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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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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是拿她的心血来攻打契丹,去屠杀契丹的子民,若说耶律敏心中没有一点感触、想法,那才是禽兽了。
沉默持续了很久,大概耶律敏也需要一个时间静一静,来让她想通一些事情。有些问题,不到临头,事先是无法完全认清它的,就像耶律敏之前以为自己已经跟草原上那个国都撇清了关系,再没有纠缠,但是此时此刻,她或许会发现,有些东西,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割舍。耶律敏抬起头,问李从璟:“此番开战,你想要达到怎样的目的?这场征战,要打到什么样的程度?”
战事有大战有小战,就眼下来说,摆在李从璟面前的,就有两个选择。
一是单纯的帮助渤海国抵挡契丹对其发动的灭国之战,若是如此,则契丹停止对渤海国的进攻,从渤海国撤军,那李从璟的目的也就达到,他也就可以停止这场征伐。可如果不是这样呢?李从璟若是不满足于此,那么他就会在契丹攻打渤海失利的时候,趁机进攻契丹本土,将战争演变成卢龙军联合渤海军,对契丹发动的入侵作战。
当然,李从璟选择的是后者,这也就意味着,在这场战争中,要死更多的人。
李从璟坦诚相告,他说:“契丹对幽云侵略日久,让幽云无数百姓家破人亡,这份仇恨已经累积得太深,深到没有其他解决的方法,只有以血还血的地步。我想要为幽云百姓复仇,但更想日后不再出现契丹入侵幽云,屠杀我大唐子民的情况。而草原民族,一旦强盛起来,中原帝国稍弱的话,他们就会开始对边境进行劫掠,因为草原物资匮乏,他们需要我大唐子民的财物。若是有野心勃勃者出现,这样的劫掠,就便变成更大规模的战争,这是无法调节的矛盾,也是无法改变的历史。我节度卢龙,没有其他的想法,唯想还幽云一份安宁。要达到这个目的,就不能坐视契丹壮大,甚至是要让契丹不再如现在这般强盛。”
说到这,李从璟看着耶律敏,一字一句道:“因是,今番之战,不起则已,一旦起便是你死我活之战,我若不能挫契丹,灭其势,便是契丹攻破卢龙,而我生死军灭。”
“真的是这样。”耶律敏笑容惨淡,看着让人觉得揪心,她重复呢喃了几遍这句话,“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李从璟站起身,“我是唐人,是唐军将领,护边卫国,这是我义不容辞之责,今既契丹要起战端,耶律阿保机要野心勃勃,征服天下,那我们就只能是敌人。既然是敌人,我们谁都没有选择。身份不同,决定我们立场不同,立场不同到对立,又碰到一起,只能分一分胜负,分一分死活。只有这样,矛盾才可能化解。”
看向耶律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耶律敏点了点头,“当然明白。”笑了笑,“既然如此,你且去征战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到不能再平凡的人,大争天下也好,征服群雄也罢,入侵也好,自卫也罢,这些都不是我能左右的东西。”
李从璟点头道:“你能如此想,自然是最好不过。”顿了顿,声音柔和道:“你屯田大半年,劳苦功高,现秋收已过,你不必急着回去,且在幽州好生歇息。”
耶律敏站起身,道:“今日来,也是想告诉你,屯田的事,我已经交代给卫子仁了,这回回到幽州,我想好生歇歇,秋收之后的事,你另外遣人去做吧,让我静一静。”
李从璟能理解耶律敏的感受,颔首道:“如此也好。”
平州。
新任刺史赵钟鸣,在官衙完成一日的工作后,回到后宅,却没有立即休息,而是只身去了书房。在门口吩咐仆役,任谁来也不准打扰,这才推开门,走进书房中。
坐到书桌后,赵钟鸣掏出一封信,在油灯下打开。
看了一眼,赵钟鸣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封信,不是来自于南方,而是北方。平州已是大唐最北边的州府,再北的地方,就是营州了。信的页脚,署名是赵钟定。赵钟定,那是赵钟鸣的堂兄,也是契丹营州守将忽赤也速儿的谋主。
信的内容很简单,但信息量却很惊人。
赵钟定来信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劝降。说劝降或许有些不太妥当,但是赵钟定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让赵钟鸣投靠契丹。
赵钟鸣的这位堂兄,在卢文进窃据平州时,被契丹“礼贤下士”招揽,于是和很多契丹南院职官一样,在契丹“飞黄腾达”。现今赵钟定给赵钟鸣来信,信中说了许多契丹的好话,又说了许多大唐的坏话,最后劝赵钟鸣认清时务,为自己谋身。
看完信,赵钟鸣狠狠将书信往桌上一拍,恼怒道:“匹夫小儿,安敢辱我?”
蓟州。
新任蓟州刺史马怀远,和马小刀一起,带领百余精骑,离开蓟州城,向蓟州边境而去。
最近契丹在边境的游骑,活动愈发频繁,并且开始出现成建制的契丹游骑十人队、百人队,蓟州边军在边境线附近的游骑,被契丹游骑捕杀了不少,觉察到气氛诡异的马怀远,意欲前往一探究竟。
边境线内外,尤其是像大唐和契丹这种关系的边境交接地,因为两者之前时常交战,所以即便是在眼下没有战事的时候,边境游骑也会来往活动,这其中,就免不了捉对厮杀。
“斥候无故死伤骤增,此事固然紧要,需要前往勘察,弄清契丹蛮子的意图,但你现在怎么都是一州刺史了,虽然刚升任没多久,但你也得把自己当个刺史不是?这样的事,你随便遣人去做就是了,何必亲自前来?”马小刀扶了扶头盔,很是“语重心长”的对马怀远说道。
马怀远看了马小刀一眼,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马怀远不说话,马小刀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道:“不过这事说来也不是一般事,毕竟现在契丹已拉开对渤海国的灭国之战,而军帅也准备对契丹有所行动了,在这个当口,契丹游骑突然发力,争夺边境控制权,虽说是正常现象,但也的确应该好生应对。”
檀州,古北口。
雄关依然,到了换岗的时候,小鼠头从位置上被换下来,却没有下城墙,而是抱着横刀在怀里,靠在女墙上,抬头看着雄关外的茫茫草原天空出神。
“都头,看啥呢?”一名军士走过来,顺着小鼠头的目光看了看,除却发现一朵形似棉被的云,就没看到其他东西。
小鼠头动作没有丝毫变化,“大道和未来。”
“大道?未来?”军士满脸不解,“什么是大道,什么是未来?”
小鼠头的声音中夹杂着淡淡的沧桑,“大道,就是战胜契丹蛮子的方法,未来,就是战胜契丹蛮子后会有的东西。”
军士没想到小鼠头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当即佩服的五体投地。
有十余骑至城墙后,传出几声马嘶,小鼠头转身看去,就看到正下马走上甬道的司马长安。
见过礼,小鼠头咧嘴笑道:“将军,你这都升任防御使了,不在檀州城好生呆着享清福,怎么还天天往这里跑?”
司马长安赏了小鼠头脑袋一巴掌,算是对他打趣自己的回应,他走到城墙边,看向关外,对小鼠头道:“要打仗了。”
“打仗有什么稀奇?”小鼠头不以为意。
司马长安摇摇头,神色严肃,“这回是大战。”
第363章 上阵父子死沙场,但留残躯祭英魂(一)
倒水沟是蓟州边境上一座普通小军堡的名称,堡子立在一座石山上,北面是刀切一般的峭壁,飞鸟绝迹,南面则山坡斜缓,有大道蜿蜒通于山下,一条小溪自山脚从东向西流淌而过,倒水沟由此得名。
站在山顶堡子往北而望,北面是地势和缓的丘陵,多有林木,若是碰到晴朗天气,将目光再放得长远些,便能看到丘陵之外,隐隐约约的草原地貌。倒水沟是蓟州最北的几座堡子之一,作为蓟州边境前哨据点,堡子里常年驻扎着十几个边军,不满一个队的编制里,队正周娄葑是个年过四十的老边军,也是这群边军中年龄最大的一个。
他年轻的时候与契丹蛮子交手时,磕掉了两颗门牙,堡子里的军士私下里都称呼他为周漏风。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提着一杆老烟枪,坐在堡子楼顶,向堡子里年轻的军士,吹嘘他当年磕掉两颗门牙那一战,是如何的威风凛凛,手刃了多少个契丹蛮子,又是怎样让契丹蛮子胆寒溃逃。
有新到堡子里的愣头青,每每都会被老队正描绘的故事震惊到,无不佩服他的凌厉身手与不凡勇气,从而对这位老队正敬佩万分。但这样的敬佩往往不能持续太久,因为周娄葑对那一战讲述的次数多了,便会出现一些自相矛盾的地方。比如说,前日他说那一战他手刃五个蛮子,今日这军功数量便会变成六个。有军士提出这个问题,表示质疑,周娄葑还会举起老烟枪去敲别人的脑袋,不羞不躁的说那是因为前日他没算他被砍掉一只胳膊,但没杀死的一个蛮子。
久而久之,这样的圆谎方式破绽越来越多,堡子里的年轻军士也就失去了听周娄葑唠嗑的兴致。不久之后,他们就会被老军士不屑的告知,他们当年进堡子的时候,周娄葑嘴中的军功那可是十几个。
“周漏风那张嘴,门牙都没有,说话能不漏风吗?”
“你们也不想想,就他那身板,瘦不拉几的,也能砍得掉几个蛮子的脑袋?你们进堡子这么久,谁见他露过两手?这老家伙,也就是仗着资历老,这才混上队正的位置。”
“也就是我们这一块还算太平,要是真有契丹蛮子来,嘿嘿,希望他那副身板,不要被契丹蛮子的马刀,砍得漏风才好。”
堡子里老军士们冷嘲热讽,丝毫不掩饰他们对周娄葑的逼视。也难怪,当初他们进堡子的时候,可也是对周娄葑那些英勇事迹深信不疑的。
周娄葑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在堡子里没人听他唠嗑的时候,就只能专心对付他那杆老烟枪,对下属们的轻视,他从来没有显得愤怒过,只是会笑着骂一句,“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点尊老的规矩都不懂!”
堡子里最强壮的军士,体长八尺,肥头大耳,诨号黑牛,每当这个时候,都会将拳头捏的啪啪响,一脸挑衅,“周老头,既然你这么厉害,咱俩练练?”
“臭小子,有你这么跟队正说话的?信不信我抽你!”话是这么说,周娄葑却从来没动手过,这就愈发坐实了他没本事,只会吹牛的传言。
堡子里最年轻的军士周小全,是周娄葑的第三个儿子,现在还不到十六岁的年纪,他遗传了周娄葑身材精瘦的特点,在整个堡子里都是最矮小的那一批人,相貌英俊的周小全,平日里沉默寡言,一天下来,跟谁说话都不会超过三句。尤其是跟周娄葑,一个月能有三句话,那都是不寻常的事。每回周娄葑跟周小全说什么话,他都是冷冰冰的回一声、应一句而已。父子俩的关系不怎么好,甚至可以说很僵硬,这在堡子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是堡子里的军士瞧不起周娄葑,却没人敢小看周小全,在实力为尊的军中,这个道理很简单,周小全虽然身材精瘦矮小,但手上的本事却大的出奇,尤其是一手射术,百步穿杨,例无虚发,都是毫不费力的事。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周小全为何总对周娄葑冷冰冰的,堡子里私下也有议论,据年长的军士说,那是因为周娄葑前面两个儿子,都被周娄葑带上过战场,但却没有活着带下来,所以周小全很怨恨周娄葑。也正是在周小全的两个兄长都战死之后,周小全才到了堡子里。
这些都是闲事、杂话,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对于远离人群,独自处在深山老林里的倒水沟堡子军士而言,却是生活中为数不多可以消遣的话题。边地苦寒,夏日尚好,每到深冬,山顶风大,闻之如鬼哭狼嚎,虽说军士们不惧怕鬼神,却抵不住棉被单薄,半夜被冻醒都是常有的事。
不仅如此,因为距离最近的县城都远,附近更是没有人烟,堡子里的食物一向单调,万年不变的蒸饼。早上蒸饼,中午蒸饼,晚上还是蒸饼;春日蒸饼,夏日蒸饼,秋日蒸饼,冬日依旧是蒸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两年来,边军的肉食供应多了许多,堡子里的军士们时常能吃得上肉了。
今日本是个普通的日子,入了秋,阳光柔和得多,在这极北之地,午后的日头暖洋洋的。周娄葑坐在堡子楼顶的门槛上,依着门框,有一口没一口砸吧着旱烟,抬头望天,很是享受的模样。
这样一幅安享晚年的模样,让楼顶女墙后望边的值班军士很是不屑,不过好在他们已经习惯了,互相撇撇嘴,也都不说什么。
“今日巡边的是谁?怎么到了这个时辰都还没回来?”周娄葑忽然开口。
女墙后一名军士回答道:“今日巡边,是小哥带着阿力阿成出去的。”看了一眼天色,“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按理说应该早就回来了,小哥可是从来不曾错过时辰的。”
出于对周小全身手的敬佩,堡子里的军士都称呼他为小哥,由此可见周小全在堡子里的实际地位,并不低于周娄葑。
周娄葑在门槛上磕掉烟枪里残余的烟沫,看着北方的天空,双眼微微眯起。
如此又过去半个时辰,周小全还是没有回来。
周娄葑迈步走到女墙后面,望着悬崖峭壁后的重重丘陵,笑骂道:“这臭小子,莫不是遇着了谁家的小娘,忘了回来的时辰?这倒是个好事,臭小子也老大不小了,是可以考虑这事了……”
军士们望了周娄葑一眼,都被他满不在乎、毫不担心的面孔给气到,一名军士担忧道:“队正,听说附近几个堡子,最近可是都遇到了大股蛮子游骑,小哥他们,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不会!”周娄葑果断一挥手,用肯定到不能再肯定的语气道:“倒水沟这几日从未发现过蛮子游骑,一点异样都没有,他们怎么可能是因为蛮子耽误了脚程,这绝对不会!”
“可是……”军士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周娄葑坚定不移的神情,识趣的没有多说。但在他心里,他可不认为前几日没有出现异常,今日就不会出现意外,任何事情,都有个开始不是?
“你们看,有人回来了!”旁边一名军士惊喜叫出声,“是小哥,小哥他回来了!”
周娄葑刹那间精神抖擞,没有人注意到,他眸底深深的担忧,在这一刻才烟消云散。
他不是不知道周小全可能遇到了麻烦,只是不愿意相信,并且说服自己不相信罢了。
“可是奇怪,为什么只有两匹马,小哥马背上坐着的另一个人又是谁?!阿力和阿成呢?”不等周娄葑放下心,军士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他一颗心又沉到了谷底。他连忙向外看去。
山道上,一骑马背上,提缰骑士背后捆着另一人,他手中还拉着后面一匹马的缰绳,正火速朝堡子赶来。
“开门迎人!”周楼凤骤然厉喝一声,轰然转身,快步走下楼顶。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厉喝,让两名军士怔了怔,他们从未从那个掉了两颗门牙的老队正口中,听到如此严厉的声音。
“开门!小哥回来了!”两名军士,连忙招呼堡子前镇守山门的同袍。
周小全浑身是血。
他冲进山门,冲至堡子前,一把勒住战马,对迎出来的军士们大声吼道:“金创药,拿金创药来,快!”
他将另一匹战马交给迎上的军士时,众人才看见,他用披风裹在背后的人,是奄奄一息的倒水沟军士阿成。解开胸前的披风结,周小全和众位同袍合力,小心翼翼将阿成从马背上抱下来。
众人忙前忙后将阿成抬进堡子里去,周小全这才力竭,一屁股坐到地上,之前精光骇人的双眸,在这一刻变得颓然无神。
周娄葑丢掉那杆不知从何时起,从不离身的烟枪,两步跨到周小全面前,却又突然停住,一双手不知道该去碰哪里,不知所措的看着浑身是血的周小全,“小全,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来人,给他治伤,快点!小全,让爹看看,你伤在哪里,伤得重不重,伤得重不重?”
“滚!”周小全一脚踹开狗一样黏在身前的周娄葑,“老子没事,用不着你治!老子没事,是阿成有事,你站在我面前作甚,去给阿成治伤啊,他快不行了!”
周娄葑被周小全一脚踹得四脚朝天摔倒,一股溜儿爬起来,却没有任何怨恨之色,听到周小全的怒吼,他怔了怔,“阿力呢?阿力在哪儿?”
方才接着阿成进堡子的军士,这时候出来几个,他们刚好听到周娄葑的话,全都将目光投在周小全身上,“是啊,小哥,阿力呢?他跟你一起出去的,你和阿成都回来了,阿力人在哪儿?”
第364章 上阵父子死沙场,但留残躯祭英魂(二)
周小全稚气未褪的脸庞,忽然间又成了死灰色,一抹极其痛苦的神色在他眼中闪过,他悲痛的捂住脸,狠狠地呜咽着,泪水刹那间从他指缝间流出来。
出来的几人中,有一个是阿力同胞兄长黑牛,他看见周小全这幅模样,顿时僵在那里,随即他一把抓住周小全的肩膀,将他提起来,拼命的摇晃,吼道:“阿力呢?我亲弟弟呢?他在哪儿,在哪儿,你怎么不说话!你们都回来了,为什么他没有回来,为什么!”
任由黑牛摇晃着自己,周小全双目哀沉,脸上毫无生色。
黑牛拼命使劲的双手忽然不动了,有人的手搭上了他的胳膊。
“滚开!”黑牛大骂,看也没看是谁,手臂用力一甩。
他本是堡子里最高大强壮的人,这一下用尽了全力,他本以为可以很轻易甩开对方的手,但他意外的发现,他的胳膊只是震了震,并没有能抬起来,而对方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稳如泰山。
黑牛吃惊的转过头,看到的是面容沉静的周娄葑。
周娄葑对黑牛摇了摇头。
然后黑牛的手就不由自主离开了周小全的衣领。
黑牛睁大不可置信的双眼,他怎么都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缺了两颗门牙,只知道吹牛,对他的挑衅从不敢正面回应的老家伙,竟然有着这样的力量。这份震惊,让他一时间忘了做别的什么。
周娄葑脸上并没有格外的神色,他也没有理会周围军士看他的异样眼神,只是重新看向瘫坐在地上的周小全,沉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遇到了蛮子的游骑?”
周小全双手捂脸,任由泪水滂沱,哽咽道:“巡边……至三里河,骤遇蛮子百人队,交战,阿成……阿成不幸被流矢射中,当场死亡。我和阿力拼命回撤,边战边退,阿力也在途中重伤……”
他的叙述很简单,但每个人都能想象当时的场景,三名边军,遭遇契丹百人队,照面便被射杀一人,余下两人,要脱离这个百人队的追杀,这其中的惊心动魄和艰难,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尽的?周小全能够回到倒水沟,都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周娄葑向周小全的坐骑看过去,众人随着他的目光,这才惊讶的发现,周小全马鞍旁的箭囊,竟然已经完全空了!
“黑牛,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阿成……”最后,周小全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
黑牛嘴角动了动,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队正,有蛮子马军来了!”堡子楼顶,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周娄葑和众军士走到矮墙后去看,果然就看见山下出现了契丹马军,正朝堡子奔驰而来,看他们的数量,竟是有接近百人之多!
周小全轰然起身,看到这群契丹马军,恨得几欲咬碎了牙,“就是这帮蛮子,天杀的狗贼,竟然敢追到这里来,老子要去剁了他们!”
除却恨意难抑的周小全和黑牛,堡子里其他军士脸色都在刹那间变得惨白。
本就只有十数人的堡子,如今折了一个伤了一个,剩下的这十余人,要面对近百名契丹精锐游骑,即便是有堡子为固,结局如何,并不难想到。
“急什么!蛮子人多势众,我们这十几号人冲下去只能是找死!”周娄葑道,“听我号令,全员备战,各自进入防御位置!”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冷笑道:“天快要黑了,只要能坚持到夜里,这仗就好打得多!”
转过身,沉着的看着面前的十几号边军,“石块,木头,都给我搬出来,弓箭全部分发到每个军士手中,今日这一战,我们别无选择,唯有跟蛮子拼个你死我活!”
十几号边军,或者愤怒,或者沉静,或者焦虑,或者担忧,或者害怕,神情不一而足。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在契丹蛮子打到家门口的时候,他们都没有退路。
……
上到堡子的山道颇为狭窄,但能跑马的山道,怎么都能容得下两三个人并肩而行,况且山势也不是那么陡峭,悍勇一些、身手矫健一些的,还能攀坡而上,倒水沟堡子的这场仗,并不好打。
关键还是在于,他们人太少。
堡子前有围了一圈矮墙,矮墙下一二十来步的地方,是垒起的山门。说是山门,实则不过是在土、石混合的墙中空出的一个缺口,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墙外挖了一道深沟,这就使得进出山门,如果不想花费太大代价的话,便要通过那座小吊桥。
但是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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