是站到最后的强者。强者,无论是哪方面的强者,都应该被敬畏,而不是被藐视。”
“边地但有大战,大军过处,生灵涂炭,农、商等各种势力烟消雨散。而其中佼佼者如绿林,却能在飓风过岗时如百草低伏,明哲保身,一旦风声过则又寻机而起,正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对他们而言,无论天色如何变幻,只要脚下大地还在,他们就是这里永不改变的地头蛇,是一时一地的王。”
“对待这些人,不分青白,一概毁灭非是正道。此战后,固然要灭其贼性难改者,但对因时势所迫,被迫为贼的,却应该尽力招抚。”
顿了顿,李从璟又道:“凡事,因有多种,面有不同,正如矛盾错综复杂,当分别对待,不可嫌麻烦、图省事,妄图一巴掌拍下去了事。我等为幽云镇军,护边击贼,非纯为军事,军镇有军、政大权,需得顾及各方面,各位当谨记!”
听了李从璟这话,便是李彦超、李彦饶有其他想法,此时也无从反驳,纷纷应是。
李从璟有他自己治理边地的构想,其中就包括对绿林政策一环,眼下又恰逢黄宗等人助王师取得战场优势,眼看边军、“边贼”就要碰头,要联合行事,李从璟自然希望二者能够和谐相处。为此,在李彦超这些边军中立下一种基调,就分外重要。
此事议定,李从璟遂道:“契丹粮道既然被毁,我料契丹大军非战即撤,诸将要做两手准备,一为守,二为攻。李绍城,你多遣游骑,往城外探查,防止契丹宵遁。一旦契丹有撤退迹象,即刻禀报我知!”
李绍城应诺。
李从璟站起身,“诸位各去准备,此战胜负,就在这一两日间见分晓!”
与耶律敌刺激战逾月,从白狼水渡河战役到营州城攻防,全军将士莫不疲惫,眼看胜负即分、战事就要落幕,诸将无不抖擞精神,全力应对。
当日夜,就有摸出城去的游骑回报,契丹果然有夜遁迹象!
当此之时,自当追击,一鼓作气击溃契丹大军。李从璟没有迟疑,下达了全军追击的命令。
营州城外,契丹大军正陆续撤退,黑夜中,耶律敌刺的面庞在火把下时明时暗,他坐于马背,默然观看大军撤退,一言不发。
为隐蔽行踪,大军没有打火把,动作也很轻。耶律敌刺没有选择就近渡河北上,而是令大军悄悄往西面撤退,以求在摆脱唐军追击后,再安安稳稳渡过白狼水,退回契丹境内。
“伏击大军布置得如何了?”耶律敌刺问身边的亲信将领。
那将领道:“大帅放心,各部皆已就位,只要唐军敢出城来追,必给他们迎头痛击,让他们有来无回!”
耶律敌刺点点头,叹息道:“来时意气风发,不曾想,不过逾月,就要仓皇退却,我心甚痛!”
亲信将领劝慰道:“大帅何必忧心?今日我等佯装退却,而实际上埋下伏兵,只要唐军出城追击,必定入我等所设圈套。届时,一旦击溃追击的唐军,大军就能杀入营州城内,夺下此城!”
“说的不错,正是如此!”耶律敌刺点点头,精神稍作振奋,眼中饱含期许,“扎图,若你能将追击唐军围而歼之,则大军尚能反败为胜,你是本帅肱骨,随我征战多年,屡有战功,是本帅麾下有数的勇士,本帅一直对你寄予厚望。此战本帅是功成还是身败,就看你此战战果了,你不要让本帅失望,若你能胜,本帅必定上书皇上,以求倍加封赏!”
扎图奋然道:“大帅放心,李从璟,黄牙小儿也,若无坚城供其龟缩,败之何其易也,扎图定不负大帅所望!”
耶律敌刺勉励一番,扎图行礼而退,自去指挥设伏之战。
看着扎图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耶律敌刺方才一悲一喜的神色悄然不见,化为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冷漠,他看扎图背影的眼神,淡漠无情,不像是在看出证的勇士,而像是在看沉入河里的陋石。
黑夜深不见底,便是蕴含无穷杀机也未可知,耶律敌刺看向灯火通明的营州城,仿佛看到了正伫立城头,俯瞰城外的那个年轻身影。复望了一眼扎图远去的方向,他喃喃自语道:“扎图,非是本帅要你去死,而是你不死,大军难以安然撤离此地!李从璟固然是黄牙小儿,然其牙未利,而已能断金,羽翼未丰,而已能振翅翱翔,他如草原上的雄鹰,而你不过是供他狩猎的猎物罢了。”叹了口气,自嘲一笑,“这样的人,又怎能轻视?本帅与之鏖战逾月,拥三万大军而不能胜,若还一味小觑他,岂非太过愚蠢了些?今日夜遁,洋装败退而设伏,固然为妙计,应对寻常良将已然足够,然而要瞒过李从璟,不被他料到、识破,又岂是那般容易的?”
耶律敌刺抬头望天,但见明月高悬,月外有黑云遮蔽群星,整片夜空唯留一轮圆月独领风骚,他神色微动,有感而发:“固知中原人杰地灵,英雄层出不穷,豪杰接踵而生,奈何之前征战幽云十数年,难逢一败,便是如李存审这般名将,也只能龟缩幽州,无法踏足我契丹国境一步!经年累月的胜绩啊,已经蒙蔽了狼王清明锐利的双眼!我等皆以为中原时无豪杰,而我等可以饮马黄河了!殊不知,中原大地,从未缺乏过热血敢战的勇士,亦未曾断绝过惊才绝艳的将帅……中原有人啊,我大契丹要马踏中原,何其难也!”
清风拂岗,耶律敌刺往下拉了拉帽檐,扭转马头,随着撤退的大军,往远处去了。
待他走出近十里地,忽闻身后营州城外隐约传来喧哗声,回头一看,远处灯火点点,火光跳跃不停,连成一片,照亮了营州城。灯火中,无数人影往来奔走,相合相离,相撞相斗,状若混乱,而又似井然有序。
不消说,扎图与唐军的战斗开始了!
耶律敌刺勒住马缰绳,静立原地,对着营州城的方向,等待良久。
终有一群游骑奔赴而来,马上骑士仓皇下马,急切向耶律敌刺禀报:“大帅,唐军识破扎图之设伏,其部为唐军所败,已是脱身不能了!”
耶律敌刺微微动容,在马上遥向远处略微一礼,“扎图,待归至草原,本帅会为你立冢的,你且安息!”
扎图伏击唐军,耶律敌刺理智上虽知其不会胜,但心理上不免抱有侥幸,他也已做好布置,一旦扎图果真意外成功伏击唐军,他就率大军回援,从而一举击败李从璟。然而,当扎图之败的消息被清晰告知时,他的这种幻想随之破灭,虽有心理准备,亦不免为之感到痛心。作为领军出征的将帅,哪有人不想战而胜之的?
耶律敌刺仰天长叹,颇为悲愤道:“长生天!你不再眷顾契丹子民了么?!若非如此,唐朝为何会出现李从璟这样年轻、而却才华横溢的妖才?若非如此,唐朝为何会将李从璟派往幽云,来践踏我大契丹的国土、屠戮我大契丹的勇士?长生天,为何,为何?为何会有李从璟?!”
“这天下,为何会有李从璟?!”
“为何,为何,为何!”
……
第251章 北境边城战事烈,庙堂云谲天下变(十五)
灯火辉煌的营州城头,李从璟凛然伫立,静观城外不远处的激战。那里,唐军正在围杀扎图所部。
李从璟派遣大军出城追击契丹时,就叮嘱过诸将,防止契丹设伏。穷寇莫追,逢林莫入,这是兵家之法;契丹被破撤军,不可能不防备城中唐军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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