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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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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哥华这话并非矫情。
  自黄头部兵败以来,木哥华以酋长之子的身份,被契丹遣兵追杀,一直以来都在草原各处逃窜。草原各部,如今或忠于契丹,或者畏惧契丹,皆不收留木哥华,是以这些时日以来,他过得非常艰难,说是饥寒交迫、食不果腹都是轻的,他们更是时时刻刻在面对追杀,这其中不仅有契丹军士,更有其他草原部落,因受契丹之命,或者为讨好契丹,而对其进行围剿。半年来,木哥华能完整的活下来,已是极为不易,可见其意志、才能。
  纵然如此,当日伴随他左右的数百人,如今已是只剩下不到百人,且各个面黄肌瘦,明显营养不良,一看就无法再长久坚持下去。此番若非有军情处寻得他们,将他们接应至幽州,谁知他们还能在草原亡命多久?
  李从璟还礼,笑道:“中原有句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本帅早就听闻,木哥华乃是草原上万人敬仰的勇士,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你我本相隔千里,今日能得一见,岂非幸事!”
  “亡族之人,不敢言勇。”木哥华执礼甚恭,谦虚谨慎,“倒是将军的大名,早已经传遍了草原,木哥华虽远在千里之外,却是日日听身边的人说起您。木哥华早就想见将军一面,今日如愿,实在是长生天的恩德!”
  李从璟哈哈一笑,请木哥华入席。
  席间,有卫道、章子云作陪,李从璟见木哥华身后跟着一人,身材魁梧,双目有神,不怒而威,甚为奇之,也请其入座。
  那人瓮声瓮气道:“主在,奴不坐。”短短五个字之后,竟是不再言语半分。
  李从璟不以为杵,反而盛赞道:“站如劲松,不动如山,真勇士也!”
  木哥华欠身相谢,回头对那人低喝道:“西奴,既是李将军让你坐,你便坐下。”
  西奴不说二话,瓮声应了一声,朝李从璟一礼后入座。
  李从璟更奇之,看了收敛姿态的木哥华一眼,对方虽一看便已久不曾饱食,但面对满桌佳肴,却如恍若未见,没有多看一眼。李从璟再看西奴,他也是目不斜视,全副精神都集中在木哥华身上,好似随时都在候命一般。
  李从璟不动声色,眸里却闪过一抹精光。
  “来,请满饮此杯!”李从璟举起酒杯,招呼木哥华。木哥华赶紧依样举杯,与李从璟同饮。
  当下,宾主相谈甚欢,席间气氛融洽。
  宴至一半,李从璟问木哥华,“君自草原而来,不知现下草原如何?”
  李从璟这话问得宽泛,含义不甚明确,然而木哥华身份摆在那里,李从璟此问,他自有应答之词,言道:“草原契丹独强,北漠草原尽在契丹之手,北漠以西,尚有许多部族各自为政,势力较之契丹显得弱小。契丹境内,八部酋长失其权,北漠之地,半数为契丹城郭,契丹势力已然稳固。”
  李从璟点头表示了然,随后又问:“契丹如此强盛,贵部之前何以会起兵,与之相争?”
  木哥华面不改色,奋然道:“契丹残暴,本族民不聊生,是以不惜以死相争。”
  李从璟摇摇头,似是不赞成木哥华的话,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因不智而起兵,所以未半载而兵败。君不仅失往日之荣华,今亦被迫亡命天涯,朝不保夕,岂不可悲?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当识进退,知荣辱,如此方能保全身名。”
  “尊敬的将军,木哥华身为首领之子,不能保全族内民众安然放牧、生活,不能让族人不受压迫,便能享受一时荣华,何异于自掘坟墓?木哥华曾听闻中原有句话,叫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黄头部虽无力建国以御契丹,却不乏与民共进退之心!”木哥华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不知是否喝多了酒的缘故,他面色有些潮红,情绪看起来逐渐有些激动。
  李从璟仍旧摇头,再次说道:“君之志气、勇气固然可嘉,然因逞一时之勇,而使部族毁于强军刀下,本帅窃以为此非明智之举。依本帅看,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为君身名计,此时若是知难而返,自缚于耶律阿保机身前,或可受契丹所用,至不济,也可保一世衣食无忧,无需再如眼下这般,受风餐露宿、颠沛流离之苦。”
  这番话,李从璟将形势分析得很明白:契丹势大,根本就不是黄头部所能抗衡的,与其跟契丹争斗,被四处追杀,朝不保夕,不如“痛改前非”,向契丹低头,若是如此,以木哥华的身份,说不定还会被契丹启用,以安定人心。若是木哥华投降,阿保机为彰显其胸怀,又为统治需要,至少不会杀木哥华。如此,最不济,木哥华一生被契丹“软禁”,但衣食无忧,不必像现在这样受苦。
  木哥华闻言,轰然起身,慷慨激昂道:“耶律阿保机亡我部族,杀我族人,屠我兄弟,辱我酋长,致使黄头部蒙受前所未有之灾难,如此血海深仇,木哥华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怎可数典忘祖,向仇人低头,做仇人的家犬?”说罢,离席,向李从璟一礼,起身时昂然道:“今日承蒙将军盛情相待,木哥华感激不尽,他日若有机会,木哥华定有所报,告辞!”
  说罢,带上西奴,头也不回,大步向门外走去。
  席间,卫道和章子云相视一眼,再一同看向李从璟。
  李从璟嘿然一笑,站起身,拦下意欲离开此地的木哥华。
  翌日,节度使府邸,李从璟东书房,卫道、章子云和李从璟三人相对而坐。
  李从璟面有微笑,问卫道和章子云,“你等认为木哥华如何?”
  卫道身份较高,章子云让他先说,他好整以暇道:“锋芒内敛,举止有度,谦虚谨慎,然其内心,实则刚毅坚强,有热血雄骨,观之似有复仇之志。”
  昨夜,木哥华因与李从璟“言谈不快”,有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嫌,准备离去。李从璟将其拦下,夸赞了一番木哥华的赤子之心,又邀其留饮,是以最后宴饮至半夜,宾主尽欢而散。如今,木哥华等数十人,就在节度使府邸暂住。
  章子云很认同卫道的分析,他道:“身为亡族之子,在草原部族皆不接纳、反而派兵追杀的困境中,能奔逃半载而不至死,殊为不易,可见木哥华之能。席间我观他身边之人,莫不具有英武之气,尤其那名为西奴者,似有万夫不当之勇,而对木哥华言听计从,整场宴席,目光都不曾离开木哥华,亦不曾饮酒,护卫之意很是明显。半载逃亡,身边只余数十人,而犹能得到随从如此忠诚相待,木哥华非常人也!”
  李从璟颔首笑道:“固非常人,然若不能为我所用,便是英雄又当如何?”
  章子云不语,卫道不喜藏着掖着,直言道:“木哥华,本草原夷族,倘若不能为我所用,为免后患,当杀之!”
  李从璟笑而不语。
  卫道见李从璟这番模样,便试探着道:“席间军帅曾以言语试探木哥华,观其反应、言行,军帅以为,此人可用乎?”
  “席间本帅三试木哥华,初以契丹强盛之故,试其胆色;再以个人荣华富贵,试其心智;三以眼前形势,试其智慧。有胆色,方敢继续与契丹为敌;心智顽强,方能不计较一时荣辱,不会为财物权力所动,不改其复仇之志;智慧非常,才能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又如何去做。有此三者,才能成为我等之友,共谋契丹!”李从璟淡淡道。
  章子云稍倾上身,显露出好奇、关切之意,“那以木哥华的对答、反应,公子觉得,此人可用么?”
  李从璟意态从容,不紧不慢道:“初观尚可。然谋大事者,必不能因一时之意、几面之交而定盟友,当务求熟知其秉性,否则大事不成则罢,更会累人累己。”
  章子云立即醒悟过来,“如此,尚有待观瞻。军帅将其安顿于府中客舍,既显示了亲近之意,另外也是有此用意吧?”
  “然也。”
  卫道忽然道:“若真要用此人,下官窃以为,尚有一事,需得先试上一试。”
  “何也?”
  “其人待大唐之心。”


第268章 强一地也强一国,最是谍斗能惊心
  木哥华前来幽州拜会,于李从璟而言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在对其起居妥善安排后,李从璟又投身到建设幽州的工作当中。他虽有意重用木哥华,但一来欲速则不达,这件事急不得,二来木哥华是否可以用,尚有待观瞻,不说其他,其待大唐之心如何,就需得时日去观察。
  李从璟若是要用木哥华,不可能是用狼驱虎之计,木哥华若是愿意臣服大唐,李从璟自然乐得帮他复仇,用他来对付契丹,但若是木哥华对大唐缺乏敬意,或者不愿意臣服大唐,李从璟当下或许仍旧会用他,但怎么用定然是有区别的。
  幽州边军一场雷厉风行的都试已经接近尾声,百战军裁员比例不大,但绝对数目却也很多,达到了三千人左右,这主要是因为攻克怀州后的数次大战,百战军人员膨胀过快,使得将士素质不齐整。
  百战军尚且如此,卢龙军虽军力只在百战军一半,万人而已,但遭淘汰的将士却也达到了两千余。除此之外,幽州各镇镇军军力保留下来的在十之七八,这并非是镇军战力比卢龙军强,而是李从璟根据实际情况,对这些镇军的要求放低了些。尤其是边关守军,被裁汰的并不多。精兵强军之策,虽是大刀阔斧进行,但也不能盲求一步到位。
  空缺出来的兵额需要补充,不仅如此,李从璟尚有扩军的打算。只不过扩军之事,需得粮食、军械足够之后,才会大规模进行,前期最多招募一些“预备役”人员罢了。因有李从璟去年收复平州、屡败契丹的事迹在前,募兵之事进行得很顺利,各镇尤其是幽州募兵现场,闻讯而来的热血儿郎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在这种情况下,要募得精壮儿郎自然不难。
  募兵之后便是练兵,此间事百战军早已轻车熟路,李从璟依旧让彭祖山统领全局。彭祖山训练新卒的本事毋庸置疑,这在之前已经得到充分证明。除此之外,李从璟让孟平、郭威两人为辅,助彭祖山统率幽州节度下九州各镇的练兵事宜。
  练兵之外,农事的各项工作也进行的有条不紊,大规模开荒、整地已经结束,因时间紧迫,不能错过春种,兴修水利、灌溉设施的工作,只能和春耕同时进行。卫行明等李从璟故吏,和费高章等本地各州文官,此时都忙得不可开交。
  时至初夏,王不器向李从璟汇报,他带领九州各级官吏,于平州、蓟州、幽州、沧州沿海一带已兴建了大小渔场十几座,更为可喜的是,新建了两个大型的海盐制造地。幽云的渔盐之利自然无法与江淮相比,但在王不器的挖掘下,以他老气横秋的说法,今年的产量可以是往年的三倍往上,这个数量就相当可观了。
  有了这些,李从璟就不愁来年无钱练兵、扩军,增加幽云军力。
  同光元年,李从璟北上后,曾立志要“变幽云之天”,如今无论是军事还是农事,都已经走上了正轨,他的这个志向,也终于不再是空谈,而是实实在在要实现了!
  无论是幽云,还是大唐朝廷,对李从璟的所作所为基本都持乐见其成的态度,因为诸方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那就是谋求一地、一国的强大,所以各方都很配合李从璟。但也有的人不愿意见李从璟做成这些事,特别是在李从璟将各项事务都处理的有条不紊,眼看就要成势的时候,有些人坐不住了。
  李从璟原本就很关注草原形势,从未停止过对草原的渗透,力求有朝一日能从内部给契丹找些麻烦,甚至是给予其重创。特别是在木哥华到幽州之后,李从璟更加加紧了这种步伐。然而,有这种心思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幽、蓟、檀三州边界,顺天镇。
  作为幽云之地一个普通县城,顺天军镇只有镇军不到五百人,镇将名叫赵天河,同光元年刚过四十,如今已在不惑的年纪上走过了近一年的时间。然而对赵天河而言,年龄上的不惑,并未真正给他带来不困惑,相反,他前些时候的日子就充满困惑。
  前些时日,新上任的幽州节度使下令在九州开展都试,要求军中裁汰都试不合格者,顺天镇军被裁汰者达十之三四,都试过后,整个军营为之一空,在周边军镇中沦为笑柄。
  “论杀蛮子,老子顺天镇何时比谁差过,老子两个队的杀敌数,就能抵得上那些龟孙子两百人,妈了个巴子的!论军功,老子顺天镇军功赫赫,凭什么是老子被裁的人最多?!”
  这是赵天河在裁军之后,经常牢骚的一句话。每当他说这话的时候,作为赵天河最亲信队正的赵武,都会一言不发。
  赵天河的领兵之法与寻常将领不同,他麾下虽然有三百人,但实际上,每逢契丹入境,辖境有战事,他都只带六十人出战,去猎杀契丹游骑、离开大队的小股骑兵。每每出战,其必有斩获,而己身伤亡却很小。这并非赵天河个人武力如何出众,全赖其领兵之法。
  赵天河用三百镇军的资源,去训练了六十名精骑。于他而言,那六十骑才是战力,至于另外两百多人,赵天河只不过顺手带带而已。
  “与契丹蛮贼作战,步卒无用,唯有用骑兵,而寻常骑兵又无用,必须用精骑!边军穷,军费就那么点,与其平摊到三百人头上,结果练不出一个精锐,在契丹蛮贼面前白白送死,不如全用来训练精骑,这才是领兵之道!”这是赵天河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此法曾为赵天河创造过震惊李存审的战绩,但是同样,因为他疏于训练其他士卒,又曾被李存审训斥,是以他虽屡有战功,却升迁缓慢。
  同光元年秋,本已升任檀州折冲校尉的赵天河,在离开顺天镇的前几日,因部下强抢民女,被恰好路过的李从璟撞见,由是被剥夺了升迁的机会。那份崭新的任命书,在他手中还没捂热,就成了一张废纸。
  对此,赵天河曾愤然道:“老子的弟兄提着脑袋与契丹蛮贼玩命,立下无数军功,护得一方安宁,强娶一个女子怎么了?难道边军注定连个婆娘都讨不起?”
  那件事正是赵武做下的,因是赵武无法对此发表言论。而实际上,他也不愿提起。
  这一日,赵天河叫来赵武,面色肃然对他道:“带上两队精骑,随我出城。”
  赵武心头微凛,本有话想问,但见赵天河脸黑眼沉,识趣的没有多言。走出门,赵武心中的疑惑挥之不去:顺天镇战力全在两队精骑和赵天河一队亲兵上,眼下“倾巢而出”,必有十分重要的事,但眼下未闻契丹寇边、入境,之前也未听说要去剿灭哪股贼寇,县中亦无大事,此时召集如此之多精兵出营,所为何事?
  少时之后,赵天河、赵武在六十余精骑扈从下,策马出城。
  上午出城,及至黄昏,众人奔驰近百里,这才停下来。
  此处位置偏远,周围荒无人烟,甚至连农田都稀少,山林一派寂静景色,有小河从山脚潺潺流过,小河边有一亭,年岁古老,痕迹斑驳。
  对此处能有这样一座小亭,赵武甚觉奇怪,不等他说什么,赵天河向小亭行去。至亭前,他留下精骑,只带两名护卫和赵武进亭。赵天河在亭中石凳前坐下,解下横刀放在石案上,就此举目望向河面。
  赵武更觉奇怪,终是忍不住问赵天河,“将军,我们远行至此,所为何事?”
  赵天河目光深远,他没有立即回答赵武的问题,而是问起另外一事,“去年,你看上刘文汉的孙女,欲娶之,再三礼敬,其不准,后你在军营摆下宴席,自去强带那女子归营,临行时豪言,此去若不能得佳人,甘愿一生为马夫,可是如此?”
  “是。”
  “后来如何?”
  赵武不知赵天河此时说起此事,意欲如何,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当日恰逢军帅北上,被其撞见,此事遂不成。”说到这,自嘲一笑,“当日军帅还狠狠将卑职脑袋踩在脚下,让卑职好生体会了一次军帅的军法!”
  赵天河接过赵武的话,“当日本将接到信使传信,便知你闯了大祸,军帅本欲将你逐出军营,是本将向李存审大帅求情,这才让你没被夺了军籍。”
  “将军本已升任折冲校尉,卑职无用,连累将军被贬,将军恩德,卑职没齿难忘!”平心而论,对此事赵武很是过意不去。
  “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赵天河摆摆手,叹息道:“从那之后,你便再不碰女子,自责过甚,何必如此?这些年来,本将该升而没升的时候,难道还少了?对此,本将早已心灰意冷。”
  “将军……”赵武心情复杂,不知该作何言。
  赵天河喟然一叹,“这些姑且不论,这些年来,你们跟从在本将身边,为大唐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汗血功劳,那百余颗契丹蛮贼的人头,都是你我兄弟以命换来……多年以来,多少热血儿郎,赔上性命,却得不到该有的对待,我心常恨之,夜不能寐!”
  “将军……”
  赵天河摆摆手,示意赵武不必宽慰他,转头相视,目光炯炯的问:“赵武,你且告诉本将,去年你被军帅羞辱,更被迫向刘文汉负荆请罪,你心中可有怨恨?”
  “将军,卑职……”赵武心头一动,正欲说什么,一名站立在亭外的军士对赵天河道:“将军,他们来了!”
  赵天河站起身,负手向小河上游看去。
  赵武咽下嘴边的话,和赵天河一起举目远望。
  河上游,出现了三只木船。每只不大的木船上,前后都各站两人。让赵武眉头一挑的是,这些人皆身姿挺拔,佩刀,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
  在木船出现后,岸边的道上,奔出数十骑,向小亭而来。这队身着寻常百姓服饰的骑兵出现后,在半道分出小半,去往各个方向。不时,其与顺天镇精骑碰面,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住马脚,与顺天镇精骑安静对峙。
  “精锐!”这是赵武对突兀出现的这队骑兵的评价,他心中的惊讶更甚。
  须臾,三只木船靠岸,一名精壮汉子从船舱中走出,目光冷峻的扫过亭中诸人,最终落在赵天河身上,漠然开口,“阁下可是顺天镇将赵天河?”
  赵天河傲然而立,气势上丝毫不输于来人,淡淡道:“在下赵天河!”说罢,对船舱大声道:“阁下既然来了,何必藏头藏尾,不敢出来见人?”
  船头汉子正要发怒,他身后的舱帘被掀开,从中走出一位士子打扮的年轻男子。看到此人,赵武心头一跳,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培养出来的敏锐感知、直觉,让他感到此人分外危险。哪怕对方笑意温醇,似是人畜无害,但他那双锐利的眸子,仿佛随时都在择人而噬。而且对方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贵气,让赵武更加确定,此人身份必不简单。
  “这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将军为何与他相见?”这是盘旋在赵武脑海中的三大疑问。
  “赵将军如此着急见我,倒是好客非常,本王感佩!”年轻男子微笑开口。
  “本王?”听到对方的自称,赵武悚然一惊。
  年轻男子下船进亭,先前那位汉子先行一步,两步到了赵天河面前,伸手就朝赵天河放在石案上的横刀抓去,动作迅捷,眼见就要被他得手。赵武眼疾手快,当即跨出一步,两人的手同时落在了横刀刀身上。
  两人目光触碰,皆是精光一闪,另一只手同时探向自己腰间,闪电般拔出佩刀,在眼前斩在一处!
  那精壮汉子咬牙切齿,对脸色阴沉的赵武道:“面见殿下者,必须先解兵器!”
  赵武手上劲道不减反增,此时他心中纵有千番疑问也都暂歇压下,面对对方喝令般的语气,他暴怒道:“去你娘的!”
  精壮汉子大怒,“你若再不放手,老子必削下你的脑袋!”
  赵武目光阴冷,道:“你大可试试!”
  这边两人较劲斗狠,那边双方数十骑纷纷侧目视之,似乎一个不对,就会拔刀动手。
  而赵天河和他对面的年轻男子,却神情淡然,仿佛对近在眼前剑拔弩张浑然无觉。
  “方才赞过赵将军的热情,但这待客之道,却是令本王倍感失望。”年轻男子淡淡笑道,仿佛打趣一般。
  赵天河心中很明白,对方上来就要“解刀”,无非是想在气势上压倒己方,以利于之后的谈话。他自是不会让对方得逞,此时淡淡道:“我大唐边军,甲不离身,刀不离手,向来如此,这一点,恐怕阁下要失望了。”
  他连“殿下”二字都不称呼,只称呼对方为“阁下”,就是不想在气势上矮对方一截。
  “大唐军人?”年轻男子哈哈大笑,戏谑的看向赵天河,不无嘲讽道:“赵将军还能做几天大唐军人?既然见了本王,日后就得以契丹规矩行事,大唐军人这个身份,还是早忘掉的好!”
  说完,施施然走向另一座石案。
  赵天河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契丹就是以此种咄咄逼人之态,对待盟友的?”
  年轻男子嘿然一笑,道:“盟友之间,利益为上,有利则有盟友,无利则无盟友。至于态度,那有什么重要的?将军想要,本王给你便是。”
  说罢,示意与赵武角力的汉子主动收手。
  赵天河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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