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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2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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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名亲卫跟随林英已久,此时语调哽咽,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英望向满天繁星,浑身已经没剩多少力气,他呢喃道:“再坚守一个时辰,十二个时辰的期限便到了。中、北路肯定没有问题,只要我们南路不拖后腿,任务便算是完成。”
他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我林英身上的屈辱,终于有了洗清的一日……”
第589章 月垂龙门山,英雄逞强时(五)
林英看向自己这名亲卫,声音虚弱而柔和,他笑了笑,问:“后悔吗?”
亲卫脸上泪痕未干,闻言稍稍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将军说什么?”
林英叹了口气,目中露出不忍之色,“这场战斗,你本可能不会死,但因为跟了我,现在却处于必死之境,后悔吗?”
亲卫一把将脸上泪痕抹干净,昂首坚定道:“为国而战,虽死无悔!”
林英愣了愣,对这名缺了根弦一般的亲卫有些无奈,“我是问,做了我的亲卫,却要跟我一起死,后不后悔?”
亲卫的声音更重了些,正色道:“能跟随将军征战,是我的荣耀,怎会后悔?”
这样的回答让林英又怔了怔。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恍惚,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良久,他脸上再度绽放出笑意,“的确。能跟随大帅征战,是我之荣耀,死而无悔。”
亲卫看向林英,眼中充满不解,他不明白林英为何突然说起了李从璟。
林英却没有再回答他疑问的意思,他的眸子里星月如画,他的思绪却已飞回了八年前,飞回了那个雪夜的长和县城。他的面前,似乎又站着那个彼时还分外年轻,年轻得尚未及冠的家伙,对他说:“本使相信,来日你儿子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家。”
是的,那个年轻人做到了。林英这个在战乱中失去家园的人,现在却已有了新家。他成了亲,也有了自己的儿子。他们居住在洛阳,彼处没有战火,一切幸福安稳。
“将军,贼军又杀过来了!”亲卫一句话,将林英的思绪拉回现实。
“扶我起来!”林英双眼陡然清明,他再度提起横刀,看向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士为知己者死,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数个时辰前——
林英率部退到第三道防线后,到了此时,君子都终于将这一路贼军的虚实弄了清楚。
“将军,探查清楚了,他娘的,这路贼军不下两万人!”一名都头来向林英禀报,会在如今称呼林英为将军的人,必然是君子都的老人,事实上,林英所带的这一千君子都,本身大部就是他的旧属,“不过尽是步卒,马军基本只有先前我等会面的那数百骑。”
“都是步卒?这可太好了!”一名指挥使喜道,“尽为步卒,则无强行冲阵而过之可能,只要我部还在坚守,贼军就得在山道中与我等阵战!”
“却也蹊跷!”林英沉吟,“贼军的马军不至于会这么少,这些马军都去了何处?贼军将步卒尽数放在南路,这样的部署又有何深意?”
“马军既然不在南路,自然就在北面那两条道上!”那名指挥使理所当然道,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至于贼军为何将兵力这样部署……”他却是想不出来答案了。
林英沉思片刻,见众人的眼神都向他看来,他忽的面色肃然,问诸人道:“诸位,敢与我一道死战么?”
“将军这是什么话,君子都何曾怕过死了?”众人立即嚷嚷起来。
“很好!”林英点点头,挥手让人拿来地图,在众人面前展开,指着地图道:“贼军发兵三万上下,这是毋庸置疑的,既然南路有两万余步卒,则其另外八千马军,必然是去了北面两条道。北面两条道各有我君子都千骑,要拦截八千贼军精骑,并非不可能,但坚守十二个时辰后,定然损伤殆尽。诸位,你等可能明白?”
对阵双方:两千骑与八千骑;对阵时间:坚守十二个时辰;对阵地点:山道;对阵结果:损伤殆尽。这样精准的战局预测,若非对敌我战力了如指掌,对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因素分析的透彻,不能得出。能做出这样的预测,整个君子都上下,除却林英,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但实际上,这样的推演也并非不可能,因为这场战斗,实际上并没有多少额外影响元素,大抵称得上是战力的硬碰硬,是将士的硬性消耗。
对林英这番推演,众人却没有怀疑,皆肃然点头。
“一战过后,君子都损伤殆尽,诸位,能接受吗?”林英目光炯炯看向众人。
众人肃然,皆沉默不语。对他们这些沙场宿将而言,战死沙场并非是多可怕的事,但这显然不单纯是个战斗命题。
众人没有回答,林英却掷地有声道:“我不能接受!不仅我不能接受,我想昔日的君子都都指挥使郭威,现在的君子都都指挥使林雄,在各自面对这个问题时,也不能接受!”
他眼神锐利看向众人,重重道:“君子都,不能损伤殆尽!君子都的旗帜,不能倒下!君子都这支军队,不能从大唐消失!”
“将军,该当如何,你说便是,我等照做!”有性子急的,已经忍不住大声道。
“办法只有一个!”林英目光如电,说了四个字:“田忌赛马!”
众人有的已经了解,有的却还没反应过来。
而后,林英看向山道,缓缓道:“战至此处,要把守南路,若是我等抱有战至最后一人之决心,自此时起要坚守到十二个时辰的时限,五百人足矣!”
五百人足矣,除却先前战斗的伤员,还能调三百骑支援北面两路。
临行时,林英对率三百骑北上的骑将耳语了一阵,而后道:“这番话你记清楚了么?”
“将军放心,必定一字不漏!”骑将红着眼睛道,“然则,将军为何不将实情告之都指挥使?”
林英笑了笑,“若实话说,都指挥使不会答应的。”
……
林雄失声道:“不好!”
“将军何意?”左右都露出不解之色。
“林英的话不对,他在说谎!”林雄面沉如水,像是遭遇到了极可恨的事。
“将军说林英在说谎?这怎么可能!”被林英派来的那员骑将不平道。
“谎言总是会有破绽的,他这话里就有破绽!”林雄来回踱步,心情极度不平静,“他的话看似合情合理,实则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中、北两条山道,比最南的山道,要长了许多,几乎都是两倍的距离。我们可能会战损严重,但依托山道,绝不至于守不住十二时辰。”
林英派来的骑将愣住。
“我知道兄长的意思了。”林雄忽然低下头。
“何意?”
林雄却没再说,他忽而转身,咬牙切齿道:“既然援军已来,我等何妨大造声势,去主动出击?如此,还能让贼军退却,早日达成既定战果!”
他翻身上马,调集兵将,抽刀在前,义无反顾奔向西川军。
山风扑面,林雄心如火烧。
他知道林英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知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知道了。
“兄长这般做,不过因为他是我的兄长。”林雄心中在哀鸣,“无论他跟别人说的是什么,我都知道他真实的用意。我据守的山道,战事的确要比他难一些,他怕我遭遇不测,所以分派援军过来,只是想要保护我!”
这些话林雄无法说出来,他只能在心中呐喊:“自从爷娘死于战火,兄长带我颠沛流离,带我从军,一直以来,他都在保护我!”他感到心如刀绞,他迫切需要击溃眼前的西川贼军,“因为他是兄长,我是幼弟,他一直都想保护我!”
……
林英站起身,看着再度冲来的西川军,正欲提刀冲向战场,一员小将从旁边跳出来,对林英道:“将军已经重伤,何堪再战?且安坐,看卑职代将军杀退贼军!”
林英脸一沉,“胡言乱语!本将身为南路军主将,岂有怯战之理?”
那小将却不惧林英发怒,不卑不亢道:“将军已然重伤,此时上阵,若是不幸战没,置我等将士士气于何地,到得那时,此处守是不守?”一句话,让林英沉默下来,那小将接着道:“将军且将亲卫交给卑职,卑职自当替将军破了贼军这一阵!”
林英看着对方,没有再拒绝,他已认出了这员小将,在先前的战斗中,此人的确表现出了不凡的勇武。
“你叫符彦琳?”林英缓缓开口,“演武院三杰?”
“确是卑职!”符彦琳半分也不谦虚。
演武院这几年,出过许多杰出人才,但其中最负盛名的,还是一期的演武双雄,以及五期的演武三杰。前者说的是安重荣与赵弘殷,后者说的便是石重贵、史彦超与这符彦琳。
“好!”林英赞赏道,“许你之请!”
符彦琳大喜,当仁不让,大手一挥招呼了林英的亲卫,气势汹汹杀向西川军。
此时,还能战斗的君子都将士,已不到两百人。
林英靠在石块上,气息奄奄,看着符彦琳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当真是勇不可当。
他忽然露出一个无奈笑容。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在时限未到之时,即已重伤到没了再冲阵的气力,若非符彦琳横空出世,今日的战斗只怕坚持不到十二个时辰了。
但饶是如此,君子都伤亡毕竟太大。
十二个时辰将满的时候,符彦琳退了回来。
退回来,是因为君子都已经只剩了三四十人,在山道中站不住脚了,而林英休息的位置,在山坡上,他们还能借地形再顽抗片刻。
退回来的符彦琳,满身血污,再见林英的时候,浑身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但他仍是昂着脑袋,得意洋洋的自我炫耀,“如何,将军,卑职可是没有半分诓骗之语!”这副模样,像是浑然不知道他们即将都命丧此处。
“很好,你做得很好!”林英咳嗽了几声,嘴中淌出一丝鲜血,被他顺手抹去,欣慰道:“君子都人才辈出,帝国禁军人才辈出,他日我大唐必当横扫天下!”他想笑,没笑两声,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猛烈咳嗽,这回咳出的鲜血,一把再也抹不掉了。
符彦琳张扬的哈哈大笑,“经此一战,我符彦琳也扬名了!”他忽而手指东方的天空,扯开嗓门大声喊道:“史彦超,你这榆木石头,你以为此战只有你能逞能、能扬名军中?老子告诉你,我符彦琳从来就没输给过你,你这辈子都休想赢我一次,休想!”喊罢,想起了在演武院与史彦超、石重贵争斗的趣事,又大笑了起来,笑得分外开心,分外得意。
“风采美甚!”林英看着符彦琳,眼中流露出浓烈的赞赏,不禁赞叹一句。他想起当年长和县城外,在那场大雪中,当日的李从璟看到自己,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感慨,哪怕只有一点?当年李从璟发掘了他与林雄,今日他发掘了符彦琳,帝国的兴盛,人事的流转,是否就是这样一个传承般往下发掘千里马的过程?
想到这里,林英眼中的神采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浓稠得化不开的哀伤,他想到了接下来的命运,不禁痛心的叹息,“可惜,这样的好苗子,我没能给大帅保住……”
西川军已经向山坡攻上来,林英挣扎着站起身,以刀撑地稳住身躯,对符彦琳道:“符彦琳,来,与本将一道,战完最后一程!”
符彦琳转身站在林英身旁,搀扶着他,举起横刀,看着兽群一般涌来的西川军,豪气仍是不减,“来吧!君子都林英、君子都符彦琳,在此候战!”
在西川军的兽潮中,他们是一座孤岛,却屹立得如同泰山一般,俯瞰群雄。
……
“林将军!”
西川军潮水将要淹没林英、符彦琳等人时,平地起惊雷,山道东边忽然涌出一群精骑,向西川军杀将过来。
君子都。
为首骑将,正是林雄。
他目疵欲裂,率部冲入西川贼军中。
林英震惊望着冲来的君子都将士,愣在那里。
当林雄历经拼杀,冲到他面前,来接应他走的时候,他没有欣喜,而是一马鞭抽在林雄脸上,劈头盖脸大骂:“混蛋,我带给你的话你没听到么?你怎么还要来?!”
林雄虎目噙泪,咬紧了牙关,望着林英,用颤抖的声音道:“你带给我的话我认真听了,我听懂了,你说得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战火中,林英拼命想要忍住什么,却仍是禁不住泪涌如泉。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山川,美得如痴如醉。
数百骑君子都,在地平面上行向玄武县城。
“你为何不信我的话?”林英躺在担架上,问旁边的林雄。
“因为我知道,兄长分兵来援的实际用意,只是怕我遭遇不测,想要保护我而已。”林雄低声道。
林英不说话了,他看着明朗的天空,眼神复杂。
“都指挥使这话自作多情了!”一个声音硬生生钻进来,浑身包得像个粽子的符彦饶竟然还骑在马背上,他悠悠地说道,“林将军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你。”
林雄哭笑不得,“那依你之见呢?”
符彦琳马鞭指向前方,“林将军的所作所为,是为了玄武城!”
“玄武城?”林雄怔了怔。
“更艰难的战斗,可是在玄武城。”符彦琳道,“林将军只不过想保存更多的军力,为玄武城接下来的战事,再尽一份力!”
林雄呆了呆。
“因为玄武城的成败,关系到大帅此战的成败。”符彦琳聪明得像个妖怪,“都指挥使难道不知,李将军哪怕是自己战死,也是不愿大帅战败的?”
第590章 世间有美味,胃大可尽尝
“军帅,已经第五日了。”
残破的梓州城城头,血战一日的王晖见到李绍斌,脱了兜鍪夹在腋下,前来汇报过战况后,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声提了一句。
李绍斌望着撤退时仍旧军阵齐整的王师,答非所问道:“梓州战事已经开始近半月了。”
“是……”王晖没弄懂李绍斌如此回答的深意何在,对方可能在避免谈论他询问的问题,但他内心的疑惑和不安,已经让他顾不得顺着李绍斌的意思,来结束这个话题,而是进一步明确道:“军帅,西川援军抵达玄武县已经五日,仍旧没有攻下玄武县,不知彼处战事实况如何?”
玄武县的西川军,与梓州城一直都有联系,只不过彼处的战况李绍斌从来都没有跟他人明说过,每当有人问起,他总是以西川军即将破城来援搪塞。
王晖的坚持发问,让李绍斌心头升起一丝不快,但更多的还是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转过身看了王晖一眼,却仍旧没有实话实说的意思,“西川援军有数倍兵力,连日来攻势昼夜不停,贼军已经支持不了两日,其部不消多久便可来援。”
说这话的时候,李绍斌一直在偷偷打量王晖的神情,见这话好似并没有太大说服力,便加重了语气接着道:“我梓州兵力充足,粮食更是不用担心,本帅也从未吝啬赏赐,每日发下的银钱数以万计,只要军民齐心,贼军想要攻占城池,那是痴人说梦!不出几日,援军赶来,贼据必败无疑。王将军,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此时,你向来都是本帅肱骨,此番还望你我戮力同心,不负东川这大好河山!”
李绍斌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王晖便是心中疑心再重,此时也不能不表现出很受鼓舞的模样,抱拳大声道:“军帅放心,人在城在,末将誓与贼军战斗到底!”
李绍斌虽然不怎么相信王晖这番话,但面对这样的表态,自然要继续鼓励,遂拉着对方的手,貌似很真诚地说道:“梓州有将军,本帅可以无忧矣!”
退下城头,王晖昂首挺胸,状似很慷慨的巡视城防。他的心腹跟上来,在王晖耳旁低语道:“将军,军帅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王晖冷哼一声,“除了满嘴空话,一点实际情况都不肯透露。”
心腹满脸忧色,“如此说来,玄武县战况恐怕不容乐观,否则军帅为何不肯透露实情?”
“这是必然。”王晖语调沉缓,他看了一眼城外的王师军阵,彼处铁甲海洋,让他觉得梓州城就如同一座孤岛,孤立无援,他们这些人仿佛随时都可能随孤岛沉没,命丧铁甲海潮中,这样的感知让他心头很不是滋味。
“将军,若是西川援军无法及时赶到,只怕梓州城守不了多久了。”心腹将领看着王晖的脸色道,“贼军战力彪悍,攻城器械又齐备,那李从璟这几日更是亲临阵前督战,也不知他使了何种手段,贼军将士这些时日愈发疯狂,仿佛性命都不是自个儿的一般,将士们伤亡与日俱增,军心已经颇不稳固……”
王晖突然停下脚步,瞪着这名将领,寒声道:“你这厮莫不是被李从璟策反了?”
“末将哪敢?”将领惊慌道,“便是再借末将几个胆子,也不敢背着将军有什么歪心思啊!”
王晖冷笑一声,“这样最好。”
将领讪笑几声,迟疑着,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用不着吞吞吐吐!”王晖道。
“是……”将领有些不敢去看王晖的眼睛,低着头道:“不知将军,可否看过李从璟的劝降书了?”
“闭嘴!”王晖突然低声呵斥,一把揪住这名将领,“你不想活了?敢提这件事?!”
“是……是……末将糊涂!”将领连忙道歉。
王晖放开他,冷着脸道:“你且听好,战事虽难,军帅却对我等有知遇之恩,这种事情,休得再随意提起,再让本将听到,莫怪我军法从事!”
“末将再也不敢了。”将领擦着额头的汗水道。他虽然状似惊恐,心中却不如何畏惧,因为王晖说的不是再也不能提,而是不能“再随意提起”,这岂非很有深意?
待王晖去了别处,这名将领眼神便闪烁起来。
少时,一名小校凑过来,低声对他道:“都虞候,王将军怎么说?”
这名将领寒着脸道:“还能怎么说?难不成你还指望将军此时便弃城投降?”
“这是自然。”小校讪笑,不过随即脸色一正,再靠近了将领一些,神神秘秘道:“可王将军不这样想,下面许多将士却已动了心思。王师毕竟有大义之名,此番伐蜀乃是名正言顺,再者秦王开出的条件可谓丰厚,信中措辞更是平易近人,我等不动心,可挡不住下面的士卒不动心思。世人谁不知晓,秦王对敌人残酷无情,但对自己人却一向待之极厚,更是一诺千金之辈……”
两人的对话,已经不再称呼王师为贼军,甚至都不再直呼李从璟的姓名。
“你这是什么意思?”将领沉着脸盯着这名小校。
“卑职的意思都虞候难道不知?”小校咬牙道,没有退避,“王将军到底是什么心思,可能碍于身份不好明说,这也是因为他身份不一般,不用担心太多,可都虞候与我等是什么人?一旦事情到了最后一步,秦王或许顾忌王将军身份,为了稳定人心留他一命,可咱们这样的人,可是半分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秦王为了立威,说杀了便也杀了,到时候谁给我们喊冤去?”
将领不说话了。
小校见对方颇有心动之色,继续道:“当年郭公伐蜀,都虞候功劳何其大?遍数军中,也没几个人及得上,可在东川这些年,莫说都指挥使的位子,便是半步也没能再进,都虞候难道就甘心?”这话难免有夸大之处,将领却没有反驳,反而很受用。
说到这,小校的语气更重了些,咬牙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个道理都虞候岂会不知?我等在东川拼死力战,死伤惨重,便是胜了,又且如何?东川一隅之地,一个萝卜一个坑,战后都虞候又能再进几步?而此番有这样的机会,不需死战,都虞候就能再进一大步,少说也能升为都指挥使,何乐而不为?不只如此,到时候都指挥使可不再是东川一地的都指挥使,而是整个大唐的都指挥使,不仅摆脱了叛军的名声,更能成为帝国的实权将领,留下忠义美名在世间,光宗耀祖,何乐而不为?某为都虞候考量,还请都虞候三思!”
将领眼神变幻不停,心跳已是加快,快得连他自己都听得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又该为谁卖命到底?
大争之世,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砝码还不够大。
梓州城外,王师大营。
“依照大帅的意思,末将每夜往城中射去劝降信,至今已连续八日不曾间断,送出去的劝降书,已有好几万份了。”孟松柏在汇报情况。
“很好。”李从璟微微颔首,却未多作评论。
“大帅为何不问成果?”莫离摇着折扇微笑问。
“此时不必问,因为火候还未到。”李从璟淡淡笑了笑。
“依大帅之见,何时可谓火候已到?”莫离继续问道。
“要想东川实权将领投诚,需得满足两个条件。”李从璟道。
“哪两个条件?”莫离问。
“一者,获胜无望;二者,援军无望。”李从璟道。
“该如何做到这两点?”莫离问。
“这两点我等一直在做,只是火候问题。连日来我军攻势日重一日,想必东川兵将已感受到了压力,只有在获胜无望,战斗变为毫无用处的牺牲,自身性命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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