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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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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嗣源悚然一惊,后背冷汗直冒。
  ……
  李存审离开后,李嗣源一直在反复咀嚼对方方才对他说的那些话。这些话,让李嗣源一度深入沉思。
  李嗣源与李存审虽然交情不错,但李嗣源之前从未和李存审如此推心置腹过,尤其是李存审最后那一番话,可是只有关系极度亲密,互相信任的人,才会谈这些秘而不宣的问题。李嗣源自认为他和李存审的交情并没有到那个份上,而今日李存审却对了说了那些话,其因在哪里?
  这并不难想到。
  李嗣源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日一幕。灭梁之战中,李嗣源曾与李从璟酒后夜入高楼,纵论天下。彼时星高月明,云淡风轻,而他的儿子,风采折人。
  李嗣源知道,若不是因为李从璟,李存审今日不会对他说这样一番话。
  想起李从璟,李嗣源心中感慨万千。父子情深,他此时也对李从璟颇为牵挂。别人时常都会忽略李从璟的年龄,然而李嗣源却记得无比清楚,身在幽州,为大唐坐镇边境,防御契丹,经受北地苦寒的李从璟,如今,不过是刚过及冠之龄。
  李嗣源呢喃道:“从璟……这个年,你过得如何?”
  ……
  没多久,李存勖端着酒杯,来到李嗣源座前,与他把酒言欢。
  君臣两人,一个神态恭敬,恪守人臣之道,一个言谈随和,与臣子亲密无间。
  好一副君臣相宜的画面。
  宴席完毕,君臣各自散去,李存勖也离开了大明殿,在皇后刘氏陪伴下,前往后宫。两人一起乘坐玉辇,在前后侍从、官吏、卫士的拥簇下,在灯火通明,一片喜色的皇宫中缓行向那处深宫。
  李存勖饮酒颇多,这会儿靠在玉辇上,闭目养神,气息稳沉。刘氏依偎在李存勖身侧,白嫩的纤手抚着李存勖的胸膛,温顺乖巧的如同一只小猫,满脸幸福自得的神情。
  在今日这个分外重要的日子里,李存勖在大明殿大宴群臣,后宫嫔妃无数,却只有贵为皇后的刘氏,能够陪坐在李存勖身侧。那些个或者年轻、或者娇美的嫔妃们,却连靠近李存勖的机会都没有。晚宴时,享受了整整一晚文武官员、诰命夫人们敬畏眼神的刘氏,觉得分外满意。
  这就是她想要的东西。
  在后宫争斗中,她始终死死抓着李存勖,用尽手腕,拴着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男人的心,不让他有恩宠其他嫔妃的机会,同时,也不让这个男人因为江山社稷而冷落了她。她做到了,如今的李存勖,日日与她相伴,莫说嫔妃,便是江山,都也忘记得差不多。而但凡能讨她欢心的事,无论是昏聩之举也好,还是让人诟病也罢,李存勖向来都是毫不犹豫的去做。
  做一个帝王的妃子,能做到让帝王费尽心思,不顾江山社稷讨她欢心的地步,无疑是成功到了极处。
  刘氏对自己很满意。
  她才不管什么社稷,什么黎民百姓呢,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天下都是李存勖打下来的,难道还会跑掉不成?她与他是天下最尊贵的人,理所应当享有天下、挥霍天下。若不能使天下结己之欢心,这样的天下,辛辛苦苦挣来作甚?
  歌姬出生的刘氏,曾今卑微如蝼蚁,而现在,她是时间最高贵的女人,世间一切荣华,都只是她的胭脂水粉,是她的陪衬。
  李存勖忽然挣开了眼睛,刘氏不失时机的腻声道:“陛下,臣妾还以为你睡着了呢,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臣妾还以为你要丢下臣妾不管,让臣妾做不好美梦呢!”
  她这番娇柔作态,暗示很明显。今夜的鱼水之欢,她已经准备了良久,可是费尽心思,折腾出不少新鲜玩意儿,为的就是牢牢拴住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每每刘氏有如此作态,李存勖都会兴致勃勃,急不可待。
  李存勖坐直身子,没有搭刘氏的话,问:“这是何处?”
  “勤政殿。”李存勖问起地点,刘氏心想李存勖是迫不及待要到宫闱中,与她寻欢,故而掩嘴娇笑,想都没想便答道。
  “勤政殿……”李存勖低头沉默了一阵,突然抬头道:“停驾!”
  “陛下……”刘氏不解其意,眨着无辜的双眸,“停在这里作甚?”
  御驾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刘氏说话,他们竟然没有立即放下玉辇来。
  李存勖纵身跃下玉辇,头也没回,径直离开,摆手道:“卿且回去歇息,朕要去勤政殿坐坐。”
  刘氏阻拦不及,而李存勖已经走远,“陛下……”
  眼见李存勖如此决然,竟然破天荒没有征询她意见、顾及她感受的意思,刘氏意外之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愤愤一甩衣袖,恼羞成怒,冷喝道:“回宫!”
  李存勖在一众侍从、护卫的跟随下,走进勤政殿大院。来到大殿正门前,却看见大门紧闭,一只金锁挂在上面,锁着门。
  李存勖走到门前,伸手搭上金锁,骤然发现,金锁上已经落满灰尘。他沉静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各格外凌厉。
  “陛下……”跟在李存勖身后的侍从,皆不解其意,面面相觑,都觉得今日的陛下似乎有些奇怪。敬新磨走上前,轻声呼唤,但终究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打开它。”李存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敬新磨连声应是,回身赶紧向那些侍从招手,让他们去找钥匙来打开门。
  但是钥匙这些侍从又岂会带在身上?这一阵手忙脚乱,却没有半分结果。
  伫立门前的李存勖,眉头渐渐皱起来,他忽然抬起脚,猛地一脚踹在门上!
  他本是世间英豪,一身勇力非同小可,这下全力施为之下,大门立即松动。
  但也紧紧是松动而已,并非出现锁崩门塌的场景。
  李从璟怔了怔,显然是没料到,他奋力一脚之下,竟然没有将门踹开。不仅如此,他刚刚猛然出脚,脚趾竟然被震得生疼。
  “陛下,请保重龙体!”敬新磨大骇,和一种侍从、侍卫,尽皆跪倒在地。
  出乎他意料,李从璟并非发怒,而是在门前发起呆来。
  过了许久,钥匙终于被找来,敬新磨忙不迭接过,将锁打开,和侍从们推开门,迎李存勖入内。
  门一开,站在门口的李存勖,立即闻到一阵浓浓的霉味。但他面色不改,踏步走进殿中。殿中空旷异常,正中最上面的位置,九步台阶上,一座威严的皇案静静伫立,轮廓森然。然而,皇案落在李存勖眼中,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敬新磨让人去找钥匙的时候,也找来了烛台,李存勖进门之后,他们慌手慌脚将烛台点燃。原本漆黑、只有月光的大厅,顿时烛火依依,黑暗被驱散了不少。
  “都出去吧。”李存勖走向皇案,吩咐道。
  侍从们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意外,不知为何今日皇帝性情大变。敬新磨朝他们使了个眼色,带着他们恭敬退出殿外。
  空旷的大厅,就只剩下李存勖一人。
  他走到皇案前,手在皇案上抚过。皇案上,两叠奏章上,灰尘厚的已经看不清书册原本的颜色。
  李存勖在皇案前的九级台阶上坐下来,十指交叉,放在鼻梁下。面对这座空无一物的大殿,他沉默了许久。
  月光与烛火纠缠不清,李存勖思维也杂乱不堪。
  良久,这位功盖当世的帝王,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自言自语道:“果然,面具戴的久了,自己都会认不清自己,做别人做的久了,自己都会忘了自己。”


第348章 来日取城馈送别,他乡何曾遇故知(一)
  当夜,李从璟接上莫离和桃夭夭,即刻返回。及至翌日上午,众人才稍作歇息,吃些干粮补充体力。
  久别重逢,李从璟和莫离自然有许多话说。之前两人虽分隔两地,但书信往来却十分频繁,李从璟在幽州行“变天”之举时,莫离虽不在身侧,但各项大政,莫离皆是主要参谋者。两人毕竟十多年的交情,莫离是当世最为了解李从璟之人,两人尚是少年时,莫离就对李从璟的军政思想一清二楚,并且也深受影响,甚至于像“逻辑”“国防”这些词汇,莫离也都运用自如。而莫离在渤海国的所作所为,李从璟也都完全了然于胸,并且居中谋划,以旁观者的视角对其指导。可以说,对彼此这逾年来的经历,事无巨细,两人都分外了解。
  虽然如此,书信毕竟简短,不可能说尽所有事,也不可能详尽去说每件事的经过。
  两人言谈许久,多有感慨,说到心怀激荡处,李从璟抚剑,莫离摇扇。末了,李从璟笑道:“之前老见你拿把折扇在面前晃荡,还觉得碍眼,如今余年不见,再看时,却是有了不同感受。”
  “之前如何,而今又如何?”莫离笑问。
  李从璟道:“小小年纪,使一把折扇,未免有附庸风雅、故作老气横秋之态的嫌疑;如今……”李从璟喟然一叹,“却是真有那么几分书生意气、天下在握的气度了。”
  说罢,李从璟看向原野,感慨道:“时光荏苒,你我都已不复年少,也不能再如少年时,在晋阳横冲直撞只图一时畅快了。岁月无波,却在我们身上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痕迹,你我的生命中,也逐渐沉淀下许多沉重的东西。在大唐这个边境,当年那两个少不更事的家伙,如今已经担起抵御外敌的担子,率领千军万马为国家而战,抛头颅洒热血,如履薄冰。纵意人生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莫离微笑道:“纵意人生已不可拾起,快意人生却正当其时。”
  “说的不错。”李从璟微微颔首。
  他问莫离:“你在渤海国余年,艰难险阻固不能言尽,不过,渤海国有无让你快意的地方?”
  莫离轻摇折扇,“龙泉府的鱼倒是不错。”
  “比之洛阳的细子鱼如何?”李从璟饶有兴致。
  莫离哈哈大笑,“不同风物,自然风情各异。”
  “便没想带一条回来?”李从璟问的饶有深意。
  莫离揶揄道:“尝一时之鲜尚可,若是长久食用,我还是习惯细子鱼。”
  两人相视大笑。
  莫离忽然朝李从璟挤挤眼,“说起来,你我虽然自小为伴,情过兄弟,然则余年未见,你最牵挂的,怕不是我这个发小吧?”
  “何以见得?”李从璟挑了挑眉。
  莫离看向坐在一旁吹风的桃夭夭,叹息道:“自古新人胜旧人,谁不是如此?”
  李从璟怒道:“鸟!我李从璟岂是那样的人?”
  莫离一脸不信任,努努嘴,“那你到底是过去,还是过去?”
  李从璟自然站起身,很不情愿地说道:“既然你没给我选择,我也只能选择过去了。”
  莫离鄙夷的竖起中指。
  李从璟哈哈大笑,走向桃夭夭。
  距离桃夭夭尚有五步的时候,坐在地上,被冷风吹乱头发的桃夭夭,突然暴起,横刀自腰间出鞘,闪电般向李从璟斩来,那一瞬间的凶险,让人目不暇接。
  俗话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可两人却还半个字都未说,李从璟刚准备开口,没料想桃夭夭竟然突然向他发难,而且一动手就是横刀斩向他咽喉。
  心中暗骂,李从璟翻身后撤,拉开与桃夭夭的距离。然而桃夭夭却如影随形,不等李从璟站稳身子,合身又向李从璟扑过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仅是这驱步骤进的身后,已不是当日两人初见时可比。
  可想而知,桃夭夭虽然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实则不知道在武道上下了多少功夫,其在渤海国,又可曾经历过生死一线间的险恶厮杀?
  李从璟再度后撤,身影晃动,举手抬足间,连连避过桃夭夭数次攻来的杀招,虽然看着凶险万分,实则李从璟半分没有陷入险境。
  桃夭夭娇叱一声,身影陡然加快,出手也更加凌厉,横刀撕裂空气,发出如鞭炮般噼里啪啦的异响,只不过这样的声响太过猛烈,以至于连成一片,完全没有间隙。由此可见,桃夭夭出手是何等的快。
  在桃夭夭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下,李从璟一退再退,已经快要退回莫离身旁,青袍在极小的范围内挪腾转移,舞出道道残影,一次次在桃夭夭刀锋触及他衣面的时候,及时避开对方的刀势。
  莫离在一旁看的直摇头,对和他一同兴致勃勃观战的郭威道:“这碎女子太暴力了些,要是我身边有个这样的人,我还不得疯掉!”
  郭威嘿嘿一笑。
  桃夭夭眉头微蹙,并没有因为将李从璟逼得一退再退而得意,因为她发现,直到此时,李从璟的横刀,都不曾出鞘!
  李从璟嘴角忽然勾出一抹诡异的弧度,他一直在后撤的身影,骤然一转,在桃夭夭一刀斩空的时候,欺身而进,手臂抬起,架住桃夭夭来不及收回的手,肩膀在对方胸前用力一撞,就将桃夭夭逼得连连后退。
  桃夭夭稳住身形的时候,察觉到手上的异样,低头看时,才发现握刀的手已经空空如也!
  刀在李从璟手里。
  李从璟恼火的瞪着桃夭夭,怒道:“碎女子,你疯了?!”
  桃夭夭莞尔,拢了拢凌乱的长发,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这么久不见,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这身子是否还如当日一样健壮。”
  听了这话,李从璟怒火更甚。因为桃夭夭这话的潜台词,分明是在嘲讽他在某人身上纵欲过度。
  李从璟二话不说,过去拉起桃夭夭,蛮横的将她拖走。
  离开看热闹的众人,李从璟这才松开桃夭夭,本欲将横刀交换给她,但目光触及到对方怪异的眼神,生怕她再次发疯,手伸到一半,明智的选择了收回来。
  经年不见,或曾朝思暮想,眼下美人在前,李从璟纵然铁石心肠,也不好责怪对方,不过脸仍旧绷着没有缓和下来,毕竟这不可是他想象中的重逢场面,“你这身手可是大有长进,出手可是半点也没留情。”
  桃夭夭嫣然一笑,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在李从璟面沉如水的时候,哼了一声,道:“那也不及你铁石心肠,一丢,就将我们丢到渤海余年。”
  李从璟心中立即如同被什么击中,念及桃夭夭此行艰难,再也兴不起半分怒意。
  莫离义无反顾踏上渤海,是为大功业,也是为他与李从璟自小的交情,可对于桃夭夭而言,她一介女儿身,远去异国,历经余年凶险,又是为了什么?
  李从璟心怀歉疚,有心想说什么,但又觉得那些话太苍白无力了些,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看了半天风景的桃夭夭,在李从璟正纠结的时候,忽然迎过来。李从璟只觉得一阵清香扑面,接着就感到胸前被两团柔软顶了顶,随即,脸上传来一阵温热,一触即分。
  再看桃夭夭时,对方已经面如红果,低着头,声若蚊蝇道:“一码归一码,这是对你来接我的奖励。”
  李从璟喜上眉梢,腹中涌起一股邪火,然后他问了一句让桃夭夭瞬间火冒三丈的话,“这是你的初吻么?”
  桃夭夭狠狠盯着李从璟,目中杀意爆闪,咬牙切齿道:“你说呢?”
  李从璟啊了一声,感叹道:“那你还真是有勇气啊!”
  桃夭夭脸黑如墨,先前的迤逦气氛一扫而光,她手向背后伸去,冷风中飘舞的长发,恍若激荡的杀气。
  军情处的人,身上自然不可能只有一把刀。
  然而不等桃夭夭将藏在背后的刀拔出来,李从璟忽然一把将她抓到怀里,低头封住了她的双唇。
  桃夭夭双眼顿时瞪得老大,耳边嗡的一声,脑中一片空白。
  ……
  李从璟松开桃夭夭的时候,快要窒息的她已是满面绯红,也不知是给气憋的,还是因为羞涩。桃夭夭这幅模样,楚楚动人,李从璟好歹忍住再次祸害她的冲动,舔了舔嘴唇,满是回味道:“果然香甜可口,不枉我朝思暮想。”
  桃夭夭瞪了李从璟一眼,在李从璟尚在自我陶醉的时候,一拳狠狠击中对方小腹。
  这一拳力道不小,李从璟立即弯腰如虾米,“桃夭夭,你……”
  桃夭夭潇洒的一甩长发,得意满满的走开,留下此时也一张脸憋得通红的李从璟。
  众人终于再度踏上归途。


第349章 来日取城馈送别,他乡何曾遇故知(二)
  李从璟带领千骑出扁关,过营州而与莫离、桃夭夭等人会和,如此动静,不可能一直瞒过营州守将,此时,营州的契丹守将,就得知了李从璟的行动。
  如今坐镇营州的契丹守将,说起来身份也是显赫异常,虽然不是契丹八大将,但论起功劳来,却也只比那八大将稍逊一筹而已,在契丹军中,那也是名扬一方的重将。之前,营州被李从璟攻占,耶律敌刺率数万契丹大军前来,却未能收复,之后还是在耶律倍及时增援的情况下,以绝对优势兵力,才让李从璟“不战而退”,营州这才又重归契丹控制。
  平州已失,营州的地位便突出了起来,而经由此役,耶律阿保机也不会再派遣一个才能不足的人,来镇守营州,时刻提防平州、扁关的唐军。
  作为契丹国内难得的异姓大将,忽赤也速儿在契丹军中以谨慎持重闻名,相比之那些部卒侵略如火的大将,他的部落战士在锐气上似乎显得不足,向来不以善攻闻名,而是擅长防守。这在契丹国中,不能不说算个异数。
  忽赤也速儿得知李从璟行踪的第一个消息,是李从璟于数日前率领千骑,出扁关,向北而行。听到这个消息,忽赤也速儿大惊,他连忙找来自己的谋主赵钟定,商议对策。
  “李从璟忽然北上,难道是想攻打我营州?”忽赤也速儿脑海中首先冒出来的,便是这个疑问,那是他最为担心的问题,而且越想越觉得可能,他对赵钟定道:“先生,我听闻,李从璟自去年被耶律敌刺和耶律倍殿下,率领数万大军逼迫,不得不退出营州时,曾今告诉留在营州的百姓,他日后还会回来的!这话说明了什么?说明李从璟虽然在我大契丹数万勇士军威面前,被迫屈服,只能从营州撤军,但实际上他内心是不服气的!他既然不服气,时过一年,再度出兵营州,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赵钟定示意忽赤也速儿莫要着急,他稳住心神,沉声道:“我听闻李从璟这一年来,在卢龙有颇多大举措,精兵强军,屯田蓄粮,前不久又招募士卒,提升边军俸禄,他这一系列举措,用意很明显,那就是积蓄自身实力。而李从璟积蓄实力为了什么?显而易见,以他初北上便迫不及待对契丹开战,先攻平州,再攻营州的举动来看,他是唐朝中最为坚定的主战派!我又听闻,李从璟还是李存审的学生,李存审在离开幽州之前,明确表示要李从璟来节度卢龙,如此他才能放心南归。本身是主战派,又有李存审这层关系在,李从璟要擅起刀兵,倒并不是不可能!”
  听赵钟定如此说,忽赤也速儿心中的担忧更甚了,他忧虑道:“我倒并非是怕了他李从璟,只是如今营州兵少,又要支援辽东战场,辽东战事胶着,眼看一时片刻不能结束战事,李从璟在这个时候出兵营州,对我营州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的确如此。”赵钟定道。
  忽赤也速儿叹息道:“如今我大契丹国精锐大军,皆在西线,能投入到东线的战力很少,一旦李从璟大举来犯,单凭我营州,恐怕守不住也!李从璟手握百战、卢龙两军,可以随时用于征战的兵力,本就不下三万,且战力悍勇,如今他又招募了许多新卒,若是倾力而出,我营州这点守军,怎么看都免不了一场恶战。”
  说着说着,忽赤也速儿渐渐已经认定了李从璟要举兵来犯的事实,他道:“况且李从璟之前攻打过营州,对营州城防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虽说我这些时日,已经大大加固了各种防御工事,但也远未达到高枕无忧的地步!”说罢,狠狠击节,“李从璟这小儿,在卢龙折腾那么多事,本以为他小小年纪,定难事成,我也做好了看他笑话的准备,却不曾想,这些事竟然都叫他做成了!如今,他养精蓄锐多时,以其征战风格,不动则已,动若雷霆,营州堪忧啊!”
  赵钟定见忽赤也速儿越说越严重,忍不住提醒道:“可李从璟只带了千骑北上,这点兵力,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攻城的!”
  忽赤也速儿道:“我闻李从璟麾下,有一支百战军精骑,号为君子都,每临阵,攻无不克,虽只千骑,亦不可小觑。况且,焉知李从璟不是先派遣这千骑,来我营州探路,以为大军先驱?”
  赵钟定也觉得此言有理,他严肃道:“即便如此,但将军素来擅守,那李从璟要来攻下营州,却也不是轻易能够得逞的事。”
  “我虽擅守,奈何李从璟善攻?”忽赤也速儿道,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李从璟前些时候跑到了应天,和北院夷离堇耶律敌烈大战了一场,那场大战,不仅让耶律敌烈丢了胜州,更让应天军损失惨重,听说伤亡不下万人!连耶律敌烈都不能奈何李从璟,我等岂能掉以轻心?耶律敌刺、耶律倍、耶律德光、耶律敌烈,哪一个不是我大契丹国声威赫赫的大将,但在李从璟面前,为何屡屡受挫?我不是耶律敌刺,没有他那样的狂妄,我征战这些年,之所以屡有胜绩,所重者,唯在两个字,那就是谨慎!”
  赵钟定也觉得忽赤也速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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