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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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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于此,谢锽心跳加快,这回他有败王师先锋之功不假,但这功劳最多让他有名,还不足以让他扬名立万,更不足以支撑起他在两川的地位,他如果想得到更多,眼前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将军且住,贼军攻入城中,我等殊死一搏,与其巷战不退便是!然将军乃西川主将,不可轻易涉险,且让末将代将军一战,去斩了贼军骑将,也好鼓舞士气,叫贼军知晓我西川勇士的厉害!”如同之前夜袭北山大营一样,谢锽下定了决心,他不再畏惧,浑身充满战意,虽说庞福诚已经战死,此时没人与他并肩作战,但他与庞福诚本就非是出自一部,如今没了庞福诚与他争抢功劳,他岂非可以风骚独领?
李肇怔了怔,他也看见了百战军马军奔入城中,左冲右突,杀人如麻,简直如同鬼魅,两川将士鲜有敌手,方才涌上心头的热血被一句话吼出来后,热气消散,李肇冷静下来,看清形势,寒意顿生,有了怯意,听了谢锽请战的话,又见对方杀气仿佛要溢出来,联想到前日谢锽的功绩,李肇心想:这谢锽的确是骁勇之辈,假以时日不难名动四方,这种人必有大气运,让他迎敌正好。
“好!谢将军且去,本将为你压住阵脚!”李肇满脸期许,委以重任的模样,答应了谢锽的请求,又怕谢锽不能支撑太久,心念急转,遂补充道:“本将亲卫,都交给你,一并出战!谢将军定要击溃贼将,不要辜负本将厚望,不要辜负两川与大帅!”
“将军看着便是!”谢锽翻身上马,取下马槊,往前一指,带领李肇亲卫奔出,“杀!”
谢锽杀出去后,李肇身旁跟着的一位心腹幕僚,此时畏畏缩缩,极是害怕,担忧道:“将军,谢锽真能挡住贼军?”
“本将如何知晓!”李肇瞪了幕僚一眼,“他能挡住最好,挡不住,也是他的命!我等快走,退往后山,彼处王晖人多势众,你我求得活命不难!”
“啊?”幕僚没反应过来,“方才将军不是说,要为谢锽压住阵脚?”
“蠢货!”李肇一边奔走一边骂,冷哼一声,“如谢锽这种人,有建功立业之心,功利心与奋进欲望极重,不肯屈居人下碌碌无为,整日跟躁动的牛羊一般,有用不完的精力,只要上位者言辞蛊惑一些,最是好利用!你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幕僚跟在李肇身后奔逃,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将军方才欲要出战的做派,就是为刺激谢锽?”
“少他娘的多话,快走!”
谢锽脑海中浮现出当日北山一战,对方十里连营,万余大军,被他千余人杀得丢盔弃甲,倒卷珠帘一般仓皇逃窜,那是何能的畅快。他既有此大功,自然不是碌碌无为之辈,天下英雄无数,但有几人之功,能与他前日这场大胜相比?
“李绍斌守不住剑门关,李仁罕攻不下遂州,狗屁英雄人物,不过徒有虚名罢了,我谢锽要胜过你们,岂非理所当然?!”谢锽心潮奔涌,他想到此番战事胜利后,回到西川,必定被孟知祥委以重任,自此显赫人前。什么李肇、张知业,都不值一提,日后必定被他踩在脚下!他谢锽,才是该站在峰顶的真豪杰!
“老子既然能以千人败你万人,今日要斩你区区一员骑将,杀散你些许马军,岂非手到擒来?!”谢锽已经看见了对方当先的那名骑将,那人盔甲鲜亮,显然不是寻常人物。
谢锽大喜,擒贼先擒王,当下双腿狠夹马肚,朝那员骑将迎过去,长槊举起,大喝一声,“我乃西川骁将谢锽,尔等何人,报上名来!”
谢锽面前的百战军骑将,不是别人,正是孟平。眼见谢锽杀上前来,他隐藏在兜鍪里的面容冷冷一笑,忽的猛提马速,长槊平淡无奇一般,笔直刺出。
谢锽对自己很有信心,他相信自己定能将对方斩落马下,所以他压根就没想过后退,长槊挥出的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但好的预感只是一个瞬息,刹那间,谢锽便被巨大的恐惧包裹了全部心神。
两人当面迎上,在谢锽的马槊刺到孟平前,孟平的长槊已经捅破了谢锽的咽喉!
“太快了!”谢锽心头巨震,“怎么会这样快?!”
谢锽摔落马背,咽喉已经稀烂的他,倒在冰冷的长街上,浑身的力气潮水一般消退。孟平从他身旁驰过,淡淡丢下一句话,作为对他先前自报姓名的答复,“废话真多。”
是废话么?我是想知道我杀了谁,以便日后核算功劳……
谢锽歪倒的头颅,正好面向孟平驰进的方向。孟平身前,那些李肇的近卫如同猪狗,被孟平与他身后骑兵砍杀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视线透过重重马蹄,谢锽看到了更远处空荡荡的街道。
等等!彼处不是该有李肇,在为他压阵么?为何不见李肇人影?为什么?
谢锽永远得不到答案,因为他已经死了。
百战军所部马军,仿照君子都的建制,同样只有三千骑,但个个都是精锐。如今的百战军,兵额一万,这里的每个能称之为百战军的将士,都是从之前的两个百战军中挑选而出。昔日,百战军已是天下精锐,今日,百战军将士,岂能不是个个骁勇善战?
谢锽及其身后的一队西川马军,并没能阻挡孟平多少时间,他顺着长街奔进,很快就看到了正在奔逃的李肇。
纵马狂奔的李肇回过头,看到孟平带精骑追杀上来,骇得面无人色,他一面咒骂谢锽无用,竟然片刻也没能支撑,一面再也顾不得脸面,慌忙把将旗丢弃——既是为了不让这面将旗暴露他的身份,吸引更多追兵过来,也是希望百战军得到将旗后就不再追赶他:毕竟夺下他的将旗,就足够瓦解西川兵的斗志了。
“此时才想到丢掉将旗?太迟了!”孟平无声冷笑,催动坐下战马迈开四肢狂奔,很显然,他并不满足于仅是得到李肇的将旗,他还要得到李肇的人头。
百战军的战马,主体来自河套马场,彼处战马优良,质量差几可说是冠绝天下,非是等闲可比。而如孟平这等百战军有数的高级将领,坐下神驹则是在草原上精挑细选而来,其中不乏契丹、鞑靼部进贡的良马。而孟平坐下的战马,便是鞑靼部所贡,产自西域,货真价实的汗血宝马精品!
李肇的战马本就比孟平的神驹差了许多,此时又惊慌失措,哪里还逃得掉孟平的追杀?
要逃命,没有一匹好马可不成,刘备不就留下了“的卢”的传说吗?
很显然,李肇并不具备刘备那样的好运。更何况,他的亲卫基本都给了谢锽,身旁仅剩的这几个人,根本拦不住孟平几槊。
“李肇,哪里逃!”追上李肇,孟平声如奔雷,大喝一声,“拿命来!”
大喝在李肇耳边炸响,惊得他浑身禁不住一颤,回过头来,看到近在咫尺的孟平,犹如杀神一般,骇得他五官都变了形,眼见孟平长槊劈斩而下,他慌忙举刀去挡。
“嘡”的一声脆响,李肇的横刀脱手飞出。
孟平长槊去势不减,锋刃顺着李肇的肩膀斩下,刹那间鲜血喷涌,一颗大好头颅就搬了家。
失去头颅的李肇躯体,跟着战马前奔了几步,摔倒在地上,脖颈处流血不止。
“收下人头,并及李肇将旗,交给后军。”孟平停下马来,宝马绕着李肇的尸体踱了几步,瞧了一眼滚到街边的李肇头颅,吩咐完处理措施,就再也不看那张死犹惊慌的脸,视线转向近在眼前的府衙与后山,“一鼓作气,集结重兵,今夜务必夺下牙城!”
次日午前,正准备调集有限军力,去攻打合州的孟知祥,接到了连夜传回的李肇战死的急报。
这一回,孟知祥没能坐住,在人前就露出了惊骇之色。他随即给整装待发,预备去攻伐合州的大军下令:原地待命。
日落前,孟知祥不出意外接到王晖败走、剑州失陷的消息。他将自己关在东书房,下令谁也不见。不时,仆役们听到东书房传出砸东西的声音,以及孟知祥咒骂李绍斌、王晖无能的咆哮。
随后不久,待命的军队接到帅令:大军回营。
第571章 秋风知剑州,铁甲战普安(十)
对战胜一方的北路军而言,剑州之役的胜利,于是说是哪一军的胜利,不如说是帝国国力的胜利。天成新政对大唐国力的提升,在这一战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从军事上而言,禁军胜在武器装备,或者更确切的说,胜在大型攻城器械如投石车、巢车的压倒性优势,胜在冷锻甲的及时运用。
当然,禁军本就是以演武院毕业学员为骨干的军队,无论是从军事知识、战术战阵使用、思维心性甚至是骁勇敢战的程度,演武院学员都不是寻常将士可比的,再加上军情处、参谋处的作用,剑州的迅速胜利,也可以说是李从璟军事思想的胜利。
在夺下天险剑门关之后,李从璟就知道,剑州之役只会有一个胜利方,而这个胜利方也只能是禁军。所谓“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比之两川,帝国既有如此优势,只要领兵统帅不是白痴,没有受到掣肘,没有那些见不得光的权力斗争,这场战争不胜倒是怪了。
当然,开战三日而夺剑州城,这样的速度在旁人看来仍旧是显得太快了些,这时候,他们便只能将功劳归结在李从璟这位统帅身上——李从璟也受之无愧。
除却剑门县、普安县,剑州境内还有北方的阴平县,南方的武连、永归、黄安、临津、梓潼等县。这些地方虽说也是县治,却非险要,也没什么重兵驻扎,在王晖带领东川残部南逃之后,李从璟根据参谋处的作战计划,稍加布置,禁军不日即告平定。
攻下剑州城,李从璟接下来要做的,是安排驻防部队。对此参谋处有过提议,让被打残的护国军、保义军留在剑州,戍卫地方,为大军保证粮道畅通。
这样提议的道理在于,护国军、保义军在前日的作战中,的确损伤惨重,本就各只五千上下将士的两军,经此一役,跟禁军一比可以说已是毫无战力,继续随大军往前征战,已显得无用。从军队建设上来说,护国、保义两军折损严重,也的确需要休整,无力再战了,留在剑州正好。
对此,李从璟不置可否。
在李从璟考虑是否将护国、保义两军留在剑州时,护国军营帅帐中,灯火阑珊,官吏寥寥,随着时辰渐晚,官吏们陆续退走,大帐中就只剩下满脸疲惫的石敬瑭一人。
坐在将案后,神情木然如雕像般的石敬瑭,望着空荡荡的大帐出神,双目无光,不知在想些什么。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与神智同样僵硬的石敬瑭,似乎察觉到了双腿的麻木,想要站起身来,却一个措手不及,踉跄得差些摔倒。
“一代英雄人物,往日里威风八面,今日却也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这般狼狈不堪吗?”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大帐中响起,充满嘲讽意味。
左腿麻痛的厉害,石敬瑭却没什么表情,直到听到这句话,他抬起头来,双目饱满仇恨,向说话之人盯去。
“不错,就是这样的眼神,我还以为将军已经遗忘了这样的眼神。”那个声音又道。
石敬瑭刚刚明亮的眼神,转瞬间又暗淡下来,恢复了死水一般的模样,“你来作甚?出去。”
那人没有听石敬瑭的话,而是三两步跨到案桌前,俯身盯着石敬瑭的双眼,咬牙切齿道:“石敬瑭,难道你真要就此沉迷下去,一生甘为无用之狗?!”
“那又如何?”石敬瑭冷笑一声,继而望着眼前的人,眉头皱了皱,“你如何进来的?若是被军情处的眼线看到,你死期不远!”
“不曾想,你对李从璟的畏惧,竟然已到了这种地步!”来人直起身,俯瞰着石敬瑭,冷冷道。
“那又如何?”石敬瑭二度道,他突然感到一阵无力,雄壮的身躯瘫靠在扶手上,颓然道:“我们赢不了他的,你不知道么,剑州城,两万蜀兵,他三天就拿下来了……三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护国军,五千儿郎,现如今能握住兵器站着的,还剩多少?没可能,我没可能赢他,他是伐蜀统帅,更是大唐秦王……不,不用多久,他便是大唐太子,未来的君王!我拿什么跟他作对?我用什么跟他争?”
石敬瑭痛苦的闭上眼睛,自嘲一笑,“你还没看清么,他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了,便是太宗,当年也不过如此吧?如今我身在屋檐下,身家性命尽在对方之手。他要我败,我就只能败,他要我护国军损兵折将,护国军就只能损兵折将,他要我死,便就真能让我去死!”
“石敬瑭,你该不会以为,当初我拾掇你暗杀李从璟,那时便错了吧?”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石敬瑭道,“我千金难买早知如今!”
“你的大志便不要了吗?!”
“大志?”石敬瑭笑得凄凉,“连命都快没了,还谈什么大志!”
来人沉默了。良久,她在石敬瑭身旁坐下,怔怔失神。这位女子,容貌并不如何绝美,但风情万种,妩媚成熟,让人只是看一眼,哪怕日后不记得她的面貌,却也不会忘了她的风采。
她就是崔玲珑。当年魏州城外,她曾在驿馆带领杀手伏杀李从璟。她是暗虎头领,更是石敬瑭的知己人。
“现在如何?”崔玲珑看向仿佛世界崩塌的石敬瑭,“去向李从璟认输、认罪,自此做他的狗,做一条忠心的狗,以此来换得活命,换得一场富贵?”
石敬瑭不说话。
“将李永宁双手奉上,再自请外放边镇,一辈子做个戍边将军?以李嗣源对你的厚爱,应该不难吧?”崔玲珑继续说着,“那样的话,你对他李从璟也就没了威胁,也就不劳烦他再对你动手了。毕竟他若果真要杀你,还是会背负骂名,鱼死网破谁也不想……”
石敬瑭低下头。
崔玲珑凄婉一笑,“如此也好。不用仰人鼻息,不用朝朝算计,也不用时时忐忑,去边关,我还陪着你,放马、牧羊,不也是一种人生么?”
石敬瑭睁开眼,长长吁了口气。
第572章 剑南快纵马,横刀冷锻甲(一)
与此同时,保义军军营,李从珂帐中。和石敬瑭相同的是,李从珂帐中也只有他一人,与石敬瑭不同的,是李从珂并没有像石敬瑭一般,垂垂如死人。
帐中灯火昏黄,灯苗摇曳,各类物什的阴影散布在地上,如同一个个阴谋。将案上,酒肉摆了一满桌,李从珂坐在将案后,大嚼大饮。
案桌近旁,丢满了酒壶,从这些酒壶的样式中可以看出,其中不乏石冻春、西市腔、郎官清等名品。因为帐中无人,李从珂将酒壶重重拍在桌上的声音,与他的醉酒声,就格外响亮,像黑夜里婴儿的啼哭。
旁人无从知晓,此时李从珂内心里是否有想要哭嚎的欲望。禁军大显神威,三日攻下剑州城,乃是大功一件,论及此战胜利的根由,李从珂心中清楚得很,与其说这是国力的胜利,还不如说是李从璟对帝国军改造的成果。
然而,这也正是李从珂独自豪饮的原因。
“拿酒来!”李从珂晃晃手中空荡荡的酒壶,将其一把丢在帐中。
亲卫抱进几壶酒,放到案桌上的时候,迟疑半晌,终究是没忍住,低声道:“军帅,少吃几口罢!”
李从珂没理会他,拿起酒壶仰头就灌,清凉的酒水倾泻而下,潺潺如溪流,暴烈如利剑,利剑入喉,刺激得李从珂不停咳嗽。
亲卫于心不忍,劝道:“军帅,虽说此战保义军损失巨大,然则剑州方下,大帅便下令,恢复了军帅与石帅的官职,也算是承认了保义军的功劳,同袍们并没有白死。”
李从珂恍若未闻,仍旧是埋头大吃大喝。
亲卫乃是李从珂心腹,知晓他在想什么,遂改口抱怨道:“此番剑州大捷,禁军各部都有功勋,尤其是百战军,功劳最大。纵观全军,七万将士,只有我保义军与护国军折损严重。大帅明明持有大量强弩,事先却不曾拿出来,若是我保义军有此利器,攻打东川军时,折损岂能那般严重!难不成,唯有禁军是爹生娘养,我等保义军便活该被牺牲么!”
李从珂终于抬起头,双眼通红,出声却是厉喝,“闭嘴!此等大事,也是你该议论的?!”
亲卫怔了怔,但见李从珂这番模样,便知话说到了对方心坎上,壮起胆子继续道:“大帅如此不公,将士们心中也不服气!凭什么功劳由禁军来领,死伤就该由我保义军承担?”
李从珂不再呵斥亲卫,低头默然,连酒都忘了饮,良久,苦笑道:“那又如何?他人不知晓,我还能不知,朝廷早有削藩之心?天下强镇强军,天雄、银枪效节,曾今哪一个不是威震四方、战功赫赫?然则如何?朝廷动了杀心,还不是免不得身死道陨?眼下,天下藩镇,唯独河中、保义、河东、卢龙四镇最大,卢龙姑且不说,有边防重任,河东也不去说,被朝廷牢牢控制在手里,此番伐蜀,你以为朝廷只想对付他孟知祥、李绍斌?”
“凭什么!”亲卫恨得咬牙,双拳紧握,“将士们浴血沙场、马革裹尸,却只能落得如此下场?朝廷如此行事,道义何在,天理何在!”
“道义?天理?”李从珂无声哂笑,“平头百姓才会去过问道义、天理,朝廷却不会管这些。朝廷在乎的,是掌控权力,是如何掌控更大更多的权力!”
“朝廷如此作为,便不怕失去民心,引得天下大乱吗?”亲卫口不择言。
“失去民心、天下大乱?”李从珂摇摇头,看着自己的这位心腹,认真道:“你以为,如今还是同光年间?天下变了,早已不是昔日模样!民心,民心何在?天成新政,就是民心,天下百姓、士子,哪个没从中获利?既然得利,谁不交口称赞?便连禁军将士,也因此荣耀万分,又岂会不拥护朝廷?如今,朝廷有五万禁军在手,还惧怕有人造反?天下间,藩镇数十,谁还敢造反,谁还有实力造反?!”
一番话让亲卫愣在原地,怔怔不知该作何言。
李从珂又继续饮酒,喝下一腔苦涩,半晌之后,他近乎喃喃自语道:“且看吧,此番平定两川之后,朝廷便会花大力气削藩,真正的削藩。数年之后,节度使将不再是昔日节度使,哪怕有其名也不再有其实,往年节度使把持数州军政大权,雄踞一方堪比诸侯,能左右帝国局势的局面,永远都不会再有了,绝不会再有了。这天下,又会成为朝廷的一言堂,回到大唐最初时候的模样,由皇帝陛下掌控一切。届时,天下将只知有朝廷,而不知有藩镇!”
扔掉一壶酒,李从珂站起身来,仰头望着帐顶。帐顶如锅盖,将天下英雄罩在锅里,任由掌厨者生杀予夺。李从珂无力苦笑,喟然叹道:“这天下啊,往后谁还会记得,曾今,在这片山河间,有无数英雄豪杰,各据一方,争霸天下,那是真正的群雄逐鹿啊!那些时日,天下人不知有帝国,不知有陛下,只知有藩镇,只知有节度使!”
亲卫被李从珂这番话震得目瞪口呆,半晌,反应过来,连忙道:“军帅,你喝醉了!”
“醉了,的确醉了!”李从珂哈哈大笑,回身从案桌上拧起一壶剑南烧春,满饮一口,想出帐去举杯邀明月,醉卧沙丘上,想想却又作罢,他是知晓军情处之能的,为免这等肆意姿态被李从璟知晓,引起对方不必要的猜忌,只能站在帐内,举起酒壶对着严严实实的帐顶,再度纵声大笑,状若疯癫,“天下啊天下,你曾让多少英雄豪杰匍匐在你的脚下?天下的天下,你又为何总是臣服于英雄豪杰的意气风发?剑南快纵马,横刀冷锻甲;帐里问将军,成败向谁夸?”
“且醉,且醉去!”李从珂终于站立不住,醉倒在案桌旁,他伸出有力的臂膀,重重一拍案桌,“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亲卫望着姿态不羁的李从珂,重重叹息一声,为自家军帅盖上毯被,出了军帐。
岁月终将成为过去,明朝就是今夕,谁在红尘里辗转扑腾,谁又在历史的车轮上肆意高歌?天若有意,可会嘲笑我等痴迷?今朝的酒浇不灭明日的愁,人人都在大势中身不由己,真正的恐惧,不是不能左右大势的走向,而是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且住,且让纵酒再高歌。
……
大军在剑州城有一日休整时间,李从璟带着一众幕僚走上剑州城头,站在防守者的角度上,观望剑州的兵家地势。
“先前郭公伐蜀时,大军所到之处,各地传檄而定,蜀兵望风而降,甘愿为王师驱使,故而郭公一路入成都,垂手而得兵马逾万,粮草补给更是完全做到了因粮于敌。”城头上,李从璟悠悠说道,“不到三月而平蜀,不是没有原因。”
“此番王师再度攻伐两川,却是不能指望各地守军争相投靠了。”有一说一,莫离丝毫不给自家人留颜面,“王晖撤离后山时,将辎重粮草付之一炬,可见其抵抗之心的坚决,剑州如此,两川各地情景亦不难想象,因粮于敌,怕是也不能做到。”
因粮于敌,除却从城池府库中得粮外,还有一种途径,那就是从城外各处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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