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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2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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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将军说得对,正是如此。”无论李绍斌内心是否信了王晖的话,至少面上如此,他打起精神,显得胸有成竹起来。
  将帅们如此模样,不多时便感染了全军,于是士气振奋。
  李从璟到了张村。
  李从璟到张村的时候,秋雨绵绵。
  烟雨朦胧,嘉陵江两岸都笼罩在雨幕中,甲士们在雨中渡桥而过,车辚马嘶。李从璟驻马在河桥旁,雨水敲在铁甲上,劈啪作响,汇集成流。张村隐藏在山峦中,望不能见。
  孟平闻听李从璟到了,遣人来汇报最新斥候探报。
  昨日孟平在张村与李绍斌前锋一战,没怎么费力便大获全胜,这份战报李从璟昨日便已收到,他也没多作评论,寻常事而已。今日的斥候探报,说的是李绍斌主力的动向。不出桑维翰所料,李绍斌行军缓慢,距离张村尚有一日路程。
  此时已是午后,李从璟没在河岸多作停留,驱马去了张村。
  孟平诸将,冒雨在村外迎候。
  李从璟观望了村外的战场。距离昨日一战,还未过去十二个时辰,但是现在,在茫茫大雨中,已经看不见半点这里曾为战场的痕迹。目光所及,只不过是一片在雨中变得泥泞的平地而已。若说这里有什么特别的敌方,就是乱了些,庄稼都碾碎了,农田都被踏坏了,野草也都不成样子。
  “这场雨下得不是时候。”虎卫军都指挥使王思同摇头感叹了一句。
  李从璟自然理解他的意思。下雨天都是不适合作战的,尤其是大雨天气。
  李从璟回头问莫离:“大雨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他知道莫离识得天象。
  莫离披着蓑衣,这样的天气他也没法再摇扇子,“明日天明前,应该会停。”
  李从璟点点头,回身去村中,“让李绍斌再多睡一个安稳觉也无妨。”
  原本,李从璟准备今夜就去奔袭李绍斌,如今大雨滂沱、地面湿软,并不利于马军大规模作战。
  村庄变成了军营,甲士穿梭,骑兵纵横,一派金铁之气。
  在“帅帐”中,李从璟让人打开了军情处绘制的地图,诸将开始军议。
  桑维翰提议,今夜冒雨夜袭李绍斌。
  理由是雨天更能影藏行踪,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并且举出同光元年李嗣源突袭郓州的例子。
  李从璟没有同意。
  理由同样简单。李绍斌行军谨慎,斥候虽然不能深入到百战军控制之地,但在大军方圆二三十里的范围内,必定十分密集。靠雨天掩盖行踪,可能性不大。
  李绍斌的谨慎,的确让大军得以抢渡嘉陵江,却也让大军无法形成有效突袭。
  当日夜,过了子时,雨停。翌日,天晴。
  当李绍斌率领大军靠近张村时,他的斥候先一步探知,张村一带集结了超过两万王师,除却百战军外,还有虎卫、飞云军的旗帜。
  李绍斌终于反应过来,王师主力就在他面前。
  剑州、阆州大部位在盆地边缘,不比中原,山川纵横,地形崎岖,这就意味着道路少。在平原,斥候可随意驰骋,大军要掩盖踪迹很难,在山地则不同,只要对道路知晓的详尽,先一步派遣精骑加以控制,以百战军的能力,要封锁道路轻而易举。
  李绍斌的第一反应:退回阆州。
  但是为时已晚。两军靠得太近了。他几万大军,要转身就走,必被王师精骑跟上。
  为今之计,只能一战。
  如何战?
  李绍斌的安排,出乎李从璟意料。
  李从璟得到军报,李绍斌前军在距离张村三十里时,突然停止行进,就地结阵,把守要道。
  听罢斥候所言,李从璟不禁哂笑,“李绍斌倒是滑手得很!”
  冯道虽不掣肘军事,却也有参赞军机之便,他不解其意,纳罕道:“李绍斌缘何就地结阵,不进军张村?”
  “自然是发现了此地有我大军主力。”李从璟道。
  “李绍斌无意进攻?”
  “他还没自大到这种地步。”
  “那他先前,缘何兵进剑州?”
  “不过是想趁虚而入罢了,如今见我大军,便如盗贼行窃,见家中有护卫,焉能继续往前?”
  “如此说来,李绍斌就地结阵,是以逸待劳,等我军去攻打?”
  “李绍斌停师之处,地形狭窄,并不适合作为战场。”
  “那是为了固守?”
  “地处野外,也不适合固守。”
  “那却是为何?”
  “撤军。”
  “撤军?”
  “正是。”
  “既然撤军,缘何又就地结阵?”
  “结阵的兵马,用作断后而已。”
  “李绍斌竟然如此果断?”
  “故而本帅说他滑手。”
  “敢问大帅,打算如何应对?”
  “他要逃,本帅当然要追;他要守,本帅当然要攻。”
  说到这,李从璟给孟平下令:百战军出击。


第577章 剑南快纵马,横刀冷锻甲(六)
  朝霞洒落城头,满目疮痍的城墙沐浴在暖色中,似乎连血腥气都消散了不少,黝黑残破的女墙,也似在这一刻迎来了重生的希望。
  然而,当夏鲁奇看到城外的场景后,就知道重生并未到来,到来的只是又一日地狱。
  西川兵马自营中而出,在营前结阵,又摆开了攻城的架势。清晨本是静谧的,战阵的调度却让四周一片喧闹,土地上灰尘迫不及待散开,攻城车巨大的车轮隆隆作响,铁甲铁蹄,没有让这个清晨在沉静中虚度的打算。
  “今儿什么时日?”夏鲁奇忽然问身旁的人。
  “九月十八。”回答他的是整个身躯包裹在铁甲中的史彦超。
  “九月十八……”夏鲁奇沉吟,岿然叹道:“是个非同寻常的日子。”
  “是。”史彦超未必理解夏鲁奇的意思,所以他用军人的方式简单回答。
  “遂州战事,自白露时节发起,至今已历四十余日。”夏鲁奇望着城外的西川军,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却抚在城头上,他的目光很柔和,有种怀念的意味,又似乎有些感慨,“这座城池,至今还没有被攻破。”
  “是。”史彦超的回答依旧简单,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夏鲁奇看了史彦超一眼,未戴兜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之色,“四十余日以来,你历经战阵数十,从一介队正,已成为而今的城防军指挥使。”
  “是。”史彦超道。
  “若是此战能胜,战后计算功劳,你的前程已不可限量。”夏鲁奇又道。
  “此战会胜。”史彦超回答。
  “不错。此战会胜。”夏鲁奇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目光又落在城外的西川军阵上,“虽说此战武信军伤亡不小,但城外的军力却消减得比我们更快。”
  “的确如此。”史彦超也露出了笑意,显得颇为骄傲。
  “但有件事你却需要明白。”夏鲁奇忽然神色怪异起来。
  “何事?”史彦超问。
  “城中的粮草,已坚持不了十日了。”夏鲁沉声道。
  “末将知晓。”史彦超敛眉沉目,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也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夏鲁奇问。
  “十日之内,若不能胜,就只能亡。”史彦超道。
  “是不能胜,就只能败。”夏鲁奇似乎在纠正史彦超。
  “这没有区别。”史彦超道。
  夏鲁奇理解史彦超的意思,所以他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看着史彦超。
  史彦超转过身,迎上夏鲁奇的目光道:“城池若破,军帅也不会苟且。既然如此,军帅何必如此看末将?”
  夏鲁奇又笑了,“本帅身为遂州节度使,身负皇命,自然与寻常人不同。”
  史彦超道:“这却跟末将并无不同。”
  “哦?”夏鲁奇颇为好奇,转念一想,忽然问道:“是不是从演武院出来的人,都如你这般?”
  史彦超道:“身负国恩,若不能为国解忧,自当以死报国。”
  夏鲁奇兴趣更浓,“这是演武院要求的?”
  史彦超道:“没有任何人要求。”
  夏鲁奇道:“哦?”
  史彦超道:“每个良心未泯之人,都该如此。”
  夏鲁奇收回看向史彦超的目光,沧桑而深邃的眸子涌动着难以言状的情绪,道:“很好。”
  史彦超道:“军帅可以下令了。”
  夏鲁奇终于动容,“你知道本帅要下达何种军令?”
  史彦超昂首道:“出城逆击西川军,末将已做好准备!”
  夏鲁奇严肃道:“你可知,城中兵少,本帅能拨付给你的人就更少,而城外西川军,少说也还有万余,然则此番出城,却只许成功,不容失败?”
  史彦超道:“末将知晓。”
  夏鲁奇眼神锐利,如同要看透人心,“既然知晓九死一生,为何仍然如此果决?”
  史彦超垂下头,双拳握紧又松开,最后说了两个字:“责任。”
  夏鲁奇怔了怔,“责任?”
  史彦超点头道:“对此战胜负的责任,对帝国兴衰的责任!”
  夏鲁奇却是一声冷笑,道:“此战胜负,责任在本帅,而不在你一介小校;帝国兴衰,责任在衮衮诸公,不在你一介平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难道不知?”
  史彦超转过身,按刀挺胸,兜鍪中射出两道锋利如刀、沉重如山的目光,一字字无比庄重道:“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大丈夫立于当世,肩上若担不下一个帝国,此生枉为男儿!”
  夏鲁奇不说话了。
  史彦超转过身,看向城外,敌军千万,山河辽阔,话不多的他此时以近乎神圣的语气道:“责任,非是他人强加,而是自己主动担起。入演武院初日,秦王便说过,大唐要强盛,要重现荣光,就需要愿意将帝国荣辱扛在肩上的军人!而大唐男儿要施展抱负,要挣下大功业,就需要帝国来给予机会!大唐愿意创造一个时代,一个国家不负热血,热血也不负国家的时代!”
  夏鲁奇沉默下来,良久,他呢喃道:“秦王……昔日匆匆一晤,未及深谈,可惜!”
  他复又看向史彦超,心中疑虑已消。
  此番出城逆战,任重而艰难,夏鲁奇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正因如此,哪怕是史彦超连日来作战英勇,作为主帅,他也需得防着史彦超重演旧事,临阵投敌。毕竟今日情况与当日不同了,当日史彦超肯力战,不代表会一直力战。
  当然,夏鲁奇还是信任史彦超的,要不然也不会有派他出城的意思,只是需得先多了解一番罢了。
  然而史彦超还是算错了一件事,夏鲁奇遣他出城,并非要他去逆击西川军取得战果,还是突围向北,联络北方大军主力。
  合州。
  不同于遂州武信军的踞城而守,驻扎在合州的万州军,有大半兵马在城外扎营。守城守于野,若非如遂州一样,敌我军力悬殊太大,没谁愿意困守孤城。万州军兵马过万,来攻打合州的西川军加起来也不到两万之数,两者之间相差并不大。
  同样是清晨,郭威全身披挂来到营外,调集兵马出营列阵,随后又遣出将士去西川军营前挑战。他这番做派,竟是主动求战。
  与被动守城、战事艰难的夏鲁奇不同,郭威应对合州城前之敌并不费力,多日来两军大小二三十战,依仗他调度得当又敢身先士卒,万州军胜多败少,反倒是西川军愈打愈稳,如今已是采取了守势。
  虽说两军兵马相差不多,西川毕竟占据优势,对方采取了守势,郭威一时也没有办法破敌。
  大军阵前,郭威端坐马背,己方将士在西川军营前挑衅、骂阵,而西川军营却纹丝不动。
  骂了半日,时近正午,万州军已换了几波人轮流上前,西川将士虽说咬牙切齿,仍是没有要接战的意思。
  郭威抬头望了一眼天色,他的神色隐藏在兜鍪里,将士们并不知晓他心中的焦急。
  “都说蜀地多血性儿郎,如今看来实在言过其实,这帮狗崽子哪里有血性了,全是一帮怂蛋、狗屎!”副将营前骂了一个时辰,也没能将西川军骂出营,回到郭威身前复命的时候,骂骂咧咧,“也不知先前他们方到时,那股日夜求战的士气是否都喂了狗!”
  “西川军如今按兵不动,并不难理解。”郭威看起来并不在意。
  “这是为何?”副将纳闷,“前后举动大相径庭,岂不费解?”
  “对西川军而言,能攻下合州,将我等驱逐出蜀地自然最好。”郭威道。
  “可他们攻不下!”副将脸上充满对西川军的蔑视。
  “攻不下,便看住我等,让我军既无法援助遂州,也无法深入两川腹地,这对西川军而言,也可以接受。”郭威淡淡道。
  “我军好不容易进了蜀地,攻下合州,如今既不能援助遂州,又不能进入两川腹地,困守一隅,岂非等于没有作用?!”副将很愤慨,看得出他对当前战况很不满意。
  “除却牵制一部分西川兵力,的确没什么作用。”郭威语调仍然平静,“这也正是孟知祥的用意。”
  “难道我等就在此地一直干耗着?”副将很不服气。
  “方才你已经试过了,西川军不肯接战。”郭威道,“万州军并没有攻打西川军营垒的实力。”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副将问。
  “有。”郭威道。
  “是什么?”副将期待道。
  “等。”郭威道。
  “等?”副将又怔住。
  “等殿下攻下阆州、果州,前来与我等合军。如此,我等便可长驱直入,奔袭两川腹地。”郭威道。
  “这……”副将有些失望,“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郭威忽而一笑,“不会太久。”
  “不会太久?”副将不信,“剑州天堑,阆州有李绍斌亲自坐镇,又有孟知祥相助,要攻下并不容易。”
  “你说得不错,但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郭威道。
  “何事?”副将纳罕。
  “统军的主帅,是秦王殿下。”郭威眼中忽然露出笑意。
  副将又怔了怔。
  他当然不能尽数体会,当年郭威跟随李从璟,有过怎样的激动人心的壮举,那些岁月打磨留下的豪情与默契,也不是他想理解就能理解的。
  正在这时,有信报自北方来。
  郭威看罢信报,将其交给副将,眸子里笑意更甚,“我说过,我们不用等太久。”
  副将看罢信报,兴奋的双手颤抖,随即便是哈哈大笑。
  遂州。
  史彦超回来了。
  夏鲁奇看到史彦超杀回来的时候,很是惊奇。
  因为史彦超突围向北,不过才去了两日。
  两日,还不足以到剑州一个来回,就更不用说沿途要穿过阆州、果州这两州敌境。
  所以夏鲁奇很惊奇。
  让他更加惊奇的,是史彦超带回的信报。
  史彦超脸上有掩盖不住的激动,他几乎是满面通红的对夏鲁奇汇报了这份信报,“日前,秦王殿下,亲率百战、虎卫、飞云三军并及护国、保义军一部,在张村大破前去袭扰剑州的李绍斌,之后一路追击,沿途数战,将李绍斌打得溃不成军。前日,李绍斌率残部逃回阆州,王师先锋百战军,尾随至阆州城下!末将之所以返回如此之快,便是在半路碰到了秦王殿下遣来遂州联络的军使!”
  “这……这简直不可思议!”饶是以夏鲁奇的心境,也被震惊得目瞪口呆,他怔了好半晌,忽然击节而叹:“兵锋所至,所向披靡,说得便是秦王啊!”


第578章 剑南快纵马,横刀冷锻甲(七)
  夕阳落山,一骑自道路尽头现身,与夜幕同步而来。雄伟的城楼将李绍斌的身影衬托得分外渺小,他望着暮色苍茫的阆州,心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这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分外孤独,像是独行在荒野上的瘦狼。
  脚下,入城只半日的东川兵马,正涌向城外,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手持怀抱着方才抢掠来的财物,这让行军队伍显得乱糟糟的。这些披着铁甲的军士,走入城外深沉的暮色中,像是步入了深渊。
  军败了。
  在李绍斌的戎马生涯中,这样的时候并不多。在很久以前,当他还只是一介小卒、不能左右战局的时候,也曾混在败军中仓惶弃城而逃,昔日那种狼狈无力与惶恐不安的滋味,李绍斌几乎已要忘记。
  而如今,眼前的现实让他再度体会到了这种滋味。李绍斌忽然发现,原来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竟还是这般刺痛骨髓。
  前日,他率领大军出征剑州,在张村一带遭遇李从璟的主力,随后两军交战。他留下的断后兵马,连百战军半日都没能挡住,将士们就开始奔逃。随后,禁军精骑如影随形,追着他不停纠缠。
  被驱如丧家之犬,这让李绍斌感到沮丧又恼怒,然而作为一军主帅,他却无力改变这种局面。
  时至今日,李绍斌仍旧不后悔。不后悔在发现李从璟主力后,便率军后撤。他的部曲本就没有战胜禁军的把握,野外会战,一旦失利,休说大军存亡,便是连他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好在阆州地势并不比平原,大军无法处处施展,精骑也无法处处发挥实力,虽说一路损兵折将,大军的底子却还没有丢,这让李绍斌很庆幸。
  然则退守阆州,李绍斌也没了太大把握,百战军咬得太紧,眼下大军入城不过半日,李绍斌却又不得不弃城而走。在这半日中,他没有约束将士。原本攻下阆州时,他还申明军纪,因为他要收服、统治这个地方。但是现在,他需要的是三军士气,阆州既然不属于他,至少离开的时候,他要带着足够多的东西走。
  “李帅。”赵廷隐从城下疾步走上城头,虽然有意压制,目中仍有怒火,“李帅真要放弃阆州?”
  “不错。”李绍斌收拾了情绪,淡淡回了一句。他现在忽然很讨厌西川兵将,看见赵廷隐他也觉得不愉快。
  “李帅可知,阆州若是舍弃,果州也守不住!”赵廷隐强忍着怒气。
  “知晓又如何?”面对赵廷隐质问般的语气,赵廷隐声音也冷下来。
  “阆州、果州守不住,遂州也必不能攻克,一旦贼军合兵,李帅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赵廷隐脸色愈发的黑了。
  “赵将军有话不妨直说。”李绍斌转过身盯着赵廷隐。
  赵廷隐牙齿咬得吱吱响,语调也拔高了几分,“昔日保宁军、武信军欲攻东川,是孟帅派兵襄助李帅,让李帅能够先发制人,攻下阆、果二州!不仅如此,李帅不愿攻打遂州,孟帅也遣了西川军代劳,敢问李帅,孟帅如此作为,可有向李帅索求什么?”
  李绍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用回答。
  赵廷隐显然也没指望李绍斌回答,他接着道:“孟帅之所以如此,图得不过是两川安定,是希望两川能不被朝廷欺压!而李帅呢?剑门关没有守住,便也罢了,剑州没能守住,姑且也不多言,但到了日,便连阆、果二州都要不战而弃,让贼军得以大举开进、多面合围,陷两川于危境!末将敢问李帅一句,李帅到底意欲如何?”
  李绍斌眼中也升腾起一捧怒火,“本帅意欲如何,阁下难道不清楚?”
  赵廷隐气急,“你……”
  李绍斌冷笑一声,走下城头,“阆州若是西川想要,本帅双手奉上,你等要是有本事,就守住这座城池!”
  眼看着李绍斌走下城头,赵廷隐气得满面通红,“李绍斌!”
  李绍斌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赵廷隐,“西川军守不守阆州,本将管不着。但若你再敢对本帅大呼小叫,本帅就撕了你的嘴!”
  说罢,头也不回出城,留下气得五脏欲焚的赵廷隐,在暮色下浑身颤抖。
  打马行出阆州城,王晖走近李绍斌,寒声道:“绵州来信,城池恐怕守不住了。”
  “守不住也得守!要是绵州丢了,指挥使以上,本帅要他们悉数脑袋搬家!”李绍斌吼道。
  王晖脸色难看,低头应诺:“是!末将这就让信使传令。”
  “慢着!”李绍斌叫住王晖,面沉如水,“你先行一步,日夜兼行,驰援绵州。记住,无论如何,绵州不容有失,否则,提头来见!”
  王晖凛然领命。
  待王晖纵马去召集部曲,李绍斌沉着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夜幕已经完全笼罩四野,将士们打起了手中火把,在黑夜中连接成一条火龙。火光下,每个人都神色沉重,埋头不语,与当日攻打阆州时的斗志昂扬形成鲜明对比。
  李绍斌回头看了一眼阆州,眸子里流出复杂的情绪,似是不舍又似是不平,良久,他回过头,自顾自说道:“李从璟,是本帅小瞧了你。可你也别得意,本帅在梓州相候,届时再一决生死!”
  城头上,孟思恭找到赵廷隐,“李绍斌这匹夫走了,难不成我军真要固守这阆州?”
  “两川之事,难道都是我们的?!”赵廷隐气道。
  孟思恭无奈,只得大骂李绍斌。
  “罢了!胜负乃兵家常事,眼前战局虽然不利,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赵廷隐摇头而叹,“且看大帅如何安排吧。你我先退回遂州。”
  “是。”
  李从璟到阆州的时候,百战军已经完全控制了城池,城中的蜀兵先一步撤离殆尽,这座本以为需要花费大力气才能夺取的城池,眼下竟是以近乎兵不血刃的方式拿下,这在让众将士感到振奋的同时,也让李从璟的幕僚们感到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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