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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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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顷,有身着锦衣的汉子进了门来,老远便向徐永辉抱拳,“徐大帅,别来无恙。”
  徐永辉起身回礼,却未出迎,来人身份不及他,自然不用他太过多礼,“高将军,请坐!”
  高姓将军名为高行成,乃银枪效节军都虞候,也是濮州节度使的心腹,他在厅中落座,与徐永辉寒暄一番。
  “日前得报,秦王车驾已过荥阳,不日将至贵州酸枣,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听说仅护卫便有一个指挥之数,可谓是来者不善。”寒暄过后,谈话进入主题,高行成抱拳道,“我家大帅差遣末将来问问徐将军,对秦王此行有何看法。”
  滑州、濮州相邻,平日里联络素来频繁,是以高行成这话问得并不突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有何看法!”主座在台阶上,徐永辉大马金刀而坐,免不得俯瞰厅中,此时颇有睥睨之色。
  “徐将军,秦王车驾东来,必先至滑州而后才会至濮州,如今秦王车驾尚在半途,我家大帅便命末将前来拜见将军,可谓心诚。末将若是如此回禀我家大帅,徐将军不觉得我家大帅会寒心么?”高行成依然是抱拳道。
  徐永辉沉吟一阵,俯身道:“高将军莫要介怀,本帅自然知晓秦王来者不善,然则本帅也非酒囊饭袋,流民安置之事本帅已经布置妥当,秦王要来巡查便巡查,他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无需担忧!”
  高行成道:“秦王非是常人,徐将军万万不可轻视。前些年,他理幽州之政,破契丹之军,件件事都做得极为利落,让人拍案叫绝。此番秦王既然东来,想必不会没有早做准备!”
  徐永辉冷哼一声,“休得如此抬举他,难道秦王不是人而是神明不成?本帅说了,流民之事上秦王做不成文章,叫你家大帅顾好濮州就是,本帅可是听说,朝廷对银枪效节倒是关心得很!”
  “你……”高行成脸涨得通红,终究是忍着没发作,“如此,末将告辞!”
  “慢走不送!”徐永辉眼看着高行成离去,眼中露出轻蔑之色,愤愤拂袖,“秦王分明就是冲你银枪效节而来,你倒好,想让本帅先去触秦王的霉头、忤逆他。想得美!本帅可不想被你拉下水!”
  愤然骂骂咧咧半晌,啐了一口,“什么东西!秦王怎么了?又非陛下亲至。滑州可是老子的地头,他是虎来了得给我趴着,是龙来了也得给我盘着!”


第473章 世间有风情万种,大丈夫当归何处(三)
  酸枣县主簿来了,他是被桃夭夭带来的。
  酸枣县主簿眼为黑布所蒙,桃夭夭带他进来后,丢了手中绳子,向李从璟抱拳行礼:“殿下,酸枣县主簿带到。”说完,解下主簿眼前黑布,对他道:“此乃大唐秦王,还不下拜?”
  按照桃夭夭之前的性子,她将人带进来后,定是随手将对方扔在屋中,自个儿就把自己丢到椅子上去,或者抓她那头凌乱长发,或者掏出水杯喝水,不理会事了。但而今不同,她恭敬向李从璟行礼,又规规矩矩将该做之事做完,这才站到一旁,保持一副候命的样子。
  “秦王殿下?”主簿先前不曾被告知来此具体作甚,此时听闻桃夭夭之言,大为惊诧,然其应是对桃夭夭的话深信不疑,因是立即扑通拜倒,大呼:“卑职酸枣县主簿孙启煌,拜见秦王殿下!”
  “免了,起来罢!”孙启煌生得肥头大耳、五短身材,瞧着很有福气,李从璟和颜悦色,让他起身。
  “谢秦王殿下。”孙启煌颤颤巍巍起身,不敢直视李从璟,举止局促,很是紧张。起了身,没见李从璟问话,不敢擅自说什么,恭恭敬敬候着。
  “不用如此局促,孤不会吃了你。”李从璟微笑道,“你既是酸枣县主簿,当对酸枣县安置流民一事知晓得清楚,孤此番前来,正是为评定各地对流民安置是否妥当,你知晓哪些情况,尽可如实说来,孤洗耳恭听。”
  在孙启煌来之前,李从璟已跟王朴说起过为何会找到此人。说起来并无奇妙处,秦王府、军情处中不乏有人家乡在滑州,与滑州诸县官吏有些乡里乡亲的关系,桃夭夭经过排查、初步接触,借助秦王府这块招牌,最终将目标锁定在孙启煌身上。
  这算是《孙子兵法》中用间的一种,谓之乡间。
  听得李从璟开口,孙启煌凝神细听,半个字不敢漏过,李从璟话说完,他略微整理一番思路,即回答道:“回禀殿下,酸枣县处理流民之法有三。首先,由驻军都将、县城官吏、富豪之家挑选,择其青壮与年轻貌美女子,充入富豪之家,或为奴,或为仆,或为佃户;其次,由驻军、寺院挑选,同样择其青壮,用于为屯地、寺院耕田;最后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无人愿收留的,一部分驱离本县,实在无法驱离的,任由其自生自灭。”
  李从璟、莫离相顾失色,眼中怒火顿起。
  王朴尤为惊讶,“怎会如此?!”想起什么来,争辩道:“那县城外的粥棚是怎么回事,彼处聚集了那么多流民,又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县城外的确有粥棚,却都是听闻秦王要来,临时搭建,用于应付差事的。”说起正事,孙启煌脸上紧张之色减少不少,口齿也清楚,“那些百姓中的确有一些人,是外县涌来的流民,县里驱赶不及的。但此等人数经过先前处理,却是不多了,不足以应付巡查。因是,各家大户遣了些佃户过来,冒充流民——这些人事先都被严厉警告过,不会与官人搭话。若是有官吏在流民中问话,自然有官府、富豪之家事先安排之人,来与官吏回话。”
  王朴:“……”
  “岂有此理!”饶是李从璟修身养性的功夫早已不同寻常,此时也气得摔了茶杯。孙启煌吓得浑身一抖,连忙拜倒在地上,头抵着地面瑟瑟发抖,不敢多言一个字。
  表面看来,官将、富豪之家收纳青壮流民,似乎与地方不接纳流民的分析相悖,实则不然。此等接纳流民之法,官府不登记造册,不设户籍,流民进入官将、富豪私宅,供其差遣,主人家不必供给工钱,不用对其生死负责,可任意驱使,实与牲口无异。
  这已然是私贩人口!
  不用花钱的劳动力,可任意驱使的黑户,谁不想要?
  “视人如草芥,肆意买卖人口,乱世之象,末世之象!”李从璟咬牙切齿,愤然仰天而叹,“孤早知各州县不会好好安置流民,流民处境会分外艰难,却不曾想情况恶劣到如此地步!世道离乱,人心不古,人心丧乱,竟至于此,竟至于此!”
  青壮劳力大量流入官将、富豪之家,成为黑户。因而即便是灾后故地重建,户丁也将锐减,地方劳力不足,自然产出也将锐减,朝廷赋税由此减少,是以灾患一次,朝廷就困窘一分。地方势力得到大量青壮劳力,岂会浪费?于是乎土地兼并更加严重,流民更多,富者越富,贫者越贫,直到再度进入循环。
  长此以往,地方与朝廷力量此消彼长,朝廷如何养得起精兵?地方官吏、兵将焉能不猖狂?焉能将朝廷放在眼里?一旦社稷糜烂、人心丧乱、百姓离德到一定程度,饶是继位之君有秦皇汉武之姿,又如何能力挽狂玩?
  地方势力食国肉而肥己身,实在与寄生虫无异。长此以往,国不成国,民不成民,而若外族入侵,神州岂能不陆沉?
  李从璟久经沙场,自有杀伐之气,治卢龙九州、败契丹数十万大军,自有赫赫威严,此时盛怒之下,如虎如狼,让人无法直视。莫说那趴在地上发抖的孙启煌,便是王朴都脸色苍白、身子僵硬,大气不敢出。
  “殿下息怒!酸枣县害国害民之举,的确罪不容诛,令闻之者恨不得寝其皮、啖其肉,然则滑、濮数州十多县,情况却未必尽是如此。”此时唯有莫离能出声相劝,他起身执礼,“还望殿下明察。”
  李从璟得莫离之劝,勉强平复一阵心境,重新坐下来。这些国之蛀虫必得清除,此时却不是发怒之时,他转顾孙启煌,缓和语气问道:“主簿方才所言之事,可有明证?”
  孙启煌闻言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本颇厚的书册来,不敢抬头,双手举过头顶,“卑职……有记录往来明细之账簿,呈……呈现秦王!”
  桃夭夭从孙启煌手中拿过账本,过来递给李从璟。
  李从璟接过账本翻阅一阵,面色铁青,但好歹没有再发怒。
  放下账簿,李从璟站起身,将孙启煌扶起,在对方诚惶诚恐的目光中,安慰他道:“孙主簿揭发不法之事,于国有功,朝廷必定不会亏待。”
  “谢秦王殿下!”孙启煌面露喜色,连忙拜倒谢恩。
  李从璟挥手示意孟松柏将孙启煌带下去安置,回到座上,稍作沉吟,对众人道:“酸枣县城对待流民之举,想必不是个例,其他州县必有类似情况。桃统率,你调拨军情处锐士,务必详查此事,将附近州县依照处理流民手段之不同,分门别类!有酸枣县作为依据,此事想必不难,你需要多少时日?”
  “各州县早先已安排过人手,大致情况都有所了解,要将州县分门别类很容易,但要搜集足够证据、监视控制相关人等,需要的精力便要多一些!”桃夭夭道。
  “照你所言,要达成目标,需要几日?”李从璟问。
  “五日。”桃夭夭没有丝毫犹豫道。
  李从璟没有先回答可否,问莫离:“后队车驾何时至酸枣?”
  “尚需四日。”莫离回答。
  “好,就给你五日时间!”李从璟看向桃夭夭,同意了她所请的时限。又道:“被各县驱散之流民,总得需要地方落脚,这些州县官吏必不会让他们出现在我等视野中,极有可能将其引导在某些地方聚居、控制。流民缺衣少食,不说寒冬将至难以度日,恐怕在大雪之前就得饿死,此事不能再等,务必抓紧查清流民去向。王朴,此时交由你去办!”
  “朴领命!”王朴起身行礼。
  李从璟继续道:“为助各州县安置流民,朝廷有专款拨下,这些州县官吏贪赃枉法,自然也侵吞了朝廷银钱,此事亦当先查。由专款之去向,可知是何人在主导处置流民之策略,如此才方便我等应对。若是县官贪赃也就罢了,但若是州官、节度使……”李从璟冷哼一声,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言。
  “寺院该如何处置?”莫离这时候问道。
  寺院名下耕田不必纳税,因此很多地方豪强、官吏,便将自家之田挂在寺院名下,与其相互勾结,共享其成。不难想象,长久以来寺院名下田地自然越来越多,寺院财富也越积越厚。而寺院僧人不事生产,寺院之田却也需要人丁耕种,因此这番才有寺院参与到买卖、掠夺人口的事情中来。
  每逢乱世或朝政不明时,部分寺院势力依仗身份之便,趁机发展,倾轧起百姓来较之一般富豪更为狠厉,绝对不可小觑。
  然则佛门清净之地,难免为不明详情之百姓所支持,另外,佛门僧人向来与士林交往甚密,若是此番简单粗暴对待,恐怕对秦王府名声不利。
  “只要证据确凿,照样查办!”李从璟毫不留情,“动手之前,将其罪行公诸于众便是!”
  “诺!”
  说完这些事,李从璟最后问道:“百战军行至何处了?”
  李从璟离开洛阳之前,李嗣源秘授其调兵虎符,因是李从璟可以调百战军出怀孟。只不过此番行动有其隐蔽性,百战军昼伏夜行,行踪并不为人所知,以免打草惊蛇。


第474章 世间有风情万种,大丈夫当归何处(四)
  四日后。
  酸枣县早早得到通知,今日秦王车驾将到县城。为迎接车驾,酸枣县令并一众官吏悉数出城三十里,在瑟瑟冷风中静候秦王到来。
  正午时分,阴沉沉的天空下起雨来。至未时,雨势渐大。
  深秋雨水不比夏日,天气本颇有寒意,肃立在野外冷风中,实已颇为受罪,更何况冷雨加身。雨中迎客,的确大显诚意,然则这种事非是常人能为,县令自认无需对即将到来的秦王殿下如此谄媚,早早与一众官吏逃入驿站避雨。
  许久不见秦王车驾至,县令面有忧色,对身旁众官吏道:“雨势如此大,秦王车驾只怕不能继续赶路吧?若是如此,恐怕秦王今日到不得县城了。”
  “若秦王今日不到县城,我等何苦在此干等,不如回城去,也免得在这四面漏风之地受罪。”有位身材臃肿的官吏说道,他左顾右盼,对驿站的设施很是看不上眼。驿站自然不会是四面漏风之地,但对他而言却是相差不大,他缩缩肩,感觉到处冷飕飕的。
  “不可。”主簿孙启煌出声制止,向县令拱手,“秦王车驾若是今日不至,必会遣人来告知,我等既不见有人来,想必秦王殿下不会耽搁行程。”
  县令微微颔首,“有理。”
  提议回城的那人不悦道:“主簿此言差矣!秦王是何等人?地位何等尊崇?这些身在高位之人,哪会顾及我等这些下官微吏的感受,要秦王遣人来,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我等这些人,还不得自个儿观测形势,见机行事?要不然,受罪的可非秦王,而是我等!”
  县令欣然颔首,“有理。”
  孙启煌据理力争,“倘若我等率先回城,而秦王后至,未见我等在此等候,届时发怒,谁来承担罪责?”
  县令挑了挑眉,“此言有理!”
  “这有何难?”那人着实一刻也不愿在这简陋之地带下去,“我等大可遣人去联络秦王车驾,问问秦王之意。倘若秦王执意冒雨前来,我等再回来候着便是!”
  县令微笑点头,“此言甚为有理!”
  孙启煌不乐意道:“那为何不先联络了秦王,问清秦王行程,得到回报,我等再作区处?”
  那人等不及县令表态,抢着道:“那是因为,我等根本就不觉得秦王今日还会来!你瞧瞧外面这雨,都下成何种模样了,农人尚且不堪承受,不得不回屋避雨。那秦王何等金贵,怎会冒雨赶路?你当所有人都和你孙主簿一样,做起事来不避风雨,只知往前冲?”最后一句话颇有嘲讽之意。
  县令大点其头,“正是如此!”实话说他也不愿在此干等受冻。
  那人见县令赞同,谄笑道:“县尊英明!这种天气哪能在野外受罪,还是速速回城的好,要是让县尊着了凉,谁来主持政务,给子民谋福?”
  “还是你懂事。”县令对这句话很受用,示意要说话的孙启煌不必多言,“好了,诸位,咱们还是回城……”
  他话还未说完,院外传来两声马嘶,紧接着有两名军将大步进门,口中大喝:“驿丞何在?酸枣县令何在?”
  县令、主簿等人循声望去,看见来人模样,都怔了怔。这两人铁甲利剑,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举止间满是精悍之气,大约是来人颇有怒气的缘故,一双眼眸冷冰冰的,竟是让人无法直视。
  县令非是没见识的,见到这两名军将的甲胄样式,心知这可非是将本镇能有的,立即暗叫一声不好,慌手慌脚迎到门口,拱手道:“本官酸枣县令,不知将军是……”
  “秦王车驾已到,为何无人相迎!”军将不等县令发问,阴沉着脸,一声怒喝。
  他这声厉喝来的极为突然,声若洪钟,竟似将雨帘都震得荡开,加之他满脸杀气,端得是骇人。县令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骇得双腿发抖。他虽说久经官场,也见过些军将,可那些军将与这人相比实与猪狗无异。面对眼前这军将,县令万分确信,要是一言不当,此人立即会拔刀砍了他的脑袋。
  非百战悍将,杀人无数者,不能有如此凶悍之气,不能有如此威慑力。
  “秦……秦王来了?!”县令此时哪还有方才半分威仪,顾不得院中大雨,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院中,嚷嚷道:“快,快,秦王已至,速速迎驾,迎驾!”
  一众官吏争先恐后向院外跑去,你挤我我撞你,不乏有人差些摔倒,平日里在百姓面前的官威,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
  奔到院外的县令等人,放眼望去,但见官道上,数百人的队伍不急不缓行来。当先百十护卫甲士,无不马壮人雄,他们披甲执刀,面容冷然。这些甲士一言不发,更无半分多余动作,但气重如山,压得人呼吸艰难,给人的感觉,犹如一座座会移动的雕像、杀神。
  在这座移动的山峦面前,酸枣县众官吏低着头,大气不敢出。雨水打在这些甲士甲胄上,砰砰作响,汇集成流,从铁甲上淌下——那仿佛不是雨水,而是鲜红的血水!
  站在这些百战甲士面前,他们觉得自个儿渺小得如同蝼蚁,仿佛对方随意动动手指头,都能将他们碾碎。
  “恭迎秦王!”隔着老远,酸枣县令大呼一声,不顾地面泥泞,拜倒在地。
  “恭迎秦王!”众官吏纷纷拜倒,仿佛这个动作,能缓解他们心中的不安一般。
  何为威仪,这才是威仪。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待良久,县令终于听到车驾队伍的马蹄声停下来。他不敢抬头去看,随即感觉到有军将走到他面前,因为他听见了铁甲碰撞的声音。
  县令又等待许久,才听到一个声音,“酸枣县令徐牧之何在?”
  “下官在!”县令连忙大声答应。
  “站起来。”他听见那个声音淡漠道。
  县令站起身,他终于能抬头去看秦王车驾。方才与他说话的是名文士,身着白袍,站在车驾前,身旁自有人为他撑着一把伞。让县令颇为不解的是,那名白袍文士手中,正有一本展开的册子。
  然而县令只能略微看一眼,就得不得赶紧低下头。站在他面前的军将,手握横刀,目光森冷的钉在他脸上,他无法与其直视。
  “酸枣县丞罗明通何在?”县令听见那名风度翩翩的白袍文士再度开口。
  “下官在!”县令听到县丞回答。
  “站起来。”同样淡漠的吩咐。
  县令不明所以,继续往下听。
  “酸枣户曹万里何在?”
  “下官在!”
  “工曹雷韬何在?”
  “下官在!”
  “捕头贺明……”
  “……”
  县令越听越糊涂,那白袍文士几乎将他县衙众官吏之姓名尽数点到,唯留几个平日素来不受待见、没什么权力的,不仅如此,便是连随他而来的县城乡绅,也有许多人被点名。
  县令心中暗暗揣测半天,仍旧想不通那位秦王殿下意欲如何。若是为责罚他们迎接不力,也实在无需如此大费周章。两者兀一碰面,他还连秦王殿下的真容都没见到,话都未说上一句,就在雨中泥地里听点名,此事未免过于怪异。
  总不是要论功行赏?
  县令不能不知,秦王此行,目的在于巡查流民安置之事。如此观之,秦王如此作为,该是与流民之事有关。然则,流民之处置,他按照节度使徐永辉吩咐,都已安排妥当,想想并无疏漏。再者,如此点名又能与流民之事有何联系?
  莫非……
  县令陡然一个机灵,心中一惊。
  他忽然想到什么。
  被点名的这些人,可都是参与了流民分羹的!
  这怎么可能!
  秦王如何得知此事的?
  这不可能!
  秦王先前远在洛阳,不过刚到酸枣,他又如何能详细知晓参与买卖流民之事人员的具体名单?
  这万万不能啊!
  然则,除此之外,还有何答案,能解释眼前这诡异一幕?
  县令已然感觉不到秋雨之冷。
  因为他的心底已经寒到极点!
  命运未曾太捉弄县令,答案很快揭晓。那位白袍文士终于停止了点名,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毫不留情、完完全全击碎了县令心头所存之幻想!
  那文士收起名册,淡淡道:“方才点名之人,全部就地拿下!”
  “诺!”县令听到眼前的军将大声回应,抱拳时身上铁甲发出一阵清脆声响。话音、铁甲撞击声,落在县令心头,如若雷击,将他震得失魂落魄!
  “大人!”县令连忙下拜,头用力磕在泥地中。无论如何,他不能就此稀里糊涂被拿下,他更加不相信,方至酸枣的秦王,会知道他们处置流民的真相。就算秦王如若神明,猜得真相,他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拿到有力证据!
  “秦王殿下!”县令伏地大呼,“下官等所犯何罪,要劳秦王捉拿,请秦王殿下、请大人明示!”
  县令听见那名文士发出一声冷冰冰的嗤笑,“你当真不知自己所犯何罪?”
  “下官不知!”县令咬紧牙关,死活不承认,他不相信秦王会有证据。而此时此刻,他更不能认罪,否则,一旦节度使听闻此事,如何会放过他?
  “县令不知,你们当中可有人知晓?”白袍文士转而询问他人。
  “我等不知!”县令听到所有人俱都如此回答,虽然回答的并不齐整,但声浪却是一浪高过一浪。县令心中暗笑,对此番景象很是满意。他想,只要他们拒不认罪,秦王没有证据就不能拿他们如何。日后节度使必然为他们与秦王交涉,今日就算被拿下,也不过受些罪罢了,无伤大雅!
  “好,很好!”县令听到白袍文士似乎有些愤怒,“罪不容诛,仍旧拒不认罪,看来尔等的确已无丝毫良知。既然如此,看来本官无需替秦王加以甄别、酌情减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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