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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3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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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题的关键在于,李从璟的动作实在是太快。
  无论是攻占犀蒲、双流,还是得到彭州、眉州刺史的效忠,都太快。
  到现在,孟知祥也早就认清:如果说蜀中之役是一盘棋,那么李从璟落子已经落了好几年,如果说成都之战是一场狩猎,那么李从璟早就布下了重重陷阱。
  连日来成都城内人心惶惶,街头巷尾都在流传孟知祥是什么“十世恶人”,还说他麾下那些将领都是什么修罗投生,原本都是在十八层地狱的,更说如今来伐的王师是怒目金刚,再离谱些的,更是将李嗣源、李从璟父子大为赞颂,称为佛祖转世。
  这些都是没头没影的事,找不出半分事实根据,但经不住三人成虎,尤其是在如今风雨飘摇的时候,恰巧是这些看似这些没头没影的事格外有煽动力。
  比这些更加恶毒的,是城中流传的孟知祥十大罪状,有的没的历数他入蜀以来的恶事,其中打头的无疑是不忠不义。值得一提的是,他擅杀李严的事被大肆渲染,以此证明他早有反心。
  与之相比,什么脑后生反骨的恶毒程度都要轻了不少。
  对这些舆论,孟知祥的应对之策是严禁以讹传讹,一旦发现杀无赦,但他也知道百姓的嘴是堵不住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所以他授意苏愿宣告全城,那些言论都是朝廷细作有意传出,是为了蛊惑人心,号召百姓万勿上当。
  为了证明他对抗朝廷的正义性,他不惜安排了几出鱼肚出帛书,寺院现佛谕的戏码。
  当然,这些帛书、佛谕上写得肯定是类似于“朝廷失道,诸侯伐之”的言论。
  民心可以争夺,流言可以辟除,但战局的失利却无法挽回,孟知祥敏锐的觉察出了成都军民的心思变化。
  在多重压力下,虽然迫于孟知祥一贯的恩威,城中军民没有说他的不是,但对战局为何会不利到这种局面,成都为何会遭受如此大灾的控诉,却逐渐高涨了起来。
  无论是亲人战死的平民百姓,还是财产遭受损失的官吏大户,亦或是生活因为战争而变得凄惨的大众,心中都一股愤恨,现在他们需要发泄这股愤恨。
  孟知祥知道,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来抵消这股愤恨,否则一旦这种民情发展下去,最终很可能转变为对他的指责、怀疑,甚至是反叛。
  战事第八日,在看到那封由王师射进城中,有眉州刺史官印的书信后,孟知祥来到了大牢。
  大牢里,关押着一名对西川、对孟知祥都至关重要的人物,他曾今为孟知祥的西川大业做出了许多旁人难以企及的贡献。在孟知祥决意反叛朝廷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明确表示支持的;在孟知祥兵败玄武城,仓皇逃回成都时,是他主动替孟知祥背起了战败的黑锅。
  他是李仁罕。
  大牢的光线很不好,随处可见的老鼠爬虫,还有长年潮湿发霉的墙角,都在表明这是人间最不堪的地方。李仁罕虽然受到些照顾,但为免旁人说闲话,孟知祥并没有给他太多礼遇。
  成都正在大战,诸番动静李仁罕听得很清楚。他常常趴在窗口睁大了双眼,拼命望向窗外,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仍然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有时半日都不曾动弹,他迫切想知道外面的战况。
  没有人会告诉他战况,没有人能告诉他战况。
  每每临了的时候,李仁罕都会狠狠一拳捶在坚硬的墙壁上,脑袋也在墙上撞得砰砰作响。然而最后他只能无力顺着墙壁跌坐下来,魁梧挺拔的身躯缩成一团,在这片阴湿黑暗的悲惨角落里仓皇无助。
  窗户有一束光透进来,可它太弱小了些,哪怕它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能够代表希望,可也太稀薄了些。
  从窗外响起激战声开始,李仁罕便向孟知祥请命出战,哪怕只是做一个走卒,他都心甘情愿。但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他的呼喊与心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满脑子都是昔日驰骋沙场,指挥全军万马纵横奔驰的情景,那是何等显赫得志,而现在,入眼却是三尺牢笼——连看看那片战场都已成了奢望。
  忽的,牢笼外响起一阵喧闹声,李仁罕猛地一个机灵,他听到了狱卒的话,他迅速窜到木栏前,苍劲有力的双头紧紧抓住圆柱,拼命望向外间,果然,他看到了梦寐以求的那个人。
  “大帅!”这一瞬间,李仁罕心中激起无数希望。
  孟知祥来到牢房前,看到里间因为长久见不到阳光而脸色苍白的李仁罕,触碰到了对方渴求而充满希望的目光,他心头微动,这个五六十岁的猛将竟露出孩童期盼甜食般的神情。
  “李老弟,你受苦了。”孟知祥叹息道。
  听到这声亲切的称呼,李仁罕虎目中几欲涌出泪来,他近乎手足无措一般在木栏里面跪下来,用苍老而颤抖的嗓音大声道:“李仁罕请命出战,请大帅应允!”
  这声请战的喊声,很早以前李仁罕曾喊过无数遍,但却没有一次如今日这般热诚。
  然而可惜的是,这回他并没有得到他期待中的答复。
  一栏之隔,牢房外,孟知祥声音有些怪异,“出战就免了罢。”


第621章 英雄迟暮未必恨,寒冬不耐早驱秋(三)
  李仁罕怔了怔,他疑惑的看向孟知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对方肯定的神态,无疑在表示他并没有听错,在这一瞬间,李仁罕眼中的神色极为复杂,茫然、仓皇、失望、落寞、怀疑等等,不一而足,这让他看起来愈发显得苍老了,枯树皮般的脸上皱纹也更加醒目。
  “贼军来犯,人多势众,军备优良,李从璟阴狠毒辣,诡计多端,成都如今举步维艰,老弟,这个时候你上不上战场,对局势并不能有多少改变。”孟知祥显得语重心长。
  李仁罕不相信孟知祥来一趟牢房只为看望自己,对方必是有目的的,所以他还抱有一线希望,遂咬牙道:“大帅,西川战局危急,多因卑职征战不利,如今但凡还有能用到卑职的地方,卑职万死不辞!”
  孟知祥微微笑了笑,似乎是对李仁罕这番表现很满意,但他时间紧迫,却是无暇与李仁罕多客套,“要守住成都,西川军已是力有不逮,唯有依靠全城百姓,保得上下齐心,才能共度时艰。然则,你身在囹囵或许不知,如今成都城内已是人心惶惶,军民颇有离心之相。”
  话至此处,孟知祥忽然停下来,只是看着李仁罕。
  李仁罕便问:“这却是为何?大帅素来极得民心……”
  等李仁罕问出了这话,孟知祥才叹息道:“成都战事艰难,将士百姓死伤不少,军民都在问本帅,是谁让西川陷入如此险境……老弟啊,你让我如何去说?”
  李仁罕低头沉默下来,到了这个份上,他心头已经极为不安,若说没有猜到孟知祥话里的含义,那是自欺欺人,但他自忖向来对孟知祥忠贞不二,孟知祥又怎忍如此对他?
  他已经帮孟知祥背下了玄武战败的黑锅,如今已是身陷囹囵,难道这还不够?
  “大帅……卑职的确罪莫大焉,不敢求将功赎罪,只希望能战死沙场……”李仁罕悲凉道。
  孟知祥见李仁罕这般说,未免显得有些不识趣,遂少了三分耐心,摆摆手打断李仁罕的话,直视着他道:“你应该知道,要平息民愤,只有一个办法,而如今成都危急,也容不得本帅耽搁!”
  说完这话,见李仁罕绝望的瘫坐到地上,孟知祥露出不忍之色,“老弟,非是我逼迫于你,你当知我的难处。只要成都能渡过此劫,你的子孙将与孟氏同享富贵!”
  李仁罕闭上双眼,悲戚的摇摇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唯独两行浊泪淌了出来。
  该尽的送别之谊已经尽到,孟知祥见李仁罕不愿再言语,也不打算再逗留,遂转身离开此处,吩咐牢头道:“让李将军饱餐一顿,我西川将士,在黄泉路上不做那饿死鬼!”
  将要离开牢房之际,孟知祥听到里间传来李仁罕一声悲怆的大喊,“大帅!”
  孟知祥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牢房。
  这一日,李仁罕被推到帅府门前斩首,以赎其令西川战事不利、成都陷于危局之罪。
  随后,孟知祥令人传首全城,以息民愤、以正军心。
  这日夜,层层叠叠的成都城中,也不知是个哪个寻常巷陌里,传来一阵婉转哀绝的吟唱声。
  “想当初,某为你沙场征战把仇除,酒宴席上斩了敌人头颅,你要做那乱世贼寇叛家国,某不愿为那不忠不义之徒,半截身子入了土,也要跟你同到黄泉路。不曾想,到头来,一片忠心嫌不足,仍要这颗枯朽老头颅。到底是,从来人主面前无情义,恩惠只在用时有,却叫乱离人往何处,说命运凄苦。可恨此身愚钝,不知贼寇难事,可恨此生难从头,不能告之世人,休贪得一时富贵,把凶险罔顾,把忠义念错了谱……”
  ……
  孟知祥在斩了李仁罕之后,成都民情军心的确稍有平复,借着李仁罕的脑袋,孟知祥也让成都军民认识到了他的赏罚分明,不消说,也有震慑宵小的效果。
  这件事传到李从璟耳朵里,李从璟倒不觉得惊诧,只是一笑了之。
  成为战败罪犯的李仁罕,身上已没有多少利用价值,死亡是他唯一的归宿,在成都大战的紧要关头被置于死地,对于孟知祥而言,不过是物尽其用而已。
  或许在孟知祥看来,人与物并无多大差别,都只是他大业路上的一砖一瓦而已。
  “处死李仁罕……为负隅顽抗,孟老贼的手段也可谓是层出不穷了。”王朴感慨道。
  “手段再多,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李从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方才召集了冯道等人过来,这会儿便对他们道:“我等还是来谈论一下,战后成都抚民和重建的事罢。”
  笑如弥勒的冯道满脸红光,“正该如此。”他挥了挥手,示意苏逢吉递上来一本册子,双手奉送到李从璟面前,“这是下官所拟,战后抚民与重建事宜的章程,请大帅过目。”
  李从璟接过册子,认真读了起来。半晌后,他抬起头,往帐外望了一眼,笑道:“时候也不早了,诸位今日就在帐内用餐罢。”吩咐孟松柏,让他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伙房。
  在冯道等人“却之不恭”的感谢声中,孟松柏出了大帐,正要往伙房去,迎面却看见了孟延意在帐外徘徊,模样很是踟躇。
  “小娘子可是要见大帅?”孟松柏上前去询问。
  孟延意往大帐瞧了两眼,红唇轻咬,踌躇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在孟松柏不解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孟延意没有回去自己的帐篷,而是来到军情处的地头,要求见一见第五姑娘。
  “何事?”第五姑娘出了帐篷,看见孟延意就简单直了的问。眼下正是军情处与西川各州县紧密联络、往来、谋划事变的时候,她也是十分忙碌。
  孟延意这回没有太犹豫,却也沉吟了片刻,“奴听闻营中将士说起,李老将军被杀,可是确有此事?”
  “你爹的确杀了李仁罕,并且传首到了城头,许多人都看见了。”第五姑娘点头道。
  孟延意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苍白了些,但她紧接着又问道:“犀浦、双流四县被攻克,彭州、益州刺史上书请降,此事也是当真?”
  “自然当真。”第五道。
  孟延意身子有些站立不稳,但她仍是咬紧了牙关,注视着第五认真的问:“依第五统领看,成都还能坚持多久?”
  “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说破天也不会再撑过十日。”第五道。
  孟延意眼神灰暗下来,脸色也苍白如纸,较弱的身子在秋风中一动不动,如同荒野上孤零的野草。
  “小娘子还有其它事要问?”第五见孟延意不说话,等了片刻,便提了一句。
  “没有了。”孟延意回过神来,苦涩摇头,不忘向第五行了礼,“谢过第五统领。”说完这话,迈着深浅不一的步子离开。
  赵象爻刚好从帐篷里出来,瞧见了孟延意离去的背影,摇头啧啧叹息道:“多美的小娘子,可惜,命不久矣了。”
  孟知祥犯得是诛九族的大罪,成都城破之时,孟延意也免不了被牵连。
  第五姑娘瞥了他一眼,没理会这句话,“简州地位非比寻常,你得亲自走一遭了。”
  “放心便是,简州长史不肯投降,可简州驻军已是人心浮动,此去简州,不出两日,自然有悍卒站出来举事。”赵象爻信心十足。简州刺史本是张知业,前些时候就战死在玄武城了。
  第五姑娘进了帐篷,赵象爻等到随行人马来了,便牵马出营。路过战地医院的时候,有人跟他打招呼,赵象爻循声望去,见是石重贵,便停步寒暄了两句。不过他时间紧迫,也无暇多言,三两句之久也就离开。
  “这是何人?”跟在石重贵身旁的符彦琳问。
  “军情处三大统领之一,赵象爻。”石重贵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神秘的意味,“别看他其貌不扬,却是个实打实的猛人,此番大军入蜀征战,用的便是他绘制出来的地图。”
  “竟是此人!”符彦琳面露崇敬之色,“恨未相识,真乃大丈夫之憾事!”
  “以后有的是机会。”石重贵拍了拍符彦琳,和他一同走进满是伤员、纱布、药味以及医官医徒的医院,轻车熟路找到了史彦超。
  “你拦着某家作甚?某家伤已痊愈,还呆在这里作甚?如此战争正紧,某家正该上阵杀敌,怎能在这干耗时日?你再拦着,某家虽不能对你动粗,却也少不得用劲震退你,伤了你可不好!”
  “你这伤口大得很,师傅说了,三日之内不能下地,半月之内不能离开医院……哎,你不能走,你再如此我便要叫护卫了!”
  石重贵、符彦琳见到史彦超的时候,他正和一名医徒拉扯,看到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两人不禁失笑,“这臭石头每回进医院,都要跟大夫闹腾一阵,常人都希望多休养几日,便只有他恨不得日日睡在战场上!”
  “瞎嚷嚷什么,医院清净之地,你这般拉拉扯扯,难道不知道这里的规矩?”石重贵、符彦琳还未来得及说话,旁里不知何时走出一个大汉来,大冷的天就只穿了一条亵裤,赤裸的胸膛上缠满纱布,仍可见小山般隆起的肌肉,正朝史彦超呵斥。
  “你是何人?”史彦超转过头来,看向这个比他还要强壮些的大汉。
  “某在问你知错与否,没让你来问某的名讳!”来人却是安重荣,此刻盯着史彦超,一副教训后辈的模样。
  史彦超本是个木讷实在脾性,但经不住被医徒缠得已有些不耐烦,此时见对方盛气凌人,他纵横沙场磨砺出的狠气便蹦了出来,当下冷笑一声,“你算哪只鸟,也来管老子的闲事,若是不服大可手底下见真章!”
  “好,好得很!”安重荣大怒,骂了一句类似妈了个巴子的话,抬脚就朝史彦超逼近过来,“老子今天就教教你如何尊重人,如何尊重规矩!”
  正来探望安重荣的赵弘殷,刚看到安重荣就见他这幅模样,不免有些纳罕,但不等他说什么,就看到旁里有两个小将,却是准备上前去帮安重荣面前的对手,当下就有些不乐意了,扭扭手腕就要上前。
  且不说百战军何时被人挑衅过,就说他和安重荣,那可是演武院双雄,这些年闯下了偌大的名头,此番得胜归朝,来日禁军扩建,位列禁军都指挥使都不是没有可能,如何能被几个小将小觑了?
  五人在这里意外碰面,正要上演一出演武双雄会战演武三杰的戏码。
  “住手!”恰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众人身旁响起,如同惊涛拍岸一般,“都皮痒了,等着挨军棍、关禁闭?”
  五人向来人看去,顿时变了脸色,无论是资历老的安重荣、赵弘殷,还是资历浅的史彦超、石重贵、符彦琳,都噤若寒蝉,显然都很敬畏此人的威严。
  来的不是别人,论年纪只在安、赵之间,比起史、石、符三人却也大不了多少,然则此人威名的显赫,却足以震慑一切将校,便是几位禁军都指挥使,亦或是此战中的几位节度使见了,都要礼敬三分。
  他是现任百战军主将,孟平。
  “都给我缩回去!”见五人没话可说了,如同老鼠见着猫一般,孟平低斥一声,便让他们各自夹着尾巴逃开。
  没多久,营中响起一阵悠扬绵长的号角声,孟平听了,便放弃了探望安重荣的打算,连忙向帅帐赶去。


第622章 英雄迟暮未必恨,寒冬不耐早驱秋(四)
  孟平到帅帐的时候,帐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将领,三通鼓毕,除却正在攻城作战的,余者尽数到齐了,宽敞的大帐中人多眼杂,气氛却很是肃静,文官武将们翘首以待,都等着李从璟说话。
  这样的军议时常有,有时为商议战事,有时则是简单下达军令,李从璟此番召集众将,却是因为方才桑维翰提了个意见,让他颇为重视,召众将来正是为了吩咐新的指令。
  桑维翰提到的,是孟知祥绝境反扑的手段。
  实则随着战事进行,成都之役已经变成了一个场攻击力与挨打能力的较量,成都就像是一块牛皮糖,黏性大得很,什么时候王师累积的攻势超过了牛皮糖的黏性极限,成都城也就破了。
  李从璟的所作所为,是在加大拉扯力度,也是在减小其黏性,而孟知祥则是在拼命增加这种黏性。
  李从璟将桑维翰的话告之众将之后,随即便宣布了对应措施,任务安排到了具体的文官与将领手中,包括时机都已选定,可谓控制了整个过程中的一切变量,不让任何意外有发生的机会。
  待文官武将领命而去,帐中又恢复了安静,战事到了今日,一切都跟按部就班差别不大,李从璟没有再去望楼指挥的必要,遂叫了莫离,打算在帐中摆下棋盘对弈。
  莫离却道:“帐中非是对弈之所,望楼上才是。”
  李从璟一想甚觉有理,这便让孟松柏将棋局搬到望楼上去,他也专门换上了盘龙异文王袍,带上几位幕僚,和莫离在望楼上开战。
  这厢李从璟表现给全军将士的成竹在胸、淡定从容是发自肺腑,那厢城楼上孟知祥在大燾下的肃立不退、安之若素是否货真价实,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晚间,孟知祥回帅府洗漱过后,叫来了苏愿,跟他商议一件紧要的事。
  “之前已经说过,成都要坚守到寒冬到来,必须要依靠全城军民上下齐心,这是现如今成都唯一的依仗。”孟知祥对苏愿道,“然则当下成都的民心并不稳定,朝廷鹰犬掀起的谣言尚未平息,今日城中又传出了童谣,惹得人心惶然日盛一日,你我必须要采取一些大的措施了!”
  “人不齐心,战事艰难,帅府也举步维艰,人若齐心,全城钱财粮食予取予求,府库也能再度充盈。”苏愿斟酌着道,“然则眼下形势如此,要如何挽救全城民心?”
  叫苏愿来之前,孟知祥不是对他没有过期望,但听了对方这话就知晓他束手无策,看苏愿神情疲倦的模样,孟知祥就能推测出他平日里的心焦与惶然。
  念及于此,孟知祥心中不禁叹息,想到:若是赵季良在此,纵然没有奇谋良策,又何需本帅如此劳心?
  可惜,赵季良早早被李从璟在荆南捉了去,成都落到这步田地,孟知祥不是没有想过若是赵季良这个智囊在,西川必不至于如此,但这种事也只能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多思无益。
  “成都军民人心惶然,是因为他们觉得有退路,若是把他们逼入绝境,不给他们有第二个选择的可能,他们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左右顾盼,有别样的心思了!”孟知祥的话掷地有声,神色也肃杀起来。
  苏愿大惊,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帅的意思是?”
  “你即刻去准备,安排好人手,今夜要做三件事。”孟知祥眼神如铁,“其一,通报全城,贼军在毗江上游蓄水多日,欲要水淹成都;其二,伪造贼军射入城中的信件,要在上面写明,城破之日,贼军必定屠城,届时鸡犬不留!”
  说到这,见苏愿恍然大悟,孟知祥继续叮嘱道:“其三,着人闯民居,杀百姓,抢夺财物,而后逮捕,当场‘查明’其朝廷细作身份,并令其‘供认’他们的计划是扰乱全城!”
  听罢孟知祥这三个措施,再看孟知祥灼人的目光,苏愿不觉脊梁冰凉,但他很快便兴奋起来,“大帅此计实在是高明!如此一来,成都军民必会知晓,贼军此战将会至他们于死地,城破之日他们必定性命不保,而唯一的生机便是守住城池,这样的话还有谁会不效死力?那些城中大户富商,也必会拿出财物支援帅府!”
  “既然明白了,那便快去办吧。”孟知祥摆摆手,声音也恢复了平静淡然。
  苏愿领命而去之后,孟知祥走到院中,抬头看见月光皎洁,不由得冷笑一声,“李从璟啊李从璟,你若是以为此战你赢定了,那你便大错特错了!有我孟知祥在一日,成都便始终是我的囊中之物,你想要夺去?痴心妄想!”
  转眼过了两个时辰,孟知祥已经准备歇息,然而不等他闭上眼,便有人来报:苏愿求见。孟知祥有些不耐,事情已经吩咐下去,难道苏愿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了么?犯得着这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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