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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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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都能看出,幽州军乃是所谓联军绝对主力,一旦将幽州军击败、击溃,这场战争也就分出结果。
不仅如此,耶律阿保机的亲自征战,也如一块巨石,压在李从璟心口,给他胸中投下一片阴霾。耶律阿保机此番没死,对李从璟、对幽州军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然而战至此处,除非契丹退军,否则便是李从璟想撤都不可能,而幽州军想要退出西楼战场,更无异于痴人说梦。
忧虑重重,却没有影响李从璟进餐,眼前多少难甘事,还有许多问题需要他去解决,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可不会堕落到去怠慢、摧残自己的根本。
“战事陷入胶着,彼此都开始嵌入对方军阵中了。”放下碗筷,莫离抹了把嘴,站起身,观望着战场对李从璟道。
李从璟也吃完饭,孟松柏上前为两人收拾餐具,李从璟凭栏而立,道:“我暂时不担心幽州军阵型,倒是草原诸部……一旦契丹发现幽州军阵不好突破,转而去主攻草原诸部军阵防线,以他们的力量,断难防御。”
莫离颔首道:“然而却也没有办法……毕竟幽州军兵力有限。”
“要避免这种局面出现,只能督促幽州军面对契丹军进攻时,奋力迎战、寻机反击,拖住契丹军主力、精锐,使其无暇他顾。”李从璟道。
两人说话间,军令还未来得及下达,契丹军果然分出一部精骑,去进攻其他阵线。
“传令李彦超,带马军支援黑车子室韦!”李从璟得到汇报后,立即下令。
未几,游骑又来禀报,契丹军分出步卒精锐,去进攻鞑靼部。
李从璟正欲下令蒙三带部前去支援,忽而转念一想,若是幽州军分兵太多,力量被打散,契丹军再集中猛攻幽州军该如何?但若不去支援,鞑靼部防线被撕裂又当如何?
……
酉时至亥时,契丹军数度从阵后派遣数股精锐,进攻草原诸部把守的防线,幸奈幽州军奋力前驱,迫使契丹军不得不回援,诸部防线才得以保全。
前半夜双方交战极为激烈,无论是联军将士还是契丹战士,都是轮番上阵,战斗未曾有片刻停歇。而看契丹军的架势,根本就没打算因夜歇战。
契丹心知分兵他处不可取,遂加大力度猛攻幽州军军阵。受耶律阿保机亲自陷阵之激励,契丹军士气振奋,又因一直压着联军打,斗志愈发高昂,加之其背靠皇都背水一战,攻势越发凶猛,饶是以幽州军之精锐,在面对数倍契丹军不顾身死前赴后继达一整日之后,也感到疲惫。
而问题在于,契丹军仗着战力优势,只是以少半兵力,牵制草原诸部防线、军阵,不断集结主要战力,轮番攻打幽州军阵,这就让幽州军战斗愈发艰苦。不仅如此,契丹皇太子耶律倍、契丹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更是亲临前线,轮番上阵,为契丹战士身先士卒。
到最后,李从璟不得不将精力主要集中在幽州军防线上,他身在指挥楼调度全军,片刻也分身、分心不得。
“战事若照此持续进行,我军形势恐怕不容乐观!”参谋处有谋士如此断言。
“直娘贼的契丹蛮子,一照面就白日打、夜里接着打,他娘的章法何在!不一口气分出胜负,他们是不打算休息的?”也有人如此愤愤怒骂。
子时,桃夭夭与杜千书忽然先后而至。
当此之时,李从璟正苦于不知如何打开局面,桃夭夭与杜千书一句话,立即让他如坠冰窖。
“奚、黑水、松林等部营中,皆发现行踪可疑之人,状似细作!”
这是桃夭夭的话。
“同样是这些部族,营中兵马或军阵内部皆有异常调动!”
这是李绍城让杜千书带回来的话。
灯火驱不散漫漫黑夜,被阴影裹挟的李从璟,脸色在暗幕中不知深浅,楼下军阵恍若密不透风,铁甲森森反射着冰寒的光,远处激战的双方军阵、将士,人浪滚滚,厮杀声如风似嚎,一波接一波冲击着人脑门,让人混乱、眩晕。
他握刀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手足有些冰凉。
部分部族可能要反!
这就是桃夭夭和杜千书所言之要义。
这些部族为何要反?
当然不是因为战事不利。战事虽无进展,却也并无败象,况且交战还只一日,断不可能此时就士气崩溃。
既非临时起意,便是早有蓄谋!
谁在布局?操控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谁?
草原诸部,是真要反,还是桃夭夭、杜千书多疑?
幽州军该如何应对?是立即行动,还是等待形势明朗?是稳住阵脚不自乱,还是防患于未然?
是敌人有意制造假象,让联军自陷混乱,还是敌人早已渗透,早有布局?
倘若诸部骤起反乱,冲击联军本阵,情况会如何?
谁值得信任,谁最有可能反戈一击?
耶律阿保机没有死,也未曾病重,这位契丹帝国雄才大略的开国君王,健康依旧,仍在统治整个棋盘?
无数个声音在李从璟脑海中爆炸般涌开,肆无忌惮撞击着他的意识。自发兵北上西楼以来,幽州军所经历的种种事件,无数断片、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纵横,辨识不清而又极度真实,它们横冲直撞,刺激得李从璟脑门生疼。
联军有军民十数万,幽州军五万将士的生死都在一念之间,卢龙数年来的呕心沥血,抗击契丹的宏图大志,中原大地的烽火狼烟,历史的轮回、岁月的使命,齐齐在李从璟脑海中翻腾、飞旋。
多年以来,李从璟对敌时,常常谋定而后动,谈笑间决出沙场胜负,翻手间左右万人命运,多是气定神闲之时,近乎周郎风姿。然而,家国大事、沙场征伐,凶险无数,岂能一直如履平地?
“李哥儿,必须拿主意了!”莫离走到李从璟面前,脸上布满从未有过的庄重、肃然之色,他认真的看着李从璟的眼睛,双手扶住李从璟的肩膀,充满智慧与力量的眼眸里,尽是信任。
李从璟深吸一口气,朝莫离点点头。
他转过身,对传令兵下达指令:“传令:令各部酋长,即刻到此集结,君子都负责办理此事;令各阵收缩战线,转入全面防守;令皇甫麟带领预备队丁茂、史丛达等部,护卫幽州军阵、军营两翼;令李彦超为监阵使,李正、荆任重为监阵副使,各率两千骑,巡查战场!”
一口气下达完这些指令,李从璟又对杜千书道:“传令鞑靼部,主力向幽州军靠拢!”又对桃夭夭道:“让图巴克汗……不,让阿狸公主火速前来!”
……
丑时,联军后方动乱:黑水、松林等部反叛,冲击联军军阵,杀戮周边同伴。
同时,契丹军对幽州军军阵展开新一轮猛攻。
丑时两刻,李彦超率部截击黑水部,荆任重率部截击松林部……
丑时三刻,黑车子室韦内部叛乱,有勋贵率部冲击王帐,欲杀黑车子室韦酋长。
寅时,十数里联军连营,数处起大火。
寅时两刻,除鞑靼部外,草原诸部现崩溃之象,人马自相践踏。
与此同时,李从璟走下指挥楼,跨上战马,亲自冲上战场。
……
代替李从璟坐镇指挥楼的,是幽州军首席军师莫离,此时的指挥楼早不复白日人声鼎沸,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独对风月。
他的折扇早已收起,此时他握在手中的,是一柄长剑。
上回沙场握剑,还是泽潞战役时,他相助裴约守卫泽州,于城墙上提剑而战,以一介书生之力,与李继韬的叛军不死不休。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世事沧海桑田,再蓦然回首,不觉往日无情。
他双眼目光落在李从璟策马奔驰的背影上,沉着的目光深邃似海。
莫离抬起手,横剑于胸前,拔剑两寸。月光闪动,照亮他的双眸。
他想起方才李从璟欲出战时,他对李从璟所说之言。
清风明月,他说:“君如青山,离如松柏。君但放心酣战,离自周全军阵;君若捐躯,莫不苟活!”
收起书生剑,莫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笑意。
他说出那句话后,李从璟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笑着骂道滚滚滚。
他心头萦绕着李从璟离去之前说得那番话。那番话,让他心中翻江倒海。那番话,以这样一句话为开头:“战事未必就已陷入绝境,你我所见,未必不是表象,而真正的契机,往往就隐藏在表象之下。”
当时他问:“此话从何说起?”
李从璟回答:“此事有疑点、有破绽……”
第445章 一代雄主终落幕,兴亡从来因人事(上)
同光四年三月二十四日佛晓前夕,因远征渤海而身患恶疾、卧榻多日不起的耶律阿保机,骤然奋起,披甲执锐,调度三军,出战皇都城外以李从璟为首之联军。
当其时也,契丹举国内外多处起烽烟,卢龙、大同两军兵至草原,数十年来首度越过长城主动寻战,大明安调度渤海军反攻长岭、扶余两府,兼有女真等国境内外各部,掀起大小不一之动乱,各方军力遥相呼应,颇见其势。皇都城外不及二十里,十数万联军虎视眈眈,随时意欲破城灭国。由此,建国方十年之帝国,正面对前所未有之艰难。
当日,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机现身军前,二十年王者之态,雄姿英发,金刀所指,三军雷动,遂振十数万战士之心。皇帝奋然前驱,身先士卒,举国将士无不用命,凡皇命所向,即横尸之处。
累日一战,迫使十数万联军再三退却,以至攻势尽散、锐气全无,仓皇龟缩防守。联军首领李从璟者,其所立的之百战军,成军多年鲜有败绩,号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亦在此战中疲于应对,毫无建树。
后赖耶律阿保机调度有方,皇太子耶律倍、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奋力冲阵,激战之下,至当日子时,联军阵脚始乱,营地、军阵各现混沌之相。至此,契丹军已扭不利之势,而有破敌之望,十万将士遂逞建功之心。
……
前方两军正在鏖战,战火将夜空映照的犹如白日,绵连十余里的战线上,各有大小战斗。人影幢幢,或昂然前驱,或狼奔豕突,金戈声与人声彼此交杂,让百十里之外都能听闻。
身披黄金甲的耶律阿保机从军阵后方退出来,准备归入城中,他座下战马脚步缓慢,这让他显得从容不迫。随在他身旁的重臣、近卫,此刻无不心潮澎湃,他们有幸再一次见到他们的皇帝,在关键时候力挽狂澜,近乎以一己之力,将大契丹帝国这个庞然大物重扶正轨。
耶律阿保机招了招手,示意韩延徽靠近过来。
韩延徽心情并不平静。十个时辰前,他还献策述律平,建议契丹与唐军议和,以将眼前这场战乱可能带给契丹的损失降到最小,虽不能说错,但毕竟对契丹国势的估计过于悲观,这让他有些嗟叹。然而他并没能想到耶律阿保机能突然康复,并且能够率军作战,哪怕是到了此时,他仍旧觉得侥幸,心里只当这是上天对契丹的眷顾,他甚至不无兴奋的想到,在唐朝与契丹之间,上天终究是选择了契丹。
“爱卿说与皇后的那番话,朕都听到了。”耶律阿保机嗓音不大,落在韩延徽心底却让他一阵不安,作为王朝重臣,这样的失策已是大过。就在韩延徽预备告罪时,耶律阿保机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雾里,“这些话进了朕的耳朵,也进了朕的心里。爱卿对契丹形势的分析,虽有偏颇之处,但多半可取,也是稳重谋国之言。朕深思之,认为契丹应该酌情采纳。”
“皇上……”韩延徽完全不清楚耶律阿保机这话是何意,若是为敲打他,以耶律阿保机的性子和他俩的君臣关系,大可不必如此委婉,而若是为安抚他,耶律阿保机更加不可能拿国家大政作为砝码。
耶律阿保机没给韩延徽想透彻的时间,他继续低声道:“李从璟是个人物,不可轻视——朕已有布置,务必令幽州军葬身于此——但以最坏打算论,此战后幽州军自身未受太大损失,或者以李从璟统兵之能,能快速再练一支精锐,而契丹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往后平息各地动乱,稳定扶余、长岭二府,应对渤海反攻,都需要时间、精力,不能叫李从璟再来袭扰、搅局。无论如何,战后签订和议,都是题中应有之意,这是其一……”
“然则契丹各部落反叛,都是皇上刻意放纵,这一番假象,目的就是将李从璟、鞑靼部引至西楼一举歼之,何来契丹元气大伤?”或许是因为惊讶、不解,韩延徽脱出而出,然而这句话才说出口,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心头骤然一阵冰凉。
“契丹之乱,一半是假,一半却是真,否则朕怎会给敌军陈兵西楼的机会?朕用间于敌军中,使其今夜发难,也是无奈之举。偌大草原,大小部落何止百十,岂能没有浪子野心之辈,岂能对那篇檄文都不动心?”耶律阿保机这回只是轻轻摇头,这件本该让他大怒的事,此时却没能让他声调提起来半分。
回城的路不过数里,灯火却不及激战处辉煌,耶律阿保机又是背对着韩延徽,他的神情、脸色都堙没在夜色中。
“爱卿暂且只听不言。”耶律阿保机的声音放佛更轻了些,他说了一句之前从未对韩延徽说过的话,“李从璟自打出镇卢龙,便与契丹征伐不休,偏偏其人又很难缠,常人难以应对。此战之后,李从璟应该会因公升迁,离开卢龙。倘若没有,接下来就需要爱卿施展手段,贿赂唐朝重臣,将其调离。”
顿了顿,耶律阿保机继续道:“李亚子自打灭梁之后,近些年来日益骄奢淫逸,唐朝虽有灭蜀之业,看似鼎盛非常,有雄霸天下之能,实则不然。君主昏聩,其国必衰。这也是我契丹可乘之机。此后数年,契丹需得交好唐朝,甚至不妨奉承李亚子,助其自负之心,则唐朝衰败不远。这是其二。”
听到这里,韩延徽暗暗点头,很是赞同,但随即也疑惑起来,这些都是日后契丹国政之核心纲领,现在耶律阿保机都对他说明,是何用意?
耶律阿保机无暇顾及韩延徽心中所想,他声音中开始透露出一股疲惫,继续往下说道:“与唐朝和议,促使李从璟调离卢龙,有此二者,才有往下这第三点:此战之后,契丹需得内修国政、稳固统治、精兵强军,外镇扶余、长岭,并谋求与渤海暂且休战。如此数年,则契丹不仅能得恢复元气,还能国势日上。待时机成熟,则南交中原,东灭渤海、女真。一旦中原生乱,则趁机挥师南下,饮马黄河,未尝不能成就千古霸业!”
“此三策,为契丹国本,爱卿素为朕之肱骨,亦乃契丹栋梁,当谨记。”耶律阿保机最终总结道。
“皇上!”韩延徽滚落马鞍,在耶律阿保机马前拜倒,刹那间涕泗横流,“皇上龙体康健,必能万年,契丹因皇上而傲视天下,皇上万不可有它念啊!”
耶律阿保机居高临下看着这位帝王之师,冷冷道:“起来!”
冰冷的声音让韩延徽心头一震,他再不敢多说,连忙翻身上马。
“眼下,契丹最重要的事,是谋取此战之胜。”众人进了城门,耶律阿保机却停下马来,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否则也不可能在半路上与韩延徽说这些话,他本来还想撑到皇宫,但现在看来是不成了。他看着韩延徽,看着这位他最倚重的汉官,眼里闪烁着君臣相宜多年而来的信任,“但比此战之胜,更重要的,是为契丹立新君!爱卿,去叫皇后与皇太子、大元帅前来。”
“臣领命!”韩延徽悲声应诺,垂泪而去。
在近卫的搀扶下,耶律阿保机走向皇都城墙,沿着甬道直上城楼。这是一件费力的事情,对已经为这场战争、为这个国家,倾注了全部心血、精力的耶律阿保机而言,就更显艰难。但是,耶律阿保机绝不容许自己死在城门旁的逼仄角楼里。
耶律阿保机知道,他的大限已经来临。他清楚的知道,在班师途中就已知道。若不是战争未休,他心头的挂念太盛,他也撑不到西楼。今日黎明前睁开双眼,那是垂死梦中惊坐起。他也知道,今日风采是回光返照,是他最后一口气。
常人这一口气,只不过能说最后一番话,但他是契丹帝国的开国皇帝,戎马一生,哪怕是这最后一口气,他也要用力吊着,也要狠狠用在战场上。
登顶城楼,耶律阿保机被扶到栏前,他摆脱亲卫搀扶,用尽浑身力气站直了身躯,挥手让亲卫们退下。城楼辉煌的灯火里,身着黄金甲的契丹皇帝,依旧身姿挺拔。
耶律阿保机望着城外,苍老而浑厚的双眸既有不甘,又显得沉静,彼处激战正酣,两军正在殊死鏖战。
耶律阿保机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在这片战场上,哪怕是他即将死亡,他也用最后之力,将战场形势捏在手里,从而左右胜局。
碧石城,弯弓月,星辰如海,天地如歌。
因部落争斗,耶律阿保机少年时随父逃亡,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成年后为部落东征西讨,屡战屡胜,遂掌大权。
二十年前,阿保机成为契丹八部酋长。因不愿失去权力,遂以铁血手腕,改契丹首领轮选制为世袭制。
十年前,建立契丹国。
至今日,契丹已是漠北草原唯一霸主。
这一生,金戈铁马,阴谋算计,沙场谋胜,争权夺利,而最终谢幕时,他是漠北草原唯一的帝王。
脚下是西楼、是契丹国,耶律阿保机站在这里,在这他建立的帝国里,面对一生永无休止的战争,忘却了艰难困苦、屈辱荣耀,淡漠了呕心沥血、悲欢离合,远离了未竟的梦想、未平的不甘。
他把他的一生,包括他的最后一口气,都献给了他亲手缔造的帝国。
这一刻,清风徐来,他闭上了双眼。
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机,殡天!
第446章 一代雄主终落幕,兴亡从来因人事(中)
李从璟找到耶律倍,两人装模作样交上手,李从璟沉眉低声喝问:“耶律倍,你如此战法,是意欲与本帅鱼死网破?”
耶律倍接下李从璟挥过来的长槊,切声道:“李从璟,你可知道,你要兵败了?”语调复杂,还有几分气急败坏。
“本帅是否会败不可知,你却是要命丧九泉了!”李从璟拨开耶律倍斩过来的马刀,厉声道。
“你要在阵前斩孤?”耶律倍竖起眉头。
“放屁!”李从璟恼火地骂道,“你可知,耶律阿保机已经殡天?!”
“放你娘的屁!”耶律倍怒不可遏,狠狠向李从璟挥了一刀,终究还是道:“勤王之师天不亮就会到,这是父皇专门为你而备的,目的就是将你困杀于此!孤劝你带唐军速走,再晚你就撤不掉了!”
“我操!”李从璟将长槊弹向耶律倍脑门,怒气不比耶律倍少半分,“耶律倍,你真当本帅信口雌黄?本帅且问你,耶律德光何在?”
耶律倍怔了怔,手中动作慢了半分,差些被李从璟长槊扫到脑门,惹得李从璟不得不喊了一声“当心”。耶律倍脸色巨变,“你怎会知晓这些?”
“本帅若不知晓这些,如何与你谋国!”李从璟懊恼道,“你再不回去,明日耶律德光就是契丹皇帝,你就只能等死!”
话至此处,两人齐声道了一句“厉害”,似是知道奈何不了对方,都再无交战之意,纷纷调转马头就走。
……
李从璟在与莫离说出那句“战事未必就已陷入绝境,你我所见,未必不是表象,而真正的契机,往往就隐藏在表象之下”的话后,对眼前战事的疑点、破绽进行了一番分析。
当时情景是这样的:
李从璟对莫离道:“耶律阿保机于渤海染疾、归途病重,此事毋庸置疑。耶律阿保机今日指挥契丹大军出击,并亲自出战,全无病态,由此,疑点便出现:其病情乃何时康复?”
“病情自好转至康复,自然需要时日。”莫离接话道。
李从璟扶刀而立,慷然道:“不错。假设:耶律阿保机是逐渐好转,至今日大体康复,遂亲自出战——这里面又有疑点。”
“疑点便在于……”莫离掏出折扇,一点点打开,轻轻摇晃,“由病重至病轻再到病情大体无恙,此过程中,耶律阿保机竟未对契丹军有任何调度,更未指挥契丹军出战!”
“不错。两军在此对峙数日,我等是为等待联军陆续到来,也为等约定之期总攻,可契丹哪有皇都被攻许久,而大军回援后,坐视敌军不理的道理?”李从璟道。
莫离微微皱眉,“是否有可能,契丹同样在等时机?”
“有可能!”李从璟慎重表示赞同,“前来会师之部落甚多,大小不一又兼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之下,便是你我也不能辨认,这里面是否有假投你我而实助契丹之辈,更不能确认这里面是否会有契丹暗子。因此,对这些部落必须防备,并加紧甄别。”
“确该如此。但也只能暗地里甄别,毕竟联军临时组成,若你我动作过大,或者拿人开刀,即便对方真是心怀叵测之辈,也不免令其他部落心生芥蒂。这个联盟,眼下观之,仍旧太脆弱,经不起风浪。”莫离颔首道,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最好是埋下暗桩,等待时机——他们露出真面目时,便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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