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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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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的,饱暖不是太大问题。
“大哥及冠后,跟二哥、我和老娘说,你从军拼命,用刀口舔血的日子,为这个家换得几亩薄田,让我们能有饭吃,他一直都很崇拜你,但你年纪也不小了,腿脚也没年轻人那么利索,他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会死在战场上,所以他要从军,要跟在你身边,保护你,不让你受伤,不让你马革裹尸……”周小全断断续续的说着,他的眼中饱含着某种深情之色,在头顶那片似乎伸手可及的星海中,他似乎看到了当时对他说这番话的那人的脸,“大哥走的时候,告诉我和二哥,老爹就交给他了,让我们放心,好好照顾老娘……后来,就是你带着他巡边,然后他战死,你活了下来。他死了,但他是没有怨言的,因为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事情,他将你保护了下来,也保护了我们这个家。”
周娄葑布满皱纹的脸,流出两条滚烫的热泪,他想起了当日那场遭遇战,或许和今日周小全遭遇契丹游骑的情景是一样的,那天,在被契丹蛮子围攻的时候,是他的大儿子,为他挡下了从背后斩来的马刀。他回头时,他的大儿子,已经没了脑袋。
周小全声音沙哑的继续说道:“大哥死后,二哥说,你的身边不能没人,他该去顶替大哥的位置了,让我好好照顾老娘,他和你一定会平安的,让我相信他。我当然相信他,二哥的身手是我们三兄弟中最好的,他一定能够保护好你。”周小全惨淡的笑了笑,“但是身手再好,又有什么用呢,面对千军万马,能斩下几颗蛮子的脑袋?”
周娄葑已是泪眼滂沱。
周小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像一个故事,还没有结束,一个没有到达结局的故事,总是要继续发展下去的。周小全继续讲述着,他的声音很微弱,因为他所剩的力气已经不多,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戍卫在这座堡子里,很少说话,今天突然说出这么多话,他都觉得有些不太习惯,“后来,二哥也死了。老娘听到二哥的死讯,大病一场,几乎丧命。从那个时候起,我恨你,为什么,我两个哥哥都因你而死,他们是那样的让人敬重,又有着那样的热枕,尤其二哥在离家的时候,已经说好了隔壁村的一个小娘,那个小娘是那样可爱,那样喜欢着二哥……是你,周娄葑,是你毁了大哥,毁了二哥,我恨透了你!”
“但是老娘说,你的身边不能没人,老娘说,你一天比一天老了,一天比一天需要人照顾,让我从军。我不愿意,老娘就拖着扫帚追着我打,我哭着喊着,说老娘你也需要人照顾,老娘却说,你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老娘还说,子承父业,天经地义。所以我被逼无奈,只能来到这座让我痛恨的堡子,和你朝夕相处,守着这块边境之地,日复一日的巡边。”
周小全咳嗽了几声,他的话说得太多,他孱弱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但他仍旧要说,因为有些话,现在不说,就真的再没有机会了。
他缓了口气,接着道:“我恨你,这种恨从未消减过。直到……直到今日,我带着阿成阿力巡边,当我们遭遇契丹游骑,当我想要带着他们平安归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成被射成刺猬,看着阿力被马刀剖开胸膛,我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我终于能够体会到,当年,你是怎样一种心情。老爹,大哥二哥相继战死,最伤心的那个人,最痛心的那个人,还是你吧。所以我想,我应该像他们一样,保护你,让你从接下来的战斗中活下来,活到回去跟老娘团聚。”
他的泪,从他的眼中滚珠般落下,“但是很可惜,我是三兄弟中最没用的一个,他们都做到了,都保护好了你,而我却不能。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烧山,看着你即将葬身火海,却没有一点儿办法。我是个没用的人,即便是下到黄泉,也没脸去见大哥二哥,没脸……”
他呢喃着,一遍一遍的重复,眼神涣散,失了魂一般。
周娄葑一把将周小全搂住,老泪让他面目全非,他苍凉的喊声悲痛欲绝,“儿啊,我的儿啊……”
大火终究是烧上了山门,烧上了堡子,在夜风中面孔狰狞的火兽,放肆的大吼着,漫天飞扬的灰尘与飘散的黑烟,毁灭了这人间最珍贵的存在。
火海中央,那座饱经岁月侵蚀,在山顶经历数十年雨打风吹的堡子,终于沉没在翻滚的巨浪中。而堡子前坐立的边军将士,犹如一尊尊面无表情的雕像,无声无息,渐渐被吞噬。
第367章 军堡军堡何安在,边境边境局若何(中)
马怀远和马小刀带着百余骑,赶到大火冲天的地方时,火势已经不剩多少,整座山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化成了灰烬,在晚风中灰飞烟灭。在山脚下,几十个契丹蛮子正指着残山大声说笑,一个个姿态张狂而得意。火势尚未完全散尽,这帮契丹蛮子已经准备上山,却还没有行动。
看到山上火光中堡子的轮廓,在看到山脚下放声大笑的契丹蛮子,马怀远和马小刀目眦欲裂,两人同时拔刀,连弓箭都没有拿出来,瞬间将马速提到极致,也不理会什么阵型,从山道上冲杀向这些罪魁祸首。
正在弹冠相庆的契丹蛮子,明显没有料到,在这个夜里,竟然会有唐军精骑骤然出现在这里,并且杀气滔天直接向他们冲杀过来。他们中一部分下了马,正准备攻上山去,将那些大唐边军的脑袋砍下来,回去充作军功,另一部分也在马旁休息,在马背上的人寥寥无几。骤然发现这支唐骑,他们慌忙上马的上马,四处逃散的逃散,乱作一团。
马怀远和马小刀带领身后百骑,悠忽冲至,杀入契丹军中,手起刀落,将这帮契丹蛮子冲得七零八散,又围而歼之。
没片刻,契丹蛮子就被杀伤了大半,满地尸骸,剩下的仓皇逃遁,顾不得黑夜视线不好,向林子、山沟、山上、山道到处逃亡。
马怀远怒火中烧,在马背上大吼道:“一个都不许放过,一个蛮子都不许留,不接受投降,杀!”
精骑们轰然应诺,各自结队,或纵马追击,或下马追杀,或弓箭远射,誓要将这些生死仇敌一个不留的杀尽。
马怀远和马小刀,带着一队人马,向山上的堡子赶去。
一路赶上堡子,距离堡子越近,马怀远和马小刀就越是心惊,在山道上、山坡上,到处是滚落的石块、木头,烧成焦炭的尸体,越临近山门,尸体、残兵的数量就越多。在山门内外,尸体明显有累积的景象,仅是这里的尸体数量,就赶得上下面山坡上所有尸体的总和,甚至还要多上不少。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了彼此眼中的震惊,路上的尸体数量太多了些,加在一起不下四十来具,而这种堡子里至多三伍军士,也就是说,这个堡子里的军士,在昨日给他们的对手,造成了几乎三倍于己的杀伤!这还是在契丹蛮子有百人上下的情况下。
堡子的墙壁都烧成了黑色,不少地方都已经坍塌,一片断壁残垣,马怀远和马小刀怀着悲愤的心情走进尚有余热的堡子,虽然明知不可能,但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两个幸存下来的军士。
堡子里有一处连体床榻,那应该是堡子军士睡觉的地方,现在床榻已经面无全非,而在床榻上和床榻前,七八具被烧焦的尸体倒在一起,他们身体中插了横刀,甚至有的刀,还握在人手中。
马怀远和马小刀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最后大火逼近堡子的时候,因为不堪忍受灼烧之苦,这些朝夕相处,并且并肩战斗,才经历过一场与蛮子激烈战斗的幸存者,他们互相喂了彼此最后一刀,结束了这种痛苦。
马小刀眼眶通红,他拔出刀,狠狠斩在墙壁上,面对焦黑的墙壁,他低着头,咬着牙,泪水从眼中掉落下来,“就不该让山下那群蛮子死得那么简单,就不该!应该把他们抽筋扒皮,折磨他们三日三夜,再将他们丢去喂狗!”
马怀远没说什么,他只是死死盯着眼前这些死状惨烈的军士,默默攥紧了拳头,浑身微微颤抖。
忽然一声呻吟在墙角响起,众人循声看去,这才发现,在那个极为逼仄的不起眼角落里,乱石堆里,竟然还趴着两个人。说趴着两个人不太准确,因为一个人双手撑着墙角,背后顶着砸下来的乱石土,为他身下撑起了一小片空间,而那个空间里,卷缩着另一个人,方才的声音,就是从那个人口中发出来的。
马怀远和马小刀等人连忙惊喜的奔过去,看见眼前这一幕,立即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墙的人已经死亡,但他哪怕是死,也没有倒下,他背后的土石,垒起了一座小土山。他的衣袍几乎都被烧焦,露出里面的焦黑的皮肤、骨头。
不同于床榻前了结自己生命的军士,这个人,临死都没有放弃挣扎,而他挣扎的目的,只是为了胸前那个人。
马怀远和马小刀等人,在短暂的震惊过后,连忙小心翼翼而又极为迅捷的帮手,将那个卷缩在墙角的人拉了出来。
这是个面容尚有些稚嫩的少年,黑乎乎的脸上看不透彻本来面目,他眉头紧皱着,似乎在忍受某种莫大的痛苦。
“救人!”
马怀远和马小刀不知道这人是谁,他们将他抬出来,为他治伤的时候,抬头的马小刀,看到这人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
马小刀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黄昏的太阳。
他躺在担架上,已经远离了倒水沟军堡,斜阳西下,温煦的阳光在山间流淌,四野都显得安详平和。然而,马小刀却感觉到寒冰,感觉到痛彻心扉的疼。
他睁开眼只是一刹那,这一刹那,他想起了大火中最后的场景。
周娄葑将伤重的他报到堡子里,将最后一点水倒在墙角,周小全本能的抗拒这样的举动,但是他实在是没有一丁点儿力气做什么。
在最后,土石落在跪在他面前的父亲干瘦的身板上时,他的父亲脸上的痛苦一闪而过,然后祥和笑了笑,说了他今生最后一句话。
他说:“以前都是你们保护我,现在,我要保护我的儿子。”
周小全眼前再度陷入黑暗,他偏了偏头,再次昏迷过去。他不知道,他眼角的泪,一直在不停流淌。
马小刀一直在看着周小全,他看到了对方睁眼一刹那,目中深入骨髓的哀伤。也看到了周小全眼角的泪,他不知道为对方献身的人是对方什么人,但他知道,那一定最爱他的人。
……
中间又迷迷糊糊醒来几次,记忆中还喝过一些稀粥,再度神志清醒的挣开眼,周小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屋子不小,但陈设简单,明亮的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让周小全看到了屋中坐着的人。
“这是哪儿,你是谁?”马小刀听到床榻上的人出了声。
本在擦拭横刀的马小刀立即放下刀,跑到周小全窗前,惊喜不小,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真是命大,伤这么重都能活下来,啧啧,说不得日后是个人物!”
说完,才想起对方的问题,马小刀道:“这是蓟州城刺史府,我是马小刀,救你的是蓟州新任刺史马怀远——那是我哥。”
“堡子呢?堡子里的人呢?”周小全一句话,将马小刀从喜色中拉回沉重。
马小刀沉默了一会儿,“倒水沟军堡已经毁在大火中了。当日我随刺史大人巡边,本在野外宿营,是看到你们那里燃起的大火,这才赶过去。堡子里……没有其他活人了,我们安葬了他们,只救下了你。”
说完这些话,马小刀看到周小全脑袋偏向里侧,他知道,那是周小全不想自己看到他流泪。
马小刀叹了口气,说道:“这段时间以来,契丹游骑奇袭了蓟州边境许多堡子,你们倒水沟,已经是沿线仅剩的堡子了,本来我和刺史是要通知你们撤离的,但没想到,还是去晚了一步。”
周小全缓了缓神,问马小刀:“契丹游骑突然大肆攻打边境堡子,还是用这种雷霆手法,分明是意欲控制边境线,莫不是边境将有大战了?”
“这个倒是不清楚。”马小刀摇摇头,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如今契丹国内,耶律阿保机正率二十万大军亲征渤海国,按理说契丹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我大唐用兵的,但契丹在边境的这一系列动作,若说不是为了准备大战,的确说不过去……算了,你好生歇息吧,这些事,待你养好伤再说。至于边境是否有战事,刺史已经将这里的情况禀报给了军帅,军帅自然会有定夺。”
那是离周小全还太远的高层面的东西,他触摸不到,点了点头,“谢谢你们救下我,谢谢你们安葬了倒水沟军堡的将士,他们……都是汉子!”
……
幽州。
李从璟在接到马怀远的快马加鞭递来的消息后,对着书信沉思了许久,中间又特意将桃夭夭叫来,询问他军情处眼线在契丹的处境。
“并无异常。”这是桃夭夭的回答。
得到这样的答案,李从璟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再问契丹在蓟州之北屯兵的动向,得到的回答是这些契丹蛮子戒备性极强,军情处好几次试图接近,都被拦了下来,以至于现在无法掌控这支契丹大军的动向。不过军情处还是从其他地方得知,这数万契丹大军并没有大的调动。
寻思良久,又将军情处汇总整理的情报看了数遍,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李从璟遂叫了参谋处过来,一起议论当下蓟州边境出现的异常。
“耶律阿保机亲征渤海国之后,蓟州边境突然出现大规模契丹精锐游骑活动的迹象,不仅我边军的斥候被大肆捕杀,便为严重的是,蓟州北线的军堡,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被契丹游骑连拔近二十座,此举,差几让蓟州彻底失去了对边境情况的控制权。”李从璟将马怀远上报的消息,告诉给在场的参谋处人员,“契丹突然如此行动,意欲如何,诸位可有见解?”
莫离寻思着道:“蓟州不同于檀州、平州,檀州、平州边境多在长城沿线,有雄关作为依仗,契丹大军要破关而入,难度颇大,而蓟州则不同,北境越过长城较远,没有长城作为屏障,又无雄关,向来都是契丹南下入侵经常选择的道路。也因此,蓟州边境多军堡,尤其是近两年来,卢龙增加了近乎一倍堡子的数量,为的就是防备契丹南侵的时候,我们发现端倪不及时,应对仓促。军堡,已经成为大军立在边境的前沿防线,堡子里的巡边军士,就是我卢龙盯着边境、草原的眼睛。这回契丹游骑袭扰边境,拔出军堡,让蓟州北境的堡子体系几乎在一夜间瘫痪,这看起来,的确是发动大战的前兆。”
莫离这一席话的意思,却是推测契丹有可能从蓟州入侵,所以他接着道:“当此之际,要应对契丹,有三件事必须要做,首先,应该令马怀远重夺军堡;其次,令马怀远集结蓟州军,前往边境重镇驻扎,以拦截契丹大军;第三,让百战军整军备战,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支援蓟州。”
李从璟点了点头,基本同意莫离的观点,无论契丹是否南下,此举都是最保险的谋划。
然而王朴却不赞同王朴的意见,他道:“现今耶律阿保机亲征渤海,几乎是倾举国精锐,当此之时,契丹征战的重点,当在渤海国。在渤海国还未攻取的情况下,耶律阿保机是绝对不会再开辟一个战场的。契丹游骑袭击蓟州军堡之举,更像是障眼法,为的就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让我等不能及时支援渤海国。因是,依在下之见,蓟州北境的变故,虽然不能不理会,但不需要花大力气。我等当下瞩目的重点,还是应该在渤海国。”
第368章 军堡军堡何安在,边境边境局若何(下)
这番分析也有道理,立即得到不少人的支持,李彦超也赞同王朴的观点,“两线作战,此兵家之大忌,耶律阿保机攻渤海还未有功,谅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挑起与我卢龙的战争。”
“兵家之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不可臆断。焉知耶律阿保机此举,不是在看穿我等知道他不会两线作战的情况下,突然进攻蓟州?要知道,契丹攻打渤海国,胜算很大,唯一的危险,就是我们卢龙。而一旦契丹大军能够重创卢龙,甚至说不需要重创,只要给我们造成麻烦,让幽州各军无法支援渤海国,那耶律阿保机便能心无旁骛专攻渤海!”李彦超出声后,李绍城接着说道,“若是如此,我卢龙岂非自困危局?”
孟平赞同李绍城,他补充道:“用兵之道,唯在谨慎。无论耶律阿保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契丹游骑既然南下蓟州,拔出了我们许多军堡,控制了边境线,大大限制了我们斥候掌控边境情报的能力,给我们造成了麻烦,当下,这个麻烦就不能不理。重夺军堡,重新掌控边境线,无论之后我们要采取什么行动,这都是当下我们必须要做的!”
这是老成之言,考虑颇为周到。既然契丹已经出手了,并且实实在在对卢龙产生了威胁,那卢龙就不能不去应对。若是此时因为看不清情况、没有把握,而不作应对,那么下一次契丹再有行动的时候,是否还是不动作?如此往后,会不会契丹打到家门口了,幽州诸军还在睡觉?
一直在旁边沉思,没有说话的杜千书,这时候缓缓说道:“孟将军的话固然有理,然则,孟将军是否想过,耶律阿保机此举,目的就是在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此话何解?”孟平皱眉问。
“契丹游骑骤然突袭蓟州边境,在极短的时间内,让蓟州军堡斥候体系瓦解,不可能不是早有预谋的事。既然如此,若是其本意,就是在蓟州边境与我等开战,拖住我们大军无法增援渤海,那么一旦蓟州军出动,边境的战事,就可能在短时间内扩大,到时,百战、卢龙军都可能无法不去增援。而以契丹屯驻在蓟州之北草原上数万大军,是完全可以在缠着我百战、卢龙两军的。”杜千书娓娓道来。
孟平想了想,也有这种可能性,但要他同意对契丹的出手不予反应,他却是不会同意,索性问杜千书:“以别驾的意思,卢龙该当如何?”
杜千书向李从璟拱拱手,“以下吏之见,动则无法避免不出错,然而不动就不会出错,因是,下吏觉得卢龙应该静观其变,再待其时,不必着急行动。”
意见分成了两派,各有道理,并且各自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彼此争论不休,最终也没能统一答案。
桃夭夭看了一眼坐在案桌后的李从璟。李从璟撑着下巴,静静听着场中诸人议论、争辩,面上并没有太多神色变化,只是眼中的思索之色却越来越深。
桃夭夭揉了揉头发,替李从璟感到犯难。有些时候,麾下的能人多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对待同一件事,大家都会有各自看法,并且怎么看都怎么有道理。意见大致类似还好,若是大相径庭,如同眼下这般,要如何抉择,却是一件很难的事。
即便是两种意见都是对的,也不是一件让人轻松的事,若是专一从其一个,都能成功解决问题,而如果主事者不能看清局势,或者用计不专,今天认为那个对,明日出了什么事,又觉得那个对,朝三暮四,最终只会让计策面目全非,而落入失败的结局。
李从璟沉思良久,将思路理了一遍又一遍,忽然站起身,“诸位稍安勿躁,本帅已有定计矣!”
……
渤海国西部,扶余府扶州。
城外,契丹大营连绵数十里,巍峨壮观。
城墙内外,激战正酣。契丹大军猛攻眼前这座雄城,而扶州上的渤海军将士,则在奋力抵御。杀声震天,尸横遍地。
契丹大军营地中,耶律阿保机和耶律德光坐在大帐中,正在举子对弈。
营外震天动地的大战,而帐中却是一片安静平和。耶律阿保机落下一子,立即让耶律德光陷入苦思中。看着耶律德光思索的模样,耶律阿保机并不着急,他向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趁着这个空档,他问耶律德光:“攻打扶州已经多日,依你看,这城池还有多久能够拿下来?”
耶律德光终于落子,闻言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扶州城高沟深,防备又很充足,加之城中守军,半数为大明安从辽东老兵中调来的精锐,这一战,扶州城战力很强,我军要攻下扶州城,非是短时间可以达成的事。”
他这话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然而耶律阿保机听了之后,没有半分不快,反而露出赞赏之意,“扶州渤海军战力之强,的确让朕刮目相看,事前还真没想到,这一仗会打得如此胶着,看来大明安也并非饭桶,他在渤海国折腾了两年,的确是有些建树。”
耶律阿保机又落下一子,耶律德光又陷入深思中,他道:“大明安在西楼时,空有大志,却无雄才,顶多算个心高手低之人。这两年来,大明安比之前先前,强了太多,有脱胎换骨的意思。时间和经历,的确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能够改变很多事,也能改变很多人。”
“不错,你这话说得对极。”耶律阿保机笑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大明安纵然有些进步,毕竟太低了些,要成长到能威胁我大契丹的地步,那还早得很。他能有今日的成绩,说到底不过是走了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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